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卫秋拿着空罐子怀着一腔怒火冲进了容氏卧房,屋内的谈笑声因她的到来戛然而止。
容氏看见她不由得皱眉,并开口指责道:“许卫秋,谁让你进来的。”
许卫秋看也没看她一眼,举着手里的瓦罐,冲着坐在容氏跟前的许小珂问道:“许小珂,这里头的铜钱是不是你拿了?”
见她来势汹汹的模样,许小珂有几分心虚地缩了缩肩膀:“什么钱?我都不知道你什么?”
许卫秋已然料到她不会承认。
“这存钱的罐子我就放在床底下的,不是你拿了还会是谁?”这许小珂手脚不干净,偷拿她东西不是一回两回了。
“谁拿你东西了?你有凭据吗?许卫秋,没凭没据地你别血口喷人啊……”许小珂死口抵懒,许卫秋眼尖发现她头顶上簪了支自己不曾见过的簪子,模样相当的别致。
她也懒得跟她废话,上前二话不说就把那支簪子给拨了下来。
“呀……你干什么?”许小珂腾地就跳了起来,想要抢回去。
许卫秋哪能如她的愿,一下子就躲开。
“把我的钱还回来我就把这支簪子还给你。”撂下这话,她头也不回地扭头就走了。
心爱之物被夺去,许小珂急得在那里跳脚:“娘,你看那死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
新妇红燕瞠目结舌地站在一旁,自她嫁进来后,见那大姑子平日里只干活不怎么说话,还以为她好欺负着呢,不曾想竟也有这么强悍得一面……
许卫秋来到灶台前盛汤,许小珂跟了上来,手往灶台上一拍,把半吊钱拍在灶台上:“钱还你,快把我簪子还回来。”
第三十三章 是个势利眼
许卫秋拿起铜板数了数,这才把那支簪子拿了出来。
许小珂冷着脸一手夺回去:“哼,能赚两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呸!”丢下这话,她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许卫秋一手握着铜板,另一只手端着汤跟在她后头走出了灶房,一脸她淡然地说道:“许小珂,去告诉你娘和嫂子,开饭了。”
许小珂回头白了她一眼,这一回头,她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瞪大了眼睛:“咦,许卫秋,你脸上都长了些什么东西,好恶心……”
许卫秋懒得理会她,转身把汤端进屋。
许家的一家之主许廉是个读书人,除了会写两个字外,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刚回到西岗村那会一家子过得很是艰难,饭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后来许廉靠关系在县衙里头找了个份文职,虽然工钱不多,但至少也算是有了份稳定的收入。
奈何这县衙离家远,许廉一个月也就只能回家三五趟。
新媳妇红燕的父亲是一个铁匠,在县里开了家打铁铺,许玮成成亲后就跟着岳父学艺也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一趟。
这许家经常就五个女人在家,成天叽叽喳喳争吵不断,邻居都已见惯不怪了。
此刻五个女人围在一桌,容氏一双眼睛不停在打量着许卫秋,方才在自己那屋光线太暗,她没留意到,此刻才看见许卫秋一张脸长满了麻子。
“卫秋,你脸怎么了?”
“没什么。”许卫秋懒得多作解释,夹了口菜吃了起来。
许小珂盯着她脸上的麻子,很是阴阳怪气地说道:“脸这么恶心也不怕别人看了倒胃口。”
许卫秋横了她一眼:“谁让你盯着我看了?你自己硬要拿我的脸来下菜我也没办法。”
许小珂立马放下筷子:“许卫秋,别怪我没提醒你,就你这副尊容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家出了个麻疯婆子呢。”
章氏听了这话,赶紧说道:“小珂,饭能乱吃话可不敢乱说。卫秋只是不小心吃了花生才那样,过几日就会好的。”
听了这话,容氏瞥了章氏一眼:“卫秋,你妹妹说得也不是全错,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成天在外头抛头露面,村里头不知道有多少风言风语呢,我们许家也是要脸面的。这样,以后你就别出去了,我给你说了一个婆家,最近你就安安分分守在家,等着男方来下聘吧。”
这事章氏也是头一回听说,不由得愣了一下:“给卫秋说了门亲?我怎么不知道呢,这婆家是哪里的?”
“不远,就隔壁九头村姓李的。介绍人是那媒婆好姑,孩子他爹也是同意了的。”
章氏本还想追问,一听她说丈夫已经点头同意了,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旁的许卫秋却皱了皱眉:“我没打算那么早就嫁人。”
容氏听了话,脸立马就拉了下来:“许卫秋,你都十五了,你放眼看看在这十里八乡,有哪个姑娘家到了十五岁了还不嫁人懒在娘家的?”
“总之你们就别忙活了,我不会嫁的,我自己终身大事我自己作主,不劳你操心。”
“你……。”容氏被她气得急了,抓起筷子往许卫秋跟前砸了过去。
许卫秋冷着一张脸不再说话,她干了一天的活已累极饿极,没精力再跟她周旋,只想能好好吃顿饭,她往碗里夹了一点菜,端着碗就走到了门外去吃。
后方传来容氏的念叨声:“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自古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们许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离经叛道的孽种,许卫秋,我告诉你,一旦男方那边定下来,不嫁你也得嫁。”
许小珂看着门外,对着容氏说道:“娘,人早走远了,你就别浪费口舌了吃饭吧。”说话间,她用筷子翻了翻跟前的那盘菜,很是不满地加了一句:“这炒得都是什么呀,全是绿叶子,我是羊啊还是牛啊?一点荤腥都没有叫人怎么吃啊?”
容氏也皱了皱眉,她抬头看着章氏说道:“对啊,家里办喜宴时不是剩下来不少腊肉吗?”
章氏连忙解释道:“办宴剩下的那点腊肉让玮成拎走了,他说要拿去孝敬他老丈人。”
一听这话,容氏抬眼看了自个儿媳妇一眼,没再说什么。红燕垂着眼帘默默吃着饭,由头到尾没吭声一声,心里头却把章氏给记恨上了。
用饭途中章氏不时咳嗽几声,红燕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是不善地提醒道:“二娘,注意点,这饭菜上全是你的唾沫星子了,叫人怎么吃啊?”
章氏连忙跟她道谦,心里却清楚着,这新媳妇是特意挑自己的理。
她是怯懦,但不是傻。
这红燕表面上温驯,实质上也是个势利眼,刚进门那会,她对家里每个人都是和和气气;等过了一些日子,摸清了家里的情势后,对自己与卫秋说话明显没先前那么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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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许卫秋闭目躺在床上,她困得很,只想美美睡上一觉,奈何睡在身边的人却一直在那里动来动去,弄得床板嘎嘎作响。
许卫秋没理会她,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还在动。许卫秋再也忍不住出声道:“许小珂,能不能别折腾了,你这样动来动去弄得床嘎嘎响叫人怎么睡?”
许小珂一听这话就不愿意了:“怎么了,我睡不着觉也碍着你了。”
“你中午睡那么多,晚上肯定睡不着。”听二娘说,这母女俩每天吃了午膳就进屋睡,一睡就一两个时辰。
“谁说我中午睡觉了?”许小珂一下子直身坐了起来:“我和娘每天天都做针线活,你以为这个家就你一个勤快。还有,这是我的卧房,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许卫秋懒得理她,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她。
自己本来睡的是东厢后面的耳房,许玮成成亲后,东厢房就成了小两口的婚房,这耳房自然就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第三十四章 摆了乌龙
她只好搬过来跟这许小珂挤一个房间,这房间本来就小,床也小,两个人睡是有几分挤,偏生这许小珂人懒惰得很,东西乱放,把卧室搞得乌烟瘴气,这些她都忍了,但这人还喜欢挑事,自从搬过来之后,她就没能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
许小珂存了心找人吵架,用脚踹得许卫秋一下,许卫秋困倦得很,实在没精力跟她闹,闭着眼睛没理她,许小珂坐在那瞪着她,没多一会的功夫就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声。
许小珂一脸气恼地躺下来,特地往她身边挤了挤:“睡过去一点。”
朦朦胧胧间,许卫秋回了她一句:“你是有多胖,一张床都占了三分二了还想怎么样。”话是这样说,但她还是往床边挪了挪,随后再次进入了梦乡。
本以为自己的忍让能换来一晚的好梦,岂料睡得正香之际,身后的人突然就把她推下了床。
没有任何的防备,许卫秋的后脑勺被狠狠地磕了一下,她吃痛地捂着脑袋,冲着床上的人质问:“许小珂,你发什么疯?”
许小珂却躺在床上装睡,整张床都被她一个人霸占了,许卫秋用手打了她一下,人就是不睁开眼睛。
“装死是不是?”许卫秋用力把人往里推,好不容易腾出一点位置,她还没上去呢,这许小珂假装翻处身,又把位置给全占了。
许卫秋困得很,实在没精力跟她闹下去,于是抱着自己的枕头就出去了,她前脚步刚走,许小珂就坐起身来,她看着门外,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许卫秋摸黑走进了章氏的房间,小声地询问:“二娘,你睡了吗?”
“是秋儿吗?怎么了?”躺在床上的章氏听到她的声音起身就要点灯。
许卫秋阻止了她:“别点灯了,我过来陪你睡。”
“那敢情好。”章氏很快给她腾出了个位置,许卫秋走过去,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是小珂那丫头又闹你了?”
“嗯,闹得人没法睡……。”许卫秋抱怨了两句,就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帘。
章氏说了句话,见她没回应,起身一看人已经睡着了,她轻轻给她掖了掖被,也躺了下来。
两人睡得正酣之际,房间进来了一个黑影。
许卫秋在睡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压了上来,她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鬼压床呢,直到一只手摸到了她腰上。
她睁开眼睛,顿时吓得七魂不见了五魄,惊叫一声:“爹,是我,卫秋。”
许廉听到女儿的叫声,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弹跳开来:“许卫秋,你怎么跑你二娘屋里来了?”
章氏被吵醒,听到丈夫的声音也是一惊,赶紧起身点亮了油灯:“老爷,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许廉阴着脸站在一旁,他也被这突发状况给弄懵了。
许卫秋见他脸色微愠,识趣地抱起自己的枕头:“爹,二娘,你们睡吧,我回去了。”
“不用了,我去西房那边睡。”许廉一甩袖,头也不回地就转身走了。
留下两个女人在屋内面面相觑。
“二娘,这……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
许卫秋受了惊吓,说起话来有几分语无伦次。
章氏却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摇摇头:“没关系的,孩子,快躺下睡吧。”
许卫秋扭头看了看外头,这会,许廉估计已经进了容氏的屋了,她只得又躺回了被窝里。
天未亮,许卫秋就起来了,岂料二娘比她起得还要早,她匆匆洗漱了一下,就见二娘挑着水桶进门。
“二娘,我来吧。”她很快接过二娘的担子。
西岗村只有一口井,离得还挺远,一个来回都得十来分钟,村民的饮用水都得去那里取,有时候去打水的人多了,去到那还得排队。
许卫秋挑着水桶出门时,天才蒙蒙亮,已经有不少村民挑着水桶往回走,她在村子里住了两年多,跟这些村民虽说不上有多熟,但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彼此见了面都会招呼一声。
有村民看见她的脸,关切了两句,她也只是笑笑说没事。
行至半路,前方是个分岔口,往左通往井台的路,而右边则是通往一片芭蕉林,她曾听村民说过,那片芭蕉林后面有一间破土房,废弃已久。
来到岔口处,她犹豫了一下,改而往右边的小路走了过去,穿过芭蕉林,眼前果然出现一间房子,是一间夯土房,因年久失修,房子已经破败不堪,墙头上长满了绿色的爬藤植物,房顶的一角更是坍塌了下来。
木门虚掩着,因年代久远,门把上的铁环早已经掉了漆,她上前推了一下,没想到这门竟然还是好的。
推外门,她走进去转了一圈,屋里两面墙竟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许卫秋在屋里转了转,细细端详了一番,心中默默有了计量。
打水时碰见一名农妇也来挑水,她顺口打探了一下,方得知那破土屋是村里许三爷的家的房产,荒废了有十余年了。
当年许三爷的娘得了怪病,发起病来全身长水泡,痛不欲生,大夫说那病还能传人,没办法之下,许三爷只好盖了这间夯土房给他老娘养病。
老人住了大半年左右,估计是承受不住病痛而想不开,时常寻短见被儿子救了几回,后来她夜里趁着没人在,偷偷打翻了一盏油灯,人就这样被活活烧没了。
妇人问她打探这个干嘛,她说出了想要搬过去住的意愿。
“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的呀!”妇人听后大惊失色,连说了三声使不得。
“这死过人的房子,可住不得人啊。”
许卫秋听了这话,不在意地笑了笑:“不怕,哪个房子没死过人的。”
妇人还劝她:“这寿终正寝与横死可不能相提并论的呀。再说了,那土屋都破成什么样了,怎么能住人呢。”
妇人劝了她几句,直到她打消了这念头才挑着水往回走。
看着那挑着水远去的背影,许卫秋感觉心里暖洋洋地,她并不迷信,却也知道那位大婶是发自内心地关心自己……
第三十五章 冯家大院
但许卫秋决心已定,当下就找到了许三爷的家说明来意。并问许三爷,那房子能不能租给她。
许三爷摸摸胡子,看着她:“我认得你,你是许廉家的大姑娘吧,你刚搬到村子里,不知道这屋子的来由。”
“我知道的,三爷爷你娘曾在那里养过病,是吧。”
许三爷听了她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那你还敢住?”因为他娘当年得的那怪病,好多年,村里都没人敢与他们家来往。
许卫秋摇了摇头:“我不怕。”
“那也不能住,房顶都掉了。”
“我找人修一修就成了,三爷爷,你就让我住吧?我会每个月给你租金的。”
“你这姑娘真是的。”许三爷被她缠得没办法,终是点了头:“租金就算了,你想住就去住吧。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房子要是塌下来砸到了人我可不负责。”
“成!”许卫秋满心欢喜,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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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阳城的菜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许卫秋忙得不可开交,她做生意从来不缺斤短两,加上服务态度好,只要顾客要求,杀鱼、打鱼鳞、甚至给客人切鱼片打肉饼都不在话下,为此她的鱼摊生意也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