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不能理解关于父子之间来往还需要助理写报告这个行为,她又疑惑地坐下。
尤里安摊开在床上的手等着她,立即又重新握住她的手。
沃克合起文件夹,“请您休息,我先出去了。”
尤里安的手掌有种不同寻常的湿冷,被他抓住的莫莉吓了一跳,想抽出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抓住。
莫莉看向尤里安的眼睛,他的神态是沉静的、寂然的,似乎不关心他做过什么治疗,面前这一些和他记忆有没有偏差。
他是那个说,没有关系,他会继续治疗的尤里安吗?
她该向谁询问,面对那样的告知书仍然坚持治疗,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把尤里安的手指轻轻按在嘴唇上,做出“尤里安”的唇形。
这是你的名字,记得吗?
她在心里想。
尤里安专注看着她,过了一会自己尝试了一下,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把手指再次放在莫莉唇边。
莫莉明白他的意思,说出她的名字。
莫莉。
尤里安的手指没有移开,他仍然那样看着她。
莫莉不得不说得更用力一些,气流吹在他的手指上。
莫莉。
我是莫莉。
这是最后一次自我介绍,以后不会再有了。
电疗,麻醉药,失忆 。
都不会再有了。
尤里安只观察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明白莫莉原本是会说话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说了。
他用眼神引领莫莉,让她说出每个人的名字,莫莉需要每次都很用力,嘴巴夸张撅起来做出唇形。
越来越强烈的气流吹在他的手指上,离真正发出声音只差声带震动了。
爱德华来病房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尤里安的手指放在莫莉的脖子上,若有所思。
爱德华想,躺着无法起身的成了医生,好好站着的却是病人。
对于莫莉的现状爱德华有自己的想法。
“夫人的检查结果已经全部出来了,排除了脑部和声带、咽喉可能引起的病变,我倾向于无法发声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尤里安的视线分给他一秒,爱德华赶快说,“或许是因为恐惧,意外冲击、剧烈的情绪波动等等引起的急性应激障碍,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会好起来的。”
莫莉撅起嘴,用沃克留下的纸笔写,她没有感受到恐惧。
“承认情绪是治疗的第一步。”爱德华说,“请您自己想想,真的没有恐惧过吗?”
“在治疗室里,看到那样的尤里安子爵。”
“这两天有哭过、发泄过吗?子爵清醒后,您认为自己现在的冷静是真实的吗?还是您表演出来的?”
莫莉写下几个字,拿起来给爱德华看。
――我没有表演哦。
作者有话说:
两个哑巴(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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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新家
莫莉和尤里安暂时使用纸和笔交流。
尤里安已经可以坐起来, 他用不同字体写下满满一页纸的“莫莉”,圈出自己最满意的,然后继续写。
――莫莉, 是重要的人。
莫莉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他,过了一会她低头写下。
――我们是夫妻,正准备要搬进漂亮的新房……
她写不下去了。
她曾经仔细设想过, 在尤里安失忆后编织出一个没有躯体依赖症的婚姻生活, 他们互相尊重互相帮助, 白天工作夜晚聊天, 是她想象中的生活。
可是想到为了自己想象中的生活, 尤里安不得不接受治疗, 发生了意外, 她变得无法再坚持实现她的想象。
尤里安等待她继续写, 但莫莉的笔尖在纸张上久久不动, 墨点晕染, 像未尽的省略号。
――我标记了你吗?
莫莉看着尤里安写下的字, 又呆呆看着他。
――应该是的,我可以感觉到。
尤里安的颈间黑发中露出白色纱布, 脆弱的病人发现可以利用自己的脆弱,使得对方服从。
他不用寻找记忆, 不需要任何人的话语证明, 他天然知道自己是强势的、掌控一切的。
――想快一点出院,回到属于我们的漂亮的新家。
尤里安看着她, 微微笑起来。
第一次电疗后, 尤里安戒备一切, 包括莫莉本人。
第二次电疗,他温和顺从。
第三次电疗,醒来后要确定的第一件事情,他是不是标记了莫莉。
一个记忆全无的alpha说出“标记”这个词,真的是有一点恐怖。
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姓名,记不起前尘过往,但是对伴侣的执着深深刻在他的灵魂里,电击也无法消除。
在尤里安授意下,莫莉又去做了更多检查,仪器类的,心理咨询类的。
专家会诊后,确定莫莉失语是心因性的,她受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情绪困扰,内心极度不稳定,需要细心呵护,仔细照顾。
莫莉听得在一旁偷偷笑。
尤里安轻轻捏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打扰自己听专家讲话。
心理咨询进展的不顺利,笔写出来的已经是充分思考过、修饰过的感想,通过仪器检查各项指标又都是正常的,医生们无计可施。
莫莉倒是不怎么在意。
――没关系。
――说不定回家就好了。
新家位于新公民社区的一栋洋房,和社区其他洋房比起来,位置有些偏僻,被一片高大的槐树包围,房子一侧爬满紫藤花。
房屋门前的草坪被简单修剪过,花园荒芜,站在任何窗户前向外望,只能看到满眼绿色。一楼是客厅厨房餐厅,二楼是主卧、衣帽间、浴室,有一个地下室,房子后有工具间,甚至还有简易狗窝,但就是没有客房。
莫莉站在二楼阳台,看着尤里安在门口送走了沃克。
不知道为什么,沃克不愿意踏进这座房子一步,再三邀请他,他也是笑笑,礼貌回绝说:“不想打扰您。”
可是明明在庄园的时候,他都很正常地进入大厅内部,偶尔还会喝一杯阿米莉娅端来的咖啡。
沃克的车开走了,尤里安抬头看她,莫莉不再思考其余事情,对着他招手。
莫莉向尤里安介绍她在选购家具时的考量。
――这里的沙发可以招待客人,窗边的沙发是看书休息用的,冬天点燃壁炉的时候,我们可以坐在地毯上。
――喜欢这个餐桌吗?我特意选择了圆形,庄园那张大得夸张的长方形餐桌不是很实用。
――这里一面墙都是书柜,楼上也有。
――我喜欢这张床的雕花,全部手工,品牌方说床柱可以搭起来床帏,我打算过一阵试试。
――这里是我的工作台,设计了两个柜子存放绘图工具,拿取东西很方便。
莫莉坐在带滚轮的椅子上,为尤里安演示了一遍,当她需要拿取笔或者色粉时,她是怎么做的。
――和我想象的一样!
看得出来她很兴奋,加了感叹号不说,字也越写越歪。
尤里安把她写得满满的一张纸对折起来,装进裤兜。
莫莉看着他的脸色,又取了一张新的纸。
――怎么
她把“怎么”划掉,重新写。
――你不喜欢吗?
尤里安摇头,握着莫莉的手放在自己咽喉,慢慢说:“没……有……”
他可以说出简短的字词,只是声音嘶哑,需要忍耐疼痛。
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尝试,让莫莉也开始说话,他想听到她的声音。
如果是因为自己而失语,那么也能为了他再次开口说话,这是“尤里安”残存在身体里的意志,也是获得新生的他的信念。
他把莫莉的拳头包在手掌中,轻轻一拉,莫莉坐着椅子滑到他面前。
“房子……很好,我喜欢……”
房子里的一切他都喜欢,房子代表的一切他更喜欢。
只属于他们的空间,第一眼就使他陷入爱河的Omega创造了这个空间,他爱慕的Omega已经被他标记。
他要在这个空间里,永远地占有她。
新家入住后问题不少。
第一晚,房子没有通电,莫莉从搬家的物品箱子里找出很多烛台,一个个点亮。
烛光昏暗,就算写了字也很难辨认,莫莉和尤里安无法沟通,只能早早睡觉。莫莉烦躁翻身的时候,正对上尤里安注视她的眼睛。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没有一点疲倦的样子,在接收到莫莉的眼神时,他的瞳孔微缩。
莫莉在对视中首先逃离,她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第二天莫莉发现水压不稳,二楼浴室只有细细的水流,她全身湿漉漉穿着浴袍找到尤里安,写给他看。
――没有水。
尤里安看见她却笑了很久,说她:“可爱。”
纸笔无法表达莫莉古怪的心情,她把“水”圈起来,举高给他看,强调此刻的重点。
发梢的水滴在莫莉的锁骨上,又慢慢往下流,尤里安用手擦掉那滴水,对她说:“我去看看。”
第三天,莫莉提醒尤里安,家里没有安装电话。
“你需要吗?”他问。
莫莉点头。
――要告诉莉莉安,我们的新号码。
――还有米娅。
过了一会,她又添上。
――奥莉维亚夫人。
――塞尔温夫人。
“还有吗?”
莫莉摇头。
“我知道了。”尤里安把写着人名的这张纸叠起来,他想先了解一下,莫莉需要联系的这些人都是谁。
第四天,尤里安的嗓子恢复得差不多,也可以走路了,莫莉决定去拜访邻居。
她和尤里安顺着道路走了很远才看到另一座洋房,但是门口牌子上写着“待售”。
“看来我们没有邻居。”尤里安说。
莫莉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洋房。
带出来的礼物又原封不动带回家,莫莉问尤里安。
――当初怎么会买这样的房子呢?
尤里安轻松说:“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莫莉已经适应了新家,学校里的家庭生活课程会教导Omega如何打理家务,所以失去佣人后,家务和一日三餐她都可以应付。
尤里安适应得不算太好,但他在学习如何做饭打扫厨房,态度非常认真,莫莉尝试做牛肉失败,厨房一片狼藉的时候,他也没有不耐烦。
――我以为你会叫苏珊娜过来打扫。
“苏珊娜是谁?”
――留在庄园里的厨师之一,我很想念她。
“不需要,这里属于我们两个人。”尤里安把最后一个洗干净的煮锅放在橱柜里,“不希望出现第三个人。”
他最近总是会表达这样的想法,令莫莉非常困惑,他好像是认真的。
――婚姻属于我们两个人,但生活不是呀。
――来做客的朋友,帮忙打扫的佣工,还有亲人。
尤里安仔细擦干自己的手指,拿走莫莉手中的笔,在“朋友”“佣工”“亲人”上都画上×,又把纸还给莫莉。
尤里安是认真这样想的,但这样的婚姻是正常的吗?没有问题吗?
莫莉无法写出“好的”或者“我知道了”,因为写在纸上看起来像认同他的想法,她清楚自己并不认同,只是不得不照做。
她抬头对尤里安笑了笑。
第48章 锚点
庄园的佣人将尤里安的制服送来, 连大门都没有进就让尤里安打发走了。
每一次穿上制服的尤里安都会让莫莉想起第一次约会时的他,肩宽背阔,稳重如山, 彬彬有礼称呼自己“莫莉小姐”。
“在想什么?”
尤里安低头,他的帽檐触碰到莫莉的头发。
莫莉手边没有纸笔,只是摇了摇头。
尤里安靠得更近,轻声问:“可以吗?”
他看着莫莉的绿色眼睛,侧头吻住了她, 本来只是想轻轻碰一下就离开, 亲吻的瞬间他改变了主意。
他的手攥住莫莉的肩膀手臂, 几乎要将她提起来, 唇舌间带着一股狠决, 亲得莫莉脸通红。
“从前我都是怎么去工作的?”他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莫莉还在急促呼吸, 没有反应上来他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这样和你吻别, 然后出门吗?”他好像很苦恼, “我怎么做到的?我做不到。”
刚刚结束电疗, 他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 连信息素都是暂停状态, 他却出现了分离焦虑症状,是不是说明, 第三次电疗完全不必要,是错误的决定。
莫莉勉强笑着对着他摆手, 用口型说再见。
警司换届竞选就要开始了, 监察工作进入尾声,也到了最严苛的阶段。
总警司的候选人从当初的五个人变成了两个, 贝里警长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本届最大黑马, 没人会想到出身平民的贝里能走到这一步。
尤里安刚到办公室, 就被海量的电话和信件埋没,他翻开一看,全是有关贝里警长的。
前几天在了解奥莉维亚夫人是谁的时候,已经记起了贝里警长曾经拜托他的事情,在办公室播放贝里和他夫人奥莉维亚通话时,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
贝里说自己是躯体依赖症中度患者,据下属跟踪监视的报告,他从未主动约过妻子见面,不会前往妻子的住处,从通话录音里也听不出他的情感。
如果他有婚姻关系之外的伴侣,那么只能说他藏得太深了,而且事件性质发生了改变。
监察部上下的警员都有经验,情人,是贪污受贿的一个结果或起因,通常是关联发生的。
总结会议时,有下属也提出了贝里警长家庭的特殊之处。
“我们查到贝里警长每个月会将工资的一半转给妻子,贝里夫人从未有过不合理的开销,他们自从婚姻开始的那天,没有一起出游过,没有一起购入过物品,似乎除了电话,根本不来往。”
尤里安问:“除了贝里夫人以外的异性来往呢?”
“更是没有,贝里警长身边全是男性alpha和beta。”
贝里为什么当初要以自己是躯体依赖症患者这个借口找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