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琴声落——林一唐Line【完结】
时间:2023-07-19 14:48:01

  “谁说就让他说呗。”
  “妈妈那时还没这种想法,”小魔女接着说,“她出道的第一部 戏就当上了女一号,出演一个很有名导演的电视剧。媒体就说她是利用潜规则才上位的,靠陪导演睡觉。网友也跟着发言,说演艺圈谁不知道啊,里边有一个好人么?”
  “其实我妈妈在出演那部电视剧前就试了很多很多戏,都被淘汰了。她一边赶去各地试戏,一边参加培训班提升演技,可没有人相信,也没人在乎。网友因为不知道事实,也跟着娱乐媒体狂欢。
  “可妈妈还是坚持了下去,认真地拍戏,生病了也打着点滴在片场背台词。她后来又接了一些剧,传闻就越来越离谱了。可妈妈她是因为演技合格、片酬又低才拿到的剧本,可谁又在乎呢?”
  我听着小魔女说起这些,想象着很多年前施加在一个女孩身上无数的侮辱、诽谤和谩骂。
  “遇到我爸爸之前的这些事让她决定一定要努力做到最好,”陆娅说,“所以一开始她很抗拒爸爸的感情和追求,什么都不接受。可有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是喜欢我爸爸的,脑海里全是爸爸的影子。”
  “于是她退圈了。”小魔女说。
  “不当演员了么?”
  “嗯,在见家长之前。”
  “后来呢?”我问。
  “后来遭到了奶奶的强烈反对,”她轻声说,“奶奶说一个戏子不配进陆家,何况是一个出身卑微的戏子。”
  “卑微?”
  “外公外婆是普通工人,在奶奶看来就是卑微的出身,”陆娅接着说,“她收集了之前所有关于妈妈的娱乐报道,拍在了爸爸和妈妈的面前。妈妈没解释什么,只是淡然地看着她。爸爸却愤怒了,说他了解自己爱的人,全世界没有谁比他更了解!”
  “然后他们就和奶奶彻底闹掰了,爸爸被断了所有开支,不让再进家门。但爸爸也很刚强,从那之后就没再回去。他们租了一个四五十平的小房子,爸爸每天出去工作,妈妈在家带我。是的,那时我出生了。”
  “很艰难的一段生活。”我说。
  “嗯,很艰难,”陆娅轻声说,“爸爸也很艰难,他以前学的是艺术,但为了养家糊口,疯狂地恶补其他知识。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我三岁左右……”
  “什么事?”我问。
  “那时爸爸自己创业,生意有了起色,赚了一些钱,给我和妈妈换了一个大一些的房子。可是被奶奶知道了,也许她一直都知道。那天我爸爸没在家,她自己找上了门。”
  “干什么?”
  “她穿金戴银堂而皇之地走进家门,四处打量着,”小魔女眼神里带着回忆,“她说寄生虫就是寄生虫,终究要靠他儿子养活。她说我妈妈一定是看上了家产,但想都别想。她说一个寄生虫生了一个赔钱货,每天就在家里玩,什么都不干。”
  “我当时在卧室里边,掀起门帘一角偷偷看,看见她居高临下睥睨着妈妈。我想反驳她的,妈妈不是什么都没干,她每天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还要分出心思照顾我。我那时三岁,妈妈每天都很累很累,更别说我刚出生那段时间了。我好几次看见她深夜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等着应酬的爸爸回家,给他煲一碗汤。”
  “她付出了很多。”我轻声说。
  “我想反驳奶奶的,于是我冲了出去,说不是的!你说的都不对!”陆娅说,“可她压根没听我的话,只是哼了一声,骂我是赔钱货,然后转身走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我也不想知道。我抱着妈妈想安慰她,抬头却看见她在笑,她蹲下来说小娅是爸爸妈妈最在意的人,最爱的人,是拿什么都不换的宝贝。”
  “你们这样过了多少年?”我问。
  “十三年,”陆娅回答,“我十三岁那年爷爷病重,治不好的那种。他说最后的时光里想和自己的孙女呆在一起,于是我那段时间都在他的病房。他给我讲故事,让人给我买好看的衣服和芭比娃娃。他说他一直想给爸爸的公司注入资金,可爸爸不要。他说他太懦弱了,让我们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后来他病情越来越重,集团也开始遭受了各种打击。股东们四分五裂,扶持自己看好的人。堂叔们为了产业打得不可开交,争权夺势。”
  “那……”我声音轻微。
  “爸爸那时没回去,只是偶尔会去病房里看爷爷,”陆娅接着说,“后来不知道怎么出现了一种消息,说爷爷会把所有产业交给爸爸。紧接着财经报刊开始大肆攻讦爸爸,其中有一条我记得很清楚,报道说陆氏集团后继无人,只有独生女的准继承人是否合适?”
  “那时我还不懂这些,只是每天在病房里陪着爷爷。有一天忽然闯进来一些人,他们蜂拥而入,把手里的材料放在爷爷面前,说什么快点签什么的。爷爷受不了了,颤抖着抬起了身子,嘶哑地喊滚!你们都滚!我只要小安安陪着我!”
  “安安是爷爷给我取的小名,他说女孩也是有家的,没什么不一样。”
  “那天晚上,爷爷说想送我一块手表,只属于我的手表。他说他要在上边刻上Specially Made for The Lus Family,意思是我是陆家的人,永远都是,谁也不能否认。”
  “你手上这个?”我问。
  “嗯。”她摇了摇手,展示给我看。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起等那块表送来,他一天一天地盼,经常去看病房的门,”陆娅吸了一口气,“后来爷爷去世了,死在了手表送到的前一天。他闭眼前颤抖着拿下呼吸机,说小安安,对不起,我真是太懦弱了啊……”
  “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点情绪,可能是我不懂死亡吧,”她把一直拿着的餐刀放在了瓷盘上,“第二天手表送到了,我打开了盒子,发现里边有一张卡片。”
  “写的什么?”
  “写的是:小安安,送你这块手表没有不好的意思,手表是时间,我的时间没有了,但你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在以后的时光里,不要难过和悲伤,做你喜欢的事,你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记得开心,记得快乐。”
  “我忽然哭了。”陆娅说。
  我没有给她递纸巾,她一直都是很淡然地讲这些事。没有哭,没有悲伤,只是平淡地去说发生在很多年前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爷爷闭眼的那一刻我没有一点感觉。可是看到了卡片我忽然非常非常的难过。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天一夜,任谁喊都没开门。”
  我听着她说这些话,忽然感觉餐厅的灯光变成无数的光线向我涌来,划过我身边。
  我在光线里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房间。
  女孩悲伤地坐在黑暗的屋子里,抱着膝盖,一个人不停地哭。等到声音嘶哑哭得累了,眼泪还是不停在流。
  她的旁边放着一块手表和一张卡片,那代表着一个人一生都没有挽回的歉疚和悔恨。
  “后来就在集团行将瓦解的时候,公司第二持股权的股东找到了爸爸,恳求他接手公司,他说这是爷爷最后的心愿。那个人是爷爷的战友,也是他一辈子中最信任的人。”
  “其实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我希望以后我喜欢的人也要像我爸爸一样,”陆娅忽然又变回了那个小魔女,笑着叉起一块牛肉,大口吃了进去,“无论是不是富有,都会坚定地站在我身边,认真又专一。”
  “被你说得好像格林童话。”我说。
  “本姑娘就是在逃公主!”小魔女举起了钢叉。
  “祝你以后找到你的蛤ma。”
  “什么蛤ma?”
  “青蛙王子,可不就是蛤ma。”
  “嘁。”她翻着白眼。
  “侍其你知道么,”陆娅伸筷子去夹沙拉,“爷爷离开后,我一开始很难过,不想相信是真的。之后又浑浑噩噩地,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后来总是能想起来那段在病房里的时光。可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么?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肯定希望留下的人开心快乐啊对不对?”
  “对对对,你说的都……”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些话,只是随口想回一句,可话却哽住了。
  我忽然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路然消失之后我也是这样的,一开始发疯地去找,不想相信。后来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每天机械地活着,饭都不想吃。再后来总是能想起来我们在一起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唐小堂告诉你了?”我问。
  “嗯,”小魔女点点头,“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侍其,开心点吧,你看本姑娘都陪着你逛街了。”
  “谁陪谁逛街啊……”
  我嘴上这么说,可我心里明白的,他们三个一直以来都想方设法地让我开心起来。
  他们拉着我打游戏,在群里发各种段子,没事就拽着我朝KTV里跑。他们做我的粉丝啦啦队,其实远不止我的粉丝啦啦队。
  可开心起来,真是有点难啊。
  有一次小魔女邀请我们去坐海上邮轮,大洋公司的nautica号,她说邮轮上的助眠巧克力特别有名。
  我吃了,可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我望着茫茫无际的大海,感觉自己像是《海上钢琴师》的1900。我失去了我的女孩,也许再没有归处。
  “叮叮~”微信提示音忽然从我们俩的手机里传来,我还没打开,小魔女已经看完了。
  “走吧,堂堂请我们去看脱口秀。”
第12章
  我和小魔女赶到新世界中心的时候,演出已经快开始了。
  唐小堂和季一冲已经到了,消息是发在聊天群里的,堂堂请我们四个人一起看表演。
  这是脱口秀演员storm的专场演出,名字叫“牵手失败”。场子不大,三四十个观众挤在一起。
  storm的中文名是史多姆,三十岁左右,据说是一个拥有上海四套待拆房子的纯血土著。
  就在全场开始传出“吁”声的时候,他说他之前一直在澳洲修车,凄凄惨惨戚戚的。更惨兮兮的是,他高中毕业后就去澳大利亚留学了,学的是高端的金融专业。
  毕业后修起了车。
  讲到这的时候,唐小堂同情地看了我和小魔女一眼,似乎在为准留学生们的未来而担忧。
  我们四个人紧挨着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好在隔着我,要是小魔女看到他的眼神,非得站起来给他一个超短裙旋风踢。
  史多姆说他以前追女孩时以为女生喜欢看男生打篮球,所以他拼命学打篮球。后来他几次表白失败后,才明白过来,女生不是喜欢看男生打篮球。
  女孩是喜欢看帅的男生做任何事情。
  我们为这个幽默又冰冷的段子发笑,忽然他弯下腰来,看着我们四个人,问你们是一起来的哇?
  小魔女说对啊。
  他歪着头说三个男生一个女孩,一对情侣一对基哦!
  你说脱口秀演员都这么损么?现挂都那么寸。
  小魔女笑得更欢了,猛地揽住我和季一冲的脖子,把我们拉近,说这都是我的傻弟弟。
  脱口秀演员不仅损,还撩拨人的心事。
  我看着季一冲微妙的、复杂的表情,感觉他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有些事不说出来就像火山下的浮石,温热地埋在心底。等展露给人了,随时有可能随着岩浆喷发。
  难熬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喷发。
  那块烧得火红的浮石也许随着炙热的岩浆飞冲起来,还没到火山口,就开始肢解、分裂、消散,泯灭在火海中,化为尘埃。
  仿佛从来没有过一样。
  我没有一直盯着季一冲看,我假装无事发生。
  浮石想安安静静地呆着,我总不能拿着放大镜去看,说你这石头上的花纹怎么看都是一个女孩的样子啊。
  史多姆又说了一个段子,讲他喜欢的女孩喜欢五月天。他为了讨好那个女生,排着队去拿乐队的签名专辑。
  他顶着烈日,汗流浃背。
  他看着前边巨龙一样长的队伍,忽然想自己为什么要排队,自己可以仿写一个签名啊。
  于是他自己伪造了一张签名专辑,乐呵呵地拿给他喜欢的女生。女孩看了之后,脸色骤变,鄙夷地告诉他五月天一共是五个人,签名只有五月天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段子挺好笑的,可我笑不出来。
  妈的,看个脱口秀都能让我想到那个蓝色梦幻的海洋,两条小鱼揽在一起唱《最重要的小事》。
  悲喜总无泪也,是人间白发,剑胆成灰。许多年后我白了头发,还是见不到路然么?
  我忽然想起了那首名叫《云烟成雨》的歌,我多想再见你,哪怕匆匆一眼就别离。
  云烟成雨了,新世界中心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滴在路边绿色的棕榈叶上,又转瞬落下,在叶子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堂堂你不是不喜欢脱口秀么?”小魔女推开一楼的玻璃门。
  “所以你知道为了请你们我付出了什么吧,要不要给我报销?”
  “略~”陆娅转身吐舌做了个鬼脸。
  “堂堂他喜欢的女孩爱看脱口秀。”季一冲最后一个走出门,说出了实情。
  “那你应该带那个女孩来。”小魔女说。
  “她说她去洗澡了,没时间来。”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15:20,心想这女孩挺爱干净的,中午开始洗澡,洗到了下午茶时间。
  “你真是不懂女孩啊。”小魔女一边说,一边把她准备的下午茶点心分给我们。
  “他也不懂男孩。”季一冲接过马卡龙,吐槽一句。
  “我怎么不懂?你问侍其喜欢不喜欢脱口秀。”
  “喜欢我也不给你报销啊。”我说。
  “要不我给你报吧,”季一冲咬着点心,糖粉窸窸窣窣地落下来,“你得当我小说男一号,给我灵感。”
  “一个悲惨的、无人喜欢的男主角。”小魔女叹气。
  “谁说没人喜欢的!”唐小堂用力振臂,“那天KTV后还有个女孩加我微信呢!”
  “是嘛?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那个唱《不能说的秘密》的男生认不认识,可不可以介绍给她……”
  “都怪你!”三个人异口同声,睁大眼睛瞪着我。
  我无辜地摊了摊手,表示那天晚上我都没和谁说过话。
  “堂堂你就是风格太奇怪了,按说你挺帅的,怎么会没人喜欢呢?”小魔女拍了拍手,把可丽饼的碎渣抖掉。
  “一定是那些女生都在暗恋我!”唐小堂又振臂。
  “我就没见过几个长得帅的男生缺女朋友的。”
  “只能怪现在的女孩又肤浅又肤浅得不够彻底。”季一冲再次吐槽。
  “有道理,”小魔女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你看他们两个就不缺女生喜欢。侍其就像一只边牧,看着高冷,眼神中却仿佛充满了故事。季一冲像是金毛,优秀又温驯,让人觉得可爱。可没有女孩会喜欢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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