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掐了掐手心:“在这个世界,我便是沈家三姑娘。”
牧迟青笑容收了收,他腾出一只手,想要碰一碰时安的唇瓣,被偏头躲开了,脸上顿时流出受伤的表情,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道:“沈府的三姑娘南下游玩了,安安,你不是什么三姑娘,你是我的王妃。”
时安默不作声地送了口气,还好,沈家不知情就还好,这样大哥应该也不会乱来。
她走神了一瞬,便被牧迟青掐住的下颌,青白修长的手指碰上了她的唇瓣,似乎打了个抖,牧迟青道:“安安,我们成亲吧。”
时安不可能答应,只是牧迟青这一次不是在问她,而是告知她,含着酒香的薄唇覆了上来,环在腰间的手死死钳制着她,另一只手捏开她的唇瓣,醇厚的酒水被一点点度过来。
“唔――!”
混乱的挣扎中,一丝丝酒从唇瓣滑落,沾染上了大红的喜服。
时安红着眼睛一口咬了下去,一时间,醇香的酒气中混杂了铁锈的腥味,等酒水终于被分食殆尽,掐着她下颌的手才松开,时安捂着脖子呛咳出声,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牧迟青的唇瓣上破了个口子,血珠由小到大地凝起,溢出,再滚落。
他毫不在意,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桌上的两只空了的酒盅整齐并列地摆着,牧迟青高兴地道:“安安,你喝了合卺酒。”
说完,便抱起了刚刚缓过气的人,不顾挣扎反抗,大步朝云床走去,转身时,喜服的衣摆扬起,又落下。
时安刚一被放下,便瞪着脚迅速朝云床里侧退去,她蹙着眉,全身戒备。
牧迟青大约是疯了,如此不管不顾,她脑中的警铃在剧烈地震动,只想离对方远远的。
只是还未退到安全的范围内,便被牧迟青扣住脚腕拖了回来,纤细白皙的脚腕上,银环还在,牧迟青手指的指腹贴着银环下的肌肤轻轻蹭动了几下,流连不已。
他俯身逼近,哄诱道:“安安,我把这大盛的江山送给你好不好?若是不够,这天下也行。”
时安不要江山,她要这江山有什么用,她只想要牧迟青离她远远的。
牧迟青两道好看的眉蹙了蹙:“安安不喜欢?”
他自喃道:“那安安喜欢什么?”
想了片刻后,牧迟青笑了起来,指尖挑起裙摆,慢慢往上游移,他覆在时安的耳廓低声道:“我忘了,安安喜欢我这张脸。”
牧迟青拿起时安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侧,歪头贴近她的掌心:“安安,想要吗?”
唇瓣上的血珠还在往外溢,好看的薄唇开开合合间一遍又一遍的扯动着伤口,牧迟青好似察觉不到痛感,他此刻像是话本里引诱书生的精怪,i丽的眉眼清晰动人。
时安瞪大眼睛,确信他是疯了,蓄了蓄力气,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她没有注意到,因为挣动,头冠已然歪到了一边,其中一条坠下的流苏珠玉勾住了牧迟青手腕上的菩提手串,她抽开手时,打到了头冠,嘭的一声,菩提子四散开来,滚落了满床。
时安没有顾上自己迅速变红的手背,也没有去管那不知被她打到了哪里的头冠,她的视线落在牧迟青的手腕上,死死地盯着。
那原本带着手串的位置下,无数道叠在一起的划痕,深浅一致,一刀叠着一刀,好了之后又划开,再养好,再划开,细细密密,无比骇人。
时安抖着唇瓣问他:“这是什么?”
牧迟青也僵住了,不过不是因为手腕上的疤痕,是因为骤然断开的手串,那一声断开的声响就像是山间的钟鼓,在他耳膜出炸响,然后他便看到了被自己按在云床上的时安。
被撩起的裙摆,揉皱的锦被,翻飞四溅的血珠,无一不述说着他刚才做了什么。
牧迟青抖着手,再一次惊慌失措起来,语无伦次地道歉:“我错了,安安,我不想伤害你的,我怎么会……”
他不敢动她,只一寸寸地看过去,在没有找到伤口时,松了口气,原来这些血不是安安身上的。
那就好。
牧迟青颓然松懈了下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想离开,可又不行,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日,怎么可以留安安一个人独守空房。
他绷紧下颌,咬着牙根,对时安道:“安安,你把我绑起来吧。”
时安看着他清醒回神,却又好似没有完全清醒,她试探性地朝床内退了退,牧迟青视线一错不错地跟着她移动,却克制地没有跟上来。
他在忍,额角冒出了细碎的汗珠,闭了闭眼:“安安,用发带。”
时安摇头:“我捆不住你。”
再紧的结对方都能挣开,又不是铸铁,一根发带而已,她用些力都能扯开,何况对方。
牧迟青抽下发带,强行放在了时安的手中,声音沙哑:“安安捆的,我不会挣开的。”
时安看着他额角的细汗,眼睫闪了下,最终还是在牧迟青的手腕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活结,遮住了满是伤痕的肌肤。
时安系完结,等了片刻,才问:“那些疤痕是什么?”
她看向牧迟青,眼中有他看不懂的情绪,但不是他清楚地感受到那不是心疼,不是怜惜,浓厚的不解中似乎伴着几分失望。
牧迟青摇头,飞快地道:“不是,安安,我不是想要了结自己。”
他没有隐瞒:“我只是在取血,取血供养这些银环。”
他在时安错愕的视线中道清了来龙去脉,有关阵法、巫术,以及云水涧里那间不可见人的密室。
牧迟青语速很快,他怕安安误会,脸上透出几分焦急之色:“只是取一些血,不会有事的,而且每个月只需要取一次。”
时安不知道在他眼中什么才算有事,她默了默,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牧迟青犹豫了下,道:“三年前。”
三年,每个月一次,累积下来的伤痕,被菩提手串缠绕遮掩,若不是今日不慎被扯断,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时安的视线从他身上划过,忍不住想,除了这处,其他的地方呢,是不是也有?
牧迟青看出了她眼中的疑虑,他摇头:“没有了,安安,只有这一处。”
“不疼的,”他顿了下,又补了一句道:“只是有些痒而已。”
时安抿了抿唇,在牧迟青再次开口前,说道:“不要说话。”
牧迟青喉间一动,发出一声委屈的唔声。
他知道时安不开心,但不清楚是因为他今晚的失控还是因为发现了手串下的伤痕。
牧迟青舔了舔唇瓣上的伤口,舌尖卷起鲜红的血珠,吞进了口中。
他视线落在被衾上,想把四下散落的菩提子收好,那是安安送给他的生辰礼,他要一直戴着,可是他手腕上还有安安亲手系上的发带,他答应过的,不会挣开。
只能暂且忍一忍。
他难耐地收回了视线,看向安安,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菩提子。
等明日,最多到明日安安就会替他松开发带了。
牧迟青又舔了下唇瓣,腥甜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他落在安安身上的视线渐深,轻喘了几声后,喉间上下滚动,吞咽下那颗血珠。
第86章
◎不会放手◎
时安拿脚踹了踹牧迟青的腿, 打断了他的再次发疯:“我要洗漱更衣。”
她顺手把喜帕仍在牧迟青的脸上,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说道:“把唇上的血擦擦干净。”
牧迟青眨了眨眼睛, 缓慢地转动了下,而后顺从地从让开, 他站在床榻下,视线缠着时安在殿内游移, 直到时安进了净室, 看不见身影,他还依旧一错不错地盯着。
净室里,时安用清水漱了漱口,冲淡了那点儿酒香,她捏着帕子, 洗干净面上的妆容, 水珠顺着鬓角的发丝滴下,溅起几圈涟漪。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抬了抬唇角, 笑意勉强。
无论是今晚牧迟青的突然发疯, 还是对方手串下藏着的伤痕, 都让她觉得心烦意乱,不想去扯出个头绪来。
她在净室里待了片刻, 听到外面的响声才出来, 刚一迈出来便看见了牧迟青,对方似乎想说话, 但因为她方才的指令, 所以只能抿着唇瓣, 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时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径直走到立着的铜镜前,从上往下取下满头的发簪,牧迟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动作。
在她准备脱喜服时,他终于忍耐不住地溢出一声:“安安,别……”
时安手指的动作顿了下,又继续:“我要睡下了。”
大红的喜服被从身上脱下,就这么落在了地上,时安没换中衣,也没管喜服,吹熄了连枝灯上的蜡烛后,就这么当着牧迟青的面重新爬上了床。
她扯了下被弄乱的被衾,稍微理了理,喜帕被仍在床脚,上面的血迹鲜红刺目,时安皱着眉把帕子给抖了下去,然后躺下闭眼。
黑暗中,牧迟青有了动静,他慢慢朝床边走过来。
时安揪了下被子的一角:“不许上来。”
牧迟青僵住了,他眼眶红了红,有些委屈,却又不敢真的违背安安的意思,他实在害怕安安冷着脸不理他的模样,好像对这里一点儿留念都没有。
连枝灯上的蜡烛全部都灭了,只剩桌上的一对红烛还燃着。
牧迟青脚步换了个方向,在桌前坐下,蜡烛上的龙凤图让他心底升出了几分隐秘的欢愉,安安是不是也觉得要留下一对,所以才没有吹熄。
红烛燃了一整夜,融化的蜡油在烛台下堆出一个小坡。
时安起身,瞥了一眼在桌前枯坐了一夜的牧迟青,面无表情地去了净室。
等洗漱之后,换了一件寻常穿的衣服,才在牧迟青满含期待的视线中走过去,指尖捏住活结的一端,轻轻拉了一下,缠在腕上的发带就松了。
时安看着他因为熬了一夜正泛着红丝的眼睛,咬了下腮边,下了逐客令:“我想一个人待在这儿。”
牧迟青眼睛酸涩,此刻脑中发昏,不懂安安为何会如此不近人情,他只是将大婚提前了几日,为何连见都不想见他了。
时安没有理睬他的委屈,她冷着一张脸,其实心烦意乱,在知道牧迟青为何放血后,她就清楚地意识到对方是不会放她走的了。
哪怕她说过在另一个世界有等她回去的家人,所以一定要走;哪怕牧迟青知道强留的后果只会让她心生厌恶,但他还是不会放手。
她记得元宵那晚,系统说过,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她确实走不掉了,早在元宵之前,在她越过五年时间再次和牧迟青相见的那一刻,就已经走不掉了。
五年之久,足够牧迟青清楚地意识到想要什么,所以才会在不确定她会不会回来时,就开始准备。
时安突然记起在文渊时,她有一年因为系统故障,所以没能来,等到第二年,再见面后,牧迟青对她似乎就与之前很不一样了。
原来那么早,牧迟青就开始谋划了么。
可是为什么?
时安垂着眼,想不明白,如果当初她没有点开那份答卷,没有接受游戏内测,是不是随便换任何一个人来,牧迟青都会如此?
她撑起下巴,朝窗外看去,春日还未来,院中的景色不免单调,不过因为前几日连绵的雨水,花坛的一角不知何时探出了零星的绿意。
身后,殿门开合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她的关注。
时安心不在焉地想,两边世界时间的流速是不是还是和之前一样,也不知道父亲母亲出差回来了没有,有没有发现她不在家中。
她情绪很低,连动一下都不想,办法用尽后仍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于是,颓然和懈怠悄悄爬了上来,占据了原本鲜活生动的身躯。
等春蝉进来送早膳时,殿内便只剩她一人了。
时安百无聊赖地搅了搅汤匙,喝了两口便没了胃口,没有硬塞的打算,直接唤春蝉把东西收拾了出去。
一整日,她连书都没有挑,只是在美人榻上倚着,眼睛泛空看着帘外,思绪早就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午膳晚膳皆只动了动,比上回病了喝药用的还少,却并不觉得饿。
春蝉以为三姑娘是在生殿下的气,小心翼翼地劝了几句,想让三姑娘爱惜身体,可惜做了无用功。
时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春蝉在同自己说话,她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春蝉忙道:“姑娘再用一些吧,不然夜里该难受了。”
时安点点头,依言又动了一筷子,放进口中嚼了许久才咽下,然后就又搁下了筷子,对春蝉轻轻笑了笑:“现在用好了,撤下去吧。”
春蝉没敢再劝,把晚膳收走后,立刻把三姑娘的状态传到了殿下跟前。
一连好几日,时安都是这个状态,她认清自己大约是走不掉后,便有些浑浑噩噩,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牧迟青来时,她也只是浅浅看一眼,便没了兴趣,亦没有说话的兴致。
毫不在意的一瞥让牧迟青焦躁不安起来,他试图引起时安的兴趣,却没有成功,原本鲜活生动的安安像是陡然被抽走了全部的生气,正在迅速地枯萎破败。
牧迟青慌乱,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他摸上重新串好的菩提手串,想不出安安突然这般的原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安一日比一日消瘦,原本便纤细的腰肢如今不堪一握。
他半跪在安安面前,把塌上的人半拢在怀中,仰起头问道:“安安,你要怎么才能好起来?”
时安落在窗外的视线动了动,聚焦在了身前,缓缓开口:“我想回家。”
牧迟青喉头哽咽了下:“除了这个,安安,除了这个我都答应你。”
时安摇了摇头,不再理会牧迟青又说了什么。
下午时分,她小歇方醒,便被一道稚嫩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姐姐。”
时安抬头朝声音处看去,便看见了个小人儿,正乖乖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大约是见她醒了,又没有注意到他,所以才怯生生地唤了她一句。
时安觉得他有些眼熟,问道:“你是谁?”
对方从椅子上跳下来,拉了拉衣摆,认真介绍:“我叫高明喻,舅舅说您不开心,让我来陪陪您。”
原来是小太子,难怪眼熟。
高明喻声音清脆,哪怕不是刻意为之,也很快打破了殿内沉沉的暮气。
他不认识时安,但舅舅让他来,他就来了,这会儿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圆滚滚的眼睛眨了眨,忍不住问道:“姐姐,您是我舅妈么?”
时安本不太想同他说话的,现在她没什么心力去应付一个小朋友,但高明喻问了两遍,她就摇了摇头:“不是。”
小太子失望了片刻,突然又高兴了起来,趴在她的美人榻边边上问道:“那姐姐,我可以喜欢你吗?”
他顿时改了称呼,不喊您了,凑近的小脸唇红齿白,十分可爱。
时安被他逗笑了,这还是她这几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出来,她伸手揉了揉小太子的头顶,发现对方连头发都是软的,这样的性子,做了皇上,大约是个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