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直。”
他的野心很大,想绑住她,困住她,囚住她,然后与她日日缠绵,把她以前喜欢看的秽书全都拿出来让她照样做一遍,做不完不许她睡觉。
让她只能喜欢他,满心满眼里只有他,梦里梦外、张口闭口全都是他。
野心当然要大一点,万一实现了呢?
第42章 42 .亮着灯不能做的事
赵知州府邸的屋檐上是一个夜观天象的好去处,好不容易光明正大地爬上来了,自然是不能浪费的。
吴之筱仰头望着天象,赵泠亦然。
吴之筱:“月衬红云,明日天晴”
赵泠:“雾散星明,明日天晴。”
天晴了好,天晴了山间的云雾也少了,不用打着灯也能看清脚下的路,她是该去南山走一遭了。
有些事打着灯是做不了的,至少吴之筱是做不了的,比如说埋火雷,还比如说床上缠绵。火雷这玩意儿见不得一点火星,打着灯埋火雷无异于想不开想要给阎王爷送人头。至于床上缠绵这件事,这纯属吴之筱的个人习惯,虽说没经历过,但个人习惯得提前养好。
“那晚……”
“那晚……”
赵泠本想开口问她挂着萤虫灯那晚她睡得如何,有没有做一场好梦,吴之筱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她总是这样着急,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没变。
要说她藏不住心思,却不然,她的许多心思都被她藏得很巧妙,旁人看不透看不穿甚至无察觉。要说她藏得住心思,她却举止言谈都随心,喜欢什么都写在脸上,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就如刚才她想伸手碰他的唇,想着便做了,她想问他什么,想着便问了,急急地怕他跑了似的。
这兴许也有赵泠自己的责任,他向来是个内敛冷静的人,若要开口问这样的话,总得思虑许久,还得斟酌字句,若是觉着她心情不好,他便不会说出口,如此这般,也难怪会让她抢了先。
“那晚,就是你带我去看萤虫的那晚,我梦到了你。”吴之筱平躺在屋檐上,枕着她自己的右手,翘起二郎腿,望着天上的如萤的星点,说道:“梦到我求着你带我去看萤虫,但你却不肯,直接拒绝了我。”
她偏过脸,看向身侧坐着的赵泠,问道:“此事可曾有过,还是只是我的梦罢了?”
“有过。”赵泠低眼看着她,回道。
他没想到她梦里竟然是有他的,也没想到她梦到的竟然是这件事。
“是吗?”吴之筱神色毫无波澜,也没问他当时为何没陪着她去看萤虫,更没有责怪他,只是淡淡道:“看来我与你当真是有些过往的。”
“是有。”赵泠道。
她忘记了那些事,连同当时对他的些许情意也一并忘却干净,自然就不会恼他不陪着她去看萤虫。
赵泠还是希望她恼自己的。
她再问道:“我和你的那些过往大多都与这个梦一样吗?我死缠着你,而你对我爱答不理?”
这个总结,从她的角度来看,确实很恰当。
“嗯。”赵泠点头。
“原来如此。”吴之筱如释重负般笑道:“幸好,真是幸好。”
“幸好?”
赵泠不知她在庆幸什么。
“幸好我不记得的事是这些事。”吴之筱满眼带笑,眼底星星在眨眼,道:“我原以为我不记得的事情有多么重要,重要到我不该轻易忘记,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她的脑子还是很有分寸的,把该忘掉的都忘掉了,不愧是她的脑子。
不重要吗?或许吧。
她阿姊曾说过,吴之筱这人是个双眸浅薄之人,喜欢好看的。“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她能够对他说,也能够随随便便的对任何一个好看的人说出口。
在她看来,她与他的这段过往应该只是一件极普通且可有可无的往事吧?
吴之筱怎样看待这段往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欠了他的,得还。
必须得还。
赵泠看着她,问道:“忘记的事,你当真不愿记起来吗?”
“像我缠着你,你却对我极其冷淡这样丢脸丢到祖宗十八代的事,我着实不想记得。”吴之筱望着夜幕,欣赏着月明星稀,吊儿郎当地晃着翘起的腿,左手敲着青瓦,对他说道:“我以前多半是年少无知,贪图你的美色,馋你的身子才对你那般纠缠不休,你别放在心上。”
她还坐起来,一本正经地给赵泠行了一个深深的揖礼,道:“赵知州,往事如风,此前吴某多有得罪,恳请赵知州海涵。”
不是什么事他都能海涵的。
赵泠看着她,眼眸暗了暗,开口道:“你刚才问我什么?”
“刚才我问你……”
他这么乍然一问,吴之筱还真得仔细想想,她低着头,皱着眉头努力想了半晌,一拍脑袋,说道:“哦,记起来了,刚才我问你,你与我的那些过往大多都与我做的那个梦一样吗?我死缠着你,而你对我爱答不理?”
“不是。”赵泠回道。
“……”
吴之筱不知为何他忽然改了口,像是突然和什么人串了供词后,矢口否认原本的供词一般。想要翻案的案犯都是这副样子的,每次碰到这样的案犯,吴通判都气得牙痒痒的。
没想到赵知州也这样!真的是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她吹鼻子瞪眼,看着赵泠,忿忿说道:“你别想诓我,你是不是想让我记起那些死缠着你的不堪过往,然后好拿那些事来羞辱我?如今见我不愿想起来,你生怕没法子羞辱我,就赶紧改口好哄我想起来是不是?”
“我没骗你。”赵泠道。
“我才不信咧!”
吴之筱急急地站起身来,踩着青瓦的脚下一滑,身子踉踉跄跄就要摔下去。赵泠本想伸手扶住她,她却倔强得很,宁愿自己摔得四脚朝天,摔得青瓦阵阵作响,也不愿扶住他的手。
“我告诉你,你今后离我远点儿,那么丢人现眼的事,我绝对绝对不会记起来的,绝对!”吴之筱从青瓦上爬起来,揪起衣摆搓了搓身上蹭到的青瓦青苔,道:“你休想让我记得那些破事!”
她骂骂咧咧地从屋檐上爬了下去,再骂骂咧咧地出了他的府门,最后骂骂咧咧地回到了她的官邸。
赵泠还听到她冲着她阿姊嚷嚷道:“阿姊,我要做一件衣裳,你明日替我去把衣料买回来!”
她阿姊问道:“你想做什么衣裳?什么花色的?又是什么尺寸的?”
“襦裙!漂亮的绣花襦裙!”吴之筱大声说道:“尺寸嘛,身长……肩宽……袖长……”
她报的是赵泠的尺寸。
赵泠:“……”
官员官袍的尺寸每年都要向吏部呈报一次供制袍服用,所以他的身量尺寸,吴之筱是早就知道的,不过难为她能记得这么清楚,分毫不差。
也是,她的记性向来是很好的。
“我做的衣服你要是敢穿,那我就敬你是个铁骨铮铮能屈能伸的男人!”
赵泠:“……”
他有些犹豫了,犹豫着要不要做一个铁骨铮铮、能屈能伸的男人。
后来几日,吴之筱趁着天晴,跟着赵泠往南山山寨上走了几遭。
这南山山寨的王大虎前些日子一直与赵泠周旋,赵泠却迟迟不肯松口,对公主生死也漠不关心,王大虎很是焦灼。如今吴之筱来了,王大虎竟喜不自胜起来,自觉自家女儿出狱有望,对吴之筱好不殷勤,此前不愿答应的事,现也都妥协了。
吴之筱说涉及王娘子的卷宗一律不能更改,更不能判她无罪,只能悄悄把她给放了,就当她是戴罪潜逃,王大虎犹豫许久,还是答应了。
吴之筱还说王娘子可以放出来,但需得以王大虎为质,王大虎很快就答应了。
吴之筱说交换人质的事需要在南城城门不远处进行,到时候王大虎身上不得带武器,只身前往,王大虎想了想,也答应了。
吴之筱还说等到公主安全救出来了,州衙对南山山寨会进行围剿追杀,绝不留情,到时候生死有命,各凭本事,王大虎也答应了。
吴之筱说想去看看公主是否安好,王大虎点头答应了,亲自领着她去看了一眼公主。
吴之筱说想要这南山的山莓,还有野蜂蜜,王大虎自然是满口答应,让人带着她去采山莓果,还命人捅了山寨外几棵大树上的几个野蜂窝。吴之筱身娇体弱,采莓果摔了,捅蜂窝被蛰了,王大虎还命大夫给她治伤。
当然,吴之筱说的话,王大虎也没有全都答应,比如说她想到爬到屋檐上去俯瞰山寨,她想和公主说说话,她还想和城墙上那粗脖子大嗓门的人对骂一场,王大虎都没答应。
但这些都无伤大雅,吴之筱这人大度得很,完全不计较。
几日后,依旧是晴天。
这临州的天气有时候还是很顺应人心的,这很不错,越来越懂事了。
南山山寨门口,州衙的人领着王娘子至城门口不远处,王大虎就在对面早早等着。
这个地方距离南山山脚不远,虽说王大虎是只身前来没带武器,但他身后草丛里还是藏了不少的人手,遇着情况不对会立刻出手行动。
赵泠身着一身正气凛然的深绯官袍走在前头,州衙的人押解着带着镣铐的王娘子走在后头。
至于吴之筱吴通判去了哪里,天知道。
天是知道的,她就在南山山寨对面的一棵高大的树上,离天很近。她选的这一棵大树是个绝佳的射击地点,能观察到南山山寨里大部分的地方,美中不足的是这棵大树上有一个野蜂窝,幸好前些天捅掉了,现在这棵树比寒冬的被窝里还要安全。
南山山寨里,她早就悄悄埋好了几颗火雷。火雷是她去道观请那几个道士按着书上的法子制的,成团捆绑在一起,威力还算可以。
这也多亏了王大虎对她疏于防范,看她这副采个莓果都能摔的小女儿模样,当真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她才得以暗中埋雷。
当然,还得顺道感谢一下赵泠替自己遮掩。她埋雷时,王大虎一旦有察觉的苗头,赵泠就把他往水里摁,往阶下推,往火里踹,往死里吓,着实费了他好大的力气,是该要感谢他的。
现在南山山寨里的人不多,一半跟着王大虎下了山,还有一半在困着公主的院落附近巡视,另有几个哨兵站在大门口的城墙上盯着来者何人。
吴之筱手里拿着一把弩/箭,箭是带着火油的箭,点燃火油的箭射到提前埋好的火雷上,火雷炸开,南山山寨只怕是要塌了一半。
她谋划着,先炸开远处的火雷,引得山寨里的人都跑去查看,再趁机炸开大门口处的火雷,将大门炸掉。大门一开,周楚天便可以带着人潜入山寨,将被困住的公主带出来。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第43章 43 .可以诋毁我的人格
吴之筱埋火雷时,已经是尽量选了遮蔽物少的地方,但这山寨城墙高而耸立,里边檐廊曲折,要想射中确实有些难度。
但她是有十足把握。
脚下稍微跨开,稳稳站在粗壮的树杈上,握弩搭箭,推弓开满弓,撒放,一气呵成。
第一箭,雷炸开,一阵轰鸣后浓烟滚滚起。南山山寨里乱作一团,城墙上的哨兵也都往炸雷处跑去,神色慌慌张张。
第二箭,门倒塌,早已在草丛里蛰伏的周楚天带着人往南山山寨里跑,踩过倒塌的黝黑木门,训练有素地寻到公主所在的位置。
第三箭,三箭齐发,三处火雷同时炸开,响彻整个南山山寨,白墙倒塌,屋檐震碎。树上的吴之筱都差点被震得从树上摔下来,幸好她双手双脚紧紧抱住了树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差点就摔成狗啃泥了。
重整旗鼓,复又站起来。
第四箭,直指柴房,雷声起,柴房燃起大火,熊熊燃烧,从柴房燃烧到偏屋,从偏屋燃烧到正屋,从正屋燃烧到正厅,大火烧掉了山寨里那些人的镇定的心,全都变得惊惶无措,四处溃逃。
第五箭,射向公主内院前的那条小道,阻隔那些想要将公主带走的南山山寨里的人。
看起来似乎很顺利,当她射出第五支箭的时候,出事了……她算错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狄笛。
千江县知县,左相狄甫循独子,脑子不怎么好的狄笛。
当初他说他也要去救公主,吴之筱烦他在耳边吵嚷多话,便应了他的请求,让他跟着周楚天一起进到南山山寨里去把公主救出来。为了他的安全,也为了不让他坏事,吴之筱此前还特别嘱咐了周楚天的人,让他们看护好这位狄知县,切莫让他横生枝节。
但还是因他横生了枝节。
南山山寨内。
“不好了不好了,狄知县中箭了!狄知县中箭了!”
滚滚大火,听得见人声,看不清人心。
周楚天将公主救出来时,南山山脚下早已经听到了南山山寨里的动静,知事情有变,当场就和州衙的人动起刀来。
后来……
“那个王大虎死了?”
阿姊坐在东外间的矮桌旁,低着头,手里用铜布尺量手中的衣料,口中问她道。
“嗯,王大虎替他女儿王娘子挡了好几刀,倒在了血泊里,死了。”
吴之筱扯过一块布,随意摸摸薄厚,又把布料放下,捧起一盏茶喝了起来。
阿姊抬头问她:“那王娘子呢?”
“跑了。”
“跑了?”
“王娘子若是不跑,如何能引得出曹珏呢?若引不出曹珏,我又如何能够知道曹珏背后的人是谁呢?”
话说到这里,阿姊便不再问她了,有些事是公事,她不是官场中人,不大好继续深问的。
公主救出来后的几日,吴之筱一直忙着审问南山山寨的那些人。问他们缘何要绑架公主,他们却说他们本来不是想绑架公主的,而是想绑架吴通判的,可是绑错了。
“绑错了?”吴之筱不解。
那粗脖子大嗓门的说道:“那天,曹姑爷……我呸……那个曹大混蛋来我们寨子里找我们寨主,说要想把我们的二当家的救出来,就得把吴通判给绑了。”
王娘子王茹就是南山山寨二当家的,在南山山寨的话语权仅次于她的父亲王大虎。
粗脖子大嗓门哑着嗓子,低着头继续说道:“寨主当时信任那个曹大混蛋,就按照他的法子去做了,让曹大混蛋带着我们几个弟兄下山去绑架吴通判,可我们的弟兄谁也没见过吴通判,就曹大混蛋见过,所以,曹大混蛋带着我们的弟兄下山劫了一队人马回来。”
吴之筱问他:“那一队人马就是公主回城的仪仗?”
“对!”那粗脖子大嗓门点头,道:“这事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那些人头上都套着麻袋,我们一个一个解开了麻袋,那公主就叫骂起来,说她是安阳公主,我们原先不信,以为她骗我们的,就下山到城里州衙亲眼看看吴通判到底长什么样,看到了我们才知道抓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