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余新听到他点了自己的名字,支支吾吾地往前跪一步:“小……小的余新。”
听到这话,赵彦双眸眯成一条缝,他往前两步来到这陌生少年跟前,弯下腰打量了他一眼:“你说你是余新?”
余新连连点头。
“是……是……”
“错了……错了……”赵彦大叫两声,底下为其办差的官差闻言,不明所以地上前问道:“赵大人,名册里的余新就是他,属下不知错在哪里?”
赵彦闻言,黑眸闪过一丝危险之色,他一抬脚就把跟前的余新踢倒在地,紧跟着又是一脚。
余新吓得哭爹喊娘,余大娘护子心切,冲上去挡在儿子跟前冲着赵彦不停地叩首求饶:“大人饶命,小儿年少无知,求大人饶命啊。”
赵彦盯着她问道:“那你告诉我,如果他是余新,那上古凰山的余新又是谁?”
余大娘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顶替她儿上山服役徭的丫头犯事了。找人冒名顶替那是要入刑,一时间,余大娘也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应对,目光偷偷向自己的丈夫望将过去。
赵彦早已失去了耐心,见两人眉来眼去地不由得大怒,他阴着脸恐吓道:
“不说是吧,来人,把这小子拉下去杖责二十。”
两名差事大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拽着余新往外拖,余新吓得大叫。
一听要给儿子下刑,余大娘当场吓得语无伦次:“大人……我……饶命,我说,大人,我说……”
赵彦一个手势,两名行刑者这才松开了手。
余大娘看了儿子一眼,掩脸哭诉了起来:
“大人,我们也不想的,本来上山服役的该是孩子他爹,可征员到了我们家后,见我家男人瘸了一只腿就指名要我家儿子上山,可怜我儿才刚满十四岁,还是我们老余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后……后来孩子他爹不知从哪里听说有人上了古凰山后就死在那了,回来以后就茶饭不思,刚好有一户人家去投奔亲戚途经咱们这里,盘缠用尽,又有人生了病急用银子,我和孩子爹商量了一下,就花钱找他们家冒名顶替了上去。”
赵彦盯着她问道:“他们家没有男丁吗,为什么让一个女的上山?”
站在不远处的孟奇听了他这话,不由得面露诧异之色,这赵福竟是个女的?
“有倒是有一个,跟我家余新同岁,但那也是他们家唯一的儿子,怕是舍不得,只好让女儿顶替。”
赵彦皱了皱:“这家人姓甚名谁,现在又在何处?”
余大娘如实禀告说:“小的只知道是户许姓人家,他们一家子六人,女儿上山后,其他五人在我们村里逗留了半个月就走了,听说是去秣州投奔亲戚,除了这些,其他小人一概不知。”
那正牌余新胆小如鼠,他娘在说话,他就一直在那哭哭啼啼,赵彦见再问不出什么来,看了那余新一眼随即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拖下去,这男人赏十个板子,打完以后三人一道关押起来,一很律按罪论处。”
行刑者应了一声,把作为家长的余三给拖了下来。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大人,我们冤枉啊,大人……”余大娘在一旁哭天喊地地叫着屈。
赵彦被闹得烦了,转身往里间走去,一边走,一身冲着身后的孟奇交待道:“你都听到了吧,去,照着这些信息把人给我找出来。”
想起赵福那丫头赵彦就气得牙痒痒,他誓要找到这狗奴才并亲手撕碎她。
孟奇听了指令,很是为难了:“大人,秣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凭一个姓氏要找一个人就等同于犹如大海捞针。”
闻言,赵彦一眼横了过来,冲着他撂下了狠话:“没点难度用得上你吗?给我找,找不到就提你的脑袋来见。”
“是,属下明白!”
孟奇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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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村民铁柱挑着一担柴火到他二老舅家,走到半道上就见同村的李大茂和虎子两人在桥头聊天,他远远地冲两人招呼了一声就走了。
待他把柴火送到了邻村二老舅家折返回来,那两人还没走呢,就过去与两人唠了几句。
得知是媒婆好姑给李大茂说了一门亲事,这两人在桥头守着,就想偷偷看看那姑娘长啥模样。
铁柱好奇心被勾起,当即决定留下来给兄弟掌掌眼,要知道这李大茂是他们九头村出了名的光棍,二十好几了,媳妇还没娶上,明明长相还可以的,也不知道八字哪里出了问题,愣是说不成一门亲事。
自己比他小上好几岁,儿子都会买酱油了。村里但凡不缺胳膊不缺腿的青年,到了二十五还没成家的也就独他一份了。
第三十一章 丑女人
三人引颈而望,桥对面不见有人,一旁的虎子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由得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人怎么还没来呀?”
“估计被什么事给耽误了吧,好姑说了,她每天必去市集卖鱼,风雨无阻。”李大茂说道,说话间眼睛一直盯着桥的那边,看那模样也是着急了。
铁柱不由得心生疑惑:“既然是卖鱼的,怎么不上集市去看呢?”
“我哪有那闲功夫去赶集呀,一来一回得花个把时辰呢。”
这倒是实话,村里人多数都是自给自足,一个月也就赶一两回集。这座桥是附近十里八乡去赶集的必经之路,守在这准没错。
铁柱好奇地追问道:“大茂哥,你这对象是哪个村的?”
“西岗村的。”
“啊?……西岗村,不正是我二老舅村的么?那敢情好啊,住得近,往后去老丈人家吃个饭什么的都方便。”
“给老丈人送柴火也方便。”一旁的虎子也咧开了嘴。
“十划还没一撇呢。”李大茂如此说道。
虎子却不以为意:“好姑不是说了吗?姑娘家都答应了,就等着你点头呢。”
“那也得相一相模样,总不能阿猪阿狗地我也给娶回家吧。”李大茂表面上端着,心里却想着,这回人要是长得差不多就应下来,毕竟自己岁数摆在那,再拖下去就真成村里人笑话了。
“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吧?”铁柱非常欠揍地又加了一句。
听了这话,李大茂心里立马就不爽了:“废话,我李大茂还能娶个二手货不成?”他知道村里人都等着看他笑话,说她李大茂娶不上老婆,还人有打赌他最终娶进门的不是个弃妇就是个寡妇。
说话间,一辆板车进入了几人视线。
“来了……”李大茂有几分紧张。
“就是她吗?”铁柱问道,一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板车。
板车的轮子很高,上方还摆着几个一个高高的木桶,挡住了推车人的脸,但从下方的灰色裙摆还能看出是一名女子。
“对,就是她,好姑说了,她每天都会推着板车来回的。”
六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同一个方向,那板车越来越近行至半道上却停了下来,估计是车轮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女子从后头走出来,弯身处理了好一会。
人离得甚远,样貌是看不清,但那身段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见状,李大茂暗自窃喜。
虎子用手肘碰了碰他:“唉,大茂,这女人娶得过,你瞧瞧她那屁股,一看就是一个好生养的。”
不知怎么地,见他死死盯着自己未来媳妇的屁股,李大茂心里头不太痛快也就没搭话。
板车越来越近,三人悄悄往后退,非常有默契地躲到桥头一灌木丛里头默默地等待着。
轮子压着泥路的声音来到了耳朵,随即一股难闻的腥臊味直冲过来,虎子与铁柱赶紧捂住了鼻子,李大茂倒是忍住了,但脸上也难掩嫌弃之色。
三人定睛一看,终于看清了这推车人的庐山真面目。
十来岁的姑娘皮肤黝黑不说,脸上还长满了疙瘩,那长相总之就是一言难尽。
推车人不知道这灌木丛里竟藏了人,推着板车径直往西岗村的方向而去。
待人走远,那股难闻的味道也淡了下来,三个大男人这才从灌木丛里走出来。
“天啊,这味道也太刺激了。”虎子忍不住吐槽:“岂止是味道难闻,那张脸你们看清楚了没?”
虎子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道:“那身段配这样一张脸真是可惜了。”
铁柱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这女的要是娶回家,半夜睡觉不得作恶梦啊,你说是不是啊大茂哥?”
李大茂哪里听不出他的幸灾乐祸,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走了……。
许卫秋不知道刚刚有几人对着自己评头论足,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加快了脚步。
来到了田基前,她把板车上的几个木桶卸了下来,在水沟里清洗着,木桶是装鱼的,那股腥臊味始终洗不掉。
进了村,把板车推进许家的柴房里头,她顺手从里头拿了捆木柴出来。
许家门口挂着个两个大红灯笼,门口贴着的大红喜字贴得不好,掉下来一个角,她顺手整理了一下。
刚进门就碰见了许玮成刚过门没多久的媳妇红燕,红燕看到她,招呼都没打就一脸吃惊地指着她的脸惊叫一声:“秋姑娘,你这张脸怎么回事?”
屋里头的二娘闻声走了过来,一看她模样也是大惊失色。
许卫秋倒是一脸镇定:“我的脸怎么了?”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了一些凸出来的颗粒。
“你来,你来看看。”二娘把她拉进了自己屋,从床头掏出一面镜子举在她前方。
她凑上去照了一下,看到镜子里头自己那副鬼模样,心中顿时了然。
“集市里有一个卖糕点的老板娘给我品了两块糕点,估计里头放花生了。”
章氏是听她说过她对花生过敏,她也不知道什么叫过敏,只是知道她吃不得,平常煮饭都会注意,此刻见她这一脸的疙瘩才知道过敏竟然如此可怕。
“那怎么办?好好的一张脸成这副模样,怎么出去见人啊。”
许卫秋见她着急,赶紧说道:“这没多大事的,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此话当真?”章氏将信将疑。
“真的,我骗你干嘛。”
“不用涂点药?”
“啥也不用涂。”
在她的再三保证之下,二娘依旧忧心忡忡:“还是得注意点,要是留下疤就麻烦了,秋儿,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人家,这脸蛋要是毁了怕是对像不好找啊。”
许卫秋对她的话不甚在意,却也没有反驳,她知道观念不同多说无益,只是乖乖应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 被嫌弃
二娘想起灶房里还烧着火,火急火灾燎地出了房门。
许卫秋坐在二娘的床边,透过镜子打量着自己,一张脸布满了大大小小痘痘,又红又肿,一眼看上去的确相当吓人。
其实这副皮囊不错,属于骨相美人,抛开别的不说,只要认真细看都能看出她这容貌不俗……面部轮廓,鼻子以及唇形都长得恰到好处,特别是那双眼睛细长有神尤为出众。
只是再好的面相也被她自己造得差不多了,两年多来,她每日到集市做买卖,在阳光的长期暴晒之下,皮肤变黑、长斑都不在话下,还经常干裂脱皮,就算没有脸上这些过敏导致的痘痘,这张脸也是让人惨不忍睹了。
许卫秋出了屋,拿盆子从水缸里打了瓢水,用脸巾洗了把脸后,整个总算清爽多了,她把脸巾洗了洗衣,拧干水份挂回原位,一扭头就见嫂子红燕站在身后不远处盯着她看。
“嫂子,你要打水吗?”她问道。
红燕摇了摇头:“我也来洗个脸。”
“成,我已经洗好了,你来吧。”她转身走开,没走两步,想起方才自己在门口留了几个泥脚印,想着用洗过脸的水来清洗一下门口的板砖,于是折返了回去,却看见她嫂子摆弄一旁的脸巾。
脸盆旁挂着一条麻绳,全家人的脸巾都挂在上面,但见红燕一脸嫌弃地把靠近自己的那条脸巾移了开来。
许卫秋没吱声,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看了红燕一眼,说道:“嫂子,放心吧,我脸上这些痘痘不会传染的。”。
听了这话,红燕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大夫,传染不传染的你说了也不算,还是注意一点好。”
许卫秋点点头:“成,我会注意的。”
听她如此说红燕这才走开了。
许卫秋把自己的脸巾收了起来,端起水盆往外走,见红燕进了容氏那屋,没一会功夫,屋里就传来一阵说笑声,听那声音许小珂也在那屋内。
许卫秋知道,只有二娘一人在灶房准备晚饭,她快步行至门外冲洗了一下门前那块踏脚石后就往灶房走去,远远地就听到二娘的咳嗽声,她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当年二娘腿脚未好就被容氏迫着上了路,在路上又受了严重风寒大病一场。待许卫秋来到他们位于秣州的祖屋时,章氏已经奄奄一息,许家就差没给她准备后事了。
许卫秋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人是活了,可是也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走进灶房,果然见二娘弯着腰不停地咳嗽着,很是痛苦的模样。
许卫秋连忙上前给她拍背:“二娘,怎么又咳上了?是不是没喝药啊。”
二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阵子都没办法说上一句话。
许卫秋把她扶到一边,找了张板凳给她坐下来,一直不停地给她拍着后背,直到她停止了咳嗽。
章氏喘着气偷偷看了她一眼,面带愧色向她交待道:“我最近见好了少,觉得没必要花那冤枉钱就少煎了几服药。”
“那不可行啊,大夫是怎么交代的你就得怎么喝,这钱可是省不得。”许卫秋语气难得的严厉。
章氏只得乖乖点头应是。
许卫秋解下别在腰带上的布袋子,把今天赚的钱全数交到章氏手上。
章氏手里握着沉甸甸的布袋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每天累死累活的那么辛苦,赚的钱全花在我身上了,都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自己一点嫁妆都没备上可怎么是好啊?秋儿,是二娘拖累了你。”
许卫秋伸臂抱了抱她:“二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呢,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就是我二娘,我孝敬你是应该的。”
话音刚落,章氏又咳嗽了起来,许卫秋让她在外头坐着,别让烟气给呛到,自己一个人在灶房里忙活了起来。
她手脚利落,没多大会功夫,已经炒了好几个菜。
弄好了之后,二娘负责摆桌,许卫秋打算回屋换件衣裳,一进屋就见里头一团糟,床板上堆满了许小珂的衣裳,她早上出门前叠好的那床被子更是落在了地上。
她把被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折叠了一下,刚放好,眼角瞥见床底下一个眼熟的拳头大的木塞。
她心里暗叫一声糟糕,随即伏在地上,伸手进床底掏了掏,掏出一个瓦罐,里头果然已经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