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宫的时候,这些姑娘们争奇斗艳将彼此都视作自己的对手,可是时日一长她们就发现了,她们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对方。
而是那早已经该谢幕了的老寡妇。
更可恨的是,旁人她们尚且有办法,那老寡妇窝在朝云殿,连门也没出就分走了陛下大半的心思,让她们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有人有些担忧道。
“我听闻陛下那个意思,好似并不想将太后交出去。”
“你傻呀,这岂能是陛下不想就能行的?纵然那狐狸精多大的本事,难不成还能让陛下赔下整个南明?”
“就是……”
“呵。”邓昭仪冷笑一声:“本宫倒要看看那个狐狸精这次可怎么办。”
这些事情朝云殿自然也有所耳闻,春芽急得不行,在殿内不安分地团团转。
“这……这可怎么办呀?”她眼中藏着担忧。
穆清朝却依然托着腮对着面前的棋盘发呆。
“太后,奴婢说的您到底听着没有呀?”春芽急着问道。
“听着了。”
要把她拿出去交给清河郡王嘛……
呵呵,这群南明的男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卑劣。
其实谁心里都清楚,她不过就是一个幌子罢了。
南明据守江南,富庶的鱼米之地,北齐与西津觊觎多时。
且南明无武将,手中兵最多的不过一个江泊,一个镇国公主,如今镇国公主不在,江泊在幽云,朝中只剩下高家等几个不足为惧的小喽啰。
这样唾手可得的好机会,岂能有人不心动?
今日是清河郡王开国门让北齐入,明日就有西林郡王开国门让西津入。
可是这些世家大臣们不会想到这些。
他们守在这富庶温暖的金陵之地,有世代累积的基业,听着秦淮河畔姑娘们的小曲儿,养着瘦马,他们就以为,世世代代可以永远这么舒适下去。
他们自以为高雅,所以看不起武将。
他们不知外患,只知内斗。
如今危险来了,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是自己的问题,他们以为只要把穆清朝交出去便可以万事大吉了。
让女人顶罪是南明男人一贯的作风,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如此,所以他们做起来得心应手。
**
正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入了宫,进了福临殿。
“微臣参见陛下。”
徐敬林跪在地上,冲着高位上的沈暮迟行礼。
沈暮迟半倚在那一张紫檀雕花木椅上,眼眸半垂着,能看得出来,他的眼底下带着淤青,显然是忧心忡忡,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朕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他问徐敬林。
“是为太后。”徐敬林回答得很直接。
沈暮迟腕间缠了一根佛珠,他细细地把玩着,许久,才问了一句:“你也觉得,朕应该将太后交出去吗?”
沈暮迟知道,徐敬林是穆清朝送到他身边的人,但是此人已经在朝堂上建立起了自己的根基。
毕竟他一直在试图打压旧贵族,徐敬林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新贵,用起来也颇顺手,所以在政事上,他习惯多与他商议。
此时却听徐敬林道。
“臣以为,此时若是将太后交出去,实在堕了我南明威严。”
“清河郡王不过是个据守边关多年的落寞郡王罢了,年轻时再怎么风光能打,那也毕竟只是年轻时候,隐退了这么多年,一出来便要挟住了朝廷,要让其他人怎么看?
莫不是都以为我南明朝廷软弱可欺?
若是内部也便罢了,可还有个西津,谁都知咱们金陵是一块肥肉,若是露出一丁点软弱,谁不想上来沾一手油腥?
不管怎么说,那清河郡王就是反贼,不管他用什么样的理由粉饰太平,谋反就是谋反。
对于反贼,第一反应不是镇压,不是捉拿,而是……顺从,这实在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徐敬林的一番话,实在是说到沈暮迟心坎上去了。
他不愿顺从,一是因穆清朝,二是因骨气。
他身为帝王,不管如何身上总是有三分血性的,若是此时便投降示弱,他拿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沈暮迟不算是个昏君。
虽然这个皇位来得不正当,但是在位两年,他打压结党营私的旧臣,扶持贤能,也轻徭薄赋,正儿八经做了实事。
他也算勤政,不沉迷后宫,多半的时间用在了政事之上。
所以,举手投降这种事,他是做不出的。
“那依你看,眼下局面应该何解?”他问徐敬林。
“臣以为,应该让武安王回来。”
第173章 过河拆桥
让武安王回来……
沈暮迟心下一沉。
这个方法他早就已经想到过了。
可是他不愿。
却听徐敬林道:“此次北齐会忽然借兵清河郡王,其实原因无非就只有一个,是在本土的战事上吃紧,所以他们想要战争转移。
武安王在前方逼得太紧,让他们实在无法招架,所以才不得不用这种方式逼停战事。
眼下王爷该出的气也出了,该拿回的城池也拿回来了,差不多也尽可以了,总得给北齐一个台阶下吧。
天下三分的局面已经维持了这么多年,哪里又是能说打破旧打破的呢?”
沈暮迟静静听徐敬林说完。
片刻,才冷笑了一声。
“你说的这些,以为朕不知道?”
他是皇上,徐敬林都能想到的事情,他怎么会想不到。
可是,他得有他自己的考虑啊。
可是徐敬林却毕恭毕敬将头磕在了地上:“微臣知道陛下所忧心之事。”
“此事,微臣尚有一条拙计,或许能两全其美。”
…………
徐敬林在福临殿内呆了许久,是下午时分进去的,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一出宫门就看到了自己的妹妹等在了那里,满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哥哥……”
徐美人急忙赶了上去。
“哥哥都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不会将太后交出去,是不是?”徐美人急道。
徐敬林却左右看了看:“你疯了?后妃不得妄议朝政,你跑到这里来问我这些问题,你不要命了?”
“我知道。”
徐美人说着话拉上了徐敬林的袖子:“可是哥哥,我太担心太后了,我听说那个清河郡王与镇国公主很有些渊源,若是太后落在了他的手上岂能讨得着好?
方才陛下叫你进福临殿不就是为了太后的事吗?
你有为太后好好求情是不是?”
“哥哥,你倒是说话啊,你有没有为太后好好求情?”徐美人见徐敬林半晌没有说话,不停地问他。
徐敬林看着徐美人却皱紧了眉。
他们兄妹二人自从家道中落后,一块儿进金陵讨生活。
还好,一个进士及第,一个因容貌被选入后宫为妃,常伴君王左右。
但是因为没有背景,却处处遭人打压,受人白眼,只有彼此相依为命,所以才更显得这兄妹之情更深厚些。
“你倒是很关心太后?”
徐敬林许久才问道:“陛下已经多久没有召你侍寝了?有这个时间不多花点心思在陛下身上,你可知道失了宠的嫔妃比从未得过宠的更难过?”
这是实话,因为你得宠的时候有多风光,背后就会有多少双嫉妒的眼睛。
她们就等着,等着你跌落高台好人人都上去踩一脚。
旁人便也罢了,可是徐美人背后没有强大的世家,她只能靠陛下的恩宠才能在后宫存活。
可是关于这些,徐美人好似并不在意。
她说:“其他嫔妃陛下不是也没召见吗?陛下不过是醉心政事罢了。
而且……咱们是太后的人啊,只要太后无事咱们就有庇佑,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徐敬林听到这个话,不禁摇了摇头。
“傻妹妹,到了现在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你难道还没看出来陛下对太后的那点心思?
太后让你去争宠,不过是为了让你分散陛下的注意力罢了,也就只有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笨蛋!”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多说呢?”徐美人有些生气了。
“太后她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
再说了,如今你在前朝是炙手可热的新贵,我在后宫也算是独一份儿的宠妃,这些不都是太后帮咱们引荐的吗?
咱们求仁得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怎么还能在太后身后她的坏话呢?
你可别忘了,你能有今日,是我在太后面前为你求来的,你若要过河拆桥,我可不答应!”
徐敬林看妹妹真生气了,赶紧软和了语气。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好吧?”
“你放心,太后会没事的。”他道。
徐美人听到这话粲然一笑。
“我就知道,哥哥你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的。”
“好了,好了。”徐敬林道:“我该走了,若是被别人看见我在这儿与你聊了这么久,又该说嘴了?”
徐敬林说到此处又补了一句:“可还有银子使?”
徐美人笑着点头:“放心吧,我不缺银子的。”
“罢了,过两日我会让人给你送些来,你在宫中多些银子傍身,就多一分安全,如今陛下也不常召幸,赏赐也比从前少了许多。”
徐美人听到徐敬林这么说,倒也不推拒,甜甜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徐敬林与妹妹寒暄了几句,就出宫去了。
徐美人没见到,一转过身,自己的哥哥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的傻妹妹啊,怎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还是这么天真呢?
什么忘恩负义?什么过河拆桥?
他一步步忍辱负重到了今天这个位置,那些虚名他早已经不在乎了。
现在的他只要守着如今得来的一切,守着他唯一的妹妹。
至于其他的……
不过他也不算撒谎,太后不会有事。
至于这个结果会不会是太后想要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
纵然已经春日回暖但是此时的幽云依然是大雪漫天。
今晚的军营格外热闹,又是一场胜仗,打得那叫一个痛快。
所以杀鸡的杀鸡,宰羊的宰羊,将那烧刀子酒热起来,喝一个痛快。
“这一仗打完,整个幽云十六州就全收回来了啊。”
“是啊,这好像是这一百年咱们打得最远的地方了吧。”
“哈哈,这狗娘养的北齐,还敢来骚扰咱们,也不看看咱们将军是不是吃素的。”
“就是,就是,我从军这么多年了,别的谁都不服,我就服将军。”
“谁说不是呢?走出去,说咱们是江家军,谁不高看咱们一眼呢?五万,诶,王爷就带了五万兵马也,能追对方十万大军几百里,你们说,咱们王爷,那是人吗?”
“那当然不是啊,是神,战神。”
…………
战士们多喝了几碗酒,舌头大了起来,凑在一起将他们将军只吹嘘得天上有地下无。
在这些将士心中,就是皇上来了他们也不认的,就认王爷。
此时的江泊一身银甲坐在主帅营中。
他看着那账外一轮孤月,面前一碗烧刀子酒,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第174章 王爷回来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平安符。
忽而就想起了那个小妖精一样的姑娘,一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人在宫里等着他,他就觉得一切都有奔头。
也不知自己一走就是这么长的时间,她有没有怨他。
江泊想到这儿却又低头笑了一声。
快了,就快要回去了。
“王爷……”
恰在这个时候,季从从外头急匆匆地来。
江泊一慌,连忙将那护身符藏在了袖中。
“有事?”他回过头看向季从。
“金陵来信。”季从神色慌张,急急忙忙道:“清河郡王要为镇国公主报仇,与北齐勾结,借兵南下,要朝廷交出太后!”
“什么?”
江泊一惊,那贯来从容的语调是掩饰不住的慌张。
“什……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两月有余了,眼下大军南下,朝中没有拿得出手的武将,眼看着就要兵临金陵城了。”
两个月……
为什么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消息却是在这个时候才传到幽云?
是有人故意隐瞒?
糊涂!明显的调虎离山,却不第一时间告诉他,那些朝中的官员到底在做些什么?
“陛下呢?”江泊心中慌乱,但是也耐住了性子,要问个分明。
“陛下的态度不明,但是现在朝中主流的声音是要将太后交出去,百官们逼君,只怕陛下也顶不了多长时间。”
“真是荒唐!”季从忍不住骂了几声。
“太后算什么?对方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时候将太后交出去,岂不是自打了脸面吗?”
季从并不懂将军在意的是什么,但是他也是镇守边关多年的武将。
这种事,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什么“诛妖后”都是个幌子。
清河郡王算什么?重要的是他背后的北齐打的什么野心。
难不成当初三皇子宫变,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是真的为的是先帝身边的那几个奸臣去的?
也不知朝中文武百官饱肚圣贤书,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竟然还不如他这个打字不识几个的莽夫。
季从心中腹诽着,江泊却已经做不住了。
“季从,传令下去,整兵、回京!”
不过一瞬,将军的脸色都已经白了。
“回……回京?”
“可……可是……”
季从的话还未说完,却见将军已经起身朝着账外走了出去。
“将军!”季从在他的身后喊。
“可是现在并无回京的圣旨,而且咱们马上就能破了幽云十六州了,现在走,是不是太可惜了?”
可是江泊哪里肯听,竟然已经唤了马儿,翻身上马了。
“将军!”
季从挡在了江泊的面前。
“将军这是干什么去啊?”
“我先回京探查情况,你带着将士们随后跟上。”江泊说着话已经勒紧了马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