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朝心疼不已，用手替她们搓揉着。
“疼不疼啊？”
两个丫鬟此时已经站起了身，听穆清朝问道，连连摇头：“不疼，不疼，刚开始疼，后面习惯了也就好了。”
“倒是太后您……”
春芽看着穆清朝瘦得光剩个骨头架子了。
“听闻太后常常吃不下饭？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近日来胃口的确有些不怎么好，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叫不是大事啊？”春芽急道：“人是铁饭是钢，吃不下饭可怎么行？”
“可是旁人做的不合太后口味？奴婢去给太后做。”
穆清朝听到这话，倒也想起来了：“说起来，你往日做的那个乳鸽汤哀家倒是想了很长时间了。”
难得今天心情好了，也跟着胃口好了，倒真就犯馋了起来。
听到太后想吃自己做的菜，春芽高兴极了。
“好，好，太后您等着，奴婢这就去给您做。”
“会不会太累了，要不歇会儿再做吧？”
“才不会累呢，奴婢就喜欢给太后做吃的。”春芽笑意盈盈地往厨房钻去。
此时，沈暮迟就站在朝云殿外头，刚好将殿内的种种看在眼里。
禄公公站在他旁边，见他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这个时候想要邀一下功，在一旁道：“这两个丫头果然贴心，往后她们伺候在太后身边，陛下也能放心了。”
禄公公顺着他的心思说，将沈暮迟说得越发高兴了。
“朕就知道，她就是这么个人。”沈暮迟道：”娇气的那个样子，猫儿一样，一点儿没个顺意的就闹脾气。”
他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脸上的笑容可藏也藏不住。
“嗨，小姑娘嘛，不都这样吗？太后娘娘花儿一样的，就该娇贵些。”
沈暮迟笑了一声，看也看够了，转过身就回福临殿了。
走到一半又想起来。
“传令下去，将其他人也一并放回朝云殿吧，朝云殿一切如常，那些个她从前没用惯的，都撤回来。”
“是。”
**
从金陵道清河的路程不算遥远，高显快马加鞭，到清河的时候，刚好赶在除夕夜前。
郡王府也没有想到，今日会来这样一位特殊的客人。
现在的老郡王从前敦亲王的第七子，听闻年轻时也是个光芒万丈的男子，十几岁的时候还跟着高祖四处南征北战。
十分得当时的高祖器重。
只是后来，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忽然间请辞，退居在了清河以北，守着一个小小的郡，娶妻生子，晃眼便是几十年。
至今金陵城内还有人唏嘘呢，说这清河郡王若是一直留在金陵也算是是一代天骄，说不定比起现在的武安王也不遑多让。
只可惜，终究是英雄气短了些。
从前高显也听过关于清河郡王的事，但是又觉着，传言大概并不可靠，若真是如此了不得的人物，又怎么会不想着扬名立万而是窝居在这般偏远之地。
大概是江郎才尽，怕落人话柄才故意如此做的。
可是等高显见了郡王本人，才知，传言非虚。
算着年纪，如今的清河郡王应该有五十多了吧，可是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纵然须发花白，但是依然能看得出其精神烁烁。
可以想象，他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姿。
清河郡王对小辈也颇亲切，对着高显微笑，慈眉善目。
他问：“小友忽然造访，所为何事？”
“是受宫中荣贵妃所托，送一样东西给郡王的。”
高显说着，将揣在怀中的信件递了上去。
他能看到，郡王听到“荣贵妃”三个字的时候似乎有神色波动，但是很快又转为了平静，高显不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贵妃啊……”郡王道。
“她如今怎么样了？还好吗？”
“郡王，贵妃娘娘她……已经死了。”高显道。
“死了？”
这一次，高显看得明显，他分明脸上有震动之色。
但是他伪装得极好，好像他的这些情绪都不便于露于人前一般。
“啊……““此时郡王已经甚至还笑了两声：”本王已经太久没有去过金陵了，竟然连这些事情都未曾听说过。”
“是……是贵妃死得凄凉，陛下连昭告天下也无。”高显道。
“这信件是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最后的遗物，是她托晚辈，要我一定要送到郡王手中。”
“是么……”
郡王看了一眼高显手中的信，接过信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不过他很快就将信抽了回去，将颤抖额手藏在身后，不让人看见。
“那便多谢小友了。”他道。
“时候也不早了，小友有下榻的地方吗？不如就在我这郡王府歇下吧，本王让人给你收拾一间空房间出来。”
“是……是，多谢郡王了。”高显道。
郡王不过与他简单寒暄一下，又交代了下人好生招待，便兀自回房去了。
高显原本还想再问问信件中的内容的，他敬重荣贵妃，这一路长途跋涉而来，却从来没有拆开过信封。
他始终觉得，既然是给清河郡王的信，那自然是要等清河郡王亲自拆的。
到时候问问不就知道了。
谁料，那郡王拿了信竟然是看都没有看一眼。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高显不由得感叹。
可是他却不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清河郡王拿着那信，一个人对灯坐了许久。
直到，郡王妃一件衣服披在他的身上，他才回过神来。
“郡王，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郡王妃宋氏坐在了清河郡王身边。
郡王妃看上去并不如何漂亮，若论容貌倒是比清河郡王还逊一筹，但是她胜在端庄，一身莲青色梅花纹长袍，衬得整个人温婉大方。
就连她给清河郡王披衣裳的动作都是那般温柔。
“是出了什么事了吗？”郡王妃问道。
“是景荣来了消息。”郡王道，他在郡王妃面前一向是没有什么隐瞒的。
郡王妃大度容忍是远近皆知，都知她是个温吞的性子，这些年不管清河郡王与她说什么，她也不生气。
所以许多事，清河郡王倒乐意与郡王妃说说。
“景荣？荣贵妃吗？她有什么事？”
“景荣死了。”清河郡王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倒不知是个什么心境，只是后头还添了一句：”本王只是没想到，这事竟然还与那人有关。”
第167章 羲和国
“那人……”
郡王妃听出些许文章出来，她问：“郡王说的‘那人’是谁？”
郡王听她问起，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你听说过羲和国吗？”清河郡王问郡王妃。
郡王妃却摇了摇头：“不，不知……”
“你当然不知了。”清河郡王却忽而笑了一声道：“它灭国的时候，本王也不过才十三岁大。”
“有传闻说，羲和国得名是因一名叫羲和的女子，东夷先祖之妻，掌管太阳，是为神女。”
郡王妃听到此处，越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那不过是神话传说而已吧。”
“自然是传说。”清河郡王道：“先别说那羲和国，就是咱们这地方，书上记载的三皇五帝，神州大地，不也相差甚大吗？
传到如今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书上的影子？
那羲和国也是这样一个道理，地方或许真有这么个地方，但是繁衍千年，究竟也不再是书里的样子了。”
郡王妃听着郡王说起这些有些愕然。
“郡王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尽？”她问。“难不成，郡王你见过？”
“啊？”清河郡王被这么问起，有一瞬间的失神。
羲和国啊……
他还真见过，压根儿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神奇，哪有什么神女出没？不过是个人人可欺的弹丸小国罢了。
若不是地处偏僻，不易被找到，不知道都已经被灭国多少次了。
不过，大概是守在那层出不穷的大山里头，还未开化的缘故，那里头的人倒是简单、质朴得可以。
里头人人都有一门制奇香的技艺。
香在南明是高雅的象征，被文人墨客所追捧，好的香小小一方可以抵万金。
是黄金有价香无价。
可那些人守着无数的财富却并不取用，依旧过着清苦的生活。
不过过了这么多年，最让清河郡王难以忘记的，是那羲和国人的容貌。
个个貌美，随便拎出来一个，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尤其是她们的国主……
那个时候清河郡王尚小，可是高祖皇帝与钟大人，便就这样一头陷阱了那国主的美貌之中。
清河郡王想着这些从前的往事，想着，想着，不由得失了神。
直到郡王妃在一旁唤他。
“郡王，郡王……”
“嗯？啊？”郡王回过神来。
“郡王在想什么呢？”郡王妃问道。
“方才郡王与妾身说到羲和国，羲和国怎么样了，郡王还未与妾身说呢。”
“啊……这个，没怎么样，这些也不过是本王道听途说而已。”清河郡王的话题戛然而已。
“那个……时候不早了，郡王妃你先去睡吧，本王再坐一会儿。”他忽然对着郡王妃下起了逐客令。
“是。”郡王妃并不纠缠，只嘱咐了一声：“郡王你也早些睡，更深夜重，小心着了凉。”
说完这些，便朝着卧房去了。
郡王妃是个好脾性，也不等着郡王，只管熄了灯睡觉。
倒是她身边伺候的嬷嬷都看不下去了：“今儿是除夕啊，郡王也不来陪陪王妃，却一个人对着灯枯坐着，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郡王妃却是半倚靠在床背上，脸上带着一贯的笑。
“罢了，随他去吧。”
“郡王妃就是好脾气。”那嬷嬷道。
“依奴婢看，应该又是和镇国公主的事相关吧。”
“是。”郡王妃倒是没否认：“是荣贵妃死了。”
“倒也是怪可怜的，先是满门抄斩，如今连最后的女儿也没了，唉……”
郡王妃说到此处还幽然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嬷嬷却看不过眼了。
“郡王妃怎么还同情起别人来了呢？您这些年因为金陵城那位公主的事儿，受的气还少了么？
若是依着奴婢的性子，早不知与郡王闹了多少回了。”
嬷嬷是照顾了郡王妃许多年的了，早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一味为她打抱不平，也不管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了。
“不是奴婢多嘴，都成亲多少年了，就算是再大的情分也该搁下了吧。
再说了，还是堂兄妹呢，郡王他也……”
“嬷嬷……”
郡王妃是一贯的好脾气，且对嬷嬷也敬重，但是此刻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由得喝止住了她。
“你说得有些过了。”她道。
那嬷嬷也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僭越了。
立即低了头，却又不甘地小声道：“奴婢只是……只是替郡王妃您觉得不值。”
“我有什么不值的？”郡王妃反问。
“这些年，他从未对我有过亏待，他也未曾纳过妾，让我在府中与那些个女人打擂台。
两个孩子他也悉心教养，已经尽可以的了。
我……我已经知足了。”
“可……可是郡王的心并不在您身上啊。”
“心？”郡王妃听到这个话，却是笑了一声：“我又要他的心来做什么？”
“嬷嬷难道不知我从前是个什么境遇？一个落魄了的世家，容貌又不算出挑，能嫁到这郡王府中做一个当家主母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若是没点子瑕疵，能轮着到我？
如今我在这里，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我不知足，还去想那个什么心不心的，做什么？”
“嬷嬷，做人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郡王妃道。
“哪能事事都能要全的了？
你不能老是想着什么夫妻，你就把这当成一份儿差事。
这差事又不算累，俸禄给得不错，上司又极好应付，我才不要去费那劳什子的劲儿，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也从来没听说这种说法啊。”嬷嬷道。
“罢了，罢了。”郡王妃摆了摆手。
“嬷嬷熄了灯让我睡下吧，实在困得紧。”
说罢，她就仰头倒了下去，裹了身上的被子翻身就睡了。
她可真真是个能吃能睡的，不过片刻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声。
**
除夕晚，纵然外头热闹非凡，朝云殿却是一如既往。
银蜡消瘦，禄公公带着宫人将一件件赏赐送进来。
“陛下赏，蜀锦十二匹、金翅蝴蝶步摇一对、紫金芍药华胜一对、珊瑚手钏两对……糖蒸酥酪一碟、珍珠翡翠汤圆一碗……”
赏赐的东西实在太多，禄公公光是唱都唱了半盏茶的功夫。
从衣裳首饰到吃穿用度，应有尽有，就差没赏个金夜壶了。
可是穆清朝就坐在他的面前，一只手托腮，一只手执棋，目光只落在面前的棋盘上，是看也没看禄公公一眼。
第168章 王爷胜了
禄公公总算是念完了，将圣旨托在穆清朝面前，想要为沈暮迟讨两句喜：“陛下如此牵挂太后，太后可真是好福气。”
穆清朝：“这福气哀家送你吧。”
禄公公：……
他被噎了一下，却又丝毫没有法子。
都知道太后现在是连陛下都懒得敷衍了，他又算得个什么东西？
禄公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上赶着触霉头，说了几句话便悻悻然走了。
“蔷薇，你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待禄公公一走，穆清朝便吩咐道。
“可是……太后不挑两件自己喜欢的么？都是好东西，今晚就是除夕了，随便拿两件戴戴，图个喜庆也是好的呀。”
“不要。”穆清朝道。
“哀家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说完又道：“哀家乏了，想歇下了，伺候哀家梳洗吧。”
“这么早？”春芽有些惊讶。
“左右又没什么事，天气冷得很，倒不如床上暖和。”
算着时辰，集英殿应该在除夕赐宴吧，往年这个时候，穆清朝也会去，但是今年这样的情形，沈暮迟定然是不会让自己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