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他。
这其实是她昨晚对随口一提的要求,当时,她翻身用胳膊支在床上,趴在他身侧,用下巴枕在他肩膀,他侧头听她细细讲。
她记得月光和风都被关在外面,被窝温度很高,她在黑暗里诉说小女孩心事。
“费闻昭,你没觉得我们两个有点奇怪吗?”
“一见面就很亲热,一有距离就都很冷淡,这样两个人都不会有安全感的,你知不知道。”
她勾费闻昭的手指,把玩。
“继续。”
“所以,如何在两个人异地,或者在没有见面的时候保持甜蜜呢?请费学长回答,答对了我也给你奖励。”她悄悄嘻笑。
“打电话?开视频?”
“不全是。”
“保持聊天?”
“差不多,但不全对。”
“这还不对吗,你看你做到了几个,还在这里教我谈恋爱。”费闻昭去捏她脸。
“哈哈,你也没做到啊,成天都不理我的,我纸上谈兵也比你强。”
她弯弯绕绕他的手指,最后被他摸了摸头才忸怩开口,“是分享彼此的日常啦。”
“这样啊,可我没什么好分享的,你都知道,健身,上班,处理公务,应付酒局,还有什么?”
“重要的是分享,不是我知道你就可以不说,比如你某天晨跑看到一个可爱的修勾,回来愿意分享给我,或者听到有趣的故事讲给我,这才是谈恋爱呐。”
她耐心十足。
“懂了。”
“还有,我们两个要信任彼此,要坦诚。”
“嗯。”
“如果可以,要把对方放在第一位。”她声音坦荡,听到费闻昭笑。
“这就是你理想的爱情?”
“对啊,我是个普通人,只想拥有普通人的甜蜜,不好吗?”
“挺好,你想听我的理想爱情吗,你靠近点。”
然后,她又被美色骗了一次。
而此刻,她看到费闻昭给她分享忙碌间她错过的一场落日,再看看满工作台的凌乱剪裁布料。
酸甜交织,红了眼睛,星眸点漆,闪起盈盈星光。
胡乱咽了几口。又赶紧投入工作。
估计要加班到深夜,她不放心,快十一点才想起来告诉费闻昭,自己会在公司临时的休息室里住一晚。
他没回应,大概是休息了。
到凌晨十二点,棠鸢终于有空去洗漱躺下。公司的休息室在五层江经理办公室隔壁,原本是给他腾置的,他为一些容易加班的部门贴心让了出来。
还好这个普通的工作日,没有另外一个社畜和她抢。
身体疲累到她只刷了个牙,得亏没有化妆,棠鸢粗粗洗了一把脸。
无奈自己的不修边幅,打算明天早点让费闻昭给她悄悄带化妆包过来。
她边走向休息室,边给费闻昭发消息:【我忙完啦,晚安/月亮】
不知道他今天除了收拾露台又逍遥地做了什么。
到了门口她才发现自己没有休息室钥匙,第一次来这里,她下意识尝试压门把手。
门是开的。
她摸索着在墙上找开关,正打算打开手机手电筒去照明。
下一秒,房间如昼。
还没回头,就听到熟悉的男嗓音,在空空的隔板房里带着笑。
“你都不在,我怎么晚安?”
第45章 守株待兔
乍亮的白炽灯让棠鸢晃神, 她侧头时,费闻昭已经走到她身边。
他还穿白天那一套,换了白色休闲鞋,古董白半T在丹宁衬衫下复古清爽, 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模样站在她身边, 没一点压迫感, 只让人想亲近。
她一边抬头一边挪着步子伸手抱他。
费闻昭以为会是自己主动, 没想到是她先伸出的手。她肉肉小脸侧面紧贴过来,素颜白净,与胸腔共振。
“费闻昭,我听见你心跳了。”棠鸢仰着脸笑, 眼皮快要合上。
他捧她脸, 看她满脸困顿迷茫,笑得宠溺, “这么困啊, 都没功夫惊喜。”
“嗯……好困好累, 费闻昭, 你这样穿真的很好看。”许是被抱着舒服, 她身体昏沉得越来越重。
后夜,棠鸢浅睡了一觉, 迷糊中不知怎么醒了。房间的香薰似是雪松味, 闭着眼睛闻了闻又觉得是身边人的味道, 她掀起被子一角靠近去嗅。
酒店的窗帘遮光性太好,外面的霓虹和月光都丝毫不见,耳边只听得见他的呼吸。
她本来执意要住在公司休息室, 体验一把第二天完全没不存在通勤时间的工作日。
但费闻昭出现显得那两张单人床太简易了,他一八五都快要躺不下, 两人抱着睡呢,太挤,分开睡又觉得让费闻昭受了委屈。
毕竟他在公司门口等了她好几个小时。
用他的原话来说——“正式谈恋爱第一天你就不回家,不敢打扰你,怕你分心,又担心你一个人在公司,就隔空陪你呗。”
她蛮诧异的,大学的时候她觉得他清风明月,对什么人事物都不在意,后来她带有目的接近他,他倒也不嫌弃和她有交集。
尽管后来当模特的事无疾而终,还发生了不愉快,但现在看来只能说,那是牵扯他们的丝线。
棠鸢边想边躺平身体,无限放松,身体机能慢下来,听得见大脑的嗡鸣。
她没睡衣可以换,费闻昭就也穿着衣服睡觉,乖得很。
她有空再次复盘,发现她和费闻昭一直以来,处在一种平衡、稳定中,不僭越,不争吵,相敬如宾。而她呢,甚至不了解他的家庭。反而是她,或多或少展示出来的底线更多。
换言之,她于他,她更透明。
以至于,只要想想以后,她就会没有信心。
不是她多想有以后,她对人与人的感情并不看好,二十多年来朋友丢了一路,谁能确保现在躺在你身边的人,三年五年后还躺在你身边?
费闻昭喜欢她,又能喜欢多久,就像今天他在车里等她的耐心,又能保持多久?
感性混涌,席卷着大脑,她有些没了睡意。
悄摸从卫生间回来,她抚平被子轻躺下。
费闻昭正面躺着睡觉,她好想摸他顺毛的额前刘海。喜欢没有攻击性和凌厉感的他。
在距离一厘米时,她手顿住,下移到他鼻梁处,在空中画直线,再移到他上唇。
她还是觉得,她和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这一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棠鸢失神的指尖不小心从勾勒,直接点压在了身旁人的唇珠中间。
黑暗里感官放大,触感…嗯…很软。
刚要收回,手指被突然的湿凉柔软含住,她立马勾回指尖从齿间拽出,还是被费闻昭轻咬了一口。
“想亲就亲。”
“不然我来也行。”
连他支起身子时,衣服被子之间的气味,都充满了欲.望。
她任凭温柔的亲吻辗转在各处,留下痕迹,成为星点的火苗,次次燎原熄灭,又次次燃起。
是热恋吧。
他掌心湿热地帮她一点点褪去衣物,呼吸愈发浓重。
“老狐狸啊你,合着你躺我身边守株待兔呢?”棠鸢得空呼吸一口,笑他心机太深。
明明都醒了还装睡。
“刚醒,兔子自己撞上来的。”
“大半夜的,兔子看不清,真是只倒霉兔。”
她听他撑在上方笑。
“是我守了太久,总要被垂青一次。”
“这样不劳而获可是会上瘾的哟~”末了,她扇着睫羽勾他脖子,轻轻问,“兔兔安全吗?”
“绝对安全。”
“哦?”
“因为来之不易,守株人很是珍惜。”
棠鸢被耳边的呢喃搅得心痒,涣散到没有力气聚焦和抵抗。费闻昭倒是正人君子,到最后他还是衣冠楚楚。
只有她陷在游离的漩涡,灵魂趁着暗夜出窍,虚浮在他的手指下。最后的最后,留下贴身衣物上的细密湿汗,被人碰不得,唤不醒。
“费闻昭你犯规。”
“就让刚谈恋爱第二天的男人犯一次规。”
“你们男人脑子里净是这点事儿!”
“你一定要和刚谈恋爱第二天的男人讨论这个话题吗?”
“哈哈哈,那我要看看,你能数到多少天。”
总觉得天快亮了,棠鸢枕着费闻昭胳膊又来了困意,可想夜聊的兴趣半分没减。
“《泰坦尼克号》重映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
“你定,我随时陪你。”费闻昭想起骆星荷的话,又补充,“今天下了班,和我去吃个饭吧,见个人。”
“你的家人吗?”
“你希望是?”
“嗯,费闻昭,我一直觉得自己不了解你,很被动。”她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不管对错,“你是家庭幸福的小孩吗?”
“袁清安是我后妈,你觉得我是有多幸福?”
棠鸢没有再问,自顾自说,“我小时候在棠家,舅舅有段时间常去看我,我当时喜欢喝北冰洋汽水,那种玻璃细瓶,黄色冒汽的。舅舅说要给我买一箱放家里随时可以喝,接着我就说不要了,他死活要给我买,我死活不要。”
“为什么?舍不得花钱?”
“不是,因为买回来的我藏不起来,最后绝对让棠铮喝了,如果被抢走,我宁愿就没有。”
“嗯。”
“现在觉得还挺倔,人长大了会变,我现在的心态变成拥有过就好了,最后是不是还属于我,没那么重要。”
“你是说我?”
“人事物,Everything。”
“我不希望你把我划分进去。”
“那你是例外。”
这个大饼她画的自己都不信,但她还是掩盖性地一吻,避开费闻昭捕捉她的眼神,又沉沉睡去。
-
酒店离公司很近,棠鸢一直睡到八点,起床后才有了精神。
将昨天赶工的设计样衣交给林清彤过目,她满意点了头,又让把领口的撞色扣子换成贝母的,棠鸢和她争辩几句,最后把星月扣中间用玉石来点缀。
“小棠今天没化妆?”林清彤不明地笑,“是不是夜不归宿了?”
“昨天有朋友远道而来找我玩哈哈,玩得有点晚,今天困得精致不起来。”
终于有了眉目,她心口的大石头落地,加班没白努力,不会给公司拖后腿的感觉好轻松。
林清彤和她又聊了一些细节,聊了聊最近对手公司的发展和风向,“其实我挺看好你的,小棠,耿晨晓他其实比你的瓶颈还深,不知道你能感觉到没,他连他带的徒弟设计出来的都一样,因为他固化了。”
棠鸢似懂非懂点头,听林清彤娓娓而谈,“你不一样,你一开始就走野生路子接定制,更鲜活,而不是被风格固定住,等别人来喜欢。”
耿晨晓一直走的是复古风,她知道。
“不过,你的功底怎么说没他扎实,创新上还要多学习。去忙吧。”
“谢谢清彤姐。”
被肯定,被指点,在职场被重视的感觉,让棠鸢神清气爽。
“知棠”与她有缘。
能在她清晰地找到自己梦想的时候,有一个梦想实体展览品摆在她面前,让她触摸,体验,告诉她,看到了吗,你的梦想是可以实现的。
更何况,她现在就在别人打造的梦里,可以短暂陶醉和肆意生长。
“小棠,你这不化妆,又笑得合不拢嘴,是不是恋爱了?”
她的邻桌滑着椅子过来八卦。
“昨晚加班到凌晨,今天样品通过了,这么大喜事不值得开心吗?”
“诶诶诶?没否认啊!各位各位,她指定谈恋爱了!这小脸儿红的,春风满面的。”郭晓雯拍着桌子,给死水般的办公室增添热闹。
大家调侃起最近的头条和热搜,讨论当红流量小花被前男友暗地里诋毁的事,办公室一时间沸腾起来了,声声国粹。
棠鸢笑起。
两性关系里,无论如何,吃亏的总是女孩,她早就知道。
临近下班,费闻昭打来电话,她小心接起。
“我还在酒店,把你的化妆包拿了过来,你下班来吧。”
“时间够吗?”
“打扮到你满意为止。”
在车上,她好奇地问,“见的是谁呀?我还怎么称呼?”
“我亲妈,姓骆。”
短短一句让棠鸢开始紧张,脑子里蹦出很多问题,不知道从何问起,她昨晚还在思考他的家庭,今天就要见到了吗?
“放轻松,没什么大不了,是她来求我。”费闻昭看窗外,伸手去牵棠鸢的手,握住。
窗外的树向后倒退,风景也一并后退,总归退不到以前。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车里便沉默到目的地。
“你只用回答她最简单的问题,嗯嗯哦哦就可以了,别和她有其他接触。”
“好,知道了。”
棠鸢觉出费闻昭的奇怪,按道理,他带她来见长辈,理应告诉她注意礼貌,注意分寸,多热情赔笑。
而费闻昭则告诉她:尽量别理。
棠鸢:orz。
所以她是一个什么出场作用。
-
“小昭,来了,女朋友吗?”
“骆阿姨好。”
骆星荷双眼皮很深,眼尾褶痕深深,但岁月不败美人,有点港风余韵。她的丝绒开襟旗袍让棠鸢觉得很是复古独特,口音也有点粤味。
“嗯。棠鸢,坐里面。”
“姓棠?”骆星荷接着发问。
费闻昭没回应,给棠鸢倒水,留棠鸢在他身影里对上骆星荷疑惑的眼眸,乖巧点头。
点了文城一些特色经典菜,豆腐汤,各种笋,骆星荷很平和,说自己很久没回来,想念这一口,接着接了个电话。
棠鸢明显发现费闻昭开始脸色不对。
“妈,你也不早点给我打电话,我打游戏没听见。”
闻声,棠鸢看到一个初高中的男学生,个头儿挺高,宽眼皮厚嘴唇,小麦色皮肤,边朝这边走边喊,长相很东南亚风。
“骆明,这是你哥哥,打个招呼。”
“哥哥姐姐好!”
他推推眼镜,坐在费闻昭对面,看着棠鸢笑,她只好僵硬勾起嘴角。
“哦这是我小儿子,骆明。”
“闻昭,你第一次见弟弟,不打招呼吗?”
骆星荷似乎并不觉得气氛降在冰点。
棠鸢听到费闻昭摔筷子,她赶紧扭头,他已经在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嘴,眉宇间肉眼可见的起了风雨,尚在爆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