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若溪刚才演戏演这么久就为了这一刻,她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反握住王妃李氏的手,哽咽着凑她耳边低语几句。
王妃李氏满是迷茫的眸色顿时变得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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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若溪再次回到屋中时,巧儿忧心忡忡的道:“三娘,你为何要和王妃李氏连手,这不是——”
不等她说完,丁若溪望着窗外落地有声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若我想彻底摆脱苏会,只能这么做。”
巧儿还想再说,这办法也不是万全之策,万一被苏会察觉可就麻烦大了。
丁若溪已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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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丁若溪便换上孝服去守灵。
苏慕凉虽被镇南王贬为庶人,可镇南王顾忌脸面并未将他做的恶事宣扬出去,所以往昔苏慕凉的好友,手下都来府中悼念,丁若溪一身素衣跪在人群中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引的无数人不断唏嘘。
这苏慕凉一走,是不再管身后事了,可留下的这美艳寡妇,可是诱人的紧,说不准过不了三个月就落入有心人手中,肆意怜爱。
于是,这些人一边悲痛,一边做足了前辈,同僚的架子,安慰丁若溪。
许是悲从心生,恨自己有眼无珠爱上苏会,丁若溪竟在这气氛的烘托下哭的异常凄厉,令人闻之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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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是苏慕凉的出殡之日,因他是王妃李氏令下人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又因当初那名抱他回来的下人早已被王妃李氏灭口,进而无人知道苏慕凉亲生父母是谁,他又是何方人氏,故而族里的长老一致认为他并非苏家的人,不能埋入苏家祖坟。
溺爱苏慕凉的王妃李氏自是不肯,百般不依后,才终给苏慕凉求了个安葬之地——葬在距苏家祖坟半里远的山坡下的小山包旁,这样一来,在外人看来,苏慕凉虽非镇南王亲生,但镇南王对这个养子也算做到了有情有义。
苏会送完最后一批前来吊丧的宾客后,回住所途中忽然想起一事,便问起秦用。
下人忙恭敬答话:“午后王妃说苏慕凉生前最喜欢的弓箭落在城外军营里了,秦侍卫说要帮她去取,王妃不肯,说是想最后看一眼苏慕凉生前办公的地方以做慰藉——”
下人说到这,语气顿了下,偷偷瞥了眼苏会的神色。
苏会脚下不停,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下人打了个寒战,再不敢藏着掖着,继续道:“和王妃在一起的三娘子,一听这话伤心的不停落泪,执意要和王妃一起去,说是顺便想出府透透气,当着众宾客的面,秦侍卫拦不住,就亲自带上侍卫跟去了,一个时辰前,下人过来通传说是王妃,三娘子等人安全回府了,秦侍卫就跟着回房休息去了。”
秦用是他的心腹,最近几日忙里忙外的,应该是累极了。
苏会并没多想,吩咐下人道:“你去看看秦侍卫那处有什么需要的,尽快去办。”
“是,属下这就去。”
说话间,苏会已走到房门前,屋中并没点灯,漆黑一片,丁若溪应当是睡着了。
他本不欲让丁若溪去祭拜苏慕凉,可眼下她住在镇南王府,一举一动皆被人注目,为了她的闺誉着想,他这才允许她前去吊丧,可她在灵堂上哭的撕心裂肺,似是对苏慕凉很是难忘.........
想到这,苏会眼神一暗,不自觉咬了下后槽牙,推门入内,心里明明憋着气,可走向床榻的步子却极轻。
这时,落下的床帷内忽然传出一声嘤咛,似是睡在里面的人做了噩梦。
苏会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一把将床帷拉开,边坐在床沿,将困于噩梦中的人抱在怀里,柔声道:“昭昭,不怕,我在这。”
他话音方落,怀中的人忽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男音。
苏会面色骤变,一把将怀里的人推开,起身去旁边点灯。
豆大的火焰霎时将黑暗撕出一个大口子,昏暗的烛光映亮了床帷里任何角落。
只见刚才下人嘴里的秦用,此刻正躺在床~上,他双手双脚被反剪绑到身后,嘴里塞着锦帕,一脸懵逼的模样,看到苏会,面色倏然变得惨白,用力的挣动起来。
苏会面色铁青,将他嘴里塞的锦帕抽~出扔掉,沉声喝道:“她人在哪?”
第74章
秦用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 他满脸羞惭的急声道:“属下奉命送王妃和三娘子去郊外营地,那知行至中途三娘子忽然说肚子疼,王妃李氏等不及就先走了, 属下不敢怠慢,忙要请大夫过来给三娘子瞧病, 可刚转身就被三娘子打晕了, 至于后来的事属下便不知道了。”
见苏会脸色极其难看,忙找补道:“不过属下这次存了提防心,为防万一,令府中眼线远远的坠在三娘子车后, 三娘子应该走不远, 属下这就去把三娘子找回来。”
秦用说完作势就要起身。
才走出一步, 苏会已越过他快步走出房门。
秦用并非庸才,可这几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到丁若溪手里, 心头极不是滋味, 也顾不得喊人帮他松绑, 急忙跟上了上去:“郎君, 三娘子出去的时候刚好赶上关闭城门,她出不了城的,您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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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如秦用所言,因为流民大量涌~入城中导致民怨沸腾的缘故,京兆尹下令每日只开一个时辰的城门, 供城内的民众出去办事,除此之外,圣上没有定夺怎么安置这批流民之前, 城门皆的关闭状态。
丁若溪被囚禁在镇南王府,对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 故而换上秦用的衣服,假装男人混入人群来到城门口时,城门已关闭,两人无法只得折返。又知她出府的事瞒不了苏会多久,索性挑了个上好的客栈住了下来。
巧儿一路上战战兢兢的对她欲言又止,“三娘子,我们这么做不妥吧,万一苏大郎君追来,指不定回去又要怎么囚着您。”
丁若溪坐在小榻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从府里带出来的话本子,语气淡淡:“他不会的。”
巧儿实在想不通自家娘子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刚要再问。楼下忽然传来酷似官兵的大喝声:“把这里围起来,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巧儿吓得面色一白,忙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二十多个持刀护卫守着客栈的前门和后门,正吆喝着令在大厅用膳的食客离去,一瞬间客栈大堂的人走的干干净净,一片肃穆中,一身月百牙绣竹纹的男人,眉目阴蛰的从门外入内,脚步沉稳的拾阶而上。
他每走一步,木质的台阶上的砂砾震动不已。
沉闷的咚咚脚步响声,听在巧儿犹如催命魔音。
须臾,苏会出现在大敞的房门外。
巧儿吓得脸色由白转为绿,磕磕巴巴的朝他行礼;“大,大郎君。”
苏会仿若未闻,越过她走到小榻前。
坐在小榻上的丁若溪,穿着一袭银纹绣百蝶花裙,束腰的装扮将纤细的腰~肢束的盈盈不足一握,她头也未抬,从他这个角度看,恰好能看到她尖尖的下颌,和一段腻白的颈子,再配上温软无害的容貌,一如在镇南王府那般恬静美好的不食人间烟火。
他以前最喜欢她这个模样,总觉的怎么看都看不够。
而今,再见她这对他不理不睬的模样,却气的抓狂,恨不得掐着她脖子质问她,她当真对他这么厌倦吗?甚至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就想着逃走。
那他们之前的过往呢?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
苏会强压怒意用右手抬高她下颌,语气冰冷:“昭昭,为什么总想着要逃?”
丁若溪被迫与他对视,他的手劲极大,一瞬就将她下颌勒出一道浅浅的红印子,丁若溪疼的蹙下了眉,倔强的想要别开脸,却又被苏会扳回脸,与他强行对视。
芝兰玉树般的男人,弯腰坐在小榻边沿,握着她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将人迫于怀里,嗓音低哑带着无尽的冰冷:“你怀了我的孩子,就算想逃,可又能逃到哪里去?”
丁若溪这才似被他的话惊到,巴掌大的小~脸倏然变得惨白,她胡乱推搡他想要起身,可却被男人死死的按着纤腰动弹不得,她唇哆嗦着,不可置信的高呼:“不可能,我不可能怀~孕,更不可能怀上你的孩子,我——”
男人爱怜的抚摸她的小腹,可眸底却毫无温度:“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是怎么怀上我的孩子的?”
不等丁若溪有所反应。
男人唇角勾起,缓缓道:“两个月前你从寺庙回来,见到我甚是欢喜,有一晚主动邀约我去你房中,那夜你热情似火,不断对我.........”
“别再说了。”
他怀中的女孩似是一下子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画本子从手中跌落,浑身抖若筛糠崩溃大哭,捂着自己的耳朵,不住哀求:“你别再说了,求你了........”
苏会看到她这样抵触他,心头积攒怒意更甚的同时,又害怕她进而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语气渐渐软和下来,他抬手轻柔的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那好,随我回去,我便不再说了。”
丁若溪似是全身力气都被抽干,她趴在他肩头哭着不住摇头,“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到那个牢笼里去,我不要.......”那模样就如一个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人,企图握着最后一缕救命稻草。
苏会见此心头痛苦更甚,他轻柔的拍她后背,安抚道:“你若不想待在我那,我同意你搬回自己的院子里住,只要你别在哭了,好不好?”
丁若溪不知将他的话听进去多少,她双手无意识的揪紧他的衣襟低声呜咽着哭,可到底是哭声小了。
苏会满心苦涩,就这么抱着她,如同哄孩子般轻拍她的后背,不住喊她闺名:“昭昭,不哭了,好不好。”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再难为自己了........”
“只要你不走,好好生下这个孩子,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
“..........”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怀中的人儿哭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苏会这才将她的脸从他怀里捞出来,抬手将黏在她脸颊上的碎发拂在耳后,并用小榻上的小毯子将她严严实实的包住后,弯腰抱起她下了楼。
她在睡梦中似是也睡不安稳,眉心始终紧蹙着,不断有泪珠从眼尾滑落,隐入鬓间,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什么。
苏会以为她冷,将她抱得更紧些,凑在她嘴边道:“想要什么?”
丁若溪唇微不可察的动了动,极细微的吐出两个字:“墨青。”
苏会透出柔色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她喊苏慕凉。
只一刹那,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念头忽然从他脑中闪过——
她和苏慕凉夫妻半载之多,她该不会在他不在的那三年里,喜欢上了苏慕凉了?
这个念头甫一从他脑海中冒出后,苏会遏制不住滔天醋意,恨不得立马把苏慕凉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
然而,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丁若溪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往上~翘了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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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苏慕凉下葬。
因镇南王还在外面打仗并不在府中,王妃李氏便主持了整个下葬事宜,于是,天还未亮,整个镇南王府灯火通明,哭声震天,待到了吉时,随着秦用高喊一声“起”,十几个下人抬起苏慕凉的棺材朝府门外去。
因苏慕凉并非镇南王亲子而是养子,下葬的礼制比正儿八经的达官贵人简单许多。丁若溪身为苏慕凉的下堂妻,这种时候只需跟在送葬队伍身后观礼即可,并不用跟着去墓地,故而等送葬的所有人走后,她就令巧儿收拾细软,搬回了自己曾经住的小院。
不知为何,再次回到这个小院,丁若溪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巧儿兴奋的冲进屋中,惊喜的嗓音传进院子里:“三娘,三娘快看,您之前经常用的物什都被换成新的了,咦,怎么小榻变得又宽又大了?奴婢躺在上面睡觉都绰绰有余,简直可以当床榻用哎。”
丁若溪闻言抬脚跟着入内。
一抬眼,便见屋中除了基本陈设外,果然如巧儿所言她所用物什都被换成了新的,甚至床~上还多了一床男子所用的被褥和枕头。
第75章
丁若溪就知苏会没那么好打发, 但这已经是她费尽心思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而先搬回她的院子只是第一步,剩下的还有好多事需要她去部署。
于是, 她没再介怀此事,吃完午膳后照例睡午觉, 吃晚膳等, 就连苏会何时回府的都不知道,若不是第二日房中小榻上留有人睡过的痕迹,她甚至还以为苏会压根没来她卧房。
而且,没看到他, 她最起码心情能舒服一些, 丁若溪为此也乐意之至。
如此又过了几日, 这日清晨,丁若溪刚吃完早膳, 丁若月的声音忽然从院外传来:“三姐!”
丁若溪好多日没看到丁若月, 激动的“蹭”的一声从桌案前起身, 快步走出屋子。
多日未见, 丁若月好似比之前长高了一些,脸蛋也圆润了些,她今日穿着一身青绿色学子衣裳,乍一看去青翠的如同一枚荷苞绿油油的,讨喜的紧。
连枝气喘吁吁的追在她身后, 一个劲的嚷嚷:“七娘跑慢点,奴婢跟不上。”
丁若月蹦蹦跳跳着回头调皮的冲她扮鬼脸,惹的丁若溪沉闷多日的情绪一下子豁然开朗,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蹲在跑到她跟前的丁若月跟前, 扯了扯她头上带的小帽子,笑问:“这衣服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