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慕儿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是所有人轮流检查的时候,那人朝她露出了一个,不怎么聪明的笑来。
她正疑惑着,装馍馍的布袋子就被搜了出来。
“你解决掉,还是我带出去,你自己选。”
还好里面没剩几个了,她吃的有些撑了,干脆打开袋子分给其他人。
雷武眼里沉了沉,没说什么。
分到最后居然刚刚好,人类建立友谊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分享食物,这条在哪儿都行得通。
看守的人确保她们身上没有藏匿任何利器,将大门锁上,出去了。
“谢谢,这是我妹妹小花。”堂内阴风阵阵,新娘子们没回到轿子里。
毕竟这种时候,聚在一起更有安全感。
雷大花将馍馍掰成两半儿,把有糖面的那部分递给妹妹,被拒绝了。
“原来你真叫雷大花啊!”柯慕儿坐在抬轿的木杆上,观察二人。
妹妹个头矮,却比姐姐更沉稳,话不多,扫了大小姐一眼后,嗤笑一声。
“是。”两家平日走动的少,通常说起来都说是谁谁家的女儿,或是谁的妹妹,不知道名字也不奇怪。
“里边那个是雷长宁,她家是开书塾的。”雷大花攥了攥身上的衣裳,有些紧张。
雷长宁家的日子比她们家好过多了,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宠她,雷大花很少见她干重活儿。
如今却弄成这样,希望河神大人不要怪罪下来。
“那两个呢?”柯慕儿视线扫向门边闲闲往这边瞧的两人。
雷大花有些发怵,不敢往那边看,只压低了声音和柯慕儿说小话。
“雷湘和雷素梅。”
“素梅他爹,坏。”别人家是花钱打点捞被选上的闺女,她们家是为了点银钱就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雷湘她......”正说到她的时候,和门边的女人对视上了,对方笑了笑,于是雷大花的话便堵在了喉咙口。
“那边不说话的那个,是村长的孙女儿雷溪,她之前有个姐姐雷清,也嫁了。”
“睡着的那个?”
“不是,那个是栀子,她家开医馆的,她比她哥哥厉害,但是是女儿,所以......”
被选上的人看起来没什么规律可循,有穷人家的女孩儿,也有家底子实的。
“为什么你们家两个都被选上了?”巧合?
雷大花似乎想起了家里卧病在床的父亲,眼神有些落寞,“是河神大人选的。”
“为啥我哥哥说钱交够了,就可以找村长换人?”既然可以暗箱操作,总不能是贿赂这个所谓的河神吧。
雷大花好像被她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村里人都说被选上是河神的恩赐......
“姐。”一旁安静听着的妹妹突然出声。
雷大花的思绪被打乱,“怎么了,小花?”
“我和她有话说。”话毕,小小个子的女孩儿就上前拉住了柯慕儿的袖子。
雷小花看起来完全没到能嫁人的年纪,个头才到‘雷静’腰那儿,村长那死老头子良心被狗吃了才把这么个小孩儿推出来。
想也不用想,定然是哪家花了钱,换了名额。
“走。”
熟悉的,淡淡的香味,随着对方的靠近,一下子将柯慕儿的意识拉回了某个阴暗潮湿的暗道。
大小姐怀疑自己闻错了,还用力吸了吸
“你...你...”你哪位啊你!!!
她结巴的样子显然愉悦了某人的身心,凉薄又带着嘲笑的声音从眼前这具小孩儿的身体传出来
“那边那两个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笑话了,大小姐。”
第91章 般配
“你两这样, 站在一起还蛮......”
柯慕儿打量着两个‘新娘子’,心情很是复杂。
李希阳的目光不怎么友善,她不怀疑如果这个时候她在许茗仪面前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句子, 让他的形象崩塌的话,等她们出去,自己会和正阳君的这段黑历史一样,也成为历史。
所以她斟酌了用词,“还蛮顺眼的。”
按理说,最应该感到不自在的应该是百里生才对,柯慕儿低头看了看对方的发顶。
毫不例外的被他感知到了, “有事?”,即使在这样瘦小的身体里,换了一张脸,这种自下而上的眼神, 狂妄的口气,果然还是很讨嫌。
“没有。”大小姐躲进许茗仪背后, 讪讪道。
迟早有一天我画修小天才要把这两个家伙按在地上摩擦!
“雷湘。”许茗仪指指自己, 又将掌心摊在李希阳面前, “雷素梅。”
“噗哈。”虽然早有准备,但这个名字和李希阳摆在一起, 大小姐还是忍不住笑。
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死亡视线,继而又把头缩回去, 放在许茗仪肩膀上, “雷静,他是雷小花。”
雷小花本花扫了她一眼, 轻哼了一声。
“那个书塾家的女儿怎么回事儿?”雷长宁被绑进的轿子,她家里人走了之后, 她消停了一会儿,现在又开始疯言疯语了。
比起雷长宁,许茗仪更关心那个跪在牌位前的新娘,听见大小姐问,随口答道
“被素梅师姐吓着了。”
怪不得雷长宁嘴里一直在骂雷湘,想来也是在两人这尝了苦头。
“别回头。”许茗仪突然将大小姐的头按在肩膀上,小声说了一句。
柯慕儿被她这一下弄得紧张起来,许茗仪抬眼,目光和李希阳碰上,他点点头,眼底有微光闪过。
“怎么了。”他两这样,柯慕儿一下子也老实了,压低了音调问道。
“有东西来了。”祠堂的大门是关上的,她们此刻就在门边,外面的风声很大,夹杂着一些碎瓦声。
“别往上看。”
黏腻的视线伴随着潮气一同到来,堂内更阴冷了,一股恶臭很快弥漫开来,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柯慕儿实在忍不住,用百里生的袖子捂住鼻子。
“......”
【阿素!】现在足够近了吧。
【现在不行。】阿素的回复很简短,她没感应到怨气。
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堂内的其他人像是不察,至少发疯的人还是在发疯,睡着的睡着,雷大花看上去有些困了,但因为妹妹还没回到自己身边,所以时不时向她们这边张望。
柯慕儿感觉那不是什么水珠,而且好像就滴在她脚边。
几人呆站了一会儿,屋顶那东西好像转移了目标,像贡台那面去了。
“走了吗?”柯慕儿脚要站酸了,用气音问道。
百里生听见了,用手扶了扶快要向中间倒的大小姐。
“走了。”许茗仪将耳朵贴在门上,那东西的体型很大,行动很缓慢,但听动静儿,比她们在月下圆境见过的那种足以遮天蔽日的妖兽还是差的远了。
【你看见了吗?】许茗仪问阿素。
【很浑浊,看不清正体,像鳄,又像蜥。】在阿素的认知里有没见过这种东西。
“河神?”大小姐示意她们看旁边的那块地面,刚才滴下来的那滴液体,此刻已经溶出一个小洞来了。
“保不准。”谋财又害命的,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茗仪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腰带里的匕首,今日雷武检查的时候,其实已经发现她藏了东西,但也只是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并未当众揭穿。
“说说你们知道的。”她们这些人被选上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许茗仪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细节。
“雷素梅她爹收了钱。”
“雷小花家里世代花农,她爹身体不行了,积蓄不过半年就花光了,所以这次姐妹两个都被选上了。”
“雷静父母早亡,她是哥哥嫂嫂养大的,家里疼她,但实在是拿不出足够的钱换她。”
听起来除了穷之外,倒没什么共通点,确实,有钱的就算选上也会被家里赎出去。
但整个村子难道只有这些人穷吗,其中还不乏夫子医师家的女孩子,她们的家人多多少少出的起一些银钱,除非这价格过高。
可她和李希阳来祠堂的这一路上,明明也见过家境更困难的人,为什么她们不会被选上?
许茗仪知道答案势必在雷湘的回忆里,是什么时候呢?
“他们是要阴月出生的孩子!!!”
【就差一个阴月出生的孩子!】村长带着人找到雷湘家时说的话。
所以当时雷湘她爹无论怎么求都没用。
那...这具身体到底多大年纪了??
新娘子的年岁肯定不能太小,至少也应该像雷小花这么大了,雷湘父母死的时候,她约莫也有这么大了吧?
明天要嫁河神的新娘子里,她的年岁应当最大。
而若是当年,她应当是那一批里年纪最小的。
“刚才那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缺老婆的样子吧?”更像是缺储备粮。
百里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所以你现在可以松开我的袖子了吗?”
“好的。”柯慕儿还以为不会被发现呢。
实在是刚才那股味道太冲鼻了,才不是因为觉得百里生好闻她才抓着不放的!
“明天还会有变故的。”李希阳看了眼在场的其他人,遂又将目光落在许茗仪身上。
许茗仪和他对视一眼,心下稍安,若有所思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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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柯慕儿和许茗仪睡在轿子里,李希阳和百里生守夜。
其间雷大花想劝妹妹和她一起休息,被百里生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了,还因此受到了李希阳的嘲笑
“你姐姐叫的挺顺口的。”明明之前许茗仪还用这个称呼调戏过他,如今他倒是能毫无波澜的用来调侃别人了。
百里生确实比其他人都更快适应不同的身份,毕竟就连在外面,他一直只作为百里敬的影子存在。
“你也想听?素梅姐姐?”一个在外面是法相庄严的佛子,另一个是当今剑道第一人,两相碰撞,呼出的水汽都要冻成渣子。
虽然就两人现在的身体而言,顶多只是个要扯头花的预兆。
轿内的两位睡得很好,许茗仪的睡相不好,大小姐也不枉多让,只能说她们不愧是发小,就算睡得奇形怪状的,也互不妨碍。
所以在雷武打开大门前,许茗仪就已经醒了。
按照流程,雷武会再检查一次,许茗仪已经知道对方和雷湘的关系,所以并不像第一次那样提心吊胆。
许茗仪排在雷栀子后面,所以即使女孩子的动作很小很迅捷,她还是瞧见了对方将藏在左手的银针换到右手袖子里的动作。
大夫的女儿么?
更有趣的是,这点儿小动作,雷武分明也瞧见了,但也没戳穿她,手指缠着黑色的布条,他只是简单探查了一番,很快就轮到许茗仪了,他手心好像有些湿润,冰凉的触感,因隔了一层布,所以没那么令人反感。
什么意思????
叔你不只我一个故人之女吗?
那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这意味......
其他人手里很可能也握有利器,而雷武根本不管这些。
大小姐接收到了许茗仪的疑问眼神,晃晃脑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明明自己的馍馍就不能带。
说到这个,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新娘子准备早食......
答案当然是不会。
甚至这压根就算不上娶亲。
雷湘记忆里的场面里新娘的身影是模糊的,她看见的是岸上喜悦、欢欣的人们,花瓣被洒向船上的新娘。
香味落入河水之中,看上去不那么清澈的河水好像都变得欢畅起来。
她只看见了美好,或者说周围的人只让她见到了美好。
如今他们八个像被押送的死刑犯一般被带到一艘艘小船上,更像是一场盛大的送葬。
昨夜许茗仪找过一次雷长宁,所以她们所有人昨夜才能有个好觉睡,只不过那效果也只维持了一夜。
到了白天她又开始疯言疯语。
“报应!都是报应!我们都要偿命!”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嫁!我不嫁!”
许茗仪注意力不在她身上,观礼的人很多,而且大多脸上的神情都很虔诚,有些人脸上的放松都藏不住。
猜也能猜到,约莫就是‘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我们家的孩子安全了’之类的想法。
还有些纯是看热闹的,不知是家里再也没有能出嫁的女儿了,还是根本就只把今天当成庆典来过了,脸上尽是张扬肆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