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问:“那……如何假死?”
“城北的甘泉寺,后面有座万丈深渊,让羡容郡主与我们的人打斗,随后我们的人假装中暴雨梨花针,掉入悬崖,死不见尸。”秦阙说。
终南山的座座山峰,让他想到了这个办法。原本只打算让自己与那面具人同时出现,洗清自己的嫌疑,但没想到这羡容又是苦练鞭法,又是借暴雨梨花针,竟是不准备轻易罢休,所以最后让她亲手杀了那人,一了百了的好。
梁武担心道:“羡容郡主如今有了暴雨梨花针,那人武功终究是不如殿下,恐怕躲不了这暗器。”
“此事我会安排,你去将我那件金丝宝甲给他。”秦阙道。
梁武领命:“是!”
秦阙回房时,羡容正在给暴雨梨花针的银针淬毒。
她做得尤其仔细,拿了个小镊子,夹住银针,泡一遍鹤顶红,再在蜡烛上烧一遍,再泡鹤顶红,再烧,如此反复四五次才作罢,一副势必让银针根根都见血封喉的模样。
秦阙往她那边走,她没抬头,开口道:“你离远点,这边危险。”
秦阙便隔了些距离,在旁边坐下,看她淬毒。
待她一根根将银针都淬上毒,这才小心将银针都放入针匣内,重新将暗器装好。
她将暗器拿在手里,很想试试,但这暗器太过精巧,银针都是特制的,怕弄丢了银针没得补,才颓然放弃。
秦阙开口:“过两天,我想去甘泉寺。”
羡容很快抬头,问他:“你去甘泉寺做什么?”
“拜佛。”
“拜佛?”
“是。”
羡容看他半天,在她的记忆里,这几乎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没想到竟是拜佛。
她之前可没看出他还是个信佛的人。
“不对,终南山也有寺庙啊,你在终南山怎么没拜?”她问。
秦阙道:“听说甘泉寺求官灵验。”
“哦……你想做那个法曹参军。”羡容想了起来。
秦阙没出声,算是默认。
羡容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去吧,你说的这个什么寺我还没去过呢!”
秦阙早知她是个哪儿热闹往哪儿跑的性格,这正合他意,便“嗯”了一声。
羡容看着他笑了笑,薛郎今日的态度大有转变,又是主动求官,又是积极拜佛,不再像之前那样消极与她作对,这证明他是真心想好好过日子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圆房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圆房呢,白白让她和他生这么多气。
第23章
又将暴雨梨花针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 羡容已经对抓到那面具人急不可耐,但对方不出现,她也没办法。
想来想去, 她决定去禁军卫所过问一下,当初人是他们追的,地方是他们搜查的, 这么长时间竟是一点信也没有。于是她便带着人, 骑上马溜达出去了。
出了门, 又往之前追面具人的地方转了两圈, 然后直奔禁军卫所,当时巡逻这片区域的是左武卫,她便去了左武卫卫所。
这卫所大门就做得比一般衙门庄严、气派, 旁边不时有官兵进出, 有的押人进去,有的人提刀从里面出来,当她带着人浩浩荡荡进大门时, 引得许多人侧目。
守门的禁军问:“什么人?”
羡容在马上居高临下,睥睨道:“你还不够格问我是什么人, 去把你们这儿老大叫来。”
一句话, 就骑着马闯了进去。
南衙十六卫统管全京城的巡防宿卫,在京城那也是横着走的人, 没想到今日却碰到个更横的, 看也不看他们就骑马往里面冲。
可偏偏他们还真不敢拦,就冲对方这架势,保不齐就是个什么贵人, 他们真不能动。
禁军只得上前道:“姑娘,卫所内禁止骑马, 请姑娘下马。”
羡容还没开口,迎面过来一人道:“小人左武卫录事参军谢志远,见过羡容郡主,不知何事,竟让郡主亲自到这卫所?”
羡容看向他:“谢什么远?之前我让你们查一个人的,戴面具的,消失在长春街附近,你们查到了没?”
谢志远立刻道:“在查,在查,就是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茶馆里的人也是一夜间消失,实在是……还要些时间,再说前几日,就离长春街一条巷子的地方,竟有个军官被杀了,还有南街,近来不是着火了么,也不知是人为还是意外,左武卫的弟兄们也是日夜不休,轮番上岗,实在是事儿太多,忙不过来,郡主再等两日……”
“你就说还要多久吧,等两日是几日,两日后就有消息了?”羡容不耐烦地打断他。
他连忙道:“这,这这肯定说不准,总之一有消息,小的立马就去禀告郡主。”
“再给你三日,三日后你这儿再没消息,我来掀了你的桌子!”羡容道。
谢志远连忙道谢:“多谢郡主体谅,小的马上加派人手去查,不眠不休也要给郡主把那人揪出来!”
羡容冷哼一声,这才带着人走了。
谢志远叹了声气,回了卫所内。
屋内,一直看着外面的一名中年男子问:“刚刚那是羡容郡主?”
谢志远回道:“可不是么,东阳侯府的小郡主,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整个京城,也只有这位姑奶奶敢这么骑着马招摇过市了,我看她这是男儿错投了女胎,要不然,上了战场也是个好手。”
中年男子问:“她遇了什么事,还亲自跑来逼问你们?”
谢志远摇摇头:“能是什么大事,就是她前几日夜里回家,见有个人从王家院子里出来,便去追,后来碰巧左武卫的巡夜禁军看到,也去追,没追到,她便要我们查那人身份。这哪里好查,又没死人又没着火的,别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哪有精力来管这破事。”
中年男子笑了笑:“那她过几天再来找你你可怎么办?”
“再来找我我便不在了,换个人去打发她,小姑娘嘛……”
谢志远说着浑不在意,对他这种老油条来说,应付一个小姑娘还是容易的,头疼的是官场其他的老狐狸。
中年男子又与他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去。
羡容离了左武卫所,百般无聊。
最后逛了几圈,来到个新开的茶馆,听里面人说书。
说书人是个老头儿,正讲个《王宝钏》的故事。
京城里的说书人,讲的无非就是那几样,什么姜子牙降九尾狐啊,飞将军李广射石搏虎啊,俏书生在破庙遇到狐狸精啊,然后就是才子佳人,这才子佳人里,就包含这《王宝钏》的故事。
羡容最讨厌这故事了,听了几句便砸了个金豆子在老头儿头上,喊道:“难听死了,换一个。”
旁边有人听得正起劲,但这随手一个金豆子打赏可不是一般人给得起的,只得沉默,任由这有钱的贵女点书目。
老头儿弯腰捡了金豆子,只觉得刚才被砸那一下无比美妙,喜不自胜,马上换道:“那就换个,《红拂女夜奔李靖》的故事。话说……”
“换!”羡容不耐烦道。
老头儿本以为女人家肯定喜欢听情爱故事,没想到这个她也不喜欢,正想着是不是换个《牛郎织女》,羡容便道:“有点不一样的吗?”
老头儿想了想,说道:“要不然,老朽讲讲这近来京中发生的一桩趣事。话说城北有个任中书舍人的许家,说起来,那也算言情书网、簪缨之家,可最近啊,却出了一桩丑事……”
方方正要问羡容,是不是再让换一个,就听羡容问老头儿:“什么丑事?”
老头儿心知押对宝了,开口道:“这事可谓是一波三折,悬念重重,话说这起因,乃是一个婢女横死之谜。
“有一日一对老夫妇在许家门前哭闹,被个名叫张汉的人看见,问起来,才知这老夫妇有个孙女儿,卖身许家做婢女,没成想突有一天,许家却来人,告知婢女失足落井而死,许家通知这老夫妇去收尸,也顺便给了几个抚恤银两。
“这老夫妇本就不甚在意这孙女儿,要在意当初也不会卖去做婢女,可这孙女死在许家却不正有了机会吗,老夫妇就去哭闹,声称是许家谋害了这婢女,而这张汉恰好与许家有些恩怨,听了这事,知道有文章可作,于是带着老夫妇状告许家打死婢女……”
羡容听得认真,因为这许家她知道,去年她哥王焕在上元节偶遇许家三姑娘,回来便着了迷,让她爹找媒人去提亲,她爹向来是个好说话的,就依他的,找人去说和了,谁知媒人带回消息,许家说,兄不娶,妹不嫁,因为许三姑娘兄长还没成亲,所以要等两年再说。”
就这样王焕第一次提亲就被拒了,王焕后面也找机会与许三姑娘见面、同许家人往来,想着先订亲也行,但许家人一直不正面回应,加之羡容一直泼他冷水,告诉他人姑娘就是没看见上他,导致他也消沉下来,不再像以前那样积极了,这事也就这么过去。
但现在,羡容听到许家的事还是不免关心一下,毕竟是哥哥想娶的人。
老头儿是很懂得水时长的,就一个婢女之事,讲了两刻钟,才揭晓原来婢女是自尽,与许家有怨的张汉算是诬告,可是老头儿话峰一转,却说京兆府又得新证据,得知婢女曾与好友说过,自己恐怕活不久了。
又过了两刻,老头儿做足了悬念,最后才道:“原来这许家主母,竟与家中二叔有染!奸|情被婢女撞破,二叔当即追出去,婢女逃了,却自知身份已然暴露,必定活不长了,便在与好友哭诉过后投了井。最后许家没惹上人命官司,却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这主母余氏,在许家育有二子一女,大子已娶妇,次子已订亲,只有这小女儿还待字闺中……”
羡容没听完便出了茶馆,骑马往家中跑,她脸上带着笑,马骑得飞快,大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
到了家中,才进门羡容便开始喊:“哥,哥,王焕,你回来没?”
王焕才从军营回来,凳子还没坐稳,就听到妹妹在喊自己,一边换下军靴,一边出门去。
羡容到了他房中,兴冲冲道:“哥,好消息,好消息,告诉你个好消息!”
王焕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羡容立刻道:“你听到消息没?许家出事了!”
王焕这几日忙,加之刻意不去关注许家,也就不知道有关许家的事,此时一听说许家出事了,不由紧张起来,立刻问:“什么事?”
羡容兴奋道:“许姑娘她娘,和她二叔有奸情,被发现了,现在听说传得沸沸洋洋,许多人都知道了,许家还在闹着休妻呢!”
这消息着实令人震惊,许家那可是出了好几任进士的地方啊,许夫人王焕也曾见过,确实有风姿,但也端庄温婉,行事得体,却万万没想到……
可问题是,人家家里出事,妹妹这么高兴做什么?
这又是什么好消息?就算人家许姑娘真不喜欢他,他也没必要因为这事就盼着人家家里出事啊!
王焕咳了两声,正色道:“出这样的事,许家名声算完了,人家没得罪你,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再说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大声喊什么奸情奸情,这也不好。”
羡容急得一拍他肩,“哥你怎么这么傻,他们名声完了,那许姑娘就嫁不出去了呀,她娘不是有奸情么,这谁敢娶她,连说书的人都说她完了,这不正好么,你再去提亲呀!”
王焕万万没想到,他妹还有这招。
话是难听了些,但仔细想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王焕愣了半天,最后道:“可是……爹会同意么,还有大伯,如果他们家这样,那名声也确实够差的。”
“这有什么,反正我们家名声也不好,凑一起正好。”羡容无所谓道。
王焕不服了:“我们家名声怎么不好了?”
羡容:“我们家名声好吗?”
王焕想了想,因为他小时候被老先生骂猪脑子,他爹想去揍老先生,被娘拦住了,这事也是很多人知道的,那老先生是一代大儒,别人就骂他爹是莽夫;他呢,前些年还和五哥、四哥一起,趁夜悄悄去一个和他们不对付的左武卫家里偷刀法秘籍,结果不留神从屋顶掉了下来,正好是他们家老夫人的房间,那老夫人还在换衣服……至于他妹妹羡容就不必说了,欺负人的事没少干,前不久还当街去抢了个穷书生回家……
这样论起来,他们家名声确实不好,难怪每次进宫见太后,太后看着他们都连连叹息。
着实是给太后姑母丢人了。
王焕想了又想,竟然觉得挺心动。原本已经熄灭的火焰,现在又蠢蠢欲动开始冒头。
“这算不算,趁火打劫?”王焕迟疑道,“听起来,我特别像个恶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