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祁,你怎么了?”
夕颜假意惊慌的直起身,抬步上前,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擦他的脸颊,却被男人狠狠握住皓腕!
“阿祁,发生什么事了?你……弄疼我了……”
墨眼一瞬间泪意涟涟。
夕颜素白了小脸,微微抬起下巴,却被白祁一个用力,强势带入怀中。
铁衣森冷,还泛着刺鼻的血腥,便这般贴上了她的粉腮。
“夕颜,你可曾离开过这里?”
声音轻的不像话。
可夕颜听出了这声询问背后藏着的愠怒。
“段刺史禁了夕颜的足,夕颜不曾出过门……”
白祁不等她说完,迈出脚步将女娘逼退了一步,高大的身影顷刻间便遮挡住了才升起的日头。
“别装傻充愣,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暴戾似要夺眶而出,白祁嘴角一颤,抬手握住眼前人的玉颈。
朱瑾见状,急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世子,奴可以作证,夕颜她,真的没出过门,吃穿用度一律是奴照顾的……”
“跪着!”
白祁没有去看朱瑾,而是握着夕颜的脖颈,一路将她掐进了寝房。
朱瑾不敢起身,只能频频往房内张望。
“段刺史,您别听夕颜那个贱人狡辩,奴瞧得清楚,她就在穆云承身边,这次兵败,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女人的话语和着寒风吹入耳畔,朱瑾收回目光,转头望向院门。
只见段屹川身边跟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婢女。
她的五官刻意做了调整,可朱瑾知道,这不过是易容之术。
易容,是白祁身边的女人一开始便要学会的伪装手段。
望着这婢女的神色,朱瑾整颗心如同坠入冰窟!
夕颜,自从她住进夕颜阁后,便从来未曾接触过这些,更别提辨别了,眼下这番景象,莫不是她与穆云承的事,被这婢女撞破了?
思忖间,段屹川已经步履生风,疾步走进寝殿。
而那个婢女,也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跪地不起的朱瑾。
寝殿内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来,朱瑾搅弄着衣裙,却不敢挪动分毫,只能拼了命的竖起耳朵。
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满满都是笃定:
“世子殿下,她是南梁的细作,奴瞧得清楚,她被穆云承抱在怀中,定是她泄露了消息!”
芍药不知暗道图一事,只当是夕颜将北齐的部署透露给了南梁。
夕颜呼吸不畅,只能挣扎着去扯白祁的五指,白祁见掌中人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这才用力一掷!
夕颜身形不稳,踉跄着扑倒在地。
膝盖撞向一侧的椅背,痛得钻心,她暗自咽下,不着痕迹的跪好,背脊慢慢挺直。
“回世子,夕颜冤枉,夕颜从未出过院落。”
“她还敢犟嘴!奴瞧得清楚,她就是南梁的细作!”
芍药急得直跺脚,恨不得扬起手,一巴掌扇到夕颜娇嫩的脸颊。
白祁淡淡一瞥。
似有若无的警告,芍药便神色一慌,接着扑通一声,连滚带爬的在高台下跪板正了身子。
“世子,红颜祸水,亘古不变的道理!”
段屹川声音带着嘶哑,仿佛白祁今日不把夕颜千刀万剐了,都难消他兵败之恨!
“老师,凡事,要讲证据,总要给她一个辩驳的机会,不是吗?”
语毕,白祁压下思量。
他嘴角勾起嗜血的弧度,周身的戾气,像极了拉满弦的箭,只要一个契机,便会一触即发。
“夕颜冤枉。”
同样的话语,伴着螓首叩响地面,夕颜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怠慢。
高台上的茶盏忽得被砸落,盏盖不偏不倚,正中女娘的后脑。
夕颜吃痛,颤抖的缩了缩脖子,却不敢躲避,生生受下了这股狠厉。
芍药嗤笑,满眼皆是解气的痛快。
“世子要夕颜如何?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芍药想我死,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世子允许她信口雌黄,就不许我说一个‘不’字?”
轻清软语,带着一股令人心醉的委屈,让高台上的男人不自觉的又开始动摇。
第32章 “老师,另择旁人吧。”
“奴没有乱说,她与穆云承还行了不轨之事,她背叛了世子!”
芍药急急抬手去扯夕颜的衣领,在令她玉颈上的淤青如数暴露在众人眼前后,才哂笑道,“世子,您瞧瞧,这就是证据!”
白祁轻咳一声,垂了垂眸,面上并无波澜,而一旁的段屹川,亦是微微蹙了蹙眉心。
芍药见无人应答,又松开拉扯,伏地叩首道,“奴当时在穆云承府上,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起初还不确是她,直到奴设法将消息告诉了南梁郡主穆云笙,这才伺机瞧见了她的容貌……”
夕颜恍然大悟,原来穆云笙突然闯入穆云承寝殿,是芍药在背后动作!
“除了她,谁会有那样的墨眼?奴这辈子都不会忘!”
夕颜抓住芍药话中的漏洞,兀自一笑。
“芍药,原来你这么痛恨我的眼睛啊?这便是我一到青州,你便想方设法毁我双目的缘由吗?”
“谁让你只会楚楚可怜的望着世子……”
这一句刚出口,芍药便微不可查的止住话头。
夕颜美目轻眯,“我也只有这一双眼睛,可以让你笃定自己的判断了,芍药,你只瞧见了一双与我相似的眼睛,便认定,那人就是我,这般草率,怕是有些不妥吧……”
芍药脸上毫无愧色,“你别装,你若真是无辜,何必要躲在穆云承怀里不敢与我对视?夕颜,你在怕什么?”
白祁五指收紧,发出“咯咯”声响,本就阴冷的面容又寒了几分。
夕颜眼角敏锐,将段屹川的质疑尽收眼底。
时机已经成熟。
她假意恍然,“我明白了,芍药,你是在陷害我。”
不等芍药反击,夕颜大胆对上白祁探究的注视。
“芍药对世子生了非分之想,从南疆回程开始,她便将碎瓷片藏在掌心,世子入青州前,遭遇刺杀,她乘乱,险些得手。”
芍药面色一白,张口就要辩解,可夕颜哪里会给她狡辩的机会?
“你嫉妒我受宠,嫉妒世子对我另眼相看,于是抓住莫须有的线索,便想方设法往我身上引,芍药,你真是大胆,世子的情,岂是你能觊觎的?”
这话一出,段屹川面色一沉!
没错,这便是夕颜的谋划,段屹川最怕的,莫过于白祁意气用事,他最见不得的事,便是白祁对女人上心。
前世的自己,被安排到穆云承身边,就是段屹川不容置疑的谋划。
一场较量,无声拉开帷幕。
“芍药,你都没搞清楚,我身上的痕迹是何人留下的,便妄加揣测。”夕颜睨了一眼高台上的白祁,昳丽的眼尾微微勾起,惹得白祁指尖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别开脸去。
芍药也不蠢钝,当即便明白了眼前人与白祁之间不为人知的暧昧。
有那么一瞬,连她自己都怀疑了自己的判断,可箭在弦上,若是不发,等待她的,便只有狼牙鞭了。
想到这里,芍药挺了挺背脊,“夕颜,就算你身上的痕迹是……是……”
她顿了顿,瞟了一眼神色淡漠的白祁,继续道,“谁又能保证,你不是为了穆云承而故意接近世子?或许你人尽可夫也未可知……”
“闭嘴。”白祁森寒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却是叫芍药一阵哆嗦。
剩下的话,搁浅在嗓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夕颜对着白祁叩首,楚腰一弯,甚是娇软,“若世子坚定是夕颜泄露了什么秘密,夕颜无话可说,但若要夕颜自证清白,夕颜愿意,接下芍药的任务。”
芍药一怔,随即反驳道,“你休想!我看是你身份败露,想着回到穆云承身边了!”
她转头,见白祁神色一愠,继续煽风点火,“世子,这女人居心叵测,您万不可让她逃了……”
“芍药,你是第一天在世子身边吗?”夕颜歪了歪头,无辜蹙眉,“还魂蛊种在脏腑,逃?你敢逃?你不怕噬心之痛?”
她望着芍药的眸光泛着冷意,可转头对上白祁,又变得羞赧顺从,“我是怕的,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比噬心更痛的,是相思之苦……”
这一招欲拒还迎,直接将情情爱爱搬到了台面上来。
她就是要激怒段屹川,她要段屹川主动出手!
一阵寒风拂过面容,将女娘耳垂处的夕颜花耳坠吹得泠泠作响。
白祁磁沉的声音逆着寒风,敲上了所有人的心湖,“不必了。”
段屹川皱了皱眉头。
“世子,芍药已经暴露,若真如夕颜所言,她是无辜的,那让她代替芍药,有何不妥?若她吃里扒外,便任由她自生自灭,还魂蛊发作,若不及时止痛,最多不过一年寿命,谅她也不敢有二心!”
白祁起身,慢慢行至夕颜身边。
高大的身躯忽的遮住天际边已然升起的光亮。
染着血色的铁衣在女娘身上投下一片翳影。
他缄默了片刻,望着焦急等待他回应的段屹川,终于开了口,“老师,北齐的细作,一年前便出现了。”
说到这里,他晦暗一笑,“一年了,他像是一个鬼魅,从不曾失手,也从不曾留下破绽。”
“所以世子更需要派人接近穆云承,打探出细作的下落!”段屹川神色肃穆。
“夕颜不曾被训练过,她不会武功,尤其是这半年,她一直在夕颜阁养病,她,不是最佳人选。”
段屹川瞪大了双目,眼皮跳了跳,一抹寒意从心底升起。
“一直在养病?”段屹川不自觉的抬高了音调,“世子,你带她回府,是去享清福的吗?她是个奴隶啊,她不是你要娶的世子妃!”
说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
“老师,另择旁人吧。”
白祁垂了垂眸,朝段屹川微微颔首,之后绝尘而去。
段屹川深深望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女娘。
门外飘起了雪花,一个劲儿的往寝房内钻。
段屹川垂眸,冷哼一声,“莫以为有几分姿色,便能飞上枝头,这南梁,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夕颜不语,只是将身体伏得更低,到最后,已经将小脸埋入臂弯。
段屹川甩了甩衣袖,沉吟着迈开脚步,“一叶障目啊,一叶障目……”
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院门外。
院门应声而关,门外守卫依旧。
朱瑾见白祁与段屹川已经走远,这才怯生生的起身。
她等不到膝盖恢复自觉,便这般一瘸一拐的进了寝房。
夕颜与芍药均已起身,二人之间正对视着,战火一触即发。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芍药上下扫视着方才还奉命唯谨,此时已经淡定从容的夕颜,一双眼似乎要蹦出火星子来。
夕颜颇有些可惜的努了努嘴。
“在南梁做细作,滋味不好受吧?我替你走一遭,正好让你腾出手来,做一做世子妃这等春秋大梦,岂不妙哉?你怎么还拒绝了呢……”
芍药颤抖的双肩,情绪成功被点燃。
她恶狠狠的举起巴掌,想要朝那张娇花照水般的面容上扇去!
第33章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然,芍药卯足了劲,却被眼前人轻飘飘的握住腕,接着一个用力,甩到门槛处。
她身形不稳,只好抓着被寒风裹挟的来回晃动的木门,好借力稳住身躯。
可朱瑾却早已手起掌落。
“啪!”
芍药吃痛,抓着门栓的五指失了力道,终于再度摔倒在地。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朱瑾,似乎很难相信,这个方才还唯唯诺诺跪在院中的女人,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夕颜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芍药,笑得挑衅,“我早跟你说了,你进不了世子府,瑾姐姐是个心善的,你连她都对付不了,还敢想着世子妃之位?”
芍药浑身一抖,“是你,我没看错,定是你!”
夕颜不甚在意的耸耸肩,眸光平淡,如同南阳河结冰的湖面,吹不起半点涟漪,“你说是就是?证据呢?”
“你会武功,你在假装,你在掩饰,”芍药忽的起身,挺直背脊,“我要去告诉世子!”
她转身,跑了没几步,又颤颤巍巍的止住身躯。
“不,世子早已被你迷惑,他不会信我,”芍药呢喃着,像是入了魔障般自顾自的沉吟了几句,最后笃定开口道,“我要去告诉段刺史!”
“知道我为什么会自告奋勇的说要去南梁代替你吗?”
夕颜抬手捂住双唇,笑得肆意。
听着她如云似雾的笑声,芍药转头,轻清嗓音,撩拨得她全身战栗。
夕颜挽上朱瑾的手臂,将头枕向她的肩膀,“世子有多宠我,你可以问一问瑾姐姐。”
见芍药欲言又止,朱瑾只是冷眼旁观。
“你和谁说都没用,世子不会放我走,他一定会留我在身边,因为,他离不开我。”
芍药沉浸在震惊的恍惚中,直到房门关闭,将她的视线生生阻隔。
“我就是算准了这一点,谁让世子爱我入骨呢?我若走了,他会伤心的……”
明目张胆的恃宠而骄,让芍药不自觉的攥紧双拳。
她立在院中,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她的肩头。
妒火在胸腔中燃得正旺,她丝毫觉察不出冷意,只是咬了咬后槽牙,愤愤道,“那我们便拭目以待!”
朱瑾立在窗牖后,望着芍药决然离去的背影,面上忧色尽显。
“阿颜,你何必与她置气?若是她将你费力隐藏的一切公之于众,依段屹川的性子,你是断不会有活路的……”
“我就是要她去找段屹川。”夕颜收回目光,定定望向朱瑾。
“阿颜,你……你是故意的?”
夕颜勾唇一笑,“瑾姐姐,你真以为,段屹川会听从白祁的建议?”
不等朱瑾回答,她眸光微凝,“段屹川会一意孤行,白祁无法正面与他反抗,所以,今晚一入夜,他便会悄悄将我送回邺城。”
朱瑾隐约觉得,眼前人似乎对白祁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失神之余,夕颜抬手环住朱瑾的腰身,朝她怀中缩了缩,“瑾姐姐,你放心,段屹川不会对芍药的话信以为真,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定会关注白祁的动作,这一次,南梁我是去定了。”
嗅着朱瑾身上的幽香,夕颜贪婪的闭了闭眼,“就要与你分别了,瑾姐姐,你要保重,等着我,迟早有一天,我会救你于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