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绣鸳鸯,素手点朱砂——小梨爱喝水 等【完结】
时间:2023-11-29 14:3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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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裴怀宁拉住了要自卖青楼的我。
  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全然地相信了我。
  他在城墙边上画了奇怪的符文,不过半日,就有人把我们接走了。
  我们去了一个青山碧水环绕的山寨。
  那里有许多神情激动的大人物,他们恭敬地拜在裴怀宁的脚下。
  他们说裴家出了奸细,为了荣华富贵向先皇告密。
  事出突然,他们就这样失去了裴怀宁的踪迹。
  幸亏懿德太子保佑,裴怀宁才能安然无恙地回了山寨。
  后来,裴怀宁忙了起来,他要学得太多,要做得太多。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我自觉已经还清了裴家的恩情,正计划着下山。
  赵云铮拦住了我,飞扬洒脱的小少年随手抛着我的包袱,眉目清俊,“小姑娘,云澜山可下不得啊!”
  云澜山确实下不得,他们并不信任我,不能让我下山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我气鼓鼓地坐在山头上生闷气,赵云铮就蹲在我身边剥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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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死前曾说他与裴府有旧,怕我一个孤女活不下去,让我投奔裴府。
  “可裴府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裴怀宁的脾气差,事又多,明明有婢女仆从,他吃个核桃都要我亲手剥。
  “后来,裴家遭难。我带着他东躲西藏,日子更苦了。可我不能抱怨,裴家养了我三年,我要报恩。
  “我救过裴怀宁的命,养他三个月,差点赔给他一条命。按说三年养恩已经还清了,我终于自由了,你们又不让我下山。”
  我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控诉他,“尤其是你,你就是偷偷放我下山又能怎么样?你还每天看管着我。”
  赵云铮手忙脚乱地哄我,他将剥好的松子,一股脑地放到我的裙子上,“小祖宗,你别哭。我以后绝不让你剥核桃,我剥松子给你吃,好不好?”
  松子确实香甜,我渐渐地止住了哭声。
  赵云铮奇怪地看着我,有些迟疑,“你不知道,你与公子的关系吗?”
  “知道啊。”
  我看他一眼,犹自愤愤不平,“他是裴家的亲子,我是裴家的养女。可他从来没有叫过我姐姐,他待我就像债主一样。”
  赵云铮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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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天下大乱,裴怀宁成了我们的主公。
  赵云铮在前线杀敌。
  我坐镇后方,调度粮草,必要时也要去战场厮杀一番。
  他曾在箭尽粮绝之际骂我抠门,也曾在危急关头拼死救我性命。
  我会在枪林剑雨中为他雪中送炭,也会在无计可施之际与他一同饿上三天。
  几度生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赵云铮又一次极为郑重地问我:“宋时微,你真的不喜欢主公吗?”
  我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战场上的人命不值钱,我也不扭捏,我在他面前向来肆意,“赵云铮,我只心悦你!”
  我的小将军高昂着头,本想绷住笑,做出一个高冷模样,可笑意还是忍不住从眼角眉梢淌了出来。
  他的眼睛可真亮,里面全是我的影子,他说:“宋时微,我也心悦你!”
  我那时已经在裴怀宁的阵营,为自己赢得了一席之地。
  除了云澜山上的旧臣,我还结识了许多的将领谋士。
  他们不知我与裴怀宁的过往,也无人知晓所谓的伴生宫女的轶事。
  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些,也便不知,自己从来就不得自由。
  那时的我,只是宋时微。
  与赵云铮两情相悦的宋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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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时微,从一开始,你就是属于我的,你也只能是我的。”
  我平静的看着他:
  “从你放任云铮与我亲近时,从你允了我与云铮的婚事起,就不再有人相信我是你的伴生宫女。
  “裴怀宁,自始至终这么想的人,只有你。”
  裴怀宁气狠狠地离开了。
  我呆呆地看着帷幔上的云纹。
  原来,从踏进裴家的那一天,我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三年的养恩,我赔进去的是一辈子。
  知道真相后,日子突然就没了盼头。
  我很快的衰败下去。
  各种手段用尽,还是无果后,裴怀宁终于有些后悔,他急得掉了眼泪,“宋时微,朕不逼你了,你别死!
  “我只是不甘心。你明明对我那么好,没有人对我比你还好了,可你说你只是报恩,你总想着报完恩就离开我。
  “宋时微,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怎么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宋时微,我离不开你!
  “你都不知道,你对赵云铮笑的时候有多好看!可你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恭谨又拘束。”
  我气息微弱的躺在床上,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裴怀宁帮我掖好被子,看了我很久,忽地在我耳边说:“宋时微,你现在死了,是见不到赵云铮的。”
  我的心跳停滞了一瞬,意识到他话中的含义后,突然如万马奔腾。
  我睁开了眼睛。
  18.
  我开始慢慢地好了起来。
  欣喜之余,裴怀宁气得在自己寝宫里大发脾气。
  他来看我时便冷着一张脸,不住地嘲讽我:“宋时微,你不是要死吗?怎么听到赵云铮的消息就改主意了?”
  “宋时微,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都是当娘的人了!”
  我端着补汤的手一顿,极其平静的看向了他:“裴怀宁,你是真的认为安宁是赵云铮的孩子吗?”
  裴怀宁下意识地要开口应答,抬眸对上我泠然的目光,不由语塞。
  “裴怀宁,你心真狠!”
  裴怀宁落荒而逃。
  是什么时候开始明白的呢?
  若当真认为安宁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裴怀宁怎么会那般地紧张她。
  为了贬低打压我,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裴怀宁自知理亏,一连几日躲着我,没有再来永安宫。
  我难得清静。
  只是身体好转后,总觉胸闷气短,精神不济。
  李太医为我诊脉时,面露不忍,“娘娘,新疾引发暗伤,若是不好好调养,怕是会有损寿元。”
  他是云澜山的旧臣,看待我们这些从云澜山走出的年轻人,总有几分对待子侄的亲近。
  我安抚他,“李叔,放心,我自己会注意的。”
  他叹了一口气,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时微,不要怪陛下,他也不容易,他只是太在意你了。”
  可是,谁又容易呢?
  只是裴怀宁天生尊贵,大家都下意识地体谅他罢了。
  他是雄才伟略的英明君王,我只是他的一点情爱执念,是他闲暇时光的奖励和消遣。
  哪怕我唯爱云铮。
  哪怕我曾是人人尊崇交好的宋大人。
  可我还是一个女人。
  怎么就不能满足他呢?
  这是皇恩,我要感恩戴德!
  19
  他们不再骂我狐媚惑主。
  而是语重心长的劝我:
  “娘娘,你和云铮,到底是没缘分。”
  那些往日夸赞我们是登对璧人。
  那些在我进宫后骂我不能坚贞不渝的大人们。
  怎么突然就改口了呢?
  20
  舜华是云澜山上的故人,小我几岁,她父亲死后,便被皇后娘娘认作了义妹。
  她喜欢云铮。
  所以在我进宫后,便与我决裂,对裴怀宁也没了好脸色。
  我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她。
  她被保护得很好,性子如往昔一般率直。
  看见我,她挣脱了皇后娘娘的手,跑过来质问我:“宋时微,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欲擒故纵?借机争宠?
  “别人都说陛下有愧于你,明明你心系赵云铮,还让你进宫伴驾。
  “我才不信!
  “你可是缜密周全的宋大人,智计卓绝,武艺不凡,若是你当真不愿,陛下还能强迫了你去?”
  她还要再说,皇后娘娘拉住了她。
  皇后娘娘白了脸,紧张地盯着我的脸色,“宋姐姐,你别听她胡说。”
  她怕舜华的话让我伤心。
  我无所谓地摇摇头,转身就要回永安宫。
  舜华见我不理她,更加不忿,腰间的软鞭瞬间朝我甩了过来。
  事发突然,距离太近。
  周围的侍卫反应不及,我已被打落在地,几个滚落之后,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皇后娘娘过来扶我,“宋姐姐!”
  舜华愕然地扔下软鞭,下意识地辩解:“我没有用力,我才使了八分力气。”
  皇后娘娘顾不上她,让嬷嬷将我抱回寝宫,又让人找了太医过来。
  李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才说让娘娘好好调养,怎么又受伤了?她现在的身子根本就经不起折腾。”
  舜华吓哭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想吓吓她。云铮哥哥回来了,我不想他们再有牵扯。她都是陛下的嫔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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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走后,我头脑昏沉,伤口如被烈火灼烧。
  那把火甚至烧到了心里去,烧得我全身哪哪都疼。
  我耳边只响彻着一句话:
  【云铮回来了,云铮回来了!】
  他真的还活着。
  我不禁泪目。
  舜华还在哭,“阿姐,我真没用力。宋时微是不是使得苦肉计?她想借此让陛下怜惜她,她还想让云铮哥哥心疼她。”
  皇后娘娘疲惫地看着她。
  我忽然生了一股力气,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挣扎着下了床,走到了她面前。
  舜华呆呆地看着我,一时忘了哭。
  我把手伸到她面前,示意她去探查我的内息。
  她疑惑地照做了,接着大惊失色。
  她眼泪流得更凶了,惊慌失措地看向皇后娘娘,“阿姐!阿姐!”
  “李舜华,裴怀宁是皇帝,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反抗得了他?”
  皇后让宫人都退下去了。
  我接着说:“进宫第一天,我被废了武功。”
  舜华吓得眼泪都不敢掉了。
  “中秋宫宴后,我几度寻死,被下了酥香散,我现在连凳子都举不起来!”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面是密密麻麻的侍卫和宫人。
  “永安宫所有的侍卫宫人,严密筛选,两月一换。”
  首饰盒被翻了过来,金碧辉煌地撒了一地。
  “所有的首饰,都是软金所制,或为点翠或为通草或为绢花,伤人伤己全无用处。
  “所以,我愿意还是不愿意,重要吗?”
  22
  那日骂完之后,我便晕了过去,最后看到的是裴怀宁因疾跑而扬起的明黄色衣角。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再醒来时已不知今夕何夕。
  我的床幔外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高挑劲瘦,只是看不清面容。
  我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娘娘醒了吗?在下先行回避,等娘娘梳洗好了,我们再叙,可好?”
  清润舒缓的声音隔着帷幔传进来,像是越过了漫长的时光。
  我不由就泪流满面。
  可镜子里的那张脸消瘦苍白,唇无血色,真是丑极了。
  云铮一定会认不出我的。
  我急忙找出口脂,抿了抿,随后垂头丧气地合上了镜子。
  丑,还是很丑!
  像开到荼蘼,将要落败的花。
  我走了出去。
  挺立的身影转了过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是云铮!
  真的是赵云铮!
  我眼前突然出现极亮的白光,耳朵里是巨大的轰鸣声。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下来,压抑着眼泪坐了下来。
  云铮用陌生的眼光看我,“我听说,娘娘是我的故人,能与我讲讲我们的关系吗?”
  我的心一沉。
  云铮眼中浮现歉意,“我四年前在一个小岛上醒过来,记忆全无,年前才被陛下派人找回来。”
  我低下了头,不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云铮他,果然没有认出我。
  真好!
  果然是上天垂怜!
  我擦干眼泪,努力冲他扬起笑,“我们啊,我们是一起挨过饿的同胞。”
  23
  赵云铮刚走,裴怀宁就急不可耐地冲了进来。
  看到我满脸的泪。
  他沉默了片刻,递给我一条绣帕:
  “宋时微,赵云铮已经忘记了过去,他不再记得你。你也把他忘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好好对你,我们以后好好过,行吗?
  “我给赵云铮加官晋爵!我保证不会故意为难他!他如果有喜欢的姑娘,我会给他赐婚。”
  我没有说话。
  裴怀宁湿了眼角,“宋时微,安宁想娘亲了。”
  我想了想,突然问他:“裴怀宁,怎么做才可以不欠你,也不欠裴家了呢?”
  裴怀宁变了脸色,“宋时微,你是不是还想和赵云铮再续前缘?
  “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欠我的,你欠裴家的,永远都还不清,永远!”
  他又甩着袖子跑了。
  我伸了伸手,没拉住他。
  喉头一甜,转而呕出一口血来。
  我将帕子扔到了火盆中,看它烧成灰烬,突然叹了一口气。
  还不清啊!
  那可怎么办?
  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24
  我将写好的信放进了匣子里,里面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摞。
  全是我写给安宁的。
  然后,我去了椒房宫,见了皇后娘娘。
  “宋姐姐可是大好了?”
  我摇摇头,实话实说:“身体亏损太大,怕是好不了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喉咙涌上哽咽,“宋姐姐,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你曾于千军万马中救我性命,那时我就发誓,一定会报答你!只是永安宫皆是陛下的人,我无法放你走。”
  “宋姐姐你说,只要不是对陛下不利,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答应。”
  我俯身下拜,行了大礼:“时微希望娘娘,日后能多多照拂安宁。”
  皇后目光复杂地扶我起身,“我还以为,宋姐姐当真厌弃了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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