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今晚这种情况,他多少有些趁人之危了……
他沈澈可以称得上是谋略过人,腹黑奸诈,但绝不会做出欺辱女子的事。
会丢尽沈家列祖列宗的颜面。
沈家如今的当家之人是男子,但从沈家在世间立足起,便是一位女子开创了沈家荣耀门楣。
程十鸢没能达成所愿,就像是吃不到糖的孩子,抽泣不停。
沈澈耐心的哄,嗓音喑哑,极为清浅:“很快就没事了,别怕。”
“我真的很想穿花衣裳,我从未穿过,呜呜呜……”程十鸢像个痴儿一样,继续大哭。
沈澈抬手抹了把脸,哄道:“日后给你买足够多的衣裳,让你一日换三套。”
程十鸢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懂,哭声渐消。
这时,郎中总算是提着药箱过来,因着阿四事先告知了郎中状况,郎中备好了药丸,迈入屋内,便呈上了解药。
“三公子,这药大概可以管用。”
郎中是国公府的家臣,还算忠心。
沈澈没有犹豫,立刻给程十鸢又喂入一颗药丸,这一次,他有了经验,手速极快,没有再给程十鸢捣乱的机会。
郎中算是瞧出来了,内心一片震惊。
他不敢多言,更是不敢多问。
好端端的西南王府世子,怎么好似……是个女子?!
“退下吧。”沈澈低喝。
方才郎中多看了两眼,这个举动已让沈澈略有不满。
“是,三公子。”
郎中应下,忙退出屋子。
沈澈眉心紧拧,脸上多了一些平日里没有的愁绪。
他守着程十鸢好一会,直到她身上的红潮退去,陷入昏睡,沈澈才离开屋子。
外面夜浓露深,玄月坠悬。
就快要天明了。
廊庑下,晴空、阿四、阿七,三个人,六双眼睛皆盯着他。
沈澈多看了一眼晴空,神色不明,道:“我已给程兄安排了几名婢女,你日后不必贴身跟从。”
晴空:“……”沈三公子这是嫌他是个男子?!
可他已经陪伴了世子数年了啊!
晴空忍了又忍,为了西南王府的子嗣传承,他还真不能得罪了沈澈,谁让沈澈将来会是小主子们的父亲呢!
沈澈又交代阿四与阿七,道:“日后不准对程世子无礼。”
阿四、阿七仍旧不知程十鸢是女子,两人怔然:“……”完了,三公子真的走上岔道了。
***
翌日,日晒三杆,庭院枝桠上,鸟鸣啾啾。
国公府的这座府邸,已有数百年之久,每一代沈家人都会扩建修葺,到了如今,府上大多数树木皆已高耸入云、叶茂枝繁。
沈澈昨夜仅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他已来了三次,但程十鸢迟迟没有苏醒,遂又折返。
沈澈再度来到厢院外面时,婢女刚好走出屋子,上前恭敬道:“三公子,程姑娘醒了。”
沈澈忽然有些心慌,想着一会该用什么方式去见她。
而此刻,程十鸢将屋外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已经完全恢复,但身子骨还有些虚弱,她身上穿着女装,是一套粉色的绫罗睡裙,绣了芙蓉花的样式,衣襟上还点缀了一颗拇指大的珍珠,一时间,程十鸢心绪无比复杂。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做梦都想穿的衣裳。
她揪着身上的料子,能够感觉到胸口空落落的——
看来,沈澈已经知晓她是女子了。
那么昨夜呢?
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程十鸢完全断片了,也并未感觉到身上有哪里不适。
正思忖着,门外有道人影朝着她走来,她不敢抬眸,就听见男子的声音从几步开外的地方传来:“咳咳……我会对你负责。”
程十鸢茫然抬首:“……”
就这样?
她与沈澈之间,算是“结盟”了么?
程十鸢:“那昨晚……”
沈澈:“你是服用药物解毒,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你放心,我不是随便的人。”真要随便起来,他也不能保证是不是人。
程十鸢:“……”
竟是莫名失落。
她不仅需要一个盟友,她更需要一个孩子啊!她是冀州世子,程家的子嗣传承全要指望她了。
若是她恢复女子身份,她的孩子还能姓程么?
程十鸢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裙,眼底的不舍之色,刚好被她遮掩。
气氛一下僵凝了起来。
沈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发现自己还真不会撩拨……
即便他已提前阅览过话本,也懂得技巧和方式,但似乎……没法随心所欲的展示出来。
沈澈脱口而出:“这身衣裳,你可以留下来。”一言至此,他觉得略有些不妥,又忙说,“家中并无其他女眷,是淑妃娘娘在闺中时所穿,你若是不嫌弃,就不必归还了。”
语毕,沈澈忽然觉得自己的嘴巴变笨了。
但程十鸢却依旧十分欢喜。
即便她身上这件衣裙曾是沈若汐所穿,她也不舍得脱下来。
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女子最爱美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穿上漂亮衣裙的模样。
“多谢,我……很喜欢。”
程十鸢束胸了数年,此刻,只觉得无比不适应。
就在这气氛古怪之时,门外婢女迈入屋内,行至沈澈身侧,道:“三公子,宫里派人过来传话,皇上宣三公子即刻入宫一趟。”
沈澈神色微变。
昨夜是兰逾白去茶楼,替他解除危机。
而兰逾白是皇上的御前侍卫。
所以……
是皇上救了他与程十鸢。
皇上又是如何知晓他与程十鸢有危险?
沈澈离开之前,看向了程十鸢,察觉到她眼神躲闪,白皙面颊还逐渐泛红,她长发倾泻的模样,倒是与平日里的气度完全不同。竟有些像邻家妹妹……
沈澈心思微动:“咳……那我先入宫一趟,你好生歇着。没有我的陪同,莫要轻易出府。至于萧文硕,我寻到机会,定替你报仇。不过,眼下暂不宜直接弄死他。”
不然,他若要杀萧文硕,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沈澈大可不必特意解释。
但他还是将内心所想都说明白了。
意思是,若非为了稳住局势,他一定会替程十鸢报昨晚之仇。
程十鸢自然明白一切,她垂眸,纤长睫羽挡住了眼底神色,应了一声:“嗯。”
沈澈走出寝房,他来到廊下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程十鸢还是那个西南王府的世子,可为何,她换上女装之后,他似乎不能自然的与她相处。
沈澈:“……”
***
尉迟胥晨起时,已察觉到自己的幻症都消失了。
沈若汐昨夜的确留在了永安宫,但这个时辰,她还在四仰八叉的酣睡。尉迟胥掐了她的脸蛋,也没能将她唤醒。
最终,帝王只能自行下榻穿衣。他的宠妃没有一丝伺候他的觉悟。
不过,尉迟胥倒是习以为常。
小狐狸自幼就贪睡,便是这个时候将她扔出去,她也未必能醒来。
“沈三公子,皇上早就在御书房静等了呢。”汪直亲自迎接,态度甚好,又加了一句,“恭喜三公子啊。”
沈澈作揖:“……多谢公公。”
皇上身边的人,怎么都神神叨叨?
兰侍卫如此,汪公公亦是如此。
沈澈迈入内殿,尉迟胥一袭玄色帝王常服,看不出受过伤的模样,他倒是单刀直入,没有给沈澈任何喘息的机会:
“沈三,你既与程十鸢昨夜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们之间的婚事也当尽快促成。且准备好一切,再去一趟西南王府,向老西南王言明一切,也顺道告诉老西南王,朕不会治他欺君之罪。”
沈澈愣了一下,旋即急切道:“皇上!臣……不能嫁去西南!”
嫁……?
尉迟胥薄唇一扯:“朕几时让你出嫁了?沈三,你自己已经对程十鸢动心了,是吧?你若是不与她生儿育女,她也会找旁人,你难道甘心?”
沈澈自己也愣住,改了措辞:“……皇上,臣真的不能入赘。”
尉迟胥剑眉轻挑,唇角似有笑意:“你不入赘,谁给朕管理西南事务?除你之外,朕不放心旁人。”
沈澈:“……”
尉迟胥又继续给沈澈洗脑,从沈家、朝廷、西南……各个方面举例,试图说服沈澈入赘。
“沈三,朕在下一盘大棋,而你已是朕的左膀右臂,朕需要你,喏喏需要你,朕与喏喏将来的孩子,也需要你。”
沈澈:“……”把他那个尚不存在的外甥也扯出来了?!
皇上这样说,让他如何反驳?
怎么感觉自己掉坑里了?
还是皇上亲自挖的坑。
沈澈忽然发现,在这一场局中,他好像没有退路了。
他已经招惹了程十鸢,不久之前也亲口说过,会对她负责。
程十鸢的身份,也绝无可能做沈家的三少夫人。
所以,他只能跟着程十鸢去西南王府。
这不是嫁出去,还能是什么?
沈澈抬手抹了把脸,他自幼时就知道,自己是沈家最聪明的那个人,但眼下,他又发现,他好似……也够蠢。
沈澈张了张嘴,对上帝王淡淡一笑的面孔,他终是吐出三个字:“臣……领旨。”
第六十八章
尉迟胥唇角噙着浅笑, 见沈澈似是一脸不悦,他继续循序渐诱。
“沈三,朕一直都很看好你。当初在边关, 朕就知道, 你不是一般人, 乃卧龙凤雏之辈。西南对大殷而言,位置十分关键,也是朕此次计划的重点之一,如此重要任务, 唯有交给你,朕才能放心。”
“毕竟,论忠心、谋略、才能,朕实在找不出一个能及你的人。”
沈澈:“……”打住!不要再花言巧语哄骗他了。
他已经答应了,不是么?
这一刻, 沈澈仿佛觉得,他将自己交代出去了。
就如那泼出去的水,连盆都收不回来。
沈澈生了一双迷人桃花眼, 深邃又迷离,他眼神幽幽的看向龙椅上年轻帝王, 发自内心道:“皇上,臣只有一个要求。”
尉迟胥只要能将西南掌控在手中, 不久之后的计划, 可以事半功倍,沈澈能帮他解决大难题,他自然有求必应:“爱卿, 你但说无妨。”
沈澈:“……”
皇上之前一口一声“沈三”,这又改成“爱卿”了。
沈澈逮住机会, 直接提出要求:“臣恳请皇上,允许臣日后随时入京探亲。”
“远嫁”……是一桩十分不妙的事啊。
他也会想家的。
但从太/祖皇帝开始,就立下了规矩。那便是,藩王以及至亲,非召不得入京。即便想入京,还得提前送公文,恳请皇上允许方可。
沈澈没有回绝,应下:“好,朕日后也会时常寄挂爱卿。”
沈澈:“……”我信你个鬼。也大可不必寄挂他。
事已至此,沈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只能义无反顾往前走了。他对西南王府的情况,大致有些了解。
老西南王并不是一个贪权之人,对政务并不热衷。程十鸢显然也不是辅政的那块料。
这一刻的沈澈,有种自己是被“发配”西南王府的错觉。
他不是去联姻,而是发配过去,耕耘劳作去了。
沈澈抱拳:“皇上若无旁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尉迟胥眸色微眯,似笑非笑,到底还太过年轻了,锋芒毕露的神色根本藏不住:“嗯,朕很看好你。”
沈澈:“……”又来了!皇上这一套油嘴滑舌的本事,是跟谁学来的?皇上从前可不是这种人。
***
沈澈离宫后,尉迟胥就从御书房回到了永安宫。
他这人极少留在寝宫,每日睡觉的时辰极少。
“她醒了么?”尉迟胥一脚刚迈入寝殿,便随口一问。
宫婢垂首答话:“回皇上,娘娘尚未醒来。”
其实,这个时候的沈若汐已经迷迷糊糊有些意识了,几个呼吸后,她便苏醒了,但并未睁开眼。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帝王的寝宫,而她身上只着薄纱。
昨夜,尉迟胥不知是怎么了,即便受了伤,也缠着她闹了半晌。
但依旧是只打雷不下雨,害她好一番惆怅。
沈若汐四仰八叉的平躺着,感觉到有人迈上脚踏,她身子有些紧绷,一动不动,很快就决定继续装睡,免得别扭。
【狗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不需要处理政务吗?】
【算了,我还是装死吧,昨天夜里,我怎么能缠着狗子不放?】
【太丢人了,我分明并不渴望狗子的肉/体啊!】
肉/体……
尉迟胥居高临下的看着榻上人,薄唇轻轻一扯。
装睡就能躲过去?
她太天真了。
尉迟胥今日心情甚好,稳住了沈澈与程十鸢,西南王府的问题就解决了大半。他不是一个玩心大的人,但此刻,却很想逗逗小狐狸。
男人弯下身,顺势躺在了沈若汐身侧,眸光自美人曼妙身段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令他魂牵梦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