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装着另外一个人,另一个与他同样耀眼夺目的人,而非眼前这个处处平庸的妻子,只可惜,他们不被世俗所容。
他害怕自己继续沉沦下去,所以在仕途正顺蒸蒸日上的时候忽然向高祖请辞,到了这清河郡。
他听闻,他一走,她随便抓了一个新科状元,急急忙忙将自己嫁了。
她嫁了人,他也娶了亲。
他看不起如今的妻子,家世、才华、容貌样样普通。
好在,她是个温顺又大度的人,她包容他、理解他,她不在意他心中装着另外一个人。
这么多年,他们也算相敬如宾,还生了两个孩子。
幸亏郡王妃是个懂事的,否则他早就休了她了,清河郡王时常这样想着。
今日,是他这么多年唯一一次觉得愧疚。
他娶了她这么多年,现在竟然要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赌上性命,连他自己都觉得的自己有些过分了。
可是没想到,郡王妃是这样一个态度。
她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这又叫清河郡王觉得不是滋味儿起来,若是换做旁的女人,无论如何也得闹上一闹吧。
他心里空荡荡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他曾经最中意她的懂事现在又觉得懂事得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了。
可是清河郡王万万没想到,第二天,郡王妃竟然一纸和离书甩在了他的面前。
“和离?”
清河郡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和离书。
“你要与本王和离?”
他怎么能相信?
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心思并没有放多少在家里,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他的这位夫人高攀了他。
所以她总是在他的身边,所以她总是包容且大方。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她怎么会忽然提出和离?
又怎么能……
“你是不是在怪本王,所以故意用这种方式来与本王赌气?。”
郡王妃摇了摇头。
“郡王何时见过妾身耍过这样的小性儿?
妾身只是单纯地想要和离罢了。
郡王想要谋反,妾身不会阻止,但是郡王也知,期间的万分凶险,郡王自然也没有理由要求妾身陪您担这一份儿风险吧?”
额……
她这话说得也着实让清河郡王有些汗颜。
毕竟他这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却让自己的原配夫人跟着承担风险,这不管怎么样都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可是……你理了本王你怎么办?”清河郡王问道。
听到这话,郡王妃却是笑了。
“至于这个,郡王大可放心。
妾身与您和离,虽然钱财您不会拿给妾身,但是两个儿子,您总得给他们留点吧?到时候妾身跟着儿子过活就行。”
而且……这些年清河郡王无心府上,她掌管家业还攒了不少银两呢。
自然,这个话郡王妃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因为这个时候清河郡王已经足够震惊了。
“连儿子你也要带走?”他惊讶道。
“并非是妾身想带走,而是谋反一事着实凶险,郡王不是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吗?
万一……失败了,郡王难道忍心看到儿子与您一块儿人头落地吗?
妾身现在只想带着孩子们远走异国他乡,寻求一个容身之所,这难道不也是为了郡王您……往后不至于绝后吗?”
纵然他全部心思都在从前的旧识身上,但是对儿子总该存有几分感情的吧?
郡王妃说到此处还幽幽叹了口气。
“唉,妾身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又愿意拖家带口、颠沛流离呢?若是郡王您能放下那谋反的念头,咱们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吧。
妾身也再不提和离的事了。”
呵,她果然是用和离来做威胁。
清河郡王一辈子对这个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想要拿捏他?
门儿都没有。
“罢了,那和离就和离吧。”他板着脸道。
“那好……”郡王格外干脆。
将一支笔递过去:“既然郡王已经同意了,那就在和离书上签字吧。”
她竟然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额……
清河郡王看着眼前的郡王妃,有些愣了愣。
“怎么了”郡王妃盯着郡王问:”郡王……总不可能反悔了吧?”
“啊?那……那怎么可能?”
清河郡王已经被架在那儿了,下也下不来,只得接过笔“歘歘”两下,就在和离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叻。”郡王妃笑了起来,两只手将那和离书拿过去。
小心翼翼将上头的墨吹干,然后折好,贴身放好。
“那妾身就祝郡王心想事成,旗开得胜咯。”她笑着道。
清河郡王恍然发现,成亲这么多年,他好像从来没见过郡王妃这样笑容。
与平常做出来的端庄模样不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与欢欣。
这样的笑容可真够灿烂,也……真够刺眼的……
第171章 亡国之女
郡王妃说到做到,拿了和离书第二日就开始麻溜地收拾起了行礼。
她什么东西都没放过,衣裳首饰、被褥妆奁、丫鬟仆人……唯独,关于清河郡王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
她坐在马车上,与清河郡王作别。
“一别可能再也不见了,郡王可要多保重啊。”
两个人儿子就在她的身边。
这么多年,清河郡王用在孩子身上的心思自然要比郡王妃少许多,自是要与郡王妃感情深厚些。
再加上孩子们也都已经不小了。
一听说自己爹连妻儿也不要了,也要为外头的女人报仇,登时纷纷站队到了自己娘亲这边。
此时分别在即,竟是连一个好颜色也不肯他们爹。
就这么随着他们娘走了。
半途上,郡王妃终于是忍不住了,捂着嘴“咯咯咯”笑了起来。
那嬷嬷道:“哎哟,老奴是从来没有见过,哪家的夫人是和离都离得这么开心的。”
郡王妃没有理会她。
她懂什么?
一个从不嘘寒问暖,只管打笔巨款的相公固然可贵,但是有钱有闲的自由生活更让她向往。
这些年,她嫁给清河郡王,尽心尽力为他打理家业,为他生育两个孩子,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是他自己想不开,连谋反这种事情都敢做,又怎么能怪得了她忘恩负义呢?
而另一头,清河郡王转过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家,却有些怅然若失。
他当时只当那个女人是在赌气,所以根本看也没看,就在和离书上签了字。
谁料那女人竟然将他的大半家产都算计了进去。
如今幡然醒悟过来,自己家也没了,钱也没了,而那女人跑到外头逍遥自在去了。
忽然间,清河郡王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草他娘的,被她耍了!”
一向矜贵自持的清河郡王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看得一旁的下人都吓了一跳。
**
新年过了没多长时间,清河郡王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南下。
打的是“诛妖后”的名号。
起初,谁都没有在意。
天下三分已经一百多年了,这一百多年以来,打了和,和了又打,大摩擦没有,小摩擦不断,百姓们早就已经习惯了战争。
想着大概是清河郡王在边关呆傻了,所以才会如此,想来再过不久就会被朝廷镇压。
但是只有一个人觉得有蹊跷——苏太傅。
因为苏太傅听到了那叛军为太后安的一条罪名——“异国妖女,其心必异。“
异国妖女,异国妖女……
苏太傅觉得有些奇怪,太后是南明人,是钟家嫡小姐与穆老爷的亲生女儿,她怎么会是异国妖女呢?
那清河郡王纵然是想做皇帝,纵然是想要杀太后想疯了,也不会在这没有的事情上做文章吧?
这若是往后被人查验出来,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脚?
苏太傅让孙儿出去查验。
苏景文出去一天,很快得到了消息。
“祖父,孙儿听说,那清河郡王说太后并非南明人,而是……羲和女子。”
“羲和女子?”苏太傅听到这话却是心里一跳。
苏景文看得有些奇怪。
“祖父,羲和是哪里?羲和女子有什么问题吗?”
“是……”
苏太傅顿了一下,却又索性耐心与孙儿讲了起来。
“这是许多年前的一桩旧事了,像你们这样大的没听过也是常事。”
他说道:“很多年,高祖与从前的钟老爷,还有年纪尚小的清河郡王出征突厥,回来的时候便带回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容貌奇美。
高祖当时便想将那名女子纳入后宫,但是就在那个时候,钦天监夜关天相,随后说出了一句话。
他说,羲和国就算是还剩一个女子,要灭南明的,也必然是羲和国人。”
“不是吧。”
苏景文听到此处,有些惊讶于当年竟然还有如此的奇闻异事。
“可是这种怪力乱神的说法,一听就很荒诞啊。”苏景文道。
“但是当时的高祖却信了。”苏太傅说道。
“不仅信了,还当即就让人处死了那名羲和女子。”
“可是……就奇了怪了。”苏太傅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可是最后一名羲和国人,都已经被处死了啊。
怎么那清河郡王却偏要说太后是羲和女子呢?”
**
此时的另一头,金銮殿内,沈暮迟看到了清河郡王罗列出关于太后“种种”罪状的状书。
魅惑先帝,让先帝夜夜流连专宠,致使先帝身陨。
残忍嗜杀,百姓不过背后多说了两句,她却是连妇孺孩童也不肯放过。
荒淫无道,身为一个寡妇不守妇道,反倒大张旗鼓在宫里养起了面首。
忘恩负义,谋害对自己有恩的亲舅舅。
敛财无度,自己的庶妹出嫁,嫁妆比皇室嫡女出嫁更甚,试问,一个太后是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还有,残害忠良……
一条条、一桩桩,磬竹难书,容不得抵赖……
沈暮迟看着那送到面前的状书,雷霆大发。
他“啪”地一下将状书扔在地上。
大臣们跪在大殿上,战战兢兢。
“陛下……”
有人小声道:“但是……这上头说的好像也不算冤枉了太后!”
这句话说完,大臣便觉得如芒在背,沈暮迟的眼光像一柄利箭落在了他的身上。
“陛下!”
可是眼下之事关乎的是整个南明,是在场的每一个人,纵然是皇上不悦也要硬着头皮说啊。
另一个大臣又道:“陛下,清河郡王并不是真心谋反,他在状书上已经说了,陛下若是能交出太后,由他处置,他可以撤兵。”
“荒唐!”
沈暮迟怒声斥道:“他让交便交?那将朕的脸面,将整个南明的脸面置于何地?”
“陛下……”
那大臣还想说什么,却听沈暮迟打断了。
“来人,将郭中丞拉出去!”
沈暮迟一声令下,便有侍卫要来拉方才谏言的那位大臣。
大臣吓得不行。
“陛下……微臣句句属实,是为南明,是为陛下啊,求陛下三思啊……”
沈暮迟却在气头上,不管不顾。
“拉出去!”
“陛下……”有大臣又跪了下去:“郭大人是朝中肱骨之臣,句句皆是肺腑之言,为今之计只有将太后交出去才能平息怒火,请陛下考虑考虑郭大人谏言,三思啊!”
有一就有二,其余大臣们纷纷跪了下去。
“求陛下三思啊!”
“求陛下三思啊……”
“求陛下交出太后吧……”
第172章 让武安王回来
所有人都围着沈暮迟,大有逼君之势。
沈暮迟看着眼前乌泱泱跪了一大片的大臣们。
他是皇帝,他有绝对的生杀之权,可是杀一、杀二,总不能杀了全部吧?
终究是法不责众,大臣们打定了主意,定是要用一人的性命保全整个南明。
不管怎么算,这也是一笔合算的交易。
他们将沈暮迟逼到了绝处。
“退朝。”
这个时候,沈暮迟只能无奈地道了一声。
“陛下?”
大臣们却是愕然,到了这种时候了,难道陛下还下不了决心吗?
“陛下,太后并非陛下生母,可在其位并不谋其政,两年时间已经惹了天怒人怨,这一次若是不交出太后,只怕不能平民愤啊……”
大臣仍在努力改变沈暮迟的心意。
可是沈暮迟一叠奏折扔下来,已经是勃然大怒。
“朕说,退朝!你们是聋了吗?”
说着话,他起身就要离去。
“陛下……”
“陛下……”
大臣们追在他的身后契而不舍。
沈暮迟却是一句不听,惶惶然转身走了,那架势,跟逃似的。
可是沈暮迟逃避却也不是办法,那清河郡王来势汹汹,一路往南眼看着就要打到金陵来了。
几支军队与其对上,才渐渐发现出不对劲来。
是北齐,是北齐啊……
前线传回了消息。
这一下,不光是朝廷,连百姓都慌了。
天下三分这一百多年以来,战事不断,但是打来打去,却是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金陵的。
像清河郡王能长驱直入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现在大家才知,他不仅仅是谋反,还有通敌啊……
事情,好像已经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外头的事,就连后宫也听说了。
女人们围在一起却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她们并不知大难临头,趁着春日和暖还约在一处赏花、扑蝶,喝茶、聊天。
“本宫哥哥这段时间都在上奏折要将朝云殿的那位交出去,我就不信,陛下还能顶得住。”
赵婕妤说这个话的时候,一边摇着手上的团扇,眉眼间都是洋洋得意的神色。
“是啊,是啊,臣妾哥哥也不少谏言。”
董美人在一旁附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