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起来其实跟鳝鱼没什么区别,只是肉更紧密。
段圆圆想到是蛇,知道吃起来香看到还是怕,吃了一块就不吃了。
段家剩饭是要挨打的,裕哥儿一看姐姐为难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想吃!于是熟门熟路地要分段圆圆碗里的羹。这活儿从小就是他干!
宁家吃不完就丢,怎么可能分剩饭,老太太知道还不得把桌子掀了。
宁宣面不改色地接过段圆圆的蛇羹一口口吃了,还对段裕笑:“你喜欢吃这个,改天我让人买点儿家养的,给你做好了送到学里去。”
段太太一脸欣慰地看着丈夫感叹,裕哥儿跟女婿关系真好啊。
谁跟他关系好?不要脸!
段裕吃了饭气冲冲地走了。
饭桌上段太太还在说裕哥儿的事。
段小弟裕哥儿已经十三岁,还在学里念书,段太太想给他议亲,特意问问宁宣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乡里的姑娘跟段家都沾亲带故,见面都是老熟人,结亲怪别扭的,而且她想给儿子找个言情书网,以后能有些帮扶。
段圆圆一看这萝卜头都还没开始变声,觉得太小了。
段太太瞪她:“你议亲的时候路都还不会走呢!”
段圆圆一噎,只能低头吃糕。
宁宣很维护小表妹面子没笑,喝着茶问起裕哥儿功课。
段太太这个还是很自豪的,裕哥儿念书很用功,半是甜蜜半是忧地道:“先生今春就让他准备明年的秀才试,就是这孩子性子跳脱,经常胡作非为,我真怕他在考场跟官儿打起来!”
这才想让他先成家把性子定下来。
段圆圆觉得人生大事还是要问本人,她端着一盘子糖核桃,走到书房问练字的裕哥儿:“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有的话姐给你去看看。”
裕哥儿对这个姐姐很好,尤其这几年姐姐性子变了,经常带自己出门玩儿就更好了,对她说知心话也不是不行。
段圆圆还在愁要是他看上了怎么办,他还这么小连自己的人生都还不能负责,怎么可能成亲就能定下来了?
就听见裕哥儿很神气地说:“我才不想呢!跟女孩子有什么好玩儿的?”
他志不在绵县!
段老太爷端着碗稀饭在门外竖着耳朵偷听,差点没呛个好歹,扭头就跟儿媳妇儿道:“人十三,狗都烦。估计还没姑娘瞧得上他呢!这就嫌上了。”以他老人家高见,还是率先做好光棍五十年的准备比较妥当。
段太太捏着帕子看着公公跺脚:“翁翁!这也是能胡说的?这万一叫你给说中了,老段家可就绝后了!”
段老太爷更乐:“没事,我又活不到他死!家破人亡的场面我也瞧不着!”还宽慰她:“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办吧,没准儿以后做了高官能娶京城媳妇儿呢?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段太太不是眼皮子浅的人,虽然现在她儿子只是个童生!但那是京城高官,万一呢?她可耻地被老太爷画的饼说动了。
下午宁宣陪着段老爷打牌。
段老爷子和裕哥儿带着段圆圆到处溜达,看他们家的收成,今年有灾稻子收得不好,但他们家不靠地里吃饭,所以只伤根毫毛。
老爷子是在让她放心,段圆圆明白。
几个人走得一脚的泥巴,段老爷子指着一片田很宝贝地跟她说,家里给她种了几十亩甜菜只受了轻伤,明年全做成糖给她带走当嫁妆,估计能有上百斤。
这朝经济还算发达,段圆圆推测跟明清时期差不多,但糖还是很金贵的东西,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吃得起好糖。
不过段家穷也是比着宁家来,不缺糖,好端端的家里给她种糖干什么?
段老太爷很自豪地跟她说:“这个是全家给你种的福根,你爹你娘也下地干活了,够你一辈子甜滋滋的!”
段圆圆差点被说得掉眼泪,她真想一辈子留在段家,抱着老太爷不撒手,但是她不敢问能不能不嫁。
莫说被宁宣知道了会怎么样,估计段家人听到了都会吓到给她灌符水。
而且她这次回来也发现,段老太太跟她已经不亲了。她的白糖罐子在乡里小孩儿手里,以前她存的白糖都第一个给自己吃。今年她去宁家久,老太太见不着她,久而久之就跟别人亲了。
段圆圆酸溜溜地跟段太爷说:“以后我走了,家里就没人记得我了。”
段老太爷精明得很,说到甜就听见圆圆说这话,叹了一声道:“几个糖也要吃醋,越大越醋罐子了!”话这么说,老爷子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往地里走。他打牌输得溜光,家里谁也不给他拿钱,只能捏着胡子道:“走,咱们烤红薯吃去。”
于是带着两姐弟在田里拔了几根红薯藤,在地上挖洞,裕哥儿给他打下手在里头铺鹅卵石烧热,再放上挖出来的小红薯放在里头跟树叶一起烧。
段圆圆都闻到香了才想起来问:“这个是我们家的地吗?我怎么记得这是村长的呢?”
段老太爷笑:“没事,不值几个钱,让你老子赔不就得了。他败家儿子还差这一桩事?”再说他还有千金计,保准段圆圆挨不着骂。
只是段老太爷是富贵堆出来的人,最后烤出来红薯还有点生,吃了有点涩口。
裕哥儿吃了一口就想吐,段老太爷洞如观火,立马催他:“咽下去,你是读书人,不能浪费粮食。”
裕哥儿:“书上说要尊老爱幼孔融让梨。”
他想让给爷爷或者让给姐姐,气得段老太爷吹胡子瞪眼地骂。
段圆圆剥开不算红也不甜的红薯,咬了口半生不熟的芯,心里一下就平衡了。
有这口涩红薯,她就知道家在哪儿。
祖孙三人囫囵吃了个肚饱,回家就看到村长媳妇儿在门口跟段太太要钱:“没拳头大的红薯,裕哥儿也下得去这毒手!”说完还把扯断的红薯藤给段太太看。
段太太不信,这事儿阖家也就两个老男人干得出来。
结果就瞧见祖孙三人摸着肚皮站在巷子口。
老爷子胡子上都是泥巴。段圆圆给他指指问:“爷爷,你的千金计呢?”
老爷子干笑两声,抢过剩下的红薯就往裕哥儿怀里一丢,拉着她就跑,还道:“乖孙儿,记好了,什么时候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裕哥儿张开嘴巴想反驳,老爷子就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我是你爹的爹,你反抗我你还想继承这个家?”
裕哥儿道:“我还是你儿子的儿子呢,我爹四十年继承人都当了,他都不急我着什么急?”
段圆圆看着老爷子高高举起的手,叹,这下这孩子就是铜皮铁骨做的,也要被这一巴掌扇在地上。
段太太眼疾手快地赶过来拉住儿子,她心知肚明,三个人一个都跑不了,只女儿十五岁了,不能骂,另一个人是公公,不敢骂,只能拧住儿子的耳朵,替他抗下雷霆一击,先发火:“都是你干的好事!”
裕哥儿非常冤枉,但一个是他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归西的爷爷,一个是即将出嫁的姐姐,说谁坏话都落实了他不仁不义不孝不悌。
最后还是被娘按着,点头哈腰地跟村长媳妇儿道歉,连零花钱都赔了苗子才苦哈哈地从后门回家。
宁宣看他荷包空空,想到早上这小子一点也不尊敬姐夫,故意姿态优雅地弯腰,轻轻在他耳边说:“哦豁。”
巷子里跟着爹娘走了二里地悄悄来瞧裕哥儿的小姑娘,还没看清楚人,就又被拽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搬家写得有点匆忙。不过我马上会再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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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挣命法
段圆圆越来越有做出嫁女儿的感觉了。
自从她回来,段家所有人都没对她说过重话。段太太是个油泼辣子,一点就燃,她娘家姓武是开馆子的,很讲究住处干净。段圆圆故意拿着米粉糕对着干净的地吃掉渣,她都没骂人!
娘家娘家,原来有了夫家以后,回自己家是这种感觉。
段圆圆还是觉得一家人打打闹闹才亲切,但现在都这样,姑娘嫁出去了一年就回来一二回,要是远点儿一辈子见不上也寻常。
再大的气想到这个也散了,哪忍心骂人?她知道段家是疼她才尽力对她好。
段圆圆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今年娘和陈姨妈都拘她得紧,趁着娘还对自己热乎,她每天都要出门捉鱼玩水。
宁家附近只有护城河,宁宣压根不会带她去玩啊!今年肯定要玩个尽兴。
她有糖有钱还有还从宁家带了几车鸡零狗碎的东西,段家天天吃也吃不完,段家只能没事儿就拿出来让她给村里小孩儿分。
所以现在她在村里很受萝卜头的欢迎。
小孩儿每日拔了草做完家务活就在她脚底下打转,段家有族学,很多小孩儿都在里头上过一二年课,所以很懂礼貌,收了她的糖,还礼尚往来地烤竹筒饭带给她吃。
乡下的竹子都长得壮实,有手腕子那么粗,一竹节顶三个粽子,里头很用心地装了河虾腊肉糯米红枣红薯,闷得饭上一层亮晶晶的油,比段老太爷做的红薯好吃多了。
男孩子吃高兴了就在门口骑竹马打秋千,小姑娘争不过,只能站在边上等。
这样还有人虎着脸赶人,说:“你们都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你们就不姓段了!段家村的秋千只能给段家人玩!”
女孩子早熟,心思更敏感,好些人听到就愣住了,虽然很委屈,但她们知道这是真的。
青罗和紫绢听到脸色就拉下来,自家姑娘出门在即,最忌讳听这种话。
两个人看不过,就把姑娘们带进段圆圆的小院子玩,里头有假山和鱼池,秋千足有三个,还有两层高的小绣楼可以纳凉。
段家的厨子知道姑娘在外头听了鬼话,特意做了很多特大号的点心给她们吃。
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捡了个比自己脸还大的八宝油糕,一口咬得腮帮子鼓鼓的,沾得一脸白芝麻,她边流口水边忧愁地看着段圆圆说:“姐姐,我真想当你。”
可以有这么多嫁妆,以后在夫家就不用看人脸色,就算被赶出来也能在客栈住着,不至于流落街头。
段圆圆闻着她们嘴里传来的糖油香气,真的觉得这个时候的女儿太惨了,前投万投莫投女身。但她不是神改变不了那么多事,只能给她们做些好吃的,让她们在以后的苦水里能回忆起一个有甜味的下午。
小女孩儿都很容易满足,在家里这些糖首先要分给爹和兄弟,只有剩下不要了的才能轮到她们。
那一点对未来的恐惧,很快就被点心淹没了。
只有个白面皮小圆脸儿的女孩儿,吃得肚子鼓鼓的,等人散净了她也没走,还坐在段家院子里用厨房丢出来的鸡毛做毽子。
段圆圆看她长得跟裕哥儿差不多大,还以为她是撑得走不动了,转头就想叫青罗送她回家。
没想到姑娘掉头就说:“我等婆婆和嫂子来接,不要人送。”
段圆圆吓了一跳问:“你今年多大?”
小姑娘叫萧丽娘,萧丽娘顺:“我今年十五岁。”
萧丽娘家在隔壁山上,娘老子都是猎户,底下有三个哥哥,最大的二十五了还没娶上媳妇儿,就让她先成亲拿点彩礼回来好继承香火。
娶她的是个三十岁死了老婆的早点贩子,每日一早就做红油抄手去镇上卖,丽娘就在家伺候娘老子穿衣吃饭。
段家村很大,段圆圆也就在周围一亩三分地转过,她不认识这个人。
青罗和紫绢认识,一张方方脸,还有些少年白,走路也弯腰驼背的,不是个人才。
萧丽娘手上还拿着糖油果子,糊得嘴边都是油印,她说:“而且我没家,娘说我嫁人了才有家。但婆婆说我不是姓段的,这里也不是我家。”
所以她不能随便回去,她也不想回去!丽娘不喜欢自己的丈夫,他对自己也不好,婆婆和小姑还让她装成小孩子到处混吃混喝,混饱了家里就能省一顿饭钱,说到这她问段圆圆:“姐姐,你以后是不是也没家了?”
段圆圆不怕这个,就算以后段家人变了,现在给她的嫁妆也够她用一辈子,所以她摇头:“我可以有别的家。”
萧丽娘面对村里唯一敢说自己有家的姑娘,问出了自己藏在心底很久的话,她很好奇:“为什么我没有家呢?明明爹娘是哥哥的也是我的。”
因为时代不许你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许你有“成家”的资格,对你一切的规训都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被在后院做好家主的奴隶,这样的情况下,你怎么可能有家?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的思想用“道德”来禁锢,就算在河边为丈夫洗衣服湿了膀子,被过路人看到,不用他动手都能自己羞到跳河。
何止是没有房子,仔细想想其实很多人连头发丝也不是自己的。
但丽娘又不认识字,跟她说这些,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用,她活着的每一天都不是为了快活,是在挣命。
段圆圆想起跑掉的杨氏,慢慢说:“天无绝人之路,他对你不好,不让你有家,你活不下去了,就想办法换一个能对你好的,愿意让你有家的人。”
这是最快的办法,这个朝代没有能给女人抛头露面做的工作,要么卖身成奴,要么就盼着找个好男人,边养孩子边等丈夫蹬腿儿,熬到儿女成人就算出头。
但百姓死了还能鸣冤,奴婢死了连问的都都不会有。
丽娘很惊讶地看她:“你爹娘没跟你说过吗?好女不二嫁,娼|妇才换丈夫。”
段圆圆就把潘金莲的故事讲给她听。
潘金莲被强迫卖给武大郎,都能毒死武大郎攀上西门庆。宋惠莲为了生存老公也一茬一茬地换:“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贞洁和他们说的道德,都没你自己重要。”
丽娘笑了:“如果抓住会就被牵到衙门吃棍子,四十杀威棒,娘带我去瞧过,几棍子就死了,哪还能活呢?”
“潘金莲和宋惠莲找的都是衙门不敢打的人,要跳肯定得往高处跳啊。”段圆圆道。
没有手段跳出男人掌心的时候,就想办法让他们互殴,打起来人总有顾不上的时候,到时候找到机会逃走,况且是人总有把柄,捏住狠的不怕不服软。
丽娘被段圆圆震撼到半天没说出话,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贞洁不重要,也是第一次听人说女人也可以换几个丈夫。
这种惊天发言让她久久无法回神,但她竟然觉得是有道理的。
作者有话说:
每天写之前都盯着分类告诉自己这是狗血宅斗,很怕自己不小心就开启事业线。今天少更点,想休息一下。
感谢在2023-04-07 21:01:06~2023-04-08 20:4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