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身冷下面庞,命令道:“跑。”
我对着他的突然出现发愣,还是苏声反应迅速,一手拉起阿娘,一手拦腰抱起我,飞也似地跑去了别处。
秦可风果然没有追上来,为了以防万一,苏声让士兵在门口守岗,自己到处去逮他和呼延意,只让赵方羡留在房中守着我们母女。
阿娘躺下休憩后,我甚是凌乱,颓废地坐在床尾,看着赵方羡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金簪,轻轻摆到桌上:“为什么金簪会在秦音手里?”
他很是冷酷地审问,我一摸身上藏金簪的地方, 头皮发麻,完全没料想到什么时候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我当即伸手问他讨回来,他撩回去:“既然你不珍惜,自有珍惜它的人。”
“你还回来!赵方羡!”
我追着他出门,一拐弯,他突然停住脚步,与迎面而来的秦音问道:“你不怕你父亲再追来?”
秦音像是刚从慌乱里脱身,抚着心口靠近他:“我说我来找刚才那位帕雅夫人,来劝劝她,他就答应了,其实……我是来看看你,三哥。”
赵方羡本要转身,但见到我在身后,又立马折返回去,将金簪递给她:“送你了。”
我扑过去,拉扯住她欢天喜地伸去的手,很是不满意:“这明明是我的!”
她恶狠狠道:“你瞎了吗!这是三哥给我的!”
“我不管!还给我!”
我与她争吵,赵方羡这个死人背起手,自己慢悠悠往回走了。
秦音喊了几声求他主持公道都没得回应,抬眼一瞧,立马用力踩我一脚,我才松开手,任她攥紧了金簪去追他:“三哥你去哪里?今晚能不能带我离开?”
赵方羡本来悠悠闲闲的模样,对她的追问很是困惑:“我为什么要带你离开?”
她一愣,赶紧举起手里的金簪:“你送我这个,是不是表示你很在意我?”
赵方羡只是冷笑:“这样的簪子我想送几个送几个,刚才是见你从窗口跳出来很是狼狈,才送你金簪,万一你要逃走,可以当做盘缠。”
秦音脸色阴沉不少,又问道:“那我与你写了这么多信,你却封封回复,这又是什么意思?”
“哦?我回了吗?”
他冷笑一声,忽然叫我:“元喜,我让你烧掉的信呢?”
我挠起脖子非常尴尬,在秦音的怒目里一再退缩,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我看秦小姐连续来信,应是很急的事情,就……就帮三爷回复了……”
“元喜!你这个混蛋!”
秦音果然暴跳如雷,握紧了金簪跑来追我,她力气不大,跑起来像兔子一样快,两三两步便追上我,拿尖锐的簪子抵到我脖子上。
我力气大, 可以轻易控住簪子不刺到我,但是秦音这时候小声求道:“你配合下!你配合,我……我就把我的百宝箱送你!我是京城首富之女!你应该知道!”
我立马站得笔挺,瞄瞄赵方羡,又试图瞄她,压低了声音讲:“大小姐你想做什么?尽管说!”
“我想离开京城,你帮我逃走。”
“你不是想嫁三爷吗?怎么又想离开京城?”
秦音跺脚:“你烦不烦?谁知道他这么大个男人一点都靠不住!”
我心想从前都不知她是首富门庭出身,只要个百宝箱太吃亏,便敲她竹杠,顺便可以做我离开京城的盘缠。
“离开京城是大活。”
她又跺脚:“知道了,这次我缝你的破裙子,满意了?”
我啧啧一声:“得加钱。”
她生气,又踩我一脚,一手用金簪抵着我,一手将我往外拉扯着离开:“你跟我回去,我百宝箱里有把钥匙,是打开我们秦家宝库用的,里面放着我爹爹从各处收集来的珍宝,你拿上钥匙送我上路离开,我就告诉你宝库在哪里。”
第四十七章 大小姐不开玩笑
我眼前一亮:“大小姐没有开玩笑?”
“我与你开什么玩笑,这一宝库也就是我爹在京城的其中一个,与他其余珍藏比起来要逊色不少,所以才分到我手上。”
秦音提到这点甚是埋怨,怨秦可风没有将好东西留给她,一心只想把她换出去。
我才知道,原来要她去和亲也是秦可风主动要求的,他是铁了心要用女儿作为筹码来交换自己想要的利益。
我又啧啧一声,唏嘘道:“那我跟你回去,你给我钥匙,我就帮你想办法离开。”
我随她一步一步,鸭子摇摆一样离开苏声府邸,赵方羡一路跟在后边,眼看着我在门口上了马车,却无动于衷。
秦音从窗口收回视线,嘁声道:“赵方羡对你也不过如此,要不你跟我一起离开京城,我有的是钱可以带你过好日子。”
我终于能够放松下来,倚在窗口叹息:“我已经打算好了, 等我姑姑回临安,我就马上揣了行李去渡口找她……对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临安吧。”
“临安?我才不去。”
秦音很是嫌弃,我问她为什么,她抱起双膝埋了半张脸,喃喃低语:“我想去西洲。”
“西洲在哪里?”
“在遥远的西边,藏在大漠之中。我只是听爹爹和呼延意饮酒的时候谈起,西洲是个很美丽的绿洲,那里很富有,而女人长得美丽,男人生得俊俏,人人都能歌善舞,对了,呼延意就是西洲人,我爹爹与他就是在那儿认识的。”
她说完,察到我面庞上,仔细观察一会儿说道:“还有,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与呼延意像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你看你们都是浓眉大眼,鼻梁又这么挺……”
我嗤之以鼻:“别说了, 就是因为这长相,我小时候没少被人指指点点,所以后来干脆去学堂躲起来,导致现在什么琴棋书画样样不会。”
“那些有什么好会的,还不如做生意来得实在,你别看我疯癫,实际上我很会经营,还没进宫时,就已经开始帮家里打理店铺。”
她细数起曾经由她经营的几家店铺生意红火,日进斗金,眼中除了留恋,还有无奈和可惜。
我想起她给赵方羡的信中谈及对酒肆经营的想法,才发现她还有这样的建树。
又仔细观她脸上的落寞,不免感慨,原来她不只有强势,对待自己所想所爱,是如此柔软与用心。
我竟觉得她不讨厌了,有个性,像我,我欣赏。
她发现我在笑,很是不满,一直与我吵吵嚷嚷到了秦家,才偷偷摸摸带我进去。
秦家的豪华是我未曾设想的,我原以为我们元家就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门庭,但今日踏足此地,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是井底之蛙。
秦音带我到她闺房里打开沉甸甸又富贵荣华的百宝箱,里面一层一层,装满了奇珍异宝,比我之前的收藏更眼花缭乱。
我因此感慨:“你们家到底多有钱?”
“我也不知道,你拿着钥匙去宝库里看看,再想象一下那里的几百倍,大概就是我爹爹攒下的家底了。”
那把钥匙普普通通,看起来倒不像是什么宝库,而是普通的仓库,我以为她在骗我,说什么都要她亲自带去看一眼再说,正吵闹,丫鬟来报:“小姐,老爷与呼延老爷回来了,要你过去陪个酒。”
秦音脸色一下黑了不少,打发走丫鬟后,把钥匙拍到桌上:“我已自身难保,不会骗你,你现在最好快点想办法送我离开京城。”
我分明觉得她应是路到尽头,狗急跳墙,画了个大饼来骗我,但看她着实可怜,便把钥匙推还给她:“我不收你的钥匙了,过两日我要随姑姑去临安,我带你走。”
她对去临安仍旧反感,但我不收任何贿赂,她也无从威胁我,只能说道:“行,那你就在这里住两天,两天之后,我同你一起到渡口。”
我留在她闺房里,她走了没多久,便听路过的丫鬟经过窗前与奶娘讲:“你赶紧打扫小姐的房间,今晚呼延老爷要与小姐圆房。”
我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往衣柜里藏好,果然奶娘念念叨叨进来收拾一顿,还让人摆来花生红枣到床上:“太好了太好了,小姐今晚就要成亲。”
帮忙的丫鬟很是奇怪:“为什么奶娘你这么想小姐嫁给那个糟老头呀?”
我心想她应是愚昧,奶娘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我觉得呼延老爷挺痴情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娶亲生子,似乎是在等人吧,我觉得小姐要是嫁给这样痴情的男人,就不用和夫人一样,夫人过世前多可怜。”
丫鬟也叹气:“是啊,明明是秦夫人,但被老爷那些野花野草欺负得好惨。”
她们聊起秦音生母的悲惨往事,贤妻良母相夫教子,最终在秦可风的三妻四妾里化为泡影。秦音连她阿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一趟,却看到后院在简单收拾秦夫人的白事,前厅的秦可风却在热热闹闹迎娶第八个小妾。
“看遍这京城里的王孙公子,有哪几个与呼延老爷能相比的?他年纪是大了点,但年轻的时候是真英俊啊,而且正派得很,你看他酒局上有与什么女人亲近过?好不容易有了意中人,还是我们小姐。”
奶娘说得绘声绘色,丫鬟们有的跟着庆幸,有的泼冷水,还有的提醒她们:“别说了,小姐和呼延老爷过来了!”
屋里一阵脚步声散去,安静中逐渐传来秦音的尖叫和呼延意醉醺醺的声音。
我从衣柜门缝里窥到秦音被呼延意揪着头发拉扯进来,一点没有奶娘期许的美好的样子。
秦音凄惨地到处跑,尖叫求饶喊救命,没有人来救她,在撞了几回家具后失去了所有力气,被呼延意抱起扔到床榻里。
他大概喝了很多酒,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掐着秦音的喉咙,见她没有回话,忽然说道:“帕雅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是不是在中原太久了,连家乡都忘记了?”
“咳咳咳……你……你放开……我不是帕雅……”
“呵呵,你到现在还是躲着我?对不起,我和你说对不起,可以了吗?”
呼延意终于不掐她,拉扯起她的胳膊用力摇晃:“你听我说对不起!我不该要你去勾引那中原来的男人!是我不对!你原谅我,跟我回西洲好不好?”
我脑袋里轰隆一下,像落了道惊雷。
他开始哭泣,胡乱说着很多话:“你不想跟我去中原探情报,我也不该勉强你,是我不对!我错了,你回到我身边吧,帕雅!”
我整个人像被雷来来回回劈了好几遍,从来没想到会在一个毫无关系的男人嘴里听到阿娘的名字,还有她的往事。
不……应该是重名了!怎么可能是阿娘呢?
但呼延意仍旧满嘴都是帕雅这个名字。
我头脑发热,用力推开柜门跳到屋里:“呼延意!”
他愣怔怔回头望向我,精贼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松开秦音走到我面前,痴痴地看着我的面庞:“帕雅?是你……”
他忽然抱紧我,我很是尴尬,硬着头皮说道:“对,我回来了,但是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赶紧回西洲去,以后再也不要相见。”
“你跟我走!我现在带你回去!以后谁都不会知道你是贺王派来中原的探子!”
我猛地推开他:“你这是在威胁我?”
呼延意对我暴躁的脾气很是震惊与怀疑,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差点说不出话:“你怎么变得不像你?帕雅你那么乖……不……不是这样的!你跟我走!我要让可风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帕雅!”
他暴力拉扯我往外走,我根本敌不过他,被拖了几步路,忽然有人从背后猛地敲到他脑袋,闷闷的一声“咚”后,他晕倒在地上,再也没动弹一下。
我颤抖地离他远了点,才看清秦音站在那儿,僵在半空的双手紧紧握着一块砚台。
她死死盯着倒地的呼延意,咽了下喉咙:“死了吗?”
我赶紧过去探脉搏:“死了。”
砚台落地碎成两半,她回头匆忙收拾东西:“赶紧跑!我们连夜出城!”
她不像是第一次做坏事,冷静得很,要收拾什么东西一点不落下。
我想起之前差点被她溺死在酒缸里,忍不住问她:“你对谁都心狠手辣,是不是有人教你?”
她忙着打包,随口应道:“不然你以为我在宫里十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碎碎念在慈元殿里,见识了不少波曲静打压皇后对家的办法,她有样学样,其他没长进,就这点心狠手辣倒是记在心中。
“对了,路上盘缠要带足,我的百宝箱!”
我看着她要把箱子抬走,便伸手摁住箱子:“你以为自己逃得走吗?而且你走了,你家怎么办?”
她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都暴起来,忽然怒地把箱子砸在地上:“我娘死了之后,我就希望这个家的贱人全都一起死,下去给我娘赔罪!”
我被她吓到后退一步,脚踩到散落一地的金银玉器,她呼吸起伏不定,血红的眼睛里噙着泪讲道:“好不容易弄死我那酒务的哥哥,我以为我爹会对我好一点,但是你也看到了,他对我就像对棋子,更不用说对我阿娘又是如何冷漠刻薄,元喜,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帮我这一次,逃出去,离开京城,我会念着你的好,以后找机会回来报答你。”
第四十八章 小王子驾到
我自然会帮她,但是在这之前我要确认一件事:“你截走你哥哥们卖的假酒,难道是故意的?”
“我第一次去找赵方羡的时候就与他说了,我们要保命就必须心够狠。”
秦音冷笑一声,到我跟前继续说道:“赵方羡应是听进去了,但是他没想到我能狠毒到出卖亲哥哥,所以事成之后他一直防着我,可能怕我反咬他一口。”
我避开她的目光:“我不知道……他的事,从不让我参与。”
“那些信是怎么回事?”
我与她解释来龙去脉,原以为是赵方羡冷血不看,现在才意识到,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信是赵方羡不敢看?
眼前的女人实在心狠手辣,比赵方羡还要杀人不眨眼,我想到赵方羡可以笼络郑可麟,为什么我就不能笼络秦音呢?
她此刻陷身囹圄,不就是因为女儿身约束,只能依附没有良心的父亲,不知道何时就会被卖出去交换利益。
如果我今日帮她逃出生天,她能去一个广阔的天地活下来,说不定我总有要依靠她的一天。
这么一想,此时此刻并不是我帮她,而是在求她活下去,日后有机会来帮帮我。
“就这么说定了,我送你离开京城,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一狠心,挽起袖子蹲到地上收拾呼延意的尸首,把他脑袋上的砚台碎片清理干净,再拖到梳妆台边上,找个角落比了一下伤口,看着差不多,就快速布置好他意外摔倒,后脑勺磕在梳妆台的假象。
这一地摔碎的百宝箱刚好与他醉醺醺摔倒的样子呼应,我擦擦手,立马把秦音推倒在床榻边,顺手撕扯她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