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将我梳妆台上黄色的小瓶子拿过来,他顺从的就像刚刚归顺主人的兔子。
我从瓶子中倒出茉莉花头油,均匀地抹在手上,轻轻地替他涂抹着发尾,感受着这些日子独属于他的刚毅。
他却拉住我的手,“因因,这些天,你过得好吗?”
我嗔笑着推搡他的胸膛,“你其实想说,你想我了,对不对。”
他这人,闷骚的很,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说过爱我。
这次,我要逗逗他。
他沉默着不说话,我便故意推开他,佯装伤心,“原来,这段感情,竟然是我单相思,……”
他急切的打断了我,“不是。”
我笑眼盈盈地对上他的眼眸,故意提问,“不是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不爱我。”
他显然急了,打断我,“不是,我是爱你的。”
我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哦。”
暨白见我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揽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道,“那让陛下看看,臣是怎样爱陛下的。”
……
额,怎么说呢。
生猛。
15
与暨白的一夜荒唐过后,我不得不思考后面的棋该怎么走。
虽然暨白率领永翼军暂时打败了昭国军队,但据我在昭国埋下的暗桩所探得的消息,昭国战神宁霁这次会重新挂帅,与雍国对战。
宁霁此人天生聪颖,十岁时便能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偏偏他还知人善用,作战经验丰富。
如此强敌,要取胜,谈何容易。
暨白见我沉思,扑过来将我拥入怀中,“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我有办法。”
我与他对视一眼,双方都已经明了,“反间计”。
没错,宁霁不可战胜,那便不与他战。
自古帝王,哪个能容得了臣子功高盖主呢。
我便命昭国得暗桩流传出一首打油诗,内容便是宁霁才是真龙天子。
这首打油诗不久便流传进昭国国君耳中。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昭国国君并没有处置宁霁。
反倒给他升了官,只是处置了宁霁身旁的小厮。
这倒是让我感到震惊,据我得到的消息,昭国国国君大才疏,偏偏还嫉妒贤能,怎得这次竟然能放过宁霁?
既然反间计行不通,那边只能硬碰硬了。
我在军营中主持秩序,暨白在沙场上与昭国军队厮杀。
我本来都做好与雍国共存亡的准备了。
暨白却在三天内便大胜宁霁的军队,“因因,这宁霁也不过如此,我不过假装逃窜,便将他的军队全部引进了埋伏之中。”
真正的宁霁,昭国的战神,哪有这么愚蠢?
我心下不由得一寒,那个被昭国国君处置的小厮,恐怕才是真正的战神宁霁……
16
大战后百废待兴,即使我和暨白住在一起,但两人却常常见不到面。
一天下朝后,一位小厮说暨白在御花园等着我。
要给我一个惊喜。
我心想,这个闷骚男终于开窍了。
喜滋滋地换了个漂亮的罗衫,便去赴约了。
白雪皑皑,一朵朵红梅绽放在枝头,宛若红衣仙子。
眼前的男子着一身白衣,手拿落扇,身姿颀长,宛若神祗。
“因因。”
看到那张脸,我才知道,他是季晏礼。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扶住我旁边的石头,“你怎么还敢进宫?”
他却一笑置否,“我的因因还在宫里啊。”
我仔细观察,他今天穿的这身衣服没有地方可以藏兵器,那么我短时间内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此时,我只能祈祷,暨白能早点发现我的失踪。
我与季晏礼谈起儿时,企图多耽误点时间。
季晏礼却笑笑,“因因,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但是,能够和你聊天,我还是好开心。”
他仿佛并不急,一寸寸同我回忆我们的儿时。
那个没有算计的、青梅竹马的儿时。
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我清楚的听到了小鸟惊慌失措拍打着翅膀的声音。
我知道,暨白来救我了。
17
季晏礼漫步朝我踱过来,眼眸里的星光特别闪亮。
我没有抵抗,我不想被他伤害,同时,也不想伤害他。
但现在的情形,他势必逃脱不了。
但若是我作为人质,他便有一线生机,就当是全了我们儿时的情谊了。
他细长而温良的手指爬上我的脖颈,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用粗糙的手指一点点在我的脖颈上打转。
“因因,你还爱我,对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认真深呼吸后,告诉了他我的答案,“我现在只爱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你。”
他离我极近,极尽自嘲的冷哼声充斥着我的耳膜。
“是啊,我错过了你。”
我随他出了御花园,禁卫军果然早早地将御花园团团包围,而暨白就站在我的正面。
最前排的禁卫军均手持弓箭,箭在弦上,只待合适的时机。
我对暨白吼道,“不要开弓,让他走。”
只是我这句话刚喊出口,就有一支箭直戳戳地朝我的胸口射过来。
时间之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季晏礼反手推开。
箭矢入肉的声音在我的耳膜里无限放大,黑色的血液从季晏礼的胸口流出。
箭里有毒。
他的眼里满是眷恋和不舍,“因因,我爱你,死而无憾,你当真没有一点爱我吗?”
我摇了摇头。
“对不起”。
18
“既然如此,因因就不要怪我了。”
大门突然打开,一部军队将我和暨白围了起来。
待局势稍定,一着银色盔甲的男子,慢悠悠地站在最中央。
那人,赫然是,季晏礼。
我这才想到,季晏礼精通易容之术。
曾经,他被敌军困在山谷之中,七日未进水粮,敌军都以为他早已经是枯骨一具,实则他早已易容成敌军首领率敌军投降。
我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那要塞。
那死去的“季晏礼”,下巴处皮肤赫然有些起皱,我上前剥掉了易容皮。
果然。
季晏礼,就是狡诈。
“因因啊,我给过你机会了。”季晏礼眼神礼充满了怜悯。
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
“或许,我不该对你动怜悯之心。毕竟,皇家之人,最是薄情。”
“不过,不重要了,因为过了明天,整个雍国,将不复存在。因因啊,你还不知道吧,明天正午,雍国大门会打开,届时,昭国军队会进城屠杀,凡是雍国子民,无一幸免。”
季晏礼越来越癫狂,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血色映红的雍国天空。
我轻声吐槽,“疯子。”
季晏礼却仿佛像猛兽找到发泄口一样,他用力将我拖到他面前。
“因因,“狡兔死,走狗烹”之人,受万人敬仰;为国为民,鞠躬精粹,死而后已,反倒被钉到了逆贼的耻辱柱上。到底是谁疯了?”
我不言,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的父皇理亏。
“但是,百姓又有什么错,你一定要他们陪葬?”
他苦笑,“为虎作伥、黑白不分、盲目从众,这些错,还不够吗?”
我质问他,“你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的力量,是不可阻挡的。”
季晏礼不屑地轻笑,“一群没有组织的蝼蚁而已。”
我想要反驳他,他用手轻轻覆住我的唇。
“因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起接受死亡。”
接受你个大头鬼。
19
翌日正午,季晏礼带我来到了城墙之上。
城墙之下,是乌泱泱的军队。
而城门却大开。
“因因,希望下辈子,你还能爱我。”
季晏礼猛然靠近我的额头,蜻蜓点水的一吻。
随后,他紧闭双眼,感受风的气息。
过了很久,他才发觉了异常。
城中并未有杀戮的气息和人们哭喊的求饶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
待他睁眼,已经被宁霁的宁家军团团围住。
他先是不可置信,后释怀大笑,“因因,你出师了。哥哥我,很满意。”
我不太理解他的笑。
他似乎,很满意,我赢了他。
这不对,他应该气急败坏、愤怒、咒骂。
我好像,懂了。
他用整个雍国,设了一个局。
这个局中,唯一的目的,只是想要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就像他以前说的,”因因,你连我都不敌,又如何统一中原呢。”
而在这个局中,他与我,完全站在了对立面,我想活, 想雍国的百姓活, 就只能打败他。
即使遭受至亲的背叛,也要拼劲全力从困局中爬出来。
这,就是他教给我的。
可是, 若我不敌他,就像上一世, 他也会狠心毁掉整个雍国。
他到底是想帮我, 还是只是遵从丛林法则,优胜劣汰呢。
思及此, 我有些不甘, “若我没有收服宁霁,又或者我的计谋中有一环错误, 那你会怎么做呢。”
他沉默着。
但我知道他的答案,上一世, 不就是答案吗?
他会抛弃我, 另择明主。
在宁霁的簇拥下,我离开了城门。
没有听到季晏礼那句“我会祈求神明, 让时光倒流。”
20
今年冬天的雪格外的大,大到遮掩了所有的污垢。
大冬天, 我总喜欢赖床。
比如现在, 我缩在暨白的怀里, 捏了捏他的鼻子,推了推他,“小狗狗, 起床啦。”
暨白对“小狗狗”这个称呼十分不满, 他欺身上来,一字一顿, “你叫我什么?”
我早已经摸清他了, 我双手勾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亲他。
他立马气消了。
我又用食指戳着他坚硬的胸膛,“小狗狗啊。”
他忍俊不禁,随机大笑着向我扑过来,“那为夫让你看看,为夫到底是什么?”
本来打开的床帘又被拉上, 我在一声声叫骂中见识了他的“狼子野心”。
一刻钟后。
寝殿外的小姑娘奶声奶气道,“爹爹、娘亲, 你们又睡过头了吗?”
我推开黏在我身上的暨白,“起床、上朝。”
“启禀陛下,逆贼季晏礼,于昨日清晨,在牢中自缢。”
我心中无比庆幸,以季晏礼的智慧,但凡他有时间反思, 就会发现, 我与父皇没有什么区别。
父皇用他父辈的死,保全了自己的万世荣光。
我利用他的深情,引诱他献祭, 换取了重来一世、占取先机的机会。
是啊,皇家之人,最是薄情。
他明明知道的!
第29章 难归
我是北襄王朝太子带回的娼妓。
只因长得像他的心上人,日日宠幸。
正主回来了,他冷声,
“一个娼妓而已,哪里比得上我的瑶儿。”
他不知道,其实,他也只是个替身。
1
傅祁佑进来时我已经睡下了。
他扯开帷幔,将我拢入怀中。
淡淡的枫香幽幽的飘进我的鼻腔中,在心底漾出阵阵水波。
耳边是他温热的鼻息萦绕。
窗外雷声震耳欲聋,想必今夜窗前那一树梨花必是不好过了。
晨起,床边已空无一人,我撑着酸软的腰肢下了床。
推开窗柩是满地的梨花,满目的白多了些黄色泥污。
云落端着盥洗盆推门进来,嗓音还是一贯的甜。
“姑娘,我来给您梳洗了。”
我笑着坐在铜镜面前,任凭云落给我梳妆。
这枫露殿里,数云落的手最巧。
梳洗完毕之后,我在院中逗弄养的两只红嘴相思鸟。
这两只鸟是傅祁佑去年出征回来时带回的。
他一身战甲未卸,右手提笼,左手持枪,在院落中喊我的名字。
“挽心,挽心,我给你带好玩的来了!”
我跑出去,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站在风中,院中梨花掉落他的肩头,他迅速扔下长枪,将我抱了起来。
满院的梨花香混进了些许专属他的味儿,一股脑的钻进我鼻腔,心里涌入一阵钝痛。
门口宫婢耳语声一直不断,我从回忆中抽身,走出院子,一排排宫女端着布匹首饰向前走去。
前边是傅祁佑的寝殿。
我看了两眼觉得没什么新奇便转身欲进门,却隐约听到宫婢的私语。
“她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娼妓,怎么可能比得过南瑶郡主。”
“南瑶郡主一回来,太子就亲自把她接到宫中,那个女人肯定要失宠了。”
“太子殿下如果爱她,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给一个名分呢?”
我抓紧了裙角,在心里苦笑两声。
“娼妓。”一词,整个北襄皇宫都知道,说的就是我。
傅祁佑是北襄的太子,三年前,在北襄边境的一个红楼里将我带回了皇宫。
我说怪不得呢,在月香楼,他只看了我一眼,便拿着长枪指着我,黑眸里情绪晦暗不明。
“你,跟我走。”
原来,是这个原因。
前些年,每次与我欢好,他都会轻声呢喃,“瑶瑶,瑶瑶。”
莫名的恩宠,一早就有缘由。
不过对于这个“白月光”我还是想见上一见。
我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梨花玫瑰茶,拿着往承华殿去。
殿门紧闭,里面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听着便让人起了怜惜。
我刚想扣门,便听到傅祁佑低沉的声音。
“一个娼妓而已,如何与我的瑶儿相比。”
这话一出,那女子立马不哭了,里面传来两人的低笑。
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才放松了些。
他不知道,他也只是一个替身。
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我的少年。
红嘴相思鸟便是年少时他与我说起的。
我还是扣响了殿门。
“何人?”
傅祁佑充满警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