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蒙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促狭地看我惊慌无措,一边大肆嘲讽我:
“真是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一点不似边关女子飒爽,要不是爹娘压着我,我可不想跟你这样无趣的女人成亲。”
成亲两个字让我的手下一松,大雁惊飞,在我的腕上抓出一道血痕。
我惊呼一声坐倒在地,脚踝一时剧痛。
虞蒙径直走过来,竟当众挑起我的下巴,笑得恣睢:
“瞧这小矮子,说你一句就受不了啦?”
“你这忍着痛的模样倒是招人疼,小爷我就勉为其难,帮你看看脚上的伤。”
他笑着凑近我,我慌忙躲开,他却再次钳住我,在众目睽睽下想脱掉我的鞋袜。
我又羞又愤让他放手,他却一脸痞笑:
“女人说不要就代表想要,这套欲拒还迎的把戏,我见得多了。”
这侮辱犹如利剑直插心口,我气得浑身颤抖,用力也无法挣脱,眼睁睁看着他一脸邪笑摸上我的脚,就要撤掉我的鞋袜,
四周有人窃窃私语,我忧心如焚,屈辱和愤怒在心底翻腾。
我若是当众裸露脚踝,明天满京城都会传出我名节受损的传闻,到那时我就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了!
“哪来的登徒子,看鞭!”
一条皮鞭重重甩来,虞蒙灵巧转身退开数尺,抬头望去。
福慧郡主一袭红色骑装,炙烈如火。
她一鞭甩开虞蒙,又冲到我面前,扯下披风盖住我的腿脚。
被甩了一鞭,虞蒙却不生气,反而双眼发亮的看着福慧郡主,仿佛对她有了兴趣。
10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宁王妃来!”
福慧郡主一叠声命令着侍女,没等去喊人,曲径处却急匆匆来了一人。
竟是容珏。
他神色微冷,转头看向福慧郡主,道:
“多谢郡主对舍妹的维护,我需带她回府医伤,望郡主替我向将军夫人解释一二。”
福慧郡主点点头,容珏冷冷看了虞蒙一眼,弯腰将我抱起,转身离去。
虞蒙看着容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个闪身挡住他。
“上回在王府就罢了,如今将军府可是我的地盘,岂是你想走就走?”
虞蒙说着,双手抱胸,扬起了下巴。
“跟我打一场,赢了,就让你走。”
容珏深深地看了虞蒙一眼,并没停下脚步,径直向府门走去。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虞蒙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我惊呼一声,却见容珏身子微晃,眨眼就抱着我来到一侧。
我诧异看他,竟不知他还有如此身手。
“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虞蒙眼神一动,身形再次飞出。
然而容珏却像是早有预感一般,身形一闪,便让虞蒙的拳脚再次落空。
几回合下来,容珏竟已移到了二进的门前。
他抱着我大步向外走去,路过行人纷纷避让,有人低声议论。
“这就是宁王世子,好俊的身手!”
虞蒙抬脚欲追,却被大将军喝住:
“逆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虞蒙咬咬牙,恨恨地看了容珏一眼,转身消失在曲径深处。
11
那天晚上,我又一次入梦。
这次梦里空无一物,我却听到天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怎么搞的,明明这次我提前支走了男二,为什么女配又会扰乱剧情?”
“我儿子才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女主和女配都是儿子的,怎么老是给我添堵!”
我正在疑惑,那个声音又说:
“还有,容珏为什么能打赢我儿子?明明我已经拿走了他的勇气,这辈子他最多就是个阴暗疯批的男二,只配给虞蒙做踏脚石。”
“都成男二了,女主还能跟他藕断丝连,她一定是为了财富和权势,这种谄媚的贱人根本配不上我儿子,不然改成女配上位好了。”
那声音还在碎碎念着,我虽然不太懂她说的有些词语,但却隐约拼凑出了真相。
原来我原本就和容珏是一对,是她偷了我们的姻缘,强行将我安插给虞蒙!
我如天雷击顶,痛苦之余更觉得委屈和愤怒。
我的人生,竟然只是上天手中的游戏。
天意如此任性妄为,难道我就一定要屈从吗?
我凭什么要认命,凭什么要遵从这所谓的“天意”!
梦醒之后,我拔腿冲向容珏的院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敲响了他的门。
我这一生本就挚爱容珏,就算为他违逆苍天又如何?
我要告诉他我的心事,告诉他那些梦。
我要告诉容珏——
我爱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爱他。
他若是没有勇气,便由我走出这第一步。
12
容珏打开门看到我,神色有一瞬的恍惚,想要关门却被我一把推开。
我踏入书房,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阿珏,我想跟你坦陈一件事。”
容珏脸色微变,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书房。
我快步跟上他,穿过曲径时一脚踩空,从石阶上摔了下来。
我大声叫了一下,捂着脚不动弹。
容珏立刻回头,快步走到我面前,抿着嘴不说话,目光却明灭闪烁。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在他动摇的一瞬间又低下头,小声抽泣。
容珏紧紧皱着眉头,蹲下身,小心翼翼捧起我的脚。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手。
他的手掌微凉,却微微发颤。
“阿珏,我好疼……”
我咬着嘴唇,含糊着小声道:
“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我的话让他的身体微微一震,他低下头,不再说话,卷起我的裤脚,露出白皙娇嫩的足。
我等了一会,见他竟然盯着我的足尖发呆,一时又羞又窘。
“阿珏……”
容珏似是如梦初醒,慌张将手触到我的脚踝,肌肤相贴时又是一震。
我看到他双手紧绷,手指蜷缩着,骨节都有些泛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弯张如弓的脊梁。
我的耳尖通红,脸都有些发烫,咬紧牙关稳住声音:
“阿珏,为何你不像小时候一般对我亲密了。”
我双手紧攥成拳,指甲嵌进掌心都浑然不觉: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乐清,不要胡闹。”
容珏低声说,声音却颤抖的不成样子。
我抬起头看他,眼泪大颗大颗流下。
“阿珏,我不喜欢虞蒙,如果嫁给他,我不会快乐的。”
我含泪看着容珏,他的脸色苍白,眼中闪烁着痛苦与无奈。
看着他这般表情,我又心软了。
算了,这次先放过你吧。
我又对着他撒娇般伸出手,“阿珏,我脚痛的走不了路,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容珏没有动,定定看着我。
他的目光晦涩难懂,蕴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最后,他在我面前蹲下身,背对着我,不发一言。
我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又缓缓放松下来。
“乐清,你该让我如何是好……”
他的声音沙哑又低沉。
13
过了几日,京中就传出虞蒙在烟花之地买醉,和二皇子起了冲突,被大将军执行家法的传闻。
我想起那天早上出现在窗边的报春花,悄悄弯起眉眼。
此时边关传来战报,蛮夷蠢蠢欲动,圣上欲让大将军领兵出征。
虞蒙一向以英雄自居,这次他应该会一同前往才对。
不料,次日我就得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虞蒙竟搞了一个“天下第一美男评选”。
他拿出当初笄礼上抢我的明月珰,宣称这是我的私物,只要赢得评选即可得送。
我顿时晴空霹雳,如坠深渊。
虞蒙只为一己私欲,竟毫不顾忌我的处境,一旦打上我私物的东西被外人得去,等待我的就是身败名裂的结局。
一时间京中流言四起,宁王进宫面圣,圣上却顾虑出征在即,恐处罚虞蒙会伤了大将军的心,只含混应付。
就在我心急如焚时,容珏站出来,宣布参选。
一时间评选水涨船高,我对容珏当然有信心,却也怕那个所谓的“上天”使什么手段,
我更不明白,为什么虞蒙要执着于这劳什子的“天下第一美男评选”。
天下之美群芳百艳,又岂是某一个准则能涵盖的?
随后,虞蒙又出了幺蛾子。
他打马游街,尽情挥洒对容貌的自信,收获无数女子芳心。
一时间无数“选票”流水般投向会场,我忧心之下,隐藏身份来到会场查看计票,
排行之上,虞蒙高居榜一,比容珏高出数百票。
我捏紧手心,内心忿忿。
众人不知缘由,竟让这种无耻蛮横,自私自利的小人受簇拥追捧,当真令人不平。
我正打算悄然退场,扭头却撞到虞蒙得意洋洋的看着我。
“小矮子,你来看我的光辉成绩了?放心,小爷我必然是第一。”
我看到他就心绪难平,“你将我的私物公之于众,没想过会让我面临何种的苛责与为难吗?”
他却一脸的满不在乎。
“我手上女子的定情信物不知有多少,我是看得起你,才用了你的东西,你怎么如此扭捏作态,还不如春风楼的头牌大气。”
我咬牙切齿,不欲与他纠缠。
正要掉头离开,他竟仗着身高,蛮横地挡住我的去路。
“你那兄长容珏也参选了,我就是为了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才特意举办了这场评选。”
我一愣,“你说什么?”
他仰天大笑,“我就是要让容珏知道,只要有我在一天,他就永远都不能翻身!”
14
我气得浑身发抖,看着虞蒙那张小人得志的脸,怒极扬手想打他,他却一把抓住我,坏笑道:
“瞧这小脸气的通红,真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你比那个郡主强多了,亏我还想过让她当正妻,幸好没改主意。”
“滚蛋,你放手!”
我用力挣扎,却抵不过他缓缓凑过来。
就在他靠近我的一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
“放开你的脏手。”
我循声望去,只见容珏一掌袭来,直击他的胸口。
虞蒙猛地转身,还未反应过来就摔了出去。
我从未见过斯文清贵的容珏出手如此之狠。
虞蒙竟丝毫没有还手之力,闷哼一声倒飞数米,重重摔在地上。
“我是战场英雄,你竟敢打我!”
虞蒙倒在地上,捂着脸叫嚣着:
“我不顾安危守护百姓安全,你侮辱我,就是侮辱这世间的公理和道义,侮辱人间的清白和良心!”
“我呸!”
人群中突然闪出一个身影,竟是福慧郡主。
“这虞蒙就是个骗子,我已查清,当初他只是跟着虞大将军去了边关,浪荡招惹当地女子,所谓上战场只是装装样子,回来后却以少年英雄自居,简直不要脸!”
一石惊起千层浪,围观的人群纷纷议论。
虞蒙的面色青白交加,他咬紧牙关,突然猛地冲向福慧郡主,扬手就要打她。
“贱女人,闭上你的臭嘴!”
周边埋伏的暗卫顿时暴起,几招就将虞蒙拿下。
听闻他被押进天牢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皇家昏庸,说自己是上天的宠儿,迟早会享有这世间的一切。
这话一传出,大将军慌忙进宫,与这个儿子断绝了关系。
横竖他也不止这一个儿子。
一场闹剧结束,容珏一声不响拿回我的明月珰,带着我回到王府。
15
他将明月珰递到我面前,我却直直看着他不动。
他被我看得扭开目光,转身要走,我上前一把抱住他,将头埋在他颈间,哑着声音问:
“阿珏,小时候你说要娶我的,现在还作数吗?”
他没有回应我,踉跄着逃出了我的院子。
可我知道,他心中早已丢盔弃甲。
没关系,这一次,就换我来勇敢。
我去了母亲的院子,跪在她门前。
屋内传来茶碗碎裂的声响,我畏缩了一下,鼓起勇气昂起头。
“母亲知道我为何而来,您一日不见我,我地跪一日,一月不见我,我便跪一月。”
屋内安静下来。
许久, 才传出一个声音:
“那便跪着, 我倒要看看,她能跪多久。”
那一日, 我便跪在母亲门前,不吃不喝。
烈日炎炎, 我的腿脚很快发麻, 汗流浃背,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跪到第三日时,我身边多了一个人。
容珏。
他也来跪在我身边, 寸步不离。
我看着他清癯疏朗的模样,抿了抿嘴。
“问也不问便来跪,你知道我是为了求什么?”
容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他在我稍前些跪着, 下颌紧绷,露出流畅的喉结。
“我知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我微微一愣, 看向他的背影。
过去他的背影总是孤冷寂寥, 仿佛一碰就会碎裂,如今却坚定的像一座山。
“如果你可以为了我变勇敢,那我为什么不能。”
容珏握住我的手,昔日微凉的体温竟然变得滚烫。
“我为你而来。”
我们不眠不休跪了七日, 到第七天, 我已摇摇欲坠, 意识渐渐模糊。
栽倒那一刻,我突然感到有人扶住了我的胳膊。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唉,孽障, 都是孽障。”
我靠在母亲怀里,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16
那天晚上,我在梦中又听到那个声音哀号。
她说儿子死了, 剧情竟然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再也不能随意干涉故事发展了。
醒来之后, 我如释重负,周身那道无形的锁链尽数碎裂。
我看着母亲坐在我窗前,温柔又无奈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