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狗呢!”我们三个人异口同声,睁大眼睛瞪着她。
“本姑娘是博美好了吧……”
“你哪里像博美了?”唐小堂开始发挥了,“博美多可爱啊,白色的毛发很漂亮的,一跳一跳显得聪明。你一跳一跳的,就像池塘边被人追赶的青蛙……”
我和季一冲忽然屏住了气,看着前边站住的小魔女不敢说话。
空气好像都冷了下来,让人觉得仿佛身在极地冰川。小魔女头上似乎出现了一片乌黑厚重的云,随时都会有雷电劈下,天威煌煌。
唐小堂可能还没意识到什么,嚼着华夫饼,都快撞上前边停下的小魔女了,还是喋喋不休。
小魔女的愤怒值飙升,转瞬就到达了临界点。
呼啸的破空声袭来,那是旋风踢带出的气势。超短裙如同展开的折伞,伞柄距离唐小堂的鼻尖还有一个脚掌的距离。
忽然一个身形从我们身后冲了进来,仿佛鱼群中闯进一只白鲨。白鲨身形壮硕,擦过小魔女身边,把她没有稳住的身体带倒。
“谁啊!”陆娅气愤地喊,顾不上牛皮纸袋里散落出的五颜六色点心了。
季一冲小跑几步去搀扶她,忽然又一个身形冲了过去,凶猛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控制不住重心,扑了出去,双手却死死按在了粗糙不平的路面上,没有撞着小魔女。
“谁啊!”他转身咆哮,手掌上是细密殷红的血道,那是手和路面摩擦划出来的。
“什么情况?”唐小堂如梦初醒又眼神迷离。
我倒是看清了,第一个撞过去的是一个黑色衣服的男人,慌乱得像是落荒而逃的野狗。第二个是一个女人,同样慌乱不堪,一边撞着人,一边还不忘回头张望。
我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去看,隔着三四十米的距离,几个男人拨开拥挤的行人向这里追赶而来。
那几个男人动作敏捷,却隔了太远的距离,一副很焦急的样子。我是见过他们的,那天晚上在郁锦香新亚的走廊里,表哥叶明在房门口叮嘱的几个人,就是他们。
我的脑海中忽然如同有一股电流穿过。
潘纳!
隐藏在黑暗中的那根毒刺,随时会破土而出扎进人的脚掌。男人还是女人?我不知道,但如果放跑了潘纳,再想抓到他就如同海底捞针林中寻木。
“你们呆着别动!”我一瞬间冲了出去,朝着不远处那两个慌张的身影去追。
手中的点心被我甩在了地上,我管不着了。
街道上人真是太多了,慢悠悠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闲逛。手中提着购物袋的,横亘在路上排队买奶茶的,推着小车打扫路面的……还有一些打着雨伞的,用来遮挡初秋淅沥的、清凉的小雨。
我尽可能地闪避开来,一边腾挪,一边朝着前方逃窜的身影奔跑。
“侍其!怎么了?”唐小堂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了起来。我转脸去看,他也奋力奔跑。
“抓人!”我喊了一声,顾不上多解释了。
转回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了他身后紧紧跟着的陆娅和季一冲。他们表情茫然又坚定,如同铁制的三角。
前面两个人搅得路人埋怨声四起,我跑过去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个大妈昂扬地骂小赤佬。
我在人群拥挤的时候左右躲闪,在短暂的空旷路段拼命狂奔。衣角在风中急振,仿佛抖动的黑色战旗。汽车喇叭声忽然刺耳又密集,“嘀嘀”的像是战场上破空而来的箭雨,让人焦躁不安。
我冲到了路口,看见黑衣男人已经窜到了路对面,几个刹车急停的汽车横亘在我们中间。
女人朝着我左侧的方向跑了,两个人分成了两路。
“堂堂左边!”季一冲的喊声从身后传了过来,迅速靠近,“陆娅跟着侍其!”
我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小魔女跟着我,他和唐小堂去追那个女人。
他在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分兵两路的安排。
“要小心!”我转脸叮嘱他们,然后穿过还未启动的数辆汽车,追击那个男人。
我沿着新闸路紧追,身旁无数的汽车疾驰而过,不时传来呼啸声和引擎轰鸣的声音。
小魔女的速度也不慢,跟在我身后一个身形的距离。她本身就是是田径队中的王牌,学校运动会上光彩夺目的选手。
她那款黑金的包已经扔了,估计是跑起来总会擦碰到人群,让她难受。
“我是不是快能拿好市民奖了?”小魔女一边奔跑,一边问。
“你知道追的是谁么?”我说。
“不知道,”陆娅笑,她的白色运动鞋上沾满了泥点,“你追总有道理的。再说我们不是一直要去拯救世界么?哪怕是小偷也要抓啊……”
“很危险的!”
“本姑娘不怕!”小魔女像是一只小老虎,“撞翻了我的东西还想跑?哪有这种好事!”
我心想她真是黑森林里走出来的魔女,难说她到底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曾经为了一罐雪碧而怒砸自动售货机,也曾经为了一只右腿骨折的流浪犬而寝食难安。
“有事躲我后面。”我说。
“说了你这人骨子里很强势,从不商量,”她笑笑,“放心,我可不是来给你添乱的。”
前方逃窜的中年男人忽然转进了巷子里。
我们紧跟着向前,没有拥挤的人群阻挡了,巷子却里混乱又泥泞。雨点飘零,落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小巷很狭窄,两个人并肩都困难。忽而又开始宽阔,路边摆着还没收进去的煤堆,任由雨水浸湿。
我们在宽窄交错的巷子里追赶,如同一场不知道结局的狩猎。
我感觉心脏猛跳,像是血液要四散着冲出来。小魔女却一如往常,她的体力让我有点惊讶了。
不远处的巷子间横放着一个细长竹竿,靛青的床单挂在竹竿上,垂下来快要蹭到地面了。
男人猛地掀开柔软的床单,冲了过去。
而后细密的青布回落,挡住了我和小魔女的视线。我没有任何犹豫,左臂横在胸前,刹那间穿过。
死胡同,又是一个死胡同。
最深处是一个紧锁的双开漆木红门,大理石的台阶上长满青苔。受惊的短尾猫炸开黄毛,忽地从石墙上跃了出去,消失在视线里。
男人走投无路了,退后两步转过身来。
他的黑色T恤潮湿不堪,不像是细密的雨水浸湿的,应该是他的汗水。我和小魔女与他隔着数米对峙着,直视他凌厉如刀的目光。
忽然陆娅拿出了一个丝质发带,在轻风微雨中去扎她瀑布一样柔顺的长发。
三个人浓重的喘息声于她来说仿若无物,她荷叶般站立着,用手把头发束紧,认认真真扎成了马尾。
“要不要给你打束光?”我盯紧了面容狰狞的男人,用手背抹着嘴角。
“等我领好市民奖的时候再打吧。”
“说了站我后面。”我调整呼吸。
“说了不给你添乱。”
“小朋友,”男人忽然开口了,声音浑厚,“我们认识么?”
“不认识。”我说。
“那你们追着我是想做什么?”
“想问你认识潘纳么?”
男人忽然面色一凛,眼神中散发着奇异的光芒,锋利得如同锯齿般的刀刃。
“你是还是她是?”我问。
“谁?你们后面那个么?”男人的目光掠过了我们。
我心脏猛地一紧,感觉像是有人忽然用力握住了一样。我侧过身子,看见女人从青色床单后冲了进来。
我想我真是太过紧张了,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忽而又是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如同舞台幕布一样的靛青碎花床单再次掀开,两个身影闯入。
是唐小堂和季一冲。
狭窄细长的巷子里忽然填满了人,从漆木门到竹竿上的床单,我们几个人在斑驳的墙体间互相分隔开来,仿佛打点器纸带上间断的、均匀的点。
“陆娅,侍其,没事吧?”唐小堂和季一冲喘着粗气,异口同声地说。
“没事,放心。”我说。
没人说话了,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下来。不远处房檐上的白鸽忽然“扑棱棱”振翅飞走,远离了巷子。
我和小魔女背靠着背,各自盯着自己对面的人。
“害怕么?”陆娅问,“四打二有什么好怕的?”
“哪里看出来我怕了?”我轻声说。
“你心跳太快了。”小魔女笑声很轻。
“我是担心你们三个。”
“那这样,里边的男人交给你,女的我们三个应付。”
“你……”我话还没说完,陆娅忽然冲了出去,绑好的马尾扫过了我的后颈,却很绵柔。
我一瞬间想转头去看,可我忽然分不了心了。
男人从身后掏出了一把□□,通体漆黑。他甩了一下,刀身弹开,被他紧紧握在了手里。
寒冷森严的光从钢质刀刃上一闪而过。
他忽然如猎豹一样冲过来,斑驳的石板上留下他站立时的脚印,转瞬又被雨水打湿。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身后传来小魔女的暴喝声,我不能让路,只能迎上去。
我赤手空拳,仿佛变成了虎口下的绵羊。
男人忽然振臂划出,刀刃在空中划出凄厉的、转瞬即逝的弧。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心脏似乎停跳,将要迸发的血在心口猛地收紧。
我紧急刹住脚步,看见刀锋从我的颈前划过。
划到了么?一瞬间似乎时间都变得缓慢了,雨滴在眼前悬而不落,利刃自左而右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刃上沾了些微的、刺目的红。
我下意识地猛踏在他的胸口上,用出了我全部的力气。我们像是两个同极贴近的磁铁,刹那间分开。
我和他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在带着凉意的秋雨中站定。
雨滴落在了刀刃那点醒目的血色上,晕了开来,仿佛画纸上稀释过的鲜红颜料。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颈口。
第13章
颈上传来轻微的、细密的疼痛。
如同钢针贴着皮肤划过一样的刺痛感,难以察觉,却又渐渐传到了心口。
我看着右手上的血丝,仿佛是一根细长的红线。
我想我可能太过轻敌了,这个男人和那天暴雨里的两个人不太一样。哪怕再进一点,我的喉咙便会撕裂开来,溅出温热的血。
他再次冲了过来,将刀尖对准了我。我屏气凝神,死死盯住他的身影。
男人急促的身体带着刀刃突刺,穿过了空中落下的雨滴。我右转闪过,雷电般攥紧了他的手腕。
刹那间我贴近他的身体,顶出左腿膝盖,直捣他黑衣下的小腹。男人却不慌乱,空出的右手一瞬间抵住我的大腿,挡下了我的攻势。
他忽然猛地抽紧右手,想要从我的手掌中挣脱。我感觉手心和他的皮肤猛烈摩擦了一下,雨和汗似乎都要蒸发。
我没有给他挣脱的机会,我用力按住他的胸口,顶着他急退。他的后背在急退中撞上了墙壁,墙体剥蚀的白色石灰簌簌掉落。
我抓紧他的右手朝着坚硬的墙壁猛砸,想要震开他的刀刃。
男人却丝毫不松,忽然用身体撞击我的胸口,如同发了疯的公牛。胸口仿佛挨了一记闷锤,我不由得咳嗽了一下。他右手再次用力,忽然一瞬间挣脱开来。
他却没有丝毫停滞,右手带着摄人的刀锋上扬,贴着我的身体划过。我一瞬间抬起下巴,与利刃交错而过。
那一刻我看见了天空中急速流动的乌云,粗糙的手掌攥着刀锋扎下,仿佛黑色的雷电。
我将双臂交叉,奋力举起,挡住了他粗壮的小臂。刀尖在我眉心三公分外颤抖着,如同我一起颤动的心脏。
他用尽全力下压,我感觉有一座小山横在我身上。
脚底的石板传来开裂的声音,不远处几个人混乱的打斗声也混入其中。我没法去看,雨水从凌厉的刀口上流下,滴在我的脸上,透着冰凉。
我看见了男人厉鬼一样狰狞的脸,他像一只发了疯的野狗。
忽然一根银色的角铁从我们两人中间扫上来,狠狠地打在了男人青筋暴起的小臂上。
男人带着闷哼后退,唐小堂用右臂扶起了我的身体。他喘出浓厚的粗气,眼睛却死盯着男人不放。
我们紧贴着,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与黑衣男人对峙。
“没事吧?”他问。
“没事,”我听着身后季一冲攻击时的暴喝声,轻声说,“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那女的没武器。陆娅反应挺快的,压着对面打,我都没想到她身手这么灵敏,”唐小堂忽然笑了,“季一冲真是辅助玩得好,每一次帮忙都切中要害。”
“看来是我拖累你们了。”
“这大瓣蒜要是没那把刀,早被你收拾了,”他把角铁塞进我的手里,“用这个,趁手!”
我握紧了他递过来的角铁,一尺长的角钢入手微凉。雨水打在银色的金属表面,汇成水珠滴落在石板的青苔上。
我恢复了一点力气,拿着角铁朝男人冲去。他一瞬间慌乱了,举着蝴蝶.刀挡在身前左右横扫。
一寸长一寸强,我不再手无寸铁。
我手腕带着角铁猛地挥出,幅度不大,以免身前有了空档让他趁虚而入。
“铿!”
角铁和刀刃交接在一起,声音像是铁匠的巨锤砸在淬好的剑体上。蝴蝶.刀“嗡嗡”急振,颤抖着发出蜂鸣。
男人却没松开,他的虎口开裂了,露出白色的肉,一瞬间鲜红的血液溢出来覆盖住了,又被雨水浸湿。
我没有犹豫,甩动右臂猛地横扫,狠狠地打向了他的手腕。
他慌乱地急退,忽然踩到了大理石台阶的青苔上,一个踉跄,砸向了古朴的暗红漆木门。
木门“吱呀”一声,转瞬即逝,而后是门锁叮铃哐啷的声音。双开的门被撞开了一条缝,却又瞬间被铜锁拉住。
透过门缝,院子里是青葱茂密的葡萄架。
我甩起角铁猛地砸在他的右手上,他发出了一声嘶号。蝴蝶.刀从他的头顶上旋转飞起,摔进了门缝里。
他再没有任何倚仗了。
男人颤抖着向后龟缩,忽然他似乎卸去了所有力气,贴着漆木门滑下,摔坐在石阶上。
他一瞬间笑了起来,却是惨笑。我举起角铁,打算让他彻底丧失战斗力。
忽然一个身影冲过来挡在了我们两人之间。
那个女人张开双臂站立着,似乎要替他挡下角铁的攻击。女人头发凌乱得像是草窝,手臂上有大片的乌青。
她样貌普通,此时眼神却坚韧如铁。
陆娅几个人一瞬间冲到了我身边,我们四个人围住了他们。我侧脸看了他们一眼,小魔女还算整洁,只是纤长的腿上青一块紫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