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观之白婕妤,却是一脸煞白。
难道……
御医很快收敛眸中异色,装作一无所知,只如实禀报了帝王,慎重用词,道:“皇上,婕妤这是有孕两月了。”
多言多错,御医十分谨慎,绝不多说一个字,只禀明真实结果。
尉迟胥抬手,指尖轻挥:“都退下吧。”
御医如释重负。
他可半分不想获知宫闱秘事啊。
御医躬/身,悄然快速退出内殿。
汪直是个人精,也带着一众宫奴退下。
当下,内殿再无旁人。
白婕妤是个聪明人,仿佛明白了什么,她跪趴在地,这又朝着帝王爬了过来,双手只差一点就要触碰到帝王的白底□□的皂靴,她仰面哀求:“皇上,嫔妾错了!恳请皇上放过白家,一切皆是嫔妾咎由自取,与白家没有丝毫干系啊!”
她就要死到临头了。
身为宫妃,从未受宠,却怀上了孩子,可想而知,这孩子必定来路不明。
到了这个节骨眼下,白婕妤更担心的是家族被她牵连。
尉迟胥垂眸,眼神睥睨,宛若天神望着足下蝼蚁。
真可怜啊。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性命与家族,皆难保。
萧文硕将她视作棋子。
而尉迟胥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却故意不揭穿,又何尝不是残忍?
可这世上的凡人,就是这般愚蠢,又可怜。
尉迟胥没有怜悯之心,他会怜惜天下苍生。可偏生不会对一个匍匐在他足下的女子,心生怜惜。
他心系天下,但又骨子里生/性/薄凉。
“想要朕放过白家,就看你自己怎么做了?”
帝王嗓音毫无温度,低低缓缓,自带威严。
白婕妤仿佛看见了希望:“嫔妾……一切都听皇上安排。”
尉迟胥薄唇含笑,这笑意却显得森冷又无情。
片刻过后,帝王才从殿内出来,无人知晓,帝王与白婕妤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但白婕妤如释重负似的捧面大哭,又连续磕头:“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
汪直见帝王,大气不敢喘一下,皇上的后宫嫔妃怀上了旁人的/野/种,这对帝王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然而,汪直却见帝王心情似是不错,一边往寝宫方向走去,还甩出一个漂亮的响指。
汪直:“……”
看来,皇上当真半分不在意后宫嫔妃。
***
翌日有早朝。
新帝勤政,登基之初,就改成了三日一朝。
今日早朝,风向明显变了。
白家转头帮衬沈家,撤销了原先对沈家的一切控诉,再不提沈家拥兵自重、恋战养奸的事。
此事一出,文武重臣皆面面相觑,要知道,白、姜两家素来蛇鼠一窝,一个鼻孔出气。这次,白御史忽然态度大变,其中必有缘由。
下朝后,姜相特意与白御史并肩,试图询问出缘由,他的探子此前并未察觉到一丝丝异样。
然而,白御史长袖重重一挥,愁容满面,似是不欲过多交谈,就这般扬长而去,也无不再附和当朝相爷了。
姜相吃了瘪,脸色更是难看。
待白御史走出宫门,上了马车,委实忍不住,连连哀叹,自言自语:“唉!回府!家门不幸呐!”如今,皇上手里拿捏着白家的把柄,这日后,白家只能肝脑涂地,皇上指哪儿,白家就得打哪儿。
待白家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便就是死期了!
***
早朝上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姜太后的耳朵里。
姜太后焦灼至极,在内殿来回踱步。
要知道,此前,白御史以她马首是瞻,从帝王登基开始,就一直在给帝王使绊子。
“皇帝好本事,竟将白家也拉拢过去了?”
云姑也察觉到了事态不对。
新帝拢权的速度太快,这才登基一载,已以雷霆之势稳住大半朝堂,要知道,帝王还没正式弱冠,可他獠牙已露,势头过猛。
“太后,皇上势力渐盛,愈发不将相爷放在眼里,咱们也该早做打算了。”
姜太后深以为然。
魏氏寻回宫后,帝王更是不怎么来长寿宫请安,完全不将他这个嫡母放在眼里。
***
帝王心情甚好,下朝之后,直接命人将政务搬来了未央宫。
对此,沈若汐内心是排斥的。
可整个皇宫都是帝王的,她自是不能驱赶。
帝王批阅奏折,沈若汐被迫在一旁研墨。不得不说,狗子的书法倒是颇为好看,字迹苍劲有力,落墨行笔独具风格。
沈若汐很难不生出好感。
再看狗子萧挺的侧颜,真真是寻不出一丝缺陷。
狗子原本可以是一代枭雄啊。
萧文硕除了有男主光环之外,哪里能比得上狗子?
沈若汐一边研墨,一边思忖。
【若是我好好活着,是不是沈家就会全力辅佐狗子?如此,就不会让萧文硕有可乘之机了啊,狗子虽然渣了些,可他英明神武,搞不好,会是第二个迷人的老祖宗。】
尉迟胥捏着银狼毫笔的动作稍稍一滞。
第二个迷人的老祖宗?
那第一个是谁?
好胜心冒了上来,他只想做最强的那一个。
尉迟胥按兵不动,并未直接逼问。
至少……
他在小狐狸心目中,竟还算是“迷人”。
迷人这个词,太有歧义。
但尉迟胥果断将其归为褒赞之词。
第五十章
姜玲以相府三小姐的身份, 入宫给长姐请安。
姜玥不曾入宫之前,根本看不上家中庶出的妹妹们。
但她一直都知道,家中有数名庶妹。
这些庶妹皆是美貌女子所生, 所以, 一个个皆是貌美如花。要知道, 姜相本人年轻时候也是容貌周正的男子,所以,相府的小姐们,容色皆好。
姜玥更是知道, 姜家的小姐都会嫁在刀刃上。
包括她在内,都是父亲手上的棋子。因着她是嫡出身份,所以,才被送入宫廷接近皇上。
眼下,姜玥自己处境堪忧, 已顾不得嫡庶之别,即便眼前此人是她最瞧不起的庶妹,她还是得安安静静把话听完。
“父亲……当真与萧世子联盟了?”
姜玥不可置信。
皇上虽登基不久, 但势头强劲,怕是不好对付。姜家又与冀州联盟, 是不是铤而走险了?
姜玥因为不得宠,从而郁郁寡欢, 所以, 当庶妹提及萧文硕对她有兴趣时,姜玥动摇了。
她其实可以喜欢任何一个男子,只要那人可以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尊贵的女子即可。
她实在太厌倦被沈若汐打压的滋味了。
更是厌倦帝王冷漠的眼神。
姜玲继续劝说:“长姐, 以你的才情、姿容,哪里比不上沈家那纨绔女子?萧世子说了, 他不会介意长姐嫁过旁人,再者,萧世子可是父亲看中的人,我今日能入宫见长姐,是萧世子嘱托,也是父亲的意思。”
姜玥稍作迟疑。
毕竟,尉迟胥才是大殷帝王。
而萧文硕,不过就是冀州世子。
她太过聪明,不见兔子不撒鹰。
绝无可能直接与萧文硕好上。
姜玥留了一个心眼,面上并不排斥,只道:“且容我再想想,过阵子会给萧世子一个答复。”
姜玲莞尔,笑意不掺和任何个人情绪。她是庶出身份,所以,自幼敏感,很会揣度旁人心思。
萧文硕点名想要长姐,她便替萧文硕过来说项,她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男子,而是一个可以支起一片天的夫君。
萧文硕与姜家彻底联盟后,有朝一日,萧文硕成就大业,也少不了她的好处。
姜玲握住了姜玥的手:“长姐,萧世子对长姐仰慕已久,此前在京都为质子时,还受过长姐一饭之恩,萧世子对长姐惦记至今呢。”
姜玥:“……”
她倒是想起来了。
当初的确故意当着几位皇子的面,装作良善,给予了萧文硕一碗猪脚饭。
不成想,当初随手的举动,倒是让她收获了一个爱慕者。
萧文硕当真心悦自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姜玥竟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
她太需要这种感受了。
不过,很快,姜玥就发现庶妹已经梳了妇人发髻,她并没有听说庶妹许人了。姜玲也察觉到了长姐的眼神,她倒是很聪明,很快就转移话题:“长姐,二姐被皇上许人了,这今后,咱们姐妹两人需得多多走动呀。今日时辰已经不早,我得出宫了,免得叫家中平白担心。”
姜玥按捺住了内心困惑。
她知道三妹素来心思缜密。
可惜皇上不好美色,不然,三妹若是入宫,定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
姜玲顺利出宫,很快就回到了萧文硕身边。
她很会哄人,倚靠着萧文硕的臂膀,柔声说:“世子放心,长姐虽不太同意,但我特意言明了世子对她的心思,看得出来,长姐有些动摇了。我相信,长姐定会明白,世子才是真正的良人。”
姜玲的这一套,萧文硕很受用。
古代的日子,可比现世滋润逍遥的多。
他抬起美人下巴:“你就不吃醋?”
姜玲柔柔的靠在了男人胸膛,更是柔情蜜意:“只要世子能成就大业,届时,给我一个安生之处,让我时常能见到世子就行。世子好,我才能好。世子喜欢长姐,我便帮衬世子达成所愿。”
萧文硕一阵飘飘然。
委实太喜欢古时女子“夫唱妇随”的德行。
大概是被人吹捧的缘故,萧文硕忽然就来了兴致,将姜玲打横抱起,大步迈入卧房。
姜玲被抛在榻上,涂了丹寇的手抱着男人的头颅,她仰面故作动情的同时,唇角溢出一抹笑意。
世子口口声声说,他喜欢长姐。
可还不是抱着她肆意畅快。
男子的喜欢,太过廉价。
就像她的父亲一样,将所有女子都视作棋子。
所以,她很乖,也很是听话,装作一颗十分有用的棋子,她只要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即可。
真心……
太假。
姜玲很有信心,即便将来长姐来到世子身边,她也会比长姐得宠。她可太清楚男子需要什么了……
***
尉迟胥一直待在未央宫。
晌午过后,沈若汐暗暗搓搓盼着狗子尽快离开,她的话本还没写完,前几天遇到瓶颈期,但今日又来了灵感,她倒是想起了几桩颇为重要的原剧情。
却见帝王迟迟没打算离开,又赖在她的秀榻上小憩。
大概是急火攻心,沈若汐不知不觉开始腹痛起来,起初还算可以忍受,可她这人就是遭不了大罪,不多时就开始哼哼唧唧了起来。
尉迟胥只当她是故意做作,可窥探到对方心声时,他立刻起榻:“来人!传御医。”
【真的很痛啊。】
【不会又有人要杀本宫吧?】
【本宫活着太不容易了!】
尉迟胥从秀榻上起来,三步并成两步,行至沈若汐身侧,一手握住她的胳膊肘,几乎将她往上提了提:“怎么回事?哪里疼?可是午膳吃多了?”
沈若汐秀眉轻蹙,额头溢出薄薄一层细汗,眼眶微润。
蓦然,尉迟胥的心尖像是被什么锋利之物划了一下。
他忽然就想到幼时养过的一只狸奴,那也是他幼时唯一拥有过的宠物,他宁可自己饿着,也不舍狸奴受损半分。可那只狸奴还是死了。
眼下,他面对着沈若汐的感受,就像是看着那只狸奴。
帝王嗓音柔和了下去,将人捞入怀中,一把抱住,柔声安抚,一只大掌轻轻抚摸美人后脊椎。
“朕不会让你有事。”
沈若汐完全倚靠在尉迟胥身上,尽可能的让自己舒坦些:“就算要死,我也要快活死!”
尉迟胥:“……”这不是他的原话么?
御医火速赶来,帝王亲自监督,他自是半点不敢耽搁,很快就给沈若汐检查看诊,似是遇到了难题,又反复查看殿内一切物件,最终捧着墨砚,对帝王如实禀报:“皇上,微臣若是没断错的话,理应是这台墨砚出了问题。”
“如何说?”尉迟胥脱口问出。
他这人早就历练到喜怒不形于色,已很少这般焦灼。
御医不敢有任何隐瞒,忙说:“这墨汁中恐是掺杂了一味极寒之物,若是平日时常沾墨提笔,难免会吸食入体,轻者导致宫寒腹痛,重者……影响子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