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慕儿将头像某种鸟雀一样埋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耳背有些红,炉子咕噜噜的冒热气,屋内的温度好像都高了起来。
直到传来关门的吱呀声,柯慕儿才把头抬起,轻轻的探出一口气。
百里生出了房门才发现几个丫鬟在不远处候着。
他送了一口气,心想,还好,有人能带路。
“去前厅。”言康背靠云家似乎过得很不错,庭院建的华贵,他不在是那个被家族驱逐,不得不四处奔波投靠别人的穷酸书生了,云丞相看人的水准倒是不差,他在官场似乎很是游刃有余。
来的是官家身边的大太监,态度很恭敬
“大人。”
百里生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的回道“诶?”
场子冷下来,谁也没出声了,在场的人呼吸都像是停止了,凉飕飕的风从背后吹上来。
百里生歪了歪脑袋,心想“姓柯的丫头是个骗子,跟她说的根本就不一样”
“公公,一点儿心意。”好在翠儿是个能干的,不愧是从小跟在云娇身边学习宫斗的女人,心思很活络。
“哪里哪里,官家让老奴来问候言大人,本是该来的,这便是折煞了。”
百里生熟练的瞧着老头把一锭金子揣进袖子里,朝他拱手道。
就这样也什么都没触发。
“好。”他这么回答倒是正合适。
翠儿很有眼色的摒退下人,随后说了一句客气话便也退下了。
“官家差老奴来问。”
“言大人可想好了,到底该上哪条船。”
第54章 一副全然信任的样子
“官家今日也召了乔家人进宫, 前些日子那段掌柜的下场您也瞧见了...”满脸褶子的宦官故作迟疑,装作不好透露太多的摸样。
“......”
“这浑水里搅了几条鱼进去,大人您自己清楚, 上面的人要光明磊落,咱们这些底下办事的人手可就得污了,您说是不是?”
“你直说,他让我做什么,我近日染了风寒,听不懂你说的这些。”百里生面上已经有些烦躁了,这老太监说的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实话和您说了吧, 宫里得到的消息是柳氏逆贼有三人,外头传的那些风风雨雨的官家也都知晓,如今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到底是从您府上还是从乔家押出来, 都得看您。”他虽只是宦官,也是官家的心腹。
“......”
老太监走后, 百里生将刚才的谈话告诉柯慕儿。
“上面在抓柳先生, 为什么?”
“我没问。”
“我想想, 桥寻当时说的人里还有段掌柜和秋娘子。”柳先生只是代号,只是他们行事的一个噱头罢了。
“段掌柜已经被处置了, 秋娘子也是迟早的事,皇帝应该并不知晓剩下的那个人到底是乔寻还是云娇。”从表面上看, 宫里其实可以拿出很多证据指明她就是那个柳先生, 毕竟她之前一直往宫里送一些诗作,但探子得到的消息也许又存在出入。
再者说, 乔寻有乔家,有乔询之, 云娇有......
“他是像借言康和乔询之的手!”柯慕儿醍醐灌顶“这样就说的通了。”
“一边是军权,一边是文臣,皇帝如果动手,反而会促进两家关系。”
“他给乔询之和言康透露的消息是一致的。”
“乔询之为了保乔寻,自然会想方设法让云娇出来顶包。”
“那言康呢?”
“一来他背靠云家,二来云娇是他的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但他又是柳先生的仰慕者。”很难断定在言康心中,到底什么的份量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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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寻在宫宴上丢了命,为什么?”同样陷入疑怪圈的还有许茗仪。
“因为段掌柜已经死了?”李希阳顺着她的话接。
“在安城街上,我们看到的大多数摊贩,都是女人,无论老少。”
“参军?”李希阳皱了眉头。
“乔询之都能在安城呆着,说明并无战事。”许茗仪撑着下巴,眼神一直钉在桌上,脑海里的线索渐渐被整理成一张大网,便能发现怪事并不是一两件。
“士农工商,安城或许在限制平民百姓的女子读书。”
“皇帝喜好五段诗。”
“对,因为官家不知道柳先生其实是三个女子。”
“皇城的风向往往反应了皇帝本人的喜好,所以柳先生的名气很大。”
“直到他们发现有人在以柳先生的名义创办女学。”
“在当权者眼里,这件事有违祖制且大逆不道,还触碰了世家大族的利益,让安城人心涣散。”
“所以他才会派人去查柳先生?”许茗仪总觉得她漏了些什么,所以她这话说的没那么确定。
“告密。”片刻后,两人异口同声道。
“谁知道这件事?”乔寻性子大大咧咧,但听青厢的口气,似乎连她也不知道自家娘子在谋划什么。
“云娇、傅长洲、段掌柜、秋娘子、乔寻。”如果是傅长洲,那他没必要来给乔寻报信,段掌柜是常乐阁背后的老板,是第一个被处理掉的人,秋娘子和她们的一体的,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你觉得是云娇?”一一排开,云娇确实是最值得怀疑的。
“你认为呢?”
“她有理由,因为她要自保。”宫里最快发现的就会是她这条线,那些五段式能把她的身份坐实。
“但你并不觉得她是告密者,我也一样。”李希阳只说她有动机,而许茗仪觉得这动机反而能为她澄清。
“就算她供出我们,自己也要背着欺君之罪,还会得罪乔家河乔询之,她不会这么做。”而且如果要从三人中选一个背叛,秋娘子才是最容易被盯上的,柳先生的名声大,官家最有可能选择的私下动手。
乔寻的身份在那,还有乔询之守着她,常乐阁背后的老板极少有人见过,只有秋娘子,她在城里开了一家绣铺,没有丈夫,和人来往也不多,且云娇和她没有丝毫交情。
“我们漏了一个人。”许茗仪闹钟上过一张极致恭敬的人脸,像长信灯一样伫立在常乐阁中
“常乐阁那个小厮。”就连乔府的下人也多半是些丫鬟婆子,在乔寻混乱的记忆中,他甚至比青厢留下的痕迹都要鲜明。
“他原本应该就是皇帝的人。”
“如果我是皇帝,除掉秋娘子之后,怎么解决掉乔寻是一个问题,他不想把事情闹大。”
“乔询之是功臣,手上有兵马,乔家从前也只是低调,祖上确实正儿八经的皇商,不说每年有多少上缴的银子是从乔家出去的,光安城街上就有七成铺子的东家是乔家出去的人,她家在南边做的是米盐生意,在塞外也有商队。”
“他不会自己动手。”最好是利用一个家族势力相当的世家。
帝王心思最是难测,还不等二人将来龙去脉彻底捋清楚,“笃笃”的拍门声响起,青厢在外头提醒。
“娘子,该入宫了。”说完便不再出声,静静的在外头候着。
“一会儿也许会分开,我......”他们要杀乔寻,必然会被乔询之支走,许茗仪怕他逞强,所以打算提前交代好。
“为什么?”
“啊?就是...”她一时说不出话,明明刚刚两人的思路还很同步。
“我会跟着你。”他锐利的目光扫下来,许茗仪又不确定结缘对他的影响到底有没有褪去了。
“好。”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也不希望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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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至宫门口,约莫是是今日进宫的臣子家眷多了些,前头堵的很,世家贵胄,主人家的不肯下车,只差自家的丫鬟小厮搁前头问。
“娘子,我去瞧瞧。”青厢本来一路上给许茗仪打着扇,生怕她赴宴前花了妆容,见车架不动了,便将团扇递给她,掀开车联下去了。
窗外吵吵嚷嚷的,无非是一些世家娘子们争着先后,许茗仪透过珠帘去瞧,正对上柯慕儿探出车窗的脑袋。
大小姐怔了怔,五官挤在一起,试图向她传递什么消息似得,两家的马车隔的近,但也不好就这么喊话的,许茗仪歪了歪脑袋,很显然她没看明白。
柯慕儿龇了龇上牙,表达了自己的嫌弃之后将头缩了回去,以许茗仪的视角去看,不知怎的,云家的马车晃动起来,她更迷惑了。
半炷香的时间不到,里头人像是达成了共识,男人的头被一只手按着从对他来说有些狭窄的车窗中推出来。
大小姐还拽了拽他的头发,男子脸上的表情有些熟悉的可怖,许茗仪这么想着,下一瞬果然他夺回了主动权。
许茗仪听见了恼怒的声音,一时间竟然盖过了那些挤在宫门口的下人们的催促声。
“别拽老娘头发!”
许茗仪放下自家的车帘,神色揶揄,憋着笑。
“笑什么?”李希阳从她手里抢过团扇好一阵了,此时轻轻用扇子点了点她的鼻尖,半挑着眉毛,问道。
他虽然什么也不知道,居然也和她大眼对小眼的笑了一阵。
许茗仪先后被两个人逗笑,缓了一会儿后发觉额上出了一层薄汗,想起青厢的唠叨,她很自然的拉起李希阳的袖子擦了擦,还小心的避开了眉心点的花钿。
随后像是小时候和他讲小秘密那样,一手遮在脸侧,小声道
“大小姐和百里生在吵架。”百里生其实才是清禅寺原本定下的佛子,他们的事许茗仪多少了解些,柯慕儿和他待在一起是安全的。
他们和小时候不一样。
李希阳能感觉到女孩子的毛茸茸的发蹭到他颈边,很快便在那处撩出一片红来,他喉口滑动,离远了些。
许茗仪并未察觉,车内实在闷热,披巾从半边肩膀上滑下来,也不知道青厢用了什么法子,原先是固定在腰间,和襦裙搭着挽了个好看样式,如今她自个儿弄乱了,一时抓着丝缎的两头,怎么也缠不好了。
“李希阳,帮我弄一下。”她理所当然的指使道。
他哪知道女孩子的衣裳要怎么穿,慌乱中反倒弄得更松散了,大红的襦裙衬得锁骨以上的肌肤更加细腻如雪。
慌乱更甚,他整个人僵住,许茗仪以为他够不着,反而往后坐了些,这下到像是坐在他怀里似的。
她微微向后转了转,唇上的胭脂润开了些,像春日樱桃,一开一合的自言自语着什么。
“好麻烦呀,是不是要从这里穿过去?”她揪着衣带,胡乱打了个结问他,又骤然发现好像两边长短不一。
背后的人久久不语,车厢分明已经算宽阔,此时内里的温度却叫李希阳觉得狭窄,她再坐近些,两人的手臂便能贴上,他别过脸,不敢再看。
许茗仪觉得疑惑,视线上抬,却及时被一双大手捂住。
“怎么了?”她也不挣扎,一副全然信任的样子。
呼吸几近可闻,李希阳手心滚烫,少女羽睫颤动,痒痒的,他五指便不安的分开些,想避开那些要命的撩拨,遮的不严实了。
她才意识到两人此时的姿态有些过于亲近,想坐回自己的位置,却被一把拉住了手臂......
第55章 戏
“李希阳, 这是冬天盖的!”许茗仪被一张花鸟毛毡毯兜头罩住,马车内的空气本来就怪蒸人的,薄汗贴在厚重的褥席上, 更不舒服了。
青厢回来的时机很合时宜,正听见自家娘子闹小脾气似的声音,于是便隔着帘子问“怎么了,娘子。”
里头传来一阵衣物窸窸索索的声响,不过两息,李希阳小心的掀开帘子,摸了摸鼻尖, 道
“她衣服散了。”
一时间青厢脸上五味杂陈,结巴道“大....大人”,转念想到自家娘子还在里面,慌忙低下头进去了。
“啊...太热了, 披帛掉下来了,我弄不好。”许茗仪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 衣裳料子也皱巴巴的。
青厢敏锐的扫了一眼她全身上下暴露出来的肌肤, 发现是自个儿想多了, 便松了一口气,帮忙整理了起来。
繁杂的织物在她手中变得乖顺起来, 很快各处就都服帖了,还顺带将她弄乱的头发也梳好了。
“娘子, 马上要进宫了, 您可千万别忘了张妈妈交代的,不然我也要跟着挨骂了。”青厢年纪愈大就愈像她那婶婶, 凡事都要多操一份心。
“知道了。”根本就没听过的许茗仪乖巧回答道,青厢也趁机缓了口气, 刚才可把她吓着了。
娘子在乔家任她怎么胡闹都行,这儿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可得好好守规矩
“我唤大人进来?”
“不用喊。”许茗仪敲了敲车壁,间隔两短一长,李希阳便进来了,就是眼神还有些闪躲,坐在离许茗仪最远的位置上。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有些禁物带不得,前头走的几个尚书家的娘子的车架上被扣了不少下来,后头进去的便要查的细些,好些金钗都要缴了,娘子们有些不乐意,这才堵住了。”青厢此时倒有些庆幸,今日给娘子佩的都是玉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