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稍微露出点伤痕,就可以换来她的同情,她会一脸心疼,温柔地给他上药。
但这招数在他身份暴露后,就慢慢失效了。
将魔芽藏到她身上,便是将她推向绝望的深渊,起初他心存侥幸,心想只要有江冷星的存在,她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没有预料到,她会为了另一个人,勇敢到这般地步。
心里一激动,田桃就觉得喘不来气。
毒药残留体内,命保住了,后遗症还没有散去,日子好像要往一塌糊涂的方向狂奔。
对于涂山尧,她算不上厌恶,也谈不上朋友间的喜欢。
在紫云宗初遇时,她被藤条绊倒,差点翻下山底,是涂山尧拉了她一把,他自己却不小心被叶片划伤了手。
以及浊心涯她坠入山崖,他不惜以命相护,衣衫被血染红,换来她的安然无恙。
可她忍不住怀疑,这些会不会只是他的苦肉计。
她不够聪明,窥探不了别人脑袋中的想法,心里只是有一丝难过,之前引以为傲的友情,全都支离破碎。
陆师弟祸生不测,卿卿和白飞鹭不得不站在她的对立面,涂山尧骗她最苦最深。
还有江冷星,和她非亲非故,却一心想为她承担下所有的苦难。
她也说不上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未来的路都不知在哪,没有心思去厌恶任何人。
涂山尧慢慢走上前,坐在她身旁,静默片刻,望着她轻声开口,语气笃定。
“阿桃,你喜欢江冷星。”
田桃不知他在预谋何事,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很讨厌他。”
耳边传来涂山尧失落的低笑:“阿桃,你的心始终偏向他。”
他明白,从一开始,无论喜怒哀乐,她的目光总会落在江冷星身上。
一边他欣喜于这二人的情感,正好方便计划进行,另一边抑制不住的惘然,无论如何让她靠近自己,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只是他不知自己输在哪一步,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
涂山尧:“阿桃。”
“嗯。”
“倘若没有魔芽之事,倘若我早点陪在你身边,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
这样的假设,田桃从未想过。
甚至,她何时将江冷星看顺眼的都不清楚,不止一次两次怀疑,是否真的被他美色蛊惑了。
可涂山尧桃花眼撩人,声音柔到人心底,长得也不赖,还有老给她钱花的白飞鹭相貌亦是数一数二。
她心里却没有心怦怦跳的感觉。
如果她真那么好色的话,应该一次性暗恋这仨吧。
她扯住一截青色衣袖:“阿尧,我很花心的,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培养感情。”
“条件呢?”
“只要你……”
后面的话,她不知如何说出口,涂山尧却听懂了:“只要我饶过江冷星?”
田桃:“嗯。”
“这个不难,我从一开始就提过条件的。”
“亲你一下?”
“是。”
田桃纳闷:“阿尧喜欢,我?”
涂山尧看着她,眼底荡起笑意,声音十分轻快:“我以为阿桃早就知道了。”
“啊,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表白,不禁让她愣住。
田桃真想掏出镜子,好好照照。
真想不明白,自己长得一般,性格一般,人又懒,眼前这人是何时喜欢她的。
她先前以为那些温情,不过是他孤独寂寞,将她作为稀罕的好友,才会特殊对待。
涂山尧垂眸望着她的手指,旋即俯身,一点一点朝她靠近:“亲一下就好,做别的也行,我不会让阿桃负责的。”
听起来很划算?
无论是在原世界,还是来到这,田桃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颜控,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可从未实际操作过。
但是,脑海里蓦地浮现一道白影。
似乎只要一想起江冷星,她的言行举止立刻就规矩起来。
涂山尧还在诱惑着她:“只吻一次,我便不会再为难他。”
“……这不符合礼仪。”
“我不会告诉他的。”
“不是告不告诉他的问题。”
在他慢慢探上前时,田桃被吓得咳了两声,掀开被子一骨碌钻了进去,连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
随后冒出闷闷的声音:“……我很久没刷牙,就不唐突你了。”
她脸皮厚了不止一次两次,再厚一次也无妨。
江冷星那么呆板,是不会让她用这种方式救他的,这何尝不是对他的另一种伤害。
还有涂山尧,她不至于那么天真,认为一个简单的亲密动作,可以改变他心底的想法。
被子被一只大掌拍了拍,涂山尧唇贴着被褥,犹如在她耳畔道:“果然,上苍把最好的都给他了。”
离开前,他又说了一句:“阿桃,亦是幸运的。”
田桃不知道他话中之意,过了好久,才钻出脑袋,确认安全后,松了口气。
幸好,差点她路就走歪了。
接下来几日,她稀里糊涂在云起小筑住下,涂山尧不再提起过分的要求,他白日就在待在院子里,浇灌灵花灵草,夜间就歇在别处。
只是每晚入睡前,会给她喂一碗补药,她的身体也在细心照料下,逐渐好转。
日子很平静,仿佛二人会一直长久下去。
她问过何时能离开这,涂山尧告诉她不必着急,很快紫云宗的人会找到这来。
他还说,江冷星会来接她。
她不知外界发生何事,但只记得那句,江冷星会来找她的话。
于是,她每日望向窗外,看着那棵木槿树,期待树枝颤动,然后下一瞬,就会有个一身白衣的少年出现在她身前。
兴许是上天听到她的祈愿,盼望了七日,忽地寒风一扫,她真的等来了江冷星。
在看见他那一瞬时,恍如隔世。
他一袭雪衣,衣不染尘,墨发竖起,分毫不乱,一柄玉剑恣意傲气,就如鸣翠山初遇一样。
仍旧是遗世独立的玉剑修士江冷星。
他灵巧从剑上跃下,朝她伸手,声音遥远如过了一季:“我来接你了。”
第132章 剑碎
田桃一怔, 再三确认没眼花,才赶紧奔向门外,距离一丈远时刹住车, 慢步走近。
“你怎么来了?”
她心脏跳得厉害,内心惊讶难以言表,差点被院里的藤蔓绊倒。
云起小筑绿海翻涌, 山花烂漫,少年拿着剑站在树下,浅红色木槿花铺满草地。
在一派祥和中,他微微偏头看来。
“难不成你想一直住在这。”
院里灵植碎光融进眼中,他双眸清澈如镜, 从里面几乎可以看见她的倒影。
语气不算太好, 也不算太坏, 和以往一样, 声音些微冷淡,但十分正常。
田桃:“不不不……”
她愣在原地,敲了敲脑袋, 让自己更清醒点。
这相见场景太过平淡。
明明七八日前, 两人共同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劫难,差点早逝,万幸死里逃生。
如今再见,就算不来个热泪盈眶的拥抱, 至少握个手, 说点交心的话吧。
但事实上, 江冷星远比她想象中淡定, 只隔了短短几日,当时的生死与共仿佛不存在一样。
他一身干干净净, 找不出一丝狼狈痕迹,搞得她一腔热血,无处发挥。
可那日之事太深刻,一闭眼就是两人被人群包围,孤立无援,鲜血直流的悲景,值得载入日记中的那种。
她不禁偷偷怀疑,难道自己被药毒成痴呆了?
正当她兀自沉思时,头顶飘来一阵凉意:“走吧。”
江冷星寡言少语,举止冷静,似在刻意模糊那日之事。
不过,擅闯紫云宗、背叛师门的确算不上一件光鲜的事,不提也罢。
既然他让往事随风,田桃也不多戏,生生憋下泪水,平复好心情。
但她笑不出来,分明是局中人,却一直被推远,还蛮不喜欢这种忽远忽近的感觉。
她磨磨蹭蹭半天不动,双脚黏在地上一样,江冷星拽过她的手臂:“先离开这。”
长指圈住她的手腕,寒意隔着衣袖随之侵入,田桃盯着他胸口看了一会,又绕到身后,去检查他的脊背。
宗服大片大片的雪白,一星半点血迹都没有,像海面一样平静。
她食指戳了戳:“你的伤还好吧?”
指尖刚触到冰冷的衣料,少年往后躲了躲,轻描淡写道:“已无大碍。”
“哦。”
田桃若有所思点着头,倏地转过身去扒他的领口:“我瞅瞅。”
“不可越礼。”
江冷星立即按住她胡作非为的手。
她马上举起另一只手,想去挑开他衣领时,但被引玉剑的剑柄敲了一下,吓得她缩回手。
这敲打的力度,和刚认识那会一模一样,真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怎么还是和原来一样小气。”
江冷星并不否认她的话,撇过头,望向湛蓝的天幕:“先出去再说。”
田桃揉着发红的手背,默声往前走。
这会涂山尧不在竹屋中,此时离开可避免节外生枝,她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走就走吧。
只是,涂山尧不见踪影,紫云宗的人也未出现,现在就他两大摇大摆到处走,感觉一切来得太容易。
踏出院门之际,她忽地停下脚步:“我们能去哪?”
“天高海阔,随你所愿。”
田桃:“可魔芽还在我身上。”
就算不去提起,可横在两人之间的天堑,从始至终都存在。
好比一把双刃剑,总会有人受伤。
她越想越不对劲,疑问频繁冒出:“这七日你待在哪?”
江冷星:“紫云宗。”
“你被仙尊关在山中?”
“嗯。”
理智回笼,田桃一猜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他犯下大错,怎么可能好端端住在山上。
她踮脚望向四周:“你今日是偷跑下山么,紫云宗弟子人在何处?”
“他们随后就到。”
……所以随后就来捉他两嘛。
田桃突然就不淡定了。
还不如一直待在云起小筑,起码短暂时间内魔芽不会发作,能过一段安生日子。
“私自下山是大忌,你怎么又犯傻。”
她反牵住那只冰冷的手,寻思找个地方避难:“魔芽在我身上,我现在是通缉犯,翻不了案的那种。”
田桃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要往哪去,少年忽地指了一条路:“这边。”
在一丛灌木后,果然有条新开辟的山路,路很窄,十分隐秘,非常适合逃跑。
“我是大反派,你就是小反派。”
她叹着气,眺望着冗长的山道,却迟疑了:“我们总不能一直躲躲藏藏吧。”
江冷星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田桃还以他人性未泯,要安慰自己时,倏地被推了一把。
她一脚踏进山路中,好在两个人手还牵在一起,扒开树枝,望着少年玉白的脸。
“小反派,走啊。”
江冷星:“沿着此路一直朝前走,不出一个时辰,可以走到尽头,末尾有一个结界,能通往人间各处。”
田桃:“你还不算太笨,都想好退路了啊。”
高兴一瞬,她又回到最头疼的问题:“可是那破玩意一直在我体内,我不想祸害别人。”
其实,她已经接受自己的倒霉命运,自己走不走得了不要紧,主要不想再连累他。
少年凝着她的脸,拦着出口,不让她再往回走:“此事不难,你站过来一点。”
田桃站在他身前,不太好意思但还是抬眸瞧了他一眼:“你有办法?”
少年语气笃定:“是。”
随后他伸出两指,正要落在眉间时,田桃猛地蹲下身子,两手捂住额头。
“我不用你救,我觉得投胎转世挺好的,没准下辈子是个修炼奇才,比你还更胜一筹。”
“起来。”
她低下头,手背抵在膝盖上,誓死捍卫自己的额头:“我不起。”
像只小妖兽,缩成小小的一团,恨不得把脑袋钻到地缝里。
少年无奈,只好随之蹲下:“把头抬起来,别耽误时间。”
“我不耽误你,你走就好了。”
见她哄不好,江冷星手滑到她后颈,用力一掐,迫使她抬起脸:“我没有耐心……”
他维持一贯的冷漠,语气沉冷,和以往别无二致,就差把剑架在她脖子上。
可在瞥见她泛红的眼眶时,喉间一哽,再难说出半个威胁的字。
他输了。
败给她的赖皮,败给她的执拗,败给她说一不二的倔强。
“我耐心也是有限的。”
田桃仰起脸,她不明白要面对什么,但十指强硬幼稚地压在脑门上。
眼睫上的泪珠,摇摇欲坠。
少年改为抚摸着她后颈处的肌肤,手掌上移,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