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是全程背过身的，周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她握着栏杆的手没一会儿就被冻得通红。
电话是临子麒打来的，他开门见山道：“周于问我，怎么和你认识的。”
程之没反应过来，“什么？”
“哦，怪我。上次他带你吃完日料后，我在他面前问你太多，惹他怀疑了。我不知道你……不知道姜易好和他认识，就说你长得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
“当时他就问我认识的人是不是叫姜易好。我囫囵过去了，结果不知道他怎么又想起来这回事，问我怎么和姜易好认识的。”
“这小子太聪明，我怕说错了话惹是非，干脆就实话实说，说以前家里和姜家关系不错，和姜易好见过几次面所以有印象。”
“你……我怕他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
临子麒声音严肃起来，“程之。我不知道你以前和周于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你该知道，一旦你现在的身份暴露，牵扯的人太多了。”
“你也知道那位一直在找你弟弟的消息，他很怕留后患。”
“而且……你或许不知道的是，那位就是周于如今的大后台。”
第49章 快帮我暖暖
程之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聪明人。
虽然周于以前给她讲题时，总喜欢将思路讲一半，再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她就能如有神助地说出他想要听到的解题方法，算出正确答案。
他微微一笑，夸赞着：“真聪明。”
他笑她也笑，周于在灯下的目光都带了温度，变成羽毛轻柔地抚摸她的额发。
程之觉得虽然她一直以来不够聪明，但似乎运气还不错。
比如高考那年不擅长的理科卷子十分简单，她拿了高分。
比如申请国外学校的时候，校方觉得她求学期间换了东南西北的多所学校，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学生，所以就算简历不够漂亮丰富也发了offer。
比如现在。
她低头看到周于在薄薄雪迹上留下的脚印，脚踩进去，比划着自己的脚比他小了多少，福至心灵般。
“他是刚刚问你的吗？”
“你打电话给我之前是在和他通话吗？”
直到通话结束，程之还握着手机假装了许久。
周于坐在沙发里，一直看着她。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握紧了扶手，脊背僵着向前。身体异常的燥热，几乎无力站起来。
程之在冷风中冻僵了身子，握着手机的手也变得麻木，脑子却异常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
柴火噼啪声钻进周于的身体里，无数篝火在他的肺腑中燃烧。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姜易好的时候；第一次做出项目成功卖出的时候；银行账户里一夕之间变为七位数存款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到身体不是自己的，体内血液翻滚着，沸腾着。
头脑昏昏的，与躯干分离，飘在半空。
他后背几乎已经被汗浸湿。
他克制着想要直接拉门出去的冲动，视线里的人终于转过身来。
是啊，她就是姜易好的话，一切就说得通。
可并不是他期待中的反应。没有秘密被发现的紧张情绪。
她歪着头，隔着玻璃疑惑地看他。
然后调皮一笑，手臂环抱着身体快步走着拉开门，冷风呼呼地灌进来，他心里熊熊的野火也霎时熄灭，平静下来。
她懊恼着，手掌合起举在手边哈气，甚至还原地蹦了两下。
“好冷呀，你刚刚在外面站那么久不冷吗？”
然后才讲笑话般的语气轻飘飘提起。
“刚刚你朋友打电话给我，就是上次日料店的那个朋友呀。”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优雅地喝下去两口才继续道：“他问我认不认识姜易好，说我和她长得很像。”
“你认识吗？”
她的表情困惑且自然，放下水杯走向他。
“哎呀，打了好久的电话，我手都冻僵了，快帮我暖暖。”
她跪坐在周于腿边的地毯上，冰凉的身子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膝头。将手递过去，放在他手上。
他握住，合在掌心。
视线落在她冻红了的手背上。他想，要么就是他异想天开了，要么就是她演技太好了。
直到程之的手稍稍回暖，周于才忆往昔一样满是感慨道：“我小时候手上许多冻疮。”
“从小就没人管，冬天穿不暖。”
“冻疮每年都复发。”
程之没什么表情，只说：“一定很难受吧。”
周于一下子记不起来，他与程之，有这样牵过手吗？为什么她这样自然地就把手递过来了。
刚认识姜易好的那年冬天，她看着周于手上的红肿疮痍，又惊又急。难以想象那样修长好看的手变成这样。
姜易好的妈妈也过来看了一眼，然后费心找来治冻疮的良药。
周于嫌麻烦，程之便看着他在药水中浸泡，再给他的伤口抹上厚厚的药膏。
他无奈地举起像木乃伊一样的手：“这样我没法看书了。”
她坐在矮一点的小板凳上，在他面前捧着腮，细心地观察他的手。眉头簇着，像压了一座雾蒙蒙的山。
听见周于的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少看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抹了药膏的手四处都痒，周于的心里也痒。
姜易好妈妈送了个她家里不用的取暖器过来，暖黄的光照在姜易好的身上，把她显得毛茸茸的。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捧着腮鼓起嘴巴给周于的手吹气，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
像只可爱的小兔子，周于沉着声音。
“那就这样一直看着你吗？”
话说完他自己也红了脸，还好在取暖器的灯光遮掩下没那么明显，嗡嗡的转动声藏住他此刻乱七八糟的心跳。
姜易好也慌忙站起来，踢倒了小板凳，跑到桌边去找书，“你想看什么，我读给你听。”
她翻来翻去，把周于刚收拾好的桌子又弄得乱七八糟，“单词吗，还是文言文？”
他闭了眼，“随便吧。”
于是他一直举着手，按姜易好的要求耐心等待药膏乳化，变成她说的“药膏被吸收掉”的模样。
听着姜易好在他面前读出师表，读逍遥游。
其实他想说，想要药膏被吸收，需要反复揉搓按摩。
第50章 我们
程之如愿赶上了当天回北城的那班机，上飞机之前收到工作团队发来的这一年工作总结。
还没仔细看，咏姐的电话就打过来。
“我才看到你今年的商务总结，比去年少了快百分之三十。也是我今年太忙了没顾上。”
“年后和公司一起开个会，商量调整方向。”
已经提示登机，程之边接着电话边站起来拿包。她的东西太多，占用了周于和小新的行李额后，还有一个登机箱。就连她的大托特包里都被塞得满满的。
还没提起，余光里落下黑影。周于的手背蹭过她的，拿过她的包。
她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看他细长的指节弯在手柄中。
还好当年一日不落地看着他泡药水、替他抹药。终于把他的陈年冻疮都治好了，即使在这零下二三十度的东北也不会复发。
程之以前觉得男朋友帮忙提包很奇怪，包本身就是全身穿搭必不可少的一个重点，被男人提着自己少了一个搭配品。而且大部分男性提女士包的时候，多少会有些显得娘。
但她此刻却改变想法：分人的。
周于提着，依然很帅。他肩宽背厚，目视前方阔步而行。视线全被他本人吸引去，再难注意到其它。
“程之？你在听吗？”
她这才把眼神从周于身上移开：“嗯，我在准备登机。”
“确实今年好像商务资源少了一点呢，竟然有百分之三十这么多吗？”
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语气。
咏姐斥道：“一杀青你心就野了是吧。算了，年后再说。”
“新年快乐。”
程之也道：“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后程之不由得也沉思起来，因为常常发购物分享，又被粉丝和路人赞“会买”的原因，她的商务资源虽然说不上有多高档次，但美妆、家居、日用都有，胜在范围广又量多。
之前咏姐就说过，她的名气不大，够不着大品牌高档次的商务，这种倒也合适。
但商务团队早就意识到，程之的竞争不在娱乐圈，在头部网红们中。可有女明星背书和网红还是不一样，大多数同等商务都是优先选择她。
程之忽然想起昨天还看到个八卦，快走几步拉住在她与周于前面带路的小新。
“唉？昨天是不是有个网红上热搜了，我大概瞄了眼，没仔细看，是什么事啊？”
小新侧耳听着程之说话，没注意松了手，面前正好是个小斜坡，箱子滑了下去。
不远处有个三四岁样子的小孩儿，程之怕箱子撞到他，急忙要去追。
在她动作之前，眼前闪过周于的身影，他只是快走几步，长手长脚轻轻松松拦住下滑的箱子。
程之低头藏住憋不住的笑意。
真好。
包有人提，出现意外情况有人抢在前面。
这种方方面面被照顾到的安心感觉真好。她甚至第一次不自己确认登机口方向，只盲目地跟着他。
“嗯？”
见小新呆呆的，程之挽住她的胳膊催促着。
“哦，”大概是刚刚差一点儿发生意外情况，小新的声线有些紧绷，又沉默几秒才说：“说是那个网红身边的助理是另一家网红营销公司安排的卧底，截胡了好多资源。”
程之讶异，“天呐，竞争这么激烈吗？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小新笑道：“是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最高端的商战往往最朴实。”
周于回过头来看了眼程之。她笑着仰脸问他：“你们的商战手段朴实吗？”
他明显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只皱着眉提醒道：“一年少了百分之三十，很有问题。”
“你注意。”
登机后程之从包里拿眼罩和护手霜的时候随手把一个套盒递给小新。
“孟来前些天来的时候带过来的，她代言的东西。我之前自己买了，这个你拿回去用。”
“年终奖收到了吧？还满意吗？”
小新乐开了花：“谢谢之姐，您今年工作也不多，还给我们发比去年翻倍的。”
周于站在程之身边，耐心等着她把要用的东西拿完。
眼神询问。她笑嘻嘻的，“可以了。”
周于这才把她的包放到行李架上。
早在出发前，周于问程之想吃什么，她想了半天，哀怨着：“好久没有吃家常饭了，平时给我们送饭的阿姨回家了吗？”
周于看她一眼，在心里又咀嚼一遍她说的“我们”。
有些陌生。
“没有，只不过放她年假了。”
“你想吃我就叫她临时再来做一顿。”
程之笑开了眼，“你不知道，她做的味道让我想到……”
又及时止住话头。
他不禁把声音放低，循循善诱：“想到什么？”
可小新正好问程之，化妆品要收在哪个箱子里，她转头就走，似乎完全忘记刚刚在说什么。
第51章 落荒而逃
程之和周于到的时候，阿姨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声音迎出来，“先生，程小姐。”
手在围裙上局促地擦了擦，有些不安：“我这……还没做好，接到消息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程之赶紧说：“没事没事，您慢慢来。是我嘴馋了，还麻烦您大过年的过来。”
阿姨的表情这才轻松起来，“哎呦，程小姐您这说得哪里的话，您喜欢我做的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于换了衣服出来就要往厨房走，阿姨看到他卷袖子立马拦下来：“不用您动手，不用您动手。”
他不以为意，“过年，我来帮帮您。”
程之见此也赶紧上前，拽了下周于挽了一半的袖口：“你去忙吧，我给阿姨打下手。”
正巧周于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举着手机看向程之，程之说不清他那个表情到底是担心她还是不相信她。
不想被看低了，不免好胜心起来：“我下过厨房的！你忘记了我还煮过面给你吃呢！”
是。但他也记得那次程之说，只会煮面。终于半信半疑地离开。
阿姨捂着心口，悄声说：“哎呦，先生要是进厨房帮我，我怕是连刀在哪都不知道了。”
程之笑着走进厨房，与她攀谈起来：“过年您不回老家吗？”
利索的切菜声哒哒哒，阿姨头也不回：“我父母都去了，我又没个伴儿。还是托周先生的福，才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北城安顿下来。”
程之长长的“啊”了一声，本想安慰一两句，但见阿姨爽朗的表情，好像她也没当回事，于是转了话题：“您老家在哪呢？”
“也没有固定的地方，小时候妈妈也是给一个当官人家做阿姨，天南海北地换地方，我也习惯了。”
她被挑起话头，边忙活边讲故事一样讲着：“后来他家出事……唉，说起来倒真是个好人家，最后还给了我们好大一笔钱，说是感谢我妈妈这些年的照顾。但其实每到一个地方，我的工作、我爸爸的工作，都是人家安排得好好的。”
“再后来在新闻上看到那家主人出了事……我妈妈还痛哭了一场，没几年身体不好了，也就没出去做事了。就这点儿做饭的手艺全传给我。”
程之忽然想起，以前家里的阿姨姓王，丈夫也姓王。一家子随父亲的工作变动搬迁。
他们生了女儿的时候还请父亲帮忙取了名字。叫王珏。
水龙头的水柱打在手背上，程之忽然从模糊的记忆中回想起来常年在家里忙碌的阿姨的面容。
这才意识到什么。
她的声音在水流声的遮掩下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么久了也没问您的名字，您贵姓？”
“程小姐，我姓王，叫王珏。这个名字还是我妈妈做活的那家主人给起的呢。”
阿姨做完饭后就离开了，任程之再三挽留也不留下一起吃饭。
周于在边上看着，也不知道程之为什么这么执着，眼看着争执不下，他拦了下来：“这几年阿姨从没在这里吃过饭。”
“恐怕会不自在。”
程之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弃，又跑回屋找了一堆东西，塞了两大提包给阿姨带走。
吃饭时她忽然提起：“这阿姨做饭的味道真不错，你从哪里找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