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倒像是比上次见还要苍老,身上也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迟暮气息,正对着轩窗下的光,看着展开的一卷画轴。
像是看到了他们进来后,脸上便起了一抹平和的笑,白灼灼便走上前去,弯腰看向被宗主拿在手里的画,画轴上画着的是一个男子,坐在一颗梨树下,身姿皎洁如天上月,遗世而独立。
但却……没有脸。
白灼灼收回惊愕的眼神,却不知这宗主将这幅画拿出来欣赏的意义何在,他竟抬头看向了翁玉宸问道:“这几日,住的可好?”
而方才还出着神的翁玉宸神色即刻复杂,淡淡地颌了颌首:“,……见到了许多。”
“哦?”
宗主原本浑浊的眼神一亮。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白灼灼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转着,却见那宗主竟用眼神示意翁玉宸碰一碰这画轴,最后三人一齐将目光落在了这画上。
翁玉宸便将指尖落在了泛黄的树叶上,而紧接着,不可思议地事便发生了,画上的人的眉目竟一点点情绪,随后竟幻化出了本来的面目。
待看清那画上人的面目后,白灼灼没忍住面上的表情,回身紧紧地盯着了身后的翁玉宸。
谁能告诉她,画像上的人为何与翁玉宸长得一模一样?
可她方才不是听这老头说,这是缥缈宗的开山老祖,也是阻止天下浩劫的谢天乘。
“果不其然啊。”
宗主将画轴收回来,望向翁玉宸的视线里还残留着震动。
“如此这般,我就放心了。”
双眼逐渐悠远,随后竟将桌上的一方锦盒拿起递给了翁玉宸,翁玉宸抬手接过后,那宗主眉目间好似轻松了不少,在离去擦肩而过的一刹那,突然对着翁玉宸道。
“这个锦盒现在不要打开,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请记住,一切都是有缘由的,要将缥缈宗守护好,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声音低的几不可闻,表情落寞,没来由的便令人起了伤感之意。
眼看着那老头就要抬脚跨过门槛,白灼灼突然朝着那人的背影喊道。
“你还没告诉我,这剑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老者的脚步却是一顿,可他却没有回头,只是丢下一句问问身边人便好。
白灼灼目送着宗主离开,随即回身盯住了翁玉宸,在回去的路上,都默然无语,等走到了小院的正中央,却被身后人拉住。
她回头,便将少年立在台阶前,望着大殿的匾额,神情被烛火映照的有些晦暗不明。
白灼灼也跟着抬头,就见匾额还是那块匾额,在暗夜里散发着不一样的色泽,那字体不知由何种材料所写,盈盈若浮光。
“这是那先前谢天乘的住所,宗主之所以会安排我住进来,也是想试探我是否是谢天乘的转世,若是转世,看到之前生活过的地方肯定会亿起先前的种种。”
白灼灼恍然大悟,忽然起了浓浓的一种不真实感,她相处了如此久的翁玉宸,居然是某个人的转世,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可她不认识什么,只认识翁玉宸啊。
可在联想到少年这些天的举动,她心中越发感到荒谬,于是便问道:“那你亿起了吗。”
白灼灼在说完这句话后,心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只定定地望向了翁玉宸。
迎着少女举足若轻的目光,翁玉宸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神色有些复杂地回望了过来,里面似乎带上的深深的关切。
白灼灼低下头,隔着那殿前的水池看到了失魂落魄的一张脸,她拿起了手中剑,抬起后直直地对着翁玉宸问道:“那我呢,还有这把剑。”
微风将翁玉宸束发的锦带垂至了肩头,也吹乱了发丝一缕正好落在了他微皱的眉头。
但翁玉宸却一直未曾避开,只凝望着白灼灼,只后上前一步,站在了白灼灼的身侧,与她对望着,手在揽上白灼灼肩头的同时,轻叹了一声,随即便道:“陨落之前,曾与你的母亲有过一面之缘。”
“我的母亲?”
白灼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想起了梦中的那个妇人,曾几何时,她不是没有想过那人会不会是自己的……但最后统一被自己否决,她不愿承认那样的人会是他的母亲。
翁玉宸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犹豫之际,白灼灼却盯着脚尖,定定地道:“说下去。”
“当年你母亲未婚先孕,眼见月份越来越大时,便害怕了,求你父亲带她走,两人便计划这私逃,在逃跑的途中,惊动了胎气,便也野外产下了你……”
“但血腥气也惊起了魔物,你父亲便丢下了你们母子转身逃命,而你母亲为了活命便将你献给了魔物,自己跌跌撞撞地便离开了。”
“你的哭声惊起了被掩埋在土里的谢天乘,因为你,于是挣扎着破土认出,机缘巧合下,将你从那魔物救下,但因为刚出生的婴儿魂魄不稳,被吓得魂飞魄散之际,其中的一抹魂灵俯身在了谢天乘随身的剑上……”
“为了寻找你走失的魂魄,他耗费了最后一缕真气,在消亡之际只能坚持将你放到了你那逃走的母亲身边。”
“所以这便解释了为何,我是剑灵,而你能看见我是因为你才是这把剑的真正主人?”
白灼灼抬起头,脸上早已泪水涟涟,隔着眼花望见身侧的翁玉宸,便看少年表情严肃,语气仿佛孤掷一注。
翁玉宸点了点头,而随着他的动作,那勉强站立的少女,身子一软,终是没能忍住将其紧紧地拥入了怀中,将下颌地贴在了白灼灼的前额。
紧紧地将人揽在了胸前。
胸口即刻便被打湿,翁玉宸心中登时便泛起了密密匝匝的疼,一下一下轻轻地抚动着白灼灼不断耸动的双肩,眉眼轻蹙,几乎也要跟着落下泪来。
任白灼灼怎么想,都未想过会是这么个结局,她曾幻想过自己的身世无数遍,也想过无数可能性,却偏偏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明明她就是辛未,辛未就是她。
没有任何奇迹的发生。
她还是那个平凡的她,一出生既被遗弃,若不是谢天乘的一念善意……
白灼灼心底便起了淡淡的恐惧,只能圈紧翁玉宸牢牢地再不肯放开。
若不是因为他,她也就不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
原来冥冥中,他们这般的有缘分。
若不是她的哭声惊动了谢天乘,那她白灼灼也不会被救,自然也没了翁玉宸的投胎转世,那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想到其中关节,白灼灼从翁玉宸的胸口抬起朦胧的泪眼,抓紧了他的衣襟,逼问道:“你到底是翁玉宸……还是?”
“谢天乘。”
未几,脸却被紧紧捧住,白灼灼还未反应过来,翁玉宸就已经将她脸上的泪花拭去,动作十分之轻柔,好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白灼灼眼底一亮,翁玉宸地模样也渐渐清晰,少年脸上的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严肃,牢牢地凝望着她。
继而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认你。”
“我只存在于有你所在的世界,有白灼灼的地方便有翁玉宸,所以我是翁玉宸,不是谢天乘。”
白灼灼的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却见少年的脸一瞬间便慌张了起来,用大掌将她的泪拭去,可是慢慢地,还有很多接连涌现。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无比清晰可见心中的裂缝被翁玉宸修补。
她其实不必在乎前身,只抓住眼前便好。
于是伸出手紧紧地拦住了翁玉宸劲瘦的腰身,将下巴放到了少年的肩头,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小小齐声道:“我也是你的。”
“当然。”
翁玉宸不假思索地应道,随即伸出大掌扣住了白灼灼的后脑勺,在风中轻拥,淡淡的絮语声回荡在殿外。
即便在心中接受了这个结果,但白灼灼这几日情绪还是万分低落,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宗主竟圆寂了,临死前留下遗命,定下的下任宗竟是阮灵韵。
副宗主即翁玉宸。
其实这个结果白灼灼并不意外,只因先前那宗主圆寂之前,面对着翁玉宸那番话,已经那个锦盒,她其实当即猜出了那里面的东西是何。
于是这几日,翁玉宸要参加宗主的继任大典,于是这几日便早出晚归,偌大的殿里,竟只剩了白灼灼。
整个长明殿都稍显冷清。
哦,忘了说,住她隔壁的薛泠音也要走了,只因帝都传来密令,她的母后传来连发三道喻令,唤她入宫。
更加小道消息,京都的门阀之争却来越强烈,逼迫着退位,为了稳固自己的政权,即便是曾被自己视作竞争对手的女儿,女皇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只有白灼灼对薛泠音此后的境遇很是担心。
比明枪更难躲避的是暗箭。
但薛泠音却出奇地平静,她凝望着白灼灼,:“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坚守的使命,这些年我已明白了很多先前不知道的,也体会了母后的种种不易…”
“而且当年之事也并非是我想的那样,母后为了手里的权利,像亲生女儿下手,如此这般也只是为了保护我罢了。”
“自己便在京都里作困兽之争,现在我不能留她一个人。”
“你也要好好的,我们有缘自会相见。”
说完后,她从床榻上起身,最后一眼深深地望了一眼白灼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白灼灼心一动,拥被坐起,眼睛紧盯着被子上的西番莲,低声道:“这事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佟佰,若是他愿意跟你去,那我便……”
“多谢你。”
下一秒,薛泠音俯身就拥住了白灼灼,这个拥抱倒不像是她面上的那般冷凝,反而满是温度。
白灼灼的眼睛有些发酸,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企图将泪水憋回去,伸出手也拥住薛泠音,一字一顿地道:“好照顾好自己啊,还有他……”
薛泠音用力地点了点头,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落,瞬间便侵入了白灼灼手下的锦被上。
她一点点地目送着薛泠音离开,心想不管多了多久,她还是很讨厌离别。
可那轻微的离别之殇,在得知佟佰也要随着薛泠音走时,白灼灼还是忍不住失落。
但她旋即便也回转了过来,不管是谁都有想要守护的人罢了。
在继任大典的那天,薛泠音悄无声息地便离开了缥缈宗,奔赴自己的命运。
白灼灼站在山脚下,将人送走后,一个人站了很久很久,等到了无生趣时,她转过身,便看到了那站在竹林下的翁玉宸。
他今日是有些不一样的,穿了一袭竹色的长袍,肩膀上绣着云纹,整个人身上便多了些许不怒自威,已经颇具了威严。
白灼灼不禁便生出了些感慨,可随着翁玉宸却走越近,她却徒然想起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今日不该是翁玉宸的继任大典么,他本该在乾坤殿来着,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还未问出口,面前的人却望着她,神色很是淡然:“方才在乾坤殿遍寻不见你,于是便赶来看看……”
白灼灼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只因她已经答应好了要去参加翁玉宸的继任大典,可送走薛泠音与佟佰后,没由来的她心中满是惆怅,竟一丁点想去的意思也没有。
却不想却令大典上的翁玉宸寻了过来,她张口欲辩解,可身前人却正色道。
“典礼暂停了,因为阮灵韵不见了。”
第70章 第七十把剑
“什么?!”
怎么可能?
在先前的打斗中, 阮灵韵身负重伤,但白灼灼也曾前去看望过她。
最后一次见她时,阮灵韵没有在戴那只簪子, 以真面目示人, 可脸上早已没了年少时的自卑, 反而落落大方。
白灼灼便已知道了, 她已过了自己心中的那关。
却不知为何到现在,如此重要的时机居然失踪了, 白灼灼有些担心她的安慰,于是便抓住了翁玉宸的手, 急急问道:“可差人去寻了。”
望着少女脸上的关切, 翁玉宸面色有些许的不虞,但还是点了点头,肯定道:“已经差人去寻了。”
那就好……
白灼灼松了口气, 也放开了紧紧攀着翁玉宸臂膀的手,与此同时,眉目中还满是焦急,但在收回手的一刹那,但却比对面人给拉了回去,四目相对下,少年的清眸里却满是质问, 眼神幽幽地:“你许久未曾来看过我了。”
语气淡淡的,但不难听出里面的在意。
但白灼灼也知道,她最近是将翁玉宸忽略了, 明明他们以做了世界上最为亲密的事, 但事后却没有该有的如胶似漆。
是什么在作祟,白灼灼心中一清二楚, 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心里这股子难以言说的情绪,什么时候才能烟消云散。
其实她也有些想念开朗的白灼灼了。
可面对着对面少年的期盼的眼神,白灼灼才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句话,明明有那么多可以辩解的,却往往不成语句。
于是没能忍住便叹了口气。
翁玉宸的眉宇却渐渐松开了,他并没有在开口逼问,而是伸出手将白灼灼带了过来,将她整个人拥入了怀中。
树叶摇晃的簌簌声响中,少年的声音一齐挤了进来。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