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久久没有动静，莫莉不得不主动提起，“你在干什么，还不标记我吗？”
尤里安漆黑的眉眼看着她，他不像一个将要标记别人的alpha，倒像一个即将被标记的Omega，有一种猝不及防的脆弱。
这种脆弱转瞬即逝，最终尤里安还是临时标记了莫莉。
因为信息素融合，刚才的争执无疾而终。莫莉沉浸放松，靠在尤里安身上，只剩下呼吸这一件事情。
尤里安抚摸她的头发，心里有一个词语呼之欲出
――工具。
他忽然笑起来。
莫莉抬头看他，“怎么了？”声音懒懒的，轻轻的。
“没什么。”他停止抚摸，手掌虎口卡住莫莉的脖子，用了些力气让她仰起头，“新家在选家具，有兴趣看看货物清单吗？选一些你喜欢的，我们的新家布置成为你想象中的模样，好不好？”
莫莉拉住他的手指，让他不要捏自己，“我还没有同意搬家。”
“那么我现在问，你同意搬家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要搬家。”莫莉边想边说，“搬到新家有什么好处吗？有更美的风景，还是有更多的朋友？”
“我无法做出承诺。”他看到的，只是针对自己的好处。
莫莉缓缓说：“搬家，是个很严肃的事情。”
她的心思对于尤里安来说几乎透明，他问：“所以，要怎么样才能同意搬家？”
“或者等你进行第三次电疗以后，我们再讨论这个事情……”莫莉越说声音越小，“看我干什么？”
“这是你近期第二次向我提出电疗。”尤里安轻轻说，“你觉得治疗真的有效吗？”
莫莉回答得很肯定：“当然有效。”
“是吗？”尤里安语气温和，“如果你希望，我会再去治疗的。”
没想到他会如此轻而易举地答应，莫莉喜出望外，“真的吗？是最近吗？”
尤里安点头。
“我们可以一边准备搬家一边治疗，希望治疗结束，出院后直接入住新家。”那样，失忆的尤里安在全新的环境里，他会最大程度的保持住空白状态，“我们会再新家里有一个新开始，多美好的寓意。”
尤里安只是微笑看着她。
莫莉承诺：“我会准备好一切。”不管是搬家，还是教导失忆的尤里安。
指尖下，莫莉的脉搏加快，她应该非常兴奋。
尤里安摩挲着她的颈部皮肤，“我相信。”
庄园里的佣人每一天都在减少，园丁全部走了，厨师只剩一个。泳池里的水被抽干，草坪无人修剪，花朵枯萎，吹来的海风似乎都在加速这座传奇建筑的老化，庄园短短几天就显出了荒凉的样子。
莫莉偶尔会想，阿米莉娅看到这种景象肯定会伤心，她作为管家精心打理二十年，现在却成为这个样子。
莫莉非常不忍心，可她有心无力，没有多余精力打理，每天选择新家家具就让她很痛苦了。
尤里安不允许品牌方或经销商来到庄园推销，只允许他们提供货品清单，清单上的信息有限，莫莉需要一遍遍确定，再推翻前一天的自己。
她选择了丝绒沙发，粉色格子的化妆椅，雕花工艺的高脚床。她想象这些家具摆放完成之后的样子，是不是她梦想的家。
与此同时，庄园晚间不再亮起院子里的灯光，她没有在意；大门时常处于关闭状态，她没有在意；她随口叫了女佣的名字，想得到帮助，可是没有人回应，她才想起来，那个女佣昨天跟她说，她要走了。
整个庄园如此寂静，透露出不详意味，和她第一天来时完全不同。
因为决定搬家，庄园变得荒凉，因为庄园荒凉，她想更快一些搬家。
她催促尤里安找爱德华预约治疗，第一次预约因为尤里安突然的工作没有去，第二次因为麻醉药测试没有通过。
尤里安做药物测试的手臂上起了一片红疹，他吃了过敏药，感觉还好。
莫莉仔细为他涂抹膏药，沮丧问：“下一次预约是不是又得过好久了。”
“嗯。”尤里安看她嘴角都沉下去了，又说，“其实只是红疹也没有关系，吃过药应该就好了。”
莫莉抬头看他。
“爱德华由我去说服，我会继续治疗的。”
莫莉完全不知道尤里安在做什么样的决定，她点头，“好。”
爱德华以为尤里安在开玩笑，他想，这个笑话真像头脑不清楚的人才说得出来的，也不好笑。
怎么会有人明知药物过敏，还要去尝试呢？
直到尤里安用经费和扶持实验室的议员来威胁他，他目瞪口呆，“来真的？”
尤里安淡然看了他一眼，“刚才我在说废话？”
爱德华几乎跳起来，“你疯了！”
“疯不疯是我的事，结果如何也是我的事，你只要做你该做的。”
他看着手臂上还没有完全淡化的红疹，用力按下，会有一丝丝痛意，如果使用全麻剂量的药物，他会怎么样呢？
他不在意。
但她必须在意。
第三次电疗治疗告知书的厚度是过去两次的三倍，尤里安快速翻到最后签上名字，还给爱德华。
爱德华忍气吞声，“这次告知书添加了很多内容，是您必须要了解了的，请您仔细阅读。”
“我了解，我也写上了，‘一切风险由我承担’，不够吗？”
爱德华看他平静的样子，想说他根本不了解。
但尤里安接着说：“来之前，我的工作已经完全交接，哪怕我暂时消失都不会受到影响。”
治疗室里几个人看着爱德华，等着他表态。
爱德华无话可说，“链接仪器，准备注射。”
熟悉的电波声又响了，尤里安低头戴上电疗头盔，看着爱德华调试仪器。
他问：“莫莉在外面吗？”
“实验室新规定，Omega不可以进入。”爱德华说完，发现尤里安的眼神好像钉子，他又小心说，“子爵夫人可以呆在楼下病房，等您回到病房再见面。”
“不行。”尤里安薄薄的眼皮下射出几乎凶狠的光，“她必须要在门外，当我推出治疗室，她必须是第一个看见的人。”
麻醉起效，尤里安闭上了眼睛。
爱德华掌握仪器，电流流量平稳上涨，达到一定程度维持住，他回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子爵。
他并不平静，手臂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眼珠在眼皮下来回转动，没有人能了解到全麻又电疗的病人在昏迷中会想什么。
屏幕上，他的脑电波活动维持在一个非常恐怖的水平，不过几分钟后，脑电波活动水平会下降，他会变得低敏感、反应淡漠、失去记忆。
爱德华看了一眼屏幕，又马上回头盯着尤里安。
他耳朵下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红了一片。
爱德华大叫：“停下！快！”
整个治疗室瞬间乱成一片。
尤里安脸上的红疹瞬间蔓延到全身，脸色从红到白再变成青色，因为呼吸困难身体开始抽搐，眼睛快速眨动，似乎想要醒过来。
爱德华命令：“准备气管切开，准备一针肾上腺素。”
护士拆开药品包装，助手拆掉电疗头盔，忽然一旁的心电图屏幕随着监测仪器一起拉起了直线，警报声刺耳。
尤里安休克了。
作者有话说：
治疗过程是我网络搜索汇总得来，不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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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哑巴
治疗室外面的走道是一片无机质的纯白色, 没有窗户，莫莉坐在冰冷椅子上，感觉这里氧气稀少, 需要找个地方透透气。
她在走道里徘徊，发现只有电梯门那里会有一点点微弱的气流。
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到她忽然怀疑尤里安的治疗是开始了，还是又遇到什么问题。
她隐约听到爱德华医生在高声说什么，她走到刚才治疗室门口, 急促不间断的电子音越来越清晰, 门下缝隙不断有人影晃动, 里面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缺氧的窒息感逐渐加重, 心脏都有些不舒服了, 莫莉手掌按在自己胸口, 感觉心脏在奋力跳动。
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讨厌的感觉像一把手, 紧紧捏住了她。
莫莉的手搭在门把手上, 稍微犹豫了一下, 用力推开。
几乎全部仪器都在警报, 尤里安气管切开已经插上了呼吸机, 爱德华跪在病床上在做心脏按压，护士拿来起电击除颤仪后, 医护全部散开，爱德华使用除颤仪为尤里安做心肺复苏。
就是人群散开的这一秒, 莫莉看到了。
尤里安双眼紧闭, 面色苍白，下巴脖子上是一片血迹。
他静悄悄的, 不论被人如何摆弄都没有一点反应, 他的手从床沿掉落, 在空中摇晃。
尤里安心脏跳动停止了两分钟左右，心电图屏幕上终于有起伏曲线后，爱德华额头的汗已经流到眼睛里，脸色发青，他维持镇定，“可以推入监护室里监护了。”
他看见门口已经傻掉了莫莉，想说这里不允许进入，又想说是尤里安子爵执意让她见到第一面，种种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终他说：“已经没事了。”
莫莉像是变成了哑巴，说不出一个字，她跟在病床后走出治疗室，上电梯，在监护室外被拦住。
于是她就坐在监护室外面。
不断有医护进进出出，她茫然坐着，哪儿也不去。
直到有人叫她，她才发现自己在等待有人来告诉她答案，来指挥她怎么做。
“您好，子爵夫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西装男人，戴着眼镜，“我是秘书长助理沃克。”
莫莉的眼神聚焦在他脸上。
“我刚才从爱德华医生这里听闻子爵的事情，拿到了这个。”他把一叠纸放在她面前，“您事先见过吗？上面子爵的签字是真实的吗？”
电击治疗告知书，这几个字在莫莉眼前颠三倒四，她必须要很努力才能分辩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摇头。
沃克把这份文件放在她手上，“您可以看看，然后再告诉我。”
他直起身，退了几步，“秘书长在其他城市，不能第一时间赶过来，子爵住院期间我会全权负责子爵的一切事宜，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我提出。”
“治疗中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危险性：电疗过程中无法控制的抽搐带来的身体损伤；电疗结束后无法治愈的永久失忆；电疗结束后人格、性格的巨大改变；药物过敏反应；全麻后的心跳呼吸骤停、导致无法挽回的脑死亡……”
“我已知晓一切治疗风险，所有风险由我本人承担。”
“尤里安・金”
尤里安在第二天脱掉了呼吸机，恢复了自主呼吸，只是仍然处在昏迷状态。
“虽然alpha的身体素质非常厉害，恢复力惊人，但这样程度的意外损伤还是需要躺上一周的。”爱德华为莫莉解释，“沃克先生带来了专业的护理人员，他们会照顾子爵，您不需要一直在门口等着。”
莫莉听爱德华说完，点点头，但仍然不走。
爱德华无奈，刚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恕我冒昧，我似乎这两天都没有听到您说话，您还好吗？”
她好着的，莫莉试图告诉他，但嘴巴张开没有声音发出来。
莫莉做了一些检查，又听几个医生说了些什么。
躺在仪器里，任由那些激光或者看不见的射线扫描身体不是那么舒服，和医生说话也让人不愉快，他们似乎在引导她，让她承认自己生病了。
她可没有。
她只是脑子里来回重现治疗室里那一刻，尤里安垂在床沿的那只手，不论做什么，那幅画面会第一时间出现，然后让她哑口无言。
监护室的门偶尔打开，她能在门缝中看到一秒的尤里安，那么魁梧的男人居然也能被一堆管子淹没，一旁的心电图是他在沉睡的证据。
到了第二天深夜，莫莉的精神已经很差了，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
一门之隔，床上的尤里安缓缓眨动眼睛。
爱德华飞快冲进监护室，不久，各科医生也步履匆匆进去了，莫莉被挡在门外，她以为病情严重了，胸口像被重重锤了一拳，她半天站不起来。
她是天快明的时候才知道，尤里安刚刚醒了。
第三天，尤里安转入单人病房，莫莉终于可以跟着进去了。
因为睡眠不足，她有些头重脚轻，她看着还在虚弱沉睡的尤里安，趴在床沿，真想睡着不要再醒来了。
是尤里安的手背触碰到她的脸颊，她才醒的。
她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抬起头看他。
尤里安脸上是纯粹的空白，肢体僵硬，呼吸也停了，好像一个失去一切记忆的人被扔到陌生环境里而产生了应激反应。
短短几秒，他或许在回忆自己是谁，或许在找回他本人的性格，又或许根本什么也没有思考，只是很突然的，他的眼睛里有了光，眼神有了意义。
他回握着莫莉的手，很轻地笑了一下。
因为做了气管切开，尤里安暂时无法说话，莫莉拿不准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
尤里安看着她，视线又转向别的地方，观察自己在怎样的环境里。
莫莉握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他就再次盯着她看，像在看一本读了很久的书，或者在看自己的双手。
沃克进来，带来了纸和笔，对他说：“秘书长明天会来，有些问题如果您记得，请写下来。”
莫莉把笔夹在尤里安手指间，把纸放好，看着沃克。
沃克说：“昨天和院方进行了会谈，他们认为这是您个人提前预知了风险后，执意要进行的治疗是吗？”
尤里安手里的笔动了一下，但没有在纸上画出什么内容。
“您认为是医疗事故吗？那份告知书，您事先仔细阅读完了全部内容才签的字吗？”沃克捧着文件夹，说一句翻一页内容，“爱德华提供了您多次治疗时的监控录像，这个行为您知情吗？”
尤里安放下笔，看起来不准备回答了。
莫莉忍不住摇头，站起来想解释尤里安还想不起任何事情，可糟糕的是她依旧说不出话。
不知道是什么在阻止她张开嘴。
倒是沃克会意，说：“我了解子爵身体情况，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明天秘书长回来要看到我的报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