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找到心上人就当了她的“姐姐”,谁懂啊?
看着她希冀的眼神,我含泪点了点头:“当然。”
温夕念拉着我的手笑道:“太好了,那我便唤你姐姐了。”
我一脸蒙地看着夕念拉着我的手,试图把她的笑颜和记忆中那个冷若冰霜,笑起来却灿若骄阳的女孩重合起来。
我问夕念:“你十多年前就一直在宫里吗?我哥哥当年随父进京述职,也许曾见过你。”
夕念想了想道:“也许是有的,宫里来往的孩子多,但我却记不清了。”
我失落地垂下了头:“这样啊。”
夕念微微一笑:“对了姐姐,妹妹是想提醒你一句,宫中不大太平,保得了一时富贵,不一定保得了长久。身为太子身边的人更要小心才行。”
我还没品出这句话的意思,太子的侍从便来寻我回去了。
开席之前,皇帝命人将藩国进贡的圣兽搬进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那是一只三只眼睛的白虎,威风凛凛。
有的人看见白虎便惊叫出了声,但驯兽师却说这白虎已经是驯化好的,极其温顺,绝不会伤人。
他将白虎引领着放出来,拴着铁链,那三眼白虎的确非常温顺,让坐下就坐下,让转圈就转圈。
还可以把爪子搭在人身上和人握爪。
我极有兴趣,又听那驯兽师说:“三眼白虎寓意着繁荣昌盛,是对我朝的美好祝愿。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摸一摸,沾沾福气。”
皇帝近年多病,白虎不但搭上了爪子,还舔了舔皇帝的手,惹得他一阵欢心。
接下来是太后、皇后、各位妃嫔们。
我刚刚的阴霾一下子被冲散了,我跃跃欲试想和这大家伙碰个拳。
到裴照的时候,白虎低沉了一声,待转到我的时候,它忽然嗅了嗅我。
我已经伸出了手,以为它也要和我搭拳的时候,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它忽然爆发出一声凶猛的吼叫声,抬起爪子,就咆哮着向我扑来。
发生的太快了,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有人猛然扑在了我身上。
周围人的尖叫声四起,身上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几滴鲜血溅到我的脸上,是裴照替我挡住了白虎!
驯兽师慌了,周围人逃散,侍卫们大喊着“保护太子”!谁料白虎却死死咬住了裴照的腿,似乎想把他咬死再吃掉我。
侍卫们举着刀,却是谁都不敢靠近,看着裴照痛苦却死死护住我的样子,我终于怒了。
我推开了裴照,抽出旁边吓得腿软的侍从的剑。
三眼虎向我扑过来,我的剑直接朝它肚子划去,却被它一巴掌打翻。
我一个翻身骑在了三眼虎的身上,一手拽着他的后脖颈,一手出拳。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宴席上,太子妃赤手空拳打虎,拳拳到肉。
小爷儿时就在边塞杀狼,狼群见了我都绕着走,怎么会怕一只大虫?
侍卫们想给我递剑,没想到三眼虎一声嚎叫就冲了出去,我直接被带跑了。
“啊啊啊啊喂——”
三眼虎跑的速度极快,它边跑边扭动身子,试图把我甩下来。
我骑术再好,禁不住它这打滚起跑了。
正当我要摔下来的时候,一支箭射穿了三眼虎的右眼,三眼虎一声咆哮,“嗷呜”一声趴了下去。
我一个翻身下来,才看见是裴照手拿着弓箭,射穿了不断移动的三眼虎的眼睛。
侍卫们一拥而上,裴照扔下弓箭,半个身子都浸着血,我急忙向他跑了过去。
没想到他先开口道:“你没受伤吧?”
我:“你先看看你自己吧,我没……”
“喂,喂!”
我话没说完,裴照的身子便软了下来,倒在了我怀里。
5
那一日宫宴大乱,谁都不知道好好的三眼虎为什么会发狂。
皇帝大怒,差点砍了那驭兽师的脑袋。
但自那之后宫里宫外都在传柔弱非常的太子和他英勇打虎太子妃的传奇。
裴照为我挡那一下,后背和腿部都被撕扯拉伤,三眼虎的力气极大,它的爪子再深一点就足够要了人的命。
毕竟因我而受伤,我非常感动,于是主动揽下了照顾他的责任。
很快,我就后悔了。
裴照他怎么能这么多事?
“爱妃,天气那么好,推我出去走走吧。”
“爱妃,我今日非常想吃杨梅荔枝汤,尤其是爱妃亲手做的那种。”
“爱妃,我想喝水。”
“爱妃,爱妃……”
被他使唤也就罢了,照顾他难免要肢体接触,偏生这家伙手还不老实。
抱着他下床他就亲密地搂着我的腰说“爱妃腰真细”。帮他换药他便抚摸我的手说“爱妃手指真修长”。
我:“你是不是骚扰我?”
裴照眨眨眼睛:“我们不是夫妻吗?”
不对劲,很不对劲,说好的变态杀人狂呢?
这天,他又在床上斜躺着看我,无端一副风流姿态:“爱妃,能不能亲我一下?”
我终于忍无可忍,正在倒水的手重重捶在了桌子上:“裴照,你够了吧?你是受伤了不是瘫痪了!我又不是你侍女!”
裴照眯着好看的眸子,无辜道:“是爱妃说要照顾我的,爱妃这么快就食言了?”
我咬牙切齿:“倒水可以,亲你不行。”
“那爱妃便帮我翻个身吧。”
我叹了口气,便要去床上搬他,结果不知道是我没力气还是他一用力,我一个没起来反被他搂进了怀中。
我的胸膛紧紧贴着裴照,四目相对。
“你!”
裴照轻声道:“现在外面都传我柔弱非常,我家太子妃孔武有力,看来也不是这样。”
不知为何,我的脸火辣辣的,话也说不利索了:“裴照,你、你是不是又想挨鞭子了?”
他盯着我,刚要放开我,脸上忽然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嘶——”
我一慌:“怎么了?”
“刚刚你砸我身上扯到伤口了。”
“你翻过去我给你看看。”
“爱妃。”
“你又干吗?”
“为何你胸前那么平?”
我与裴照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我爽快地给了他一巴掌。
裴照恬不知耻,捂着脸可怜巴巴道:“爱妃,待我伤好了,我们是不是就能圆房了?”
看着裴照那厮如狼似虎的眼神我就心里发毛,瞒不住了,真是瞒不住了。
6
晚上我要了几壶酒,酒壮怂人胆,我决定告诉裴照我其实是个男人的事实。
我坐在屋顶上一遍遍演习:“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但你确实传闻不太好。唉,不行,不能那么直白。
“看开点兄弟,我知道你很痛苦,等我妹妹和我换回来后我依然当你大舅哥,咱们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好吧?”
几番演练后我越想越委屈:“呜呜呜我也不想啊,是我爹逼我的啊!其实我心中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是谁?”
想起记忆中那个空灵而不可接近的少女,我不禁低头笑出了声。
“夕颜,她说她叫夕颜。”
忽然,我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血液都似冻住了一般。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回头。
裴照?
正对他那墨色的眼眸,月色下,他嘴角噙了一抹微笑,越发神秘不可捉磨。
“夕颜?”
他同我一起坐在屋檐上,我第一次感觉屋顶的风这么凉。
他挑眉:“爱妃说自己是个男人?”
我咬咬牙道:“对,我承认了,不好意思我骗了你,但我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爱妃喜欢一个叫夕颜的女孩?”
“对。”
裴照微笑:“噢,我就是夕颜。”
呵,笑死,他说他是夕颜。
……
我酒一下子醒了一半,对上他幽深的目光,却看他不似在说谎话。
“什么?”
裴照单手解下了发冠,泼墨般的长发在月色中笼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他俊美的侧颜如雕刻一般,轻轻瞥向我的眼神,似曾相识。
裴照唇角微勾:“你以后,还会来找我吗?”
十多年的光影在眼前簌簌闪过,夕颜氤氲水汽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我。
她说:“你以后,还会来找我吗?”
眼前人精致的容颜和记忆中的少女一一重合。
我为何从来都没注意过?
我站起身来,不敢相信:“不可能,不可能,夕颜是女孩子啊!”
一个重心不稳,我险些跌落下去,裴照拉住了我的手:“小心。”
我挣脱开来。
裴照抚额,平静地道出了原委:“幼年时我还没长开,长得肖似女子,我母妃就经常把我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但我从没说过我是女孩。”
“那你说你叫夕颜!”
“我若说我是太子,你当初还敢同我说话吗?只不过你问我的时候,宫墙上恰巧攀附着夕颜花罢了。”
“你荒唐!”
裴照走上前,与我的距离极近,他温热的呼吸似乎贴在我的脸颊旁。
“爱妃还想知道什么?是你当年主动亲我说会回来找我的,你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我一时语塞:“那你早就知道我是男子?”
裴照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自你那日骑在我身上,我便知道了。秦小将军,秦昭英。”
7
惦记了十多年的初恋是个男人,还是我的夫君是种什么感受?
如今我算是明白了。
那晚我都不知怎么从屋顶下去的,我只记得我好像很失态,逃也似的跑了。
我开始害怕见到裴照,每日飞鸽传书给我妹妹问她什么时候赶紧换回来。
妹妹总是轻飘飘两个字:不急。
死丫头,我都是油锅上的蚂蚁了,她还不急!
裴照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爱妃长爱妃短地指使我。
然而我却开始躲着他。
他怎么能在知道我是男人的前提下说那些丢人、暧昧、肉麻的话的?!
裴照的侍从叫我,我直接装死。
后来我干脆脱去了女子的衣饰,换回男儿身份,自己跑去校场射箭。
反正话都说开了我还装什么装。
我射箭技术不比枪法、剑法,我爹说生性急躁的人是射不准的,我却说战场上一枪能扫百兵,练那劳什子干什么?
可如今我只能拿起弓箭,一箭又一箭,越是心急越是意乱。
直到一双手自我背后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身子一僵。
“手往下一点。”
他的手调整着我的姿势,我斜着的手臂慢慢平稳下来。
“静心,凝神,只盯着那个圆心,旁的都不要想。”
混账,他在我旁边,怎么可能不想?
裴照稳稳地端住了我的手,我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我还是无力发出那支箭,放下了弓箭,转头看向他。
裴照问:“怎么了?”
我说:“太子,你看我脱了那身装束就是个男人,京城无人知我是谁。我会让妹妹回来换下我,你就不要再把我当成你的太子妃了。”
裴照静静地看着我,许久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为何要让别人换你?”
我急道:“你不懂吗?我是假的,我是个男人!”
裴照道:“若我不知你是谁,我会对你如此吗?秦昭英,十多年前,你亲了我的脸颊说要娶我,我还没忘。”
我呼吸一窒:“你什么意思?”
裴照一字一句道:“意思就是,秦昭英,我心悦于你。”
四周一切都寂静了下来,我干巴巴地笑出了声:“怎么可能?”
“若夕颜是女子,就站在你面前,你会如何?”
“若她没嫁人,我便娶她。”
“那夕颜是个男子,就不行了吗?”
裴照上前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我退无可退。
裴照叹息了一声:“夕颜是我,就不行吗?”
我曾立誓,若能找到夕颜,绝不辜负她。
我也不讨厌裴照,可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我推开了他:“你让我想想。”
8
裴照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去想,但他对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再躲着他了。
幸运的是,裴照这段时间好像特别忙,连续几天都看不见他的人影,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不在,我每天该吃吃该喝喝,等待家中的回信。
可是家中也许久没来信了。
直到我闲来无事想偷偷溜出府时,听到了府内几个丫鬟的窃窃私语。
“哎,咱们太子妃真是个没心肝的,父亲都下狱了她每天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嘘,你别瞎说,太子嘱咐了,将军下狱的事谁都不能和太子妃说,她不知道最好,不然太子饶不了我们。”
我立在角落里,浑身一僵。
什么意思?我父亲被下狱了?
我猛然冲出来问那两个丫鬟:“你们刚才说什么?我父亲被下狱了?他犯了什么事?”
那两个丫鬟吓得面如土色:“太子妃饶命,奴婢们也不知实情,都是听人说的,太子妃饶命。”
怪不得家里那边再没给过我来信,是我爹出事了?
我急匆匆地要去找裴照,裴照恰巧就在议事厅里和他的一些幕僚会谈。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冲了进去。
所有人看见我都一脸惊愕,唯有裴照面色平静:“怎么来了?”
“我爹,怎么回事?”
听我问出这句所有人都面色一沉,似乎他们正在商量这件事。
裴照见瞒不住了,便全都告诉了我。
前段时间皇上不知为何突然宣我爹入宫,但是接连催了几次人都没到,右相参了我爹一本不听皇命,在边塞拥兵自重,派人将我爹押回京城,并解了我爹的兵权。
裴照派出手下探查才知,那三个命我爹入京的人半路上就被杀了,多半是右相的手笔。
右相与太子不和多年,这些年处心积虑把持朝政大权,一直是太子登基的心腹大患,裴照上次杀的人就是他安插在太子府的卧底。
我急道:“那你们还在等什么?去说明实情啊,我爹是被无辜冤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