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谦虚地说:“举手之劳,院长不必谢我,我相公在书院受了很多照顾,应该我道谢才是。”
能把她倒数第一的相公教成案首,书院对学生应该下了不少功夫。
“不知姑娘的相公是我院哪位学生?”顾锦书闻言问道。
云遥笑了笑,说:“我相公名叫郁安。”
顾锦书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道面前这个极似云相的姑娘居然是齐宣小侯爷的妻子。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云遥一眼,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忽而问了一句:“姑娘可去过京都?”
云遥一愣,说:“没去过。”
“那若是将来你相公考入京都,你愿意跟随他吗?”顾锦书问。
他问的极为严肃,和大多数向往京都繁华的人不一样,在他的语气里,京都更像是一个龙潭虎穴。
也或许可以说,京都对她相公来说是个龙潭虎穴。
这个人知道郁安的真实身份。
云遥几乎立刻做出了判断。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清澈地看着顾锦书,说:“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顾锦书坦然的笑了,面前这个聪慧的丫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时,领着大夫过来的吴正终于姗姗来迟。
他见院长已经清醒,旁边还坐着郁小公子的妻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云遥不再多留,和两位道别,下车离开了。
看了眼之前放在马车轮旁的鲫鱼,它们已经失去活力,蔫蔫地躺在背篓里。
傍晚,黑蛋托着有它半个大的鲫鱼,走到一张草垫上面,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它非常喜欢这个领地,平时吃饭睡觉都呆在这里。
郁安坐牛车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包袱,他看了眼吃的小脑袋一动一动的黑蛋,来到灶房,此刻云遥正在往锅里加葱花。
“这是什么?”云遥盖上锅盖,看着郁安手里的包袱问。
这不是郁安平时用的东西。
“院长送来的,里面有给你的东西。”郁安说。
他想起一群人看到顾锦书来找他时投过来的羡慕眼神,脸色黑了又黑。
云遥看了眼灶坑,见火灭的差不多了,起身拿过包袱,好奇地打开。
里面又有个小铜牌,和县试考引很像,但图案更加复杂,应该是府试的考引。
此外,里面还有一个木盒子、一大包话梅糖和一张路引。
云遥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面具。
这是一张精致的半截式白玉雕面具,做工精良,眼角雕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飞雁。
云遥拿起面具,发现它剥如蝉翼,并不沉重,背面用银丝勾边固定,四周做过磨圆处理,戴在脸上很合适。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
她只是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院长的用意。
若是日后离开村镇,她的脸很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云遥带着面具,娇俏的嘴唇和柔和的下颚线露在外面,她笑嘻嘻地问:“相公,我好看吗?”
“好看。”郁安说。
郁安的心沉了沉,他很想问问今天发生了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他们都有秘密,既然他不能说他的身世,也不该问她的经历。
或许将来某天他让她感到厌烦,她就会离开他,去对另一个人好。
想到这里,他的心抽痛了一下。
第30章 红喙信鸽
天气渐暖,进入小麦抽穗扬花的季节,村子里一片生机勃勃。
眼看离去省城的日子越来越近,从不主动和人产生联系的郁安说要请假,去看看徐子毅。
“我和你一起去。”云遥立刻说。
只要是她能去的地方,她都想和郁安一起去。
两人坐牛车到书院,郁安请好假后,两人又一起去了县衙。
县太爷住的地方就在县衙后院,两人绕过去,管家得知来者是案首和案首夫人,客气地开了门,给两人带路。
到了房间门口,云遥不方便进去,她蹲在院子里,看一群小蚂蚁搬家。
徐子毅脸圆了点,身上被裹的像个粽子,依旧不能下床,勉强能在床上坐一会儿。
他见郁安进来,积压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郁兄,你背叛我!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起摆烂的好兄弟,结果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当了案首。”
...
很精神,看来没大碍。
郁安面无表情地想着。
徐子毅不等他回应,接着说:“不过你人不行,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来了也不知道带点东西。”
郁安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毽子,羽毛又长又软,特别漂亮,是他昨天放学买的。
他把毽子轻轻放到徐子毅脚边。
“这是小孩儿玩的东西,”徐子毅不满地说:“我都多大了,不喜欢这玩意。”
他嘴上这么说,脚趾却不自觉动了动,毽子在棉被上晃悠起来。
没一会儿,毽子倒了,他奋力抬了抬脚,但是毽子怎么也不站起来。
可恶,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徐子毅咬了咬牙,又记了郁安一笔。
何娇端着汤来看徐子毅,她已经得知有人来看他,见一个天仙似的姑娘在门口,忙说:“姑娘和我一起进去吧,有我在就不用避嫌了。”
“多谢。”云遥点头答应。
徐子毅听到门口有声音,见娘身后跟着个好漂亮的姑娘,正要询问,就见云遥上前拉住了郁安的手。
郁安耳根微红。
徐子毅瞪大了双眼,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郁安的媳妇不是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吗?这个绝世美女是谁?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无数穷小子考上功名抛弃糟糠之妻的话本子,几乎认定了郁安是他们的同类。
他看着郁安,一副“我看错你了”的样子,痛心疾首的说:“你把那个黑黑丑丑的丫头丢哪去了,她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抛弃她,转身取了个美娇娘。”
何娇突然感觉身侧有股杀气,她连忙走到徐子毅旁边,一拍他的脑袋,说:“别理他,他病糊涂了,胡说的。”
徐子毅哎呦一声,何娇也不管,接着转移话题:“这眼看也快到时间了,不如二位留下来吃午饭吧。”
“不了,郁安说:“我还有事。”
“好,那有空再来啊。”何娇笑着说。
徐家两兄弟并没有说出徐子毅受伤的真相,所以何娇对两人很客气。
走之前,郁安固执地对徐子毅说:“她不丑,我的身边一直是她。”
徐子毅愣了半天,等两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那个绝世美女居然就是之前那个黑丫头。
云遥一路上都在傻笑,她乐呵呵地说:“我们去吃那家阳春面吧。”
“好。”郁安红着脸说。
两个人手拉着手,在温暖的阳光下渐行渐远。
下午,郁安去书院上课,陈叔拉着云遥回村了。
到家之后,她刚要进门,一只漂亮的白鸽突然落到她的肩膀上,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只白鸽很有特点,嘴巴是鲜艳的红色。
云遥惊奇的发现,它的脚上绑着一个硬纸卷。
她把硬纸卷拿下来,从里面抽出一封信,打开一看,是兰兰写给她的。
兰兰在路上遇到大水,被隔在洛州,至少半月之后才能出发,母亲看她无聊,同意把信鸽借给她,她才得以写信给云遥。
兰兰把京都地址留给云遥,说信鸽到了京都就不能用了,若以后云遥搬了地址,记得写信告知她。
云遥高兴地收起信,准备给兰兰回点什么,她打开大门,看了看肩上的鸽子,突然有点担心黑蛋会伤害它。
出乎意料的是,黑蛋似乎有些怕它,整只猫弓起腰,浑身炸毛,一溜烟跑开了。
云遥没想到它还是只胆小猫,她摸了摸信鸽柔软的羽毛,信鸽乖乖的站在肩上,任由她膜。
云遥耗费半个时辰才写出一封勉强能看的信,她细心地把信卷成卷,塞进小硬纸筒,系在信鸽脚上,把它放飞了。
转头一看,黑蛋不知何时躲在门后,正警惕地看着这边,见信鸽飞了,凑到云遥身边仔细闻了闻,确认云遥没受伤,才慢悠悠地趴回草垫上,继续睡觉。
云遥看不懂小猫的行为,她上前揉了揉它的脑袋,转身回屋睡觉了。
这晚,郁安在看书,云遥在一旁默默练字。
这段时间郁安总是看书到很晚,眼下都有了一小片黑,云遥暗想,不管是哪个地方的学生都不容易啊。
很快就到了去省城的前一天。
这天同样是徐子毅定期检查的日子,郭大夫带着小药童,到县太爷家给他做检查。
徐子毅恢复的很好,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但长期卧床很可能会对身体其他部分造成问题,比如不可避免的会造成腿部肌肉有一定的萎缩。
一般需要下床之后锻炼一个月左右才能恢复。
郭大夫这般想着,捏了捏徐子毅的腿,想看看萎缩程度什么样。
“咦?”
郭大夫震惊地捏了捏左腿,又捏了捏右腿,徐子毅觉得痒,下意识的用力,肌肉都硬起来了。
郭大夫茫然了,怎么会有人卧床几个月肌肉反而发达了。
“你做什么了?”郭大夫严肃地问。
徐子毅以为自己的腿出问题了,慌慌张张又有些尴尬的说:“踢...踢毽子,我的腿怎么了?”
说是踢,但他的上半身动不了,连带着腿也动不了,每次都是用脚奋力地蹬来蹬去。
郭大夫胡子一抖。
早听说县太爷的小儿子是个停不住脚的,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不过如此看来,这也是一种福气吧。
他对徐子毅说:“你的腿很健康,毽子可以多踢踢。”
徐子毅松了口气。
郭大夫开了药,便和小药童离开了。
第31章 出发
晚上,徐子毅已经开始打瞌睡了,突然听到敲门的声音。
“进来。”他迷迷糊糊地喊到。
徐竟舟进来,赶跑了徐子毅的瞌睡。
他语气不善地说:“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我明日便要出发去省城了,走之前过来看看你。”徐竟舟说。
徐子毅打了个哆嗦,恶心的不行,没好气地说:“你脑子出问题了吧,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别给耽误了。”
徐竟舟也不恼,毕竟比这更过分的话,他以前几乎每天都在说。
他正色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徐子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说吧。”
徐竟舟抿了抿嘴,毕竟从来没和这个弟弟好好相处过,此刻也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勉为其难地说了一句:“你没我想的那么没用。”
?
徐子毅一下就恼了,使劲抬头喊道:“你找茬是吧?”
徐竟舟不是这个意思,突然有些慌乱,张口来了一句:“我是说你也就那么一点用。”
“别说了!”徐子毅喊住他,又躺回去,看着天花板,语气冰冷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吧,我伤好了就离开这,不会给你的官路抹黑。”
要不是为了他娘,他早就跑了。
徐竟舟也怒了,他一脚踹到床上,居然把床踹跑了一点,似是不解气,又连续踹了好几脚,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情绪激动的表情。
徐子毅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头一次看他发疯,不由得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半晌,徐竟舟终于冷静了,感觉说得出口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徐子毅,我要向你道歉。”
“我...不该对你有偏见。有的地方你确实比我更厉害。”
徐竟舟脑海里闪过徐子毅冲出去救郁安的那一幕,心中的复杂久久不去。
有震惊、有佩服、有后悔、还有一点隐隐的嫉妒。
嫉妒郁安。
一语过后屋子里突然安静了,静到能听见外面树叶沙沙的声音。
空气十分尴尬。
兄弟俩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僵持了半天,最终还是徐子毅打破了寂静。
他格外平静地说:“我知道了,你走吧,祝你考试顺利。”
徐竟舟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背影有些孤寂。
他还不知,此一别,将是永别。
徐子毅的母亲何氏以前是个青楼女子,她刚怀上徐子毅,就被当年新官上任,意气风发的县太爷抬进府里,那时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只比徐子毅大一个月。
可想而知徐子毅幼时受过多少白眼。
但徐竟舟是看不出这些的,他自幼受私塾先生和大夫人影响,骨子里认为是人就应该勤奋刻苦,考取功名,对整日游手好闲,沾花惹草的徐子毅非常厌恶。
徐竟舟落寞地走回房间,突然发现他好像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弟弟,也从未对他伸出援手。
他好像把弟弟弄丢了。
翌日一早,云遥把郁安扶上马车,又提了一堆东西上去。
她有路引,可以和郁安一起,原想到镇上后自己租个马车的,奈何县太爷太热情,刻意多给他们准备了一辆马车,让他们和徐竟舟两人一同前往省城。
“等一下!”云遥说:“我把黑蛋带上。”
云遥回屋,一手将沉睡中的黑蛋提溜起来。
黑蛋惊醒,它是非常想反抗的,奈何被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只能耷拉着尾巴,老老实实地眨眨眼。
云遥顺带在屋子里转了一遍,看看有没有忘带的东西。
省城不同于县城,一个多月才能到,必须要谨慎一点。
她在郁安的桌上发现一本书。
担心是郁安忘带的,云遥走上前查看,发现这居然是一本医书,专讲骨伤的。
上面密密麻麻的做了很多标记。
云遥的心抽痛了一下,细细摩挲着破烂的书角,没有把书带走。
她在心中坚定了要把郁安治好的决心。
锁好门窗,云遥把黑蛋放到马车上,紧跟着一脚跳上去。
黑蛋一下子钻到行李多里面,找个舒服的位置趴下了。
自从吃到心心念念的大鱼,它就对云遥爱搭不惜理了。
全都准备就绪,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出发了。
古代出远门着实不容易,云遥坐在郁安对面,起初还有心情看看外面的风景,没坐一会儿就被颠簸的又烦又困,只想睡觉。
不得不说县太爷家的马车比寻常马车还是好很多的,空间更大,有软垫,帷幔也更厚实,马车里不算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