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有喜——一寻【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6:45

  我顿时丧失了力气,差点连坐都坐不住。
  张公公点点医官的肩膀:“你先回去吧,皇上下令让你们彻夜候着呢。”
  医官收拾好东西,起身叹口气:“这有什么好候着?太子妃这身板生孩子,本来就是要命的事情。”
  “别嗦了,快去吧!”
  赵方羡挥挥手,示意他走,医官才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张公公要与他说另外的事情,他打住:“你去外边等我,我要与元喜说些事情。”
  我并不想听,闭着眼睛只想彻底睡去,不再醒来:“三爷我乏了,你放过我。”
  他并不言语,等到张公公走了,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强行拽到他面前。
  他冷冽的眸子我早就习惯,可此刻,还是冷到我不禁心生胆怯。
  我因此做好必死的准备:“你要杀就杀我。”
  他冷哼:“不打自招,理由呢?”
  “你要杀人,不需要理由。”
  “你知道就好,今天你擅自离开家中,以为我真的不会对你动手吗?”
  我不想听这些,就算闭着眼,眼泪也流下来:“我在三爷身边一年了,却在今天才意识到我不仅守护不住元家,守护不住爹娘与兄弟姐妹,我还守护不住与我同病相怜的可怜女子,与她还未出生的孩子。”
  我碎碎念叨自己多么无能,怨恨这样无能的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赵方羡松开我,很是生气:“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我干脆不理他,心想等明天天晴了,我就收拾东西走人,就算流浪也好,死在中途也好,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我不再与他吵架,而是冷战,赵方羡拿我没有办法,抱着手坐在床榻边守了我一晚上。
  今年的天冷的很早,第二天起来一看,窗外的小院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赵方羡打开了窗户,终于不再将我困住:“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这两天一定要在家中待着,你马上就要生了,要为孩子考虑。”
  我抚着肚子并不回应,就当他不存在。
  他因此想与我说话,但看到我蔫蔫的样子,始终没有开口,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子打的长命锁,放到我手边。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他,门外又忽然有人来访。
  “元喜小姐在不在家?”
  这尖锐的声音分明就是波曲静的,听起来刺耳无比,必定不是好事。
  我与赵方羡都警觉起来,这老太监不是坏事不上门,必定是有什么坏主意要打到我们头上。
  我很是害怕:“三爷,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脸色阴沉:“你在屋里不要出去。”
  “三爷?”
  赵方羡独自出去应对波曲静,两人交谈了两句,波曲静就让人进来抓我走:“现在太子妃娘娘奄奄一息,腹中孩儿也将不保,这是天大的难事,皇后娘娘让大师算了,现在需要足月还未生的孕妇前去冲喜,元喜,你刚好合适,跟我们走吧。”
  “等等!”
  赵方羡拦住他们,扫了一眼来人众多,冷静说道:“我去带她出来。”
  我惶惶望着他进屋来,把门窗都关死,甚是绝望:“你真要把我交出去吗?”
  “这次你要听我的话,在家里待着……还有你的衣服借我。”
  他利索地拿走我的衣衫与披风,穿到自己身上,并用扶风和上边的帽子把自己遮起来。
  他抱着一团衣服在披肩下伪装为孕肚后,乍一眼确实与我好像。
  我震惊,拦住他拼命摇头:“三爷你不要去!还是我去!”
  他挣脱开,义无反顾出门,跟着波曲静和来抓人的队伍走了。
  我在原地焦虑到浑身不适,开始血液逆流,哪哪儿都觉得疼。
  特别是腹中的动静甚是强烈。
  我扶到肚子上,流着眼泪轻轻呢喃:“孩儿先听话,阿娘现在要去救你爹爹……”
  不知道是不是腹中孩子真的听到了我的念叨,她果真很快安静下来。
  我赤手空拳就要出门,外边的风吹进来,身后一阵刀剑碰撞的动静。
  一回头,是风吹动了挂在墙上的那把宝剑,我心一横,带上它随即赶去追上他们,意外他们并没有回宫,而是来到了赵忡在御街上的那座空置小院。
  赵方羡被带进去后,里边很快传来皇后的冷笑:“元喜你的孩子保的不错,但是我的孙儿就不是太好,大师说了要冲喜,至于怎么冲喜,当然是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剖出来给我孙儿祭天!”
  我心口一紧,里边雅雀无声了片刻,就听皇后很是生气:“好啊,好你个赵方羡!居然敢欺骗本宫!”
  “有什么冲我来,一个元喜解不了你的恨,她死了,我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元喜。”
  “那你今天就准备好替她去死吧!来人!”
  里边响起刀剑砍杀的动静,我从门缝里窥到赵方羡赤手空拳,只能以避闪为主,但是围着他攻击的士兵实在太多了,他顾到了眼前,身后就差点中剑。
  眼看他的身上越来越多的刀痕,我登时抬起本来抬不起的腿,一脚踹开大门,拔剑挥去,瞬间劈开两个士兵的铠甲。
  所有人都望向我,我眼中只有赵方羡受伤倒在院子里的景象。
  他倒在血泊中,这一刻,我只想用手中的利剑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劈开。
  波曲静见到我很是戏谑:“没想到元喜自己来了,看来不用麻烦三皇子了,我们自行处理了就好!”
  他抬手轻轻一挥,士兵调转了矛头,纷纷向我砍来。
  赵方羡挣扎起来催我赶紧跑,我反而很冷静,冷静到没有了任何表情,只剩下一呼一吸。
  我双手握紧剑柄,凝神调集全身的力量,还有挥剑的身形。
  我想起元平教过我,宝剑是有灵魂的,越是锋利,越有灵性。
  挥剑前,我专注冲过来的每一个人影,动了动嘴唇:“今-日-冲-喜。”
  我再握紧剑柄,剑身一阵呜鸣。
  那些士兵终于冲到眼前,我终于挥出第一剑,连刀带盔甲,轻易斩破。
  一片热血撒泼到我脸上,我继续杀过去,因着利剑削铁如泥,根本无法被阻挡,轻易将靠近的士兵斩杀干净,剩下几个在波曲静的责骂声里连连后退。
  我没了力气,将剑抵在地上支撑沉重的身躯,望向在不远处看戏的皇后,与她说道:“元喜已为太子妃冲喜,太子妃本就身体虚弱很难生育,现在她命悬一线,你们应该在找良医的路上,现在却在这怪力乱神的囹圄里浪费时间。”
  皇后面色肃穆,眼角抽搐了一下:“你这个死丫头年纪不大,却想来教训我?”
  “我这里有一良方,不妨死马当活马医。”
  我把赵方羡“意外”捡到的那张带血信笺举到手中,很快被波曲静取走。
  皇后半信半疑问我哪里来的,我说意外捡来的。
  这话让她眉头紧皱,利索撕碎了信笺:“你可知命不是儿戏,随意捡来的药方是谋害太子妃的性命!”
  “我自然知道,所以才有这药方!”
  我已坚持不住,肚子里的疼痛越来越强烈,很快倾倒在了雪地上。
  赵方羡捂着流血的伤口爬过来抱起我,与皇后求道:“母后我不曾求过你任何事,就当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帮我叫稳婆来接生。”
  波曲静冷笑一声:“三皇子你搞错没有?现在是要元喜献祭的时间,还帮你叫稳婆?你是真的傻呀!”
  这老太监的可恶嘴脸相当令人作呕,但是赵方羡丝毫不理会他,紧紧望着不远处的皇后,等待她的回答。
  他如此认真,认真到那双毫无人情味的眸子里都开始暗潮汹涌,不知道内心究竟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让他如此动容。
  我来不及心疼自己,心绪也随着他的目光而翻涌,我尽力拉扯住他的衣袖,有进气没出气地讲:“三爷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依旧没理我,我这才发现他的执着全部都在等皇后的回答。
  波曲静在一旁煽风点火,皇后终于挥袖要走:“今日算你们走运,放过你们就当为我的孙儿祈福了!”
  我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赵方羡高声喊道:“母后你这是在给你的孙儿生灾!”
  他很是生气,眼眶里水红一片。
  皇后闻言当即回头朝我们走来,她满面怨恨,紧咬牙关,抽走士兵的佩剑照着赵方羡面门斩去:“我先斩了你这晦气的扫把星!”
  “不要!”
  我尖叫,顿时失了魂,以为就此就要与赵方羡阴阳两别。
  轰隆一声,一道刺眼的闪电忽然劈到皇后跟前,与火石掷地一般,溅的到处是火花与白烟,把她生生震退几步,跌坐到雪地里,惊诧地仰头望向天幕。
  天幕明明下着大雪,厚重一片,竟然落了雷电到眼前。
  赵方羡也抬眼,但是一片片雪花沾到他的睫羽,让他不禁闭上眼睛,默默流下泪来。
  我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肚子里的孩子仿佛惊蛰天里的冬虫,总算开始苏醒。
  “三爷!孩子要出来了!”
  我继续揪紧赵方羡的袖子,他扯开我的手,挣扎到皇后面前郑重下跪:“求母后怜悯!”
  皇后已全然说不出话,对着他只剩下起伏不定的呼吸。
  我再也等不了,倒在雪地里痛到死去活来,双腿间开始涌出一滩温热的水。
  波曲静过来看我一眼,与皇后说道:“娘娘,羊水破了。”
  赵方羡再次求道:“请母后怜悯!”
  我已痛到开始神志不清,倒在雪地里,浑身冰冷,内里血液却沸腾不止,我很想让孩子出来,但是不管怎么用力,都脚踩棉花,完全没了知觉。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我看着云翳厚重的天空不断落下大雪,随后一阵微微发着五彩光芒的青烟渐渐升腾起,盘旋往天上而去。
第六十八章 青烟②
  我一时落下泪来,心疼不已,那是我未出世的孩子要离开的一缕青烟,我想起梦里落到怀中的那一只翟鸟,它也是乘着五彩祥云而来,告诉我从此要为人母。
  可现在她走了。
  我闭上眼,心如死灰,身下雪地的冰凉透过我单薄的衣衫钻进骨头里,渐渐冻到痛意就要消失,浑浑噩噩只想睡过去。
  赵方羡过来抱住我,用后披风垫在身下,把冰雪隔绝开,在我耳边颤抖地念叨:“稳婆来了,元喜你坚持住。”
  我撑不开沉重的眼睑,半闭半睁着模糊的眼睛:“皇后娘娘,答应三爷了吗?”
  “答应了,没事了……”
  他抱着我到怀里,蕴热的掌心捂到我的脸颊,我这感知到自己快要冻成一具僵尸。
  稳婆和一群宫人赶来替我接生,赵方羡要抱我到屋里去,稳婆摁住我的双腿:“来不及了!就在这里生!”
  宫人从屋里取来幔帐将我围起来,在赵方羡的安抚和稳婆的指点下,我顺利生产,稳婆用襁褓裹住孩子到我们面前,说着说着面露难色:“恭喜三皇子和元喜小姐,是名千金,只不过……只不过……”
  赵方羡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回到家中安顿好,我躺在温暖的床榻上流泪,耳边异常安静。
  没有孩子的啼哭,没有风雪拍门的动静,有的只是外屋一点点光亮里,毕毕剥剥的燃烛声。
  我微微辗转向外屋,赵方羡紧紧抱着襁褓跪在佛龛前,天亮时回来,他一动不动跪到了现在。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在一片混乱中降生,却几乎没有了呼吸。
  我已心如刀割,而他心里此刻在想什么?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回想起雪地那一声骇人的惊雷落下,也将他的情绪一并击碎。
  他终究是个人,有感情的人,只是他把自己的情绪全都藏了起来,藏到他自己都忘了,遇到什么事要拿出什么样的情绪去应对。
  他今日恳求皇后时,那双水红的眼睛,一如在他父皇面前哭得满脸泪痕,也许这是他忘记了所有,也不愿意忘记的最后一点点不甘。
  我重新闭上眼,任泪水汇到鬓边,想起雪地里的那阵青烟,便在这没有点烛、漆黑一片的屋里低语:“孩儿若你还能回来,阿娘便唤你青烟吧,你是那阵风雪都吹不散的青烟,为你的爹爹和阿娘带来了希望,青烟你若是听到阿娘的呼唤,赶紧回来吧……”
  我碎碎念着睡去,屋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又开始拍门拍窗,将我从梦里扰醒。
  “元喜。”
  “元喜。”
  我确认屋外有人呼唤,慢吞吞起来,到窗前微微推开一条缝隙。
  风雪卷着雪花吹到我面上,霎时看不清楚究竟是谁在外边,但她银铃般的声音却如此耳熟。
  我差点忘记了这个声音。
  “阿莲姑娘?是你吗?”
  “是我。”
  风雪停了,我终于能看清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在雪地里,她穿着五彩斑斓的羽衣,面庞绝美再无火烧的伤疤,她如此美丽就如天上的仙子下凡,让我一时间惊讶到说不出话。
  阿莲她只是立在院中不走近,但她说的话就好似在我耳边回响:“你不要伤心,你的孩儿一定会没事。”
  我擦干眼泪,咽下喉咙里的酸涩:“虽然知道这只是安慰,但我还是谢谢你。”
  “不是我,是命数。”
  我问她什么叫命数,她轻轻摇头:“因你想见我,我今日便万里迢迢回来见你。而这,就是命数。”
  她言罢,抬手轻蜷柔夷,呼唤道:“回来吧。”
  一声长鸣穿越天幕,从天空盘旋而来,降落到阿莲的手上。
  我见是从我怀中飞走的那只五色翟鸟,顿时泪如泉涌:“青烟!我的孩子!你快回来!”
  阿莲挥袖驱赶翟鸟飞扑向我,一眨眼的功夫,风雪重新卷起,只留下她越来越微弱的声音:“翟鸟降世,风云骤变,元喜你切记保重自己。”
  又一声鸟鸣在耳边回响。
  我头疼,猛地落回现实里,彻底清醒过来。
  看到屋里屋外还是刚才睡前的安静,我找回青烟的喜悦再次被冲散,也许这就是梦里阿莲说的命……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家中的宁静。
  我还现在震惊里,赵方羡终于起身,将青烟抱回我身边:“孩子有呼吸了!你快抱抱她,我去叫大夫!”
  第二天,张公公又趁早去早市拉了一趟货回来。
  我正好在屋里坐月子,帮着他把里屋能挂的地方都挂上大红灯笼,瞥到压在底下的一箱白事物件,不免感慨:“快扔了别被三爷看见。”
  张公公看到这些也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收拾走:“我差点忘记了昨晚已经备好这些,本来想早上劝殿下节哀顺变,并把白事办了。”
  可谁知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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