【不用。】她拒绝。
接着又打字:【明天什么时候出发,我跟单位请假。】
江榆舟:【中午一起吃个饭,吃过饭就出发?】
蓝微表示没有异议:【好。】
【睡觉了。】她说,【你也早点睡。】
【我现在过去了。】他说。
蓝微楞了楞。突然反应过来,给他打电话。
响了几声,他接起。
她听到他在走路的声音。
“你真的过来?”她问。
“已经到车库了。”
她突然感觉喉口堵着什么似的,憋了会儿说,“真的不用来,我能自己睡。”
“真的?”碰的一声,她听到关门声,然后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他的嗓音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一种特别质感的低沉感,似乎带着笑意,“我不信。”
蓝微脸有些发烫,埋进枕头里,闷闷说道:“你来了只能睡沙发。”
“沙发也可以,别睡地板就行。”他语调拉长,听得出来很放松,“要开车了,过会儿给你电话。”
“嗯。”停了下,她补充道:“开车小心。”
“好。”他笑着说,“一会儿见,挂了。”
“嗯。”
挂了电话,过了好几秒,她才将脸从枕头中抬起来。
想起刚才自己对他说的话——
随便邀请一个男人到家里,是一种暗示,尤其是在天黑以后。
突然感到脸有点疼。
第44章 2022.12.25
蓝微洗过澡之后没有穿内衣的习惯, 这会儿江榆舟要来,她只好把穿着的睡裙脱到颈上挂着,抓起内衣扣上, 再把睡裙穿回去,从挂衣架上拎起军大衣披在外头,踢踏着拖鞋去开门。
这件军大衣有些年头了, 原是蓝荣华在部队的一个朋友送他留作纪念的,八九十年代的品质, 不管是用料还是质地,主打的是一个实在,如果手上再抱个红色保温杯戴一顶雷锋帽, 那就是上个世纪末冬日保暖标配了。
蓝微手上没有抱保温杯也没戴雷锋帽,只不过这深绿色军大衣和大红真丝吊带睡裙的搭配,是连江榆舟看了都忍不住微微楞神的地步。
好在她这张脸是生得极好的,头骨饱满而正圆,鼻头端正精致, 鼻梁与细长的眉弯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因这鼻梁虽高却并不过分挺拔突兀, 显得五官轮廓线条柔和干净, 有一种秀气清纯的淡颜感。
但仔细看,她的五官每一寸都是极精致的,头顶的光洒落在健康细白的皮肤上,散发着珠光粉似的透白亮光。
那军大衣又长又大,像一顶帐篷结结实实盖在她身上, 无论怎么折腾都掉不下来, 衬得骨架纤瘦。大概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男人面色一闪而过的惊楞,蓝微似一秒读懂潜台词, 微微挑了挑眉,倚门看着他:“什么意思?”
她人挡在门前,似乎他不说清楚,就不准备让他进去。
这像是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独有的默契。
江榆舟瞬间就了然她什么意思,低头轻笑了下,也索性靠在门边上陪她耗。
“你这……”他停了下,似乎在找一个不那么直接的词语描述她身上的死亡搭配,想了数秒,干脆放弃。
只说道,“巴黎时装秀不邀请你参加真可惜了。”
他说的很轻,也很淡,更像一句调侃。
带着笑,眼皮垂着,温温和和看着她,却是杀人于无形。
蓝微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语气悠悠淡淡,“这和江先生上次的造型比起来,也只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不值得一提。”
上次什么造型?
他微微困惑的表情对上她的目光,忽地明白。
两人心照不宣一笑。江榆舟伸手拉她出门,揽进怀里,人俯下来,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不让我进去,是想跟我去车上?”
“想得美。”蓝微顶了他一肘子,大衣差点滑落,江榆舟帮她拉上。两人目光一对,她懊恼地推开他。
江榆舟身上像是松了劲,借着她的推力,依势往后一倒。
蓝微以为将他推倒了,转头看到江榆舟背靠墙,看着她的反应,闷闷的笑。
蓝微扔过去一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走进门。
瞥到鞋柜,这才想起来,这屋里都是她一个人的物品,别说男士用品,就连备用都没有。
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动静,蓝微转头看见他竟然拎了一个小型行李箱进来,这会儿正旁若无人拉开链条,弯腰从里面取出一双一次性拖鞋,还有一袋配好的洗漱用品套装。
“……”她怔在原地,过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换好鞋,将行李箱搁在旁边,江榆舟才抬眸看过来,一只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抄进裤兜,神情有些疑惑望着她,像是在奇怪她为什么用一种看地外文明的、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目光看着他。
江榆舟换了一身衣服,他向来爱穿的大衣换成了更简单舒适的卫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羽绒马甲,戴着深灰色毛线帽,帽子看起来挺有设计感。光下一站,整个人又潮又亮。
刚刚室外灯光昏暗,她竟然没有注意到,也许是看江榆舟这张脸看得腻了,才会这么钝感。
这么想着,蓝微若有所思道:“没想到你还有其他衣服,还以为你一整个冬天都是那一套呢,不过你真的没别的颜色了吗?”
全都是黑色。
不会审美疲劳吗?
江榆舟边向她走过来,边偏过头摘下帽子,在蓝微还没理解过来的时候,他已走到面前捏住她垂在大衣外面的手腕,拉了过去。
蓝微始料未及,轻呼一声,下一秒,眼前一暗,帽子盖住了眼睛,蓝微缩了缩脖子,抬起头,眼神还带着点儿懵。
江榆舟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略带惋惜的叹气,“只可惜不是雷锋帽,不过也勉强带点时代特色,就差一个保温杯。。”
蓝微反应过来,收回手推开他,反被再次抓起手。
她被他拉着往前走了两步,问道,“你知道往哪儿走?”
江榆舟微抬了抬下巴,“有光的地方。”
在他身后,蓝微低了低头,压下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
卧室不大,五六十平米,这高高大大的人一进来,本就不宽敞的室内像被填满了。
江榆舟抄着口袋靠在门边,伸手拨弄着门上的风铃,在一阵摇曳的清脆铃音中,他道:“这风铃挺别致。”
语气淡淡的,好像只是随口说的。
蓝微背对着他脱下军大衣,她没有回头,军大衣太大,脱下来有点费力,染上了些许慵懒的腔调,“那是前面的租客留下的。”
她随手将大衣扔在床上,头微微仰后晃了晃,一头微蜷柔滑的黑色长发滑过光裸的肩头落在腰后,微微抖动,在光下浮动着有如水波纹般的光泽。
江榆舟就在这个时候不经意间侧眸,看到她只穿着一条吊带裙,微低着头,手绕到颈后拨出贴肤的头发,真丝绸缎勾勒着凹凸有致的身材,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挺翘的臀部,她并不是细瘦干瘪的类型,紧致弹性的皮肤给视觉带来纤细的效果,裙子样式偏保守,并没有露出大块肌肤,女人的性感和妩媚并不是露多少肉.体现的,而是一种整体的气质,就像她此刻站在这里,细细的吊带挂在毫无赘肉的肩膀上,随便自然的做任何一个动作都是一种摄人心魂的美。
江榆舟关上门,慢条斯理脱下外套,手一扬,随意扔在一边,自身后走近她,俯身抱住,将脸贴着她的后背轻轻蹭了蹭,双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揉捏着。
蓝微不动了,后颈的肌肤滚烫,吻从那儿一路延伸到锁骨、肩膀、手臂,江榆舟亲的很慢,很温柔,细细密密,如亲吻一尊让人惊艳的雕塑的那种虔诚。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下巴,像是受到了感召,蓝微侧过脸去,让他亲到了自己的嘴唇。
他将她整个扳了过去,搂住后腰,低头流连辗转。
江榆舟将她抵在墙上。
蓝微抬眸看他,双手在后背游移,低声问道:“今晚你为何来?”
“为你而来。”说完,他低头再次覆住她的唇瓣。
几息之后,江榆舟松开了她,拉高她的手臂到头顶,眸底深沉如海,“要不要和我讲讲困扰你的问题?”
蓝微思绪刚起,突然被他拦腰抱了起来,江榆舟大步走到床边,蓝微被他抱在怀里一同坐下,她就这么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横坐在他腿上。
“和我讲讲。”江榆舟低低说道,同时抚摸着她的后背和长发,仰头看着她,微凸的喉结性感,眼里温柔宠溺。
考虑了几秒,蓝微开口。
“你上次说的话,我经过仔细思考,还是认为。”
说到这里,蓝微停了停,像是在斟酌着字眼,更像是梳理着情绪。
江榆舟没有说话,光落在他眼里,平静的流动着,就如此刻他的耐心,给予她无限的安全感,是倾诉的安全感,也是畅所欲言的安全感。
蓝微不是爱解释的性格,也不擅长表达,身边的人除了徐磬能逼她多说几句之外,其他人都是不痛不痒的存在。
她和柯灵确实关系很好,她心里却有一扇更幽闭窗是不能对外打开的,因为没有人看得到她内心真正的困惑、问题的症结,就算看到了也无从下手,很多人都是迷迷糊糊意识不清的,很多时候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至于为什么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却找不到出口,包括她也是,便选择闭口不谈。
但是自从上一次和江榆舟谈完话之后,让蓝微窥见了一点点光亮,通过他的引导,她好像学会了该如何找寻问题的“根”,从而选择出路。这就像是,他给了她一个方向,答案还是得由她自己来选择,但因为有了这个方向,心里仿佛有一处开了悟,只要沿着往深处挖掘,她就能真正的整理好内心,重新出发。
也因此,蓝微对江榆舟充满了信任。当一个人迷茫的时候,需要引领者带她走向那条通往光明的路,现在,他就是她的引领者,用他的智慧帮她拨开雾障,找到她的需求和答案。
也就是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它也许不是最崇高的,但一定是符合她成长的轨迹。
蓝微继续说,“从理性的层面考虑,你说的对,我应该离开。真的只要离开就行了吗?不是的,离开不代表我放下了,也许你会说,我可以选择放下之后再离开,或者在离开以后慢慢放下,但现阶段,我做不到这样,可能以后也不行。它在那里,就像一颗烂疮,当做没看见,不去管不去看,把耳朵眼睛捂起来,它还是在那里啊,而且还会因为日积月累恶化,因为心里根本放不下,这也不是你脑子里思维里催眠自己,放下吧,放下吧,放下吧,就能真正放下的,人的脑子思维和心从来是两种东西。”
江榆舟并没有给予任何评判,好的或是不好的,而是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蓝微顺着思路下去,想了一会儿,说道:“虽然我还是有点乱,但我并不想一走了之,这不是我要的结果。烂疮要怎么才能好,一定是把它连根拔起,经历疼痛、流血,刻骨铭心,才会重新在原来的位置长新的肉,才会从根本上治愈。江榆舟,我想从跌倒的地方重新站起来,我不怕吃多大的苦,只希望结果是好的。”
江榆舟仰头望着她,没有掩饰眼里的动容和惊艳。
他是一个遇强则强的人,择偶标准也是如此,说不清楚蓝微到底哪里吸引自己,她的坚韧也好,理性也罢,又或是与生俱来的魅力,时而明媚时而晦暗,那种勾心挠肺的反差感,这些全部都是她,又不足以代表全部的她。
他想,他喜欢蓝微,不只是表面的那些,更是她的内在、她的灵魂、她锲而不舍的探究精神。
她并不是那种得过且过的人,就如他所说,她面临的困境只要离开这里,攀上江榆舟这棵大树就能一劳永逸,但是她并没有那么做,她得先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陷入困境的原因是什么,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脱离出来,让自己的心舒服了,而不是盲目地跟他走。这是真正有能力的人的思维。
十年时间,她的成长如此惊人。
他想帮助她走出逆境,也期待看到她的成长,而她每一次都会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其实他没有为她做多少,顶多是在宋文华这件事上搭了一把手,所有的路都还是她自己在走。
而他也相信,就算没有江榆舟,以蓝微的能力,照样能生活的很好。她就像一块磁铁,牢牢地吸引着他。
他人的尊重都是自己搏来的,不是靠乞求、卖弄、表现获得的,而是靠真正的实力,有些人不说也能获得一大波的称赞,有些人满世界叫嚷还会遭来嫌弃。
而今晚,又或者不仅仅只是今晚,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那些点点滴滴的细节,让江榆舟对蓝微产生的感情不只是浅薄的喜欢,而是尊重、钦佩和折服。
见江榆舟没说话,蓝微看着他,问:“你觉得呢?”
“我感到惊讶。”他感叹般低语,“你让我太惊喜。”
蓝微讶异地挑了挑眉,他垂下眼睫,低低说道:“我得向你道歉。”
“我没有尊重你的意愿,提出让你和我结婚,本以为用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是我太过自信,我以为靠我的能力,一定能护你周全,却没有从你的角度出发,考虑你愿意不愿意。”
“听你今天告诉我的这些,我才反应过来,要想从根本解决问题,得先让你的心感到舒服,你心里的选择是留下来,那我们就留下来。虽然我很想很想和你结婚,但只要你还不愿意,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我可以等你,等到你愿意的那天。微微,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确定,我要和你站在一起,是真正意义上的站在一起,去解决我们的问题。”
他一下子说了好多话。
蓝微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她不相信这些话是从江榆舟嘴里说出来的,他好像真的变了,虽然她并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发生这些改变的。
他说的是“我们的问题”,语气那么诚恳,看着她的目光那么动情,让她原本以为会有的担忧全部消失了。
她感觉喉口哽哽的,“我本来以为我说出这些话会遭来你的反对,我也想过用一种我们都能接受的方式阐述,但是我做不到那样,我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内心说话和做事,就像磬姐总是叫我会做人一点,要懂得讨好领导,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就不会去做,即便那是一条捷径。”
“江榆舟,”她勾着他的脖子靠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谢谢你。”
仿佛这一刻,他们的心紧紧贴在了一起。
“是我之前没有找到方式,但是如果没有这些碰撞,我们不会这么痛,也不会深入彼此内心,”江榆舟搂住她,下巴靠在她肩膀,“交流如果不发生碰撞,就不能深入灵魂,也无法了解对方,思想都是碰撞出来的,在爱你的人面前,他想要的只是进一步的探索你、深入的了解你,用他有限的智慧竭尽全力帮助你,他不需要你提供情绪价值,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你们更好的未来去努力,如果你为了不发生碰撞闭塞内心,才是对他最残忍的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