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道情——金陵美人【完结】
时间:2024-01-14 23:11:52

  云霁瞪着眼睛,心想若是韩自中还活着,从背后给他一刀,整好能将她救下。
  “呃——扑通”,血珠洒落,腥臭味扑面而来。
  云霁长舒一口气,趴久了她的四肢有些僵硬,一时间爬不起来。韩自中一边将尸体踹走,一边问她:“这就是你出的主意?万一我没来得及,你当真是起不来了。”
  韩自中心有余悸。凡人的跑动速度能有多快?他解决完洞口那个,另一个都快走到云霁跟前了。他一口气提在嗓子眼,脚下飞快,差一点就赶不上了。
  云霁握住韩自中递来的手,笑道:“这不是刚刚好?之前看不出来,没想到你剑术也很了得。”
  韩自中阴沉道:“你不知道,就敢做这样的主意?”
  云霁不大在意地耸耸肩,借力站好后,眼睛瞥过地上的尸体,心头一惊。
  人首分离,好狠好快的剑。
  她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道:“当真是——没看出来啊。”
  “我不杀他,他就会杀你。”韩自中口吻平淡,剑锋划开死尸的衣服,挑起一个酒囊,“一会我将酒囊掷进洞中,你能射中吗?”
  云霁摸了摸鼻子,“绰绰有余。”
  韩自中扒了契丹人的衣服,堆在雪地里,他手上攥着打火石,对云霁道:“准备好了吗?”
  箭镞上绑着易燃的布料,云霁左手架弓,右手提着羽箭,悬在布堆上。
  “嗯,打火吧。”
  燧石冒出火星,坠落在布料上。不一会就燃起了灰烟,风雪中火光乍现,舔舐着箭头。
  韩自中掂了掂手中的酒囊,毫不犹豫地朝着洞中丢去。
  与此同时,云霁亦挽弓搭箭。随着拉弓的动作,燃烧的布料恰好贴在中指上,看得韩自中眉间一颤。
  十指连心,肌肤被烧灼的痛感难以忽视。灰烟遮眼,焦味扑鼻,云霁拧着眉头,强迫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抛出的酒囊上。
  当酒囊进入洞中时,一支火箭紧追而去。韩自中盯着漆黑的洞口,显然是在担心有没有射中。
  云霁则没有给契丹人留有反应的余地,她立刻点燃第二支羽箭,对着韩自中喊道:“快丢!”
  “轰”洞内爆出一声巨响,浓烟滚滚。
  韩自中如梦初醒,将第二个酒囊丢进洞中。“嗖”又是紧跟其后的一箭,云霁将长弓背在身后,快速地朝着韩自中跑来:“走,快走。”
  俩人拼了命地往悬崖上爬,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后撤。身后是契丹人山呼,爬到半腰时,脚下竟也有明显震感。
  韩自中喘息着问:“他们粮仓里放火药了?听声音就炸了两回,为什么咱们脚下也在震?”
  云霁拧着眉头,紧张道:“不是好兆头,咱们快走。”
  俩人对望一眼,韩自中立刻就明白了云霁的意思,这样震下去,怕是要雪崩。
  为什么会雪崩?云霁总觉得事有蹊跷,一定有疏忽的地方。但事发突然,已没有时间容她细想,抓紧时间离开雪坡才是最要紧的事。
  爬回雪崖上,俩人不约而同地送了一口气,只要顺着坡子走下去,很快就可以看到他们的马了。
  震颤还在持续,表面的积雪随着深处的颤抖,缓缓地滑落。脚下稍有不慎,就会被流雪带走。
  云霁掏出麻绳,一头在腰间打了死结,另一头递给韩自中,神情凝重道:“若有不测,不要勉强,及时斩断。”
  韩自中边系边笑:“不是说不救我?”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真的不救。”云霁白他一眼。
  俩人摸索着往下走,每一步都走的小心慎重。脚下的抖动越来越强烈,流雪滑落的速度骤然加快,他们弯曲膝盖,试图用降低重心来抵抗下半身的推力。
  突然,韩自中脚下一空,他低头一看,雪地上竟凭空出现一个约莫两尺宽的凹陷。
  他来不及反应,直挺挺地落下去,连带着云霁一同栽倒。眼看就要被韩自中拽入深坑时,云霁奋力翻身,千钧一发之际扒住一块凸起的石头,身体紧贴在地上,堪堪停住。
  俩人腰上拴了麻绳,韩自中悬在半空中,朝上面喊道:“云霁,快割绳子,你会被我拖下来的!”
  他身下漆黑一片,不知坑中是什么情况。韩自中心中暗骂,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法术失灵,当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不过早死早投胎,他也不用窝在这副凡人的身躯里了。
  韩自中见上头没反应,又怕自己的动作使云霁栽下来,只得继续喊道:“云霁,想什么呢?!割绳子!”
  云霁撑在深坑边缘,忽然感觉四周有热气蒸腾,她顿时反应过来,坑底下就是储粮的山洞。他们点燃了山洞里的粮食,洞中温度升高,使洞壁上的水分迅速蒸发,土壤湿润失去粘性,再加上契丹人在洞中叫喊造成回音,最终导致山洞崩塌。
  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韩自中聒噪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云霁双手死死地扣住石块,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闭嘴啊你!”
  她怎么可能割断绳子。
  韩自中觉得自己在慢慢地上升,四周的不断地有雪块落下,他焦急道:“云霁,这底下好像有个平台,你把我放下去,咱们都能活。”
  呵,死韩自中,这个时候还在扯谎。云霁憋着一口气,仔细观察着麻绳的状况,慢慢地朝后挪动。
  雪花一层又一层的铺在她的脸上,幸好这四周温度高,化成雪水淌进唇角,倒也能补充一点体力。
  终于,她终于看见韩自中的衣角了,那条麻绳也撑到了极限,“啪”地一声,云霁猛地朝后倒去,心却跟着跌进了深坑。
  “韩自中——”她凄厉地喊着。
  电光火石间,韩自中在麻绳断裂那一瞬,两手攀在了边沿上。
  “过一会再哭,先把爷拽上去。”深坑里传出韩自中的声音,云霁回过神,迅速地卸下身后的长弓,把他拽了上来。
  云霁煞白的一张脸,唯有双眼通红,瘫在地上缓和了好一会,才说:“人没事就好。”
  韩自中神情复杂,见她满脸是水,一时间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他半跪在她面前,从身上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给她擦脸。
  云霁累到失力,静下来才觉得双手痛的要命。韩自中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怔怔无言。
  那是一双,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手。甲盖不知所踪,血肉模糊,最深处可见森森白骨。因为用力过度,只能保持着一个弯曲的角度,无意识地颤抖。
  他可以坦然赴死,因为“韩自中”只是一个躯壳。那么,她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决心,才可以不顾自己安危,拼尽全力地去救起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云霁察觉到他情绪低落,侧着头去看他的眼睛,四目相对,韩自中好像要哭。
  云霁愣了愣,哭笑不得:“能救你,我一定救你的呀。”
  她不自觉软了声线,故意道:“我长这么大,没见过男人哭。你今日要哭了,我能记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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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我赠你好梦一场,谢你舍命相救,扣我心扉。”◎
  韩自中最终还是没给云霁留下一辈子的把柄, 他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哽着嗓子道:“我没哭。”
  云霁点点头:“那是自然。”
  俩人休息片刻后,深知此地危险, 不宜久留。韩自中扶着云霁站起来, 云霁左看右看,发现自己的长弓在身后几步, 于是回头去捡弓。
  她弯腰捡弓,突然发现深坑变大了, 不过一会功夫, 又扩大了半尺。
  温度……山洞内温度高,不断融化着雪层, 所以她脚下——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 她不安地看了一眼韩自中, 还没来得及反应, 脚下忽然坍塌。
  韩自中眼睁睁地看着云霁跌落,他刚要扑过去, 身体突然僵住。
  他要去救云霁,但是这副躯壳好像有自己的思想, 不想让他去。
  云霁的身影在眼前消失, 他也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不是因为“韩自中”才喜欢, 也不是因为“九天玄女”而在意。
  是他,是仇千行,从心里喜欢、欣赏这个凡人。所以担心她、在意她, 无时无刻都想和她待在一起。
  哪怕她的脸和天界的九天玄女一样, 哪怕她就是九天玄女的影子, 他也能笃定的说出:他喜欢的是凡人云霁。
  奇怪的是, 当仇千行认清自己的感情时, 他突然感觉这副躯壳和他真正的融为一体,他能动了,法术也恢复了。
  来不及多想,仇千行立刻瞬移到坑边,伸出手去够云霁。
  突如其来的坠落,使云霁脑中空白一片。微亮的天际、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还有高处坠落的失重感,无一不在宣告着她的死讯。
  有很多事没完成,还有做梦都想见的人。
  突然有一双手抓住了她,由于惯性,云霁重重地磕在石壁上,失去了意识。
  ……
  仇千行刚将云霁放在地上,铁三角就出现了。
  阿福心疼地蹲在云霁身边,墨山一如往常,像根木头桩子。司命星君则一脸了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仇千行。
  仇千行怒道:“为什么我的法术会突然消失?为什么刚才我会没办法控制这副躯壳?为什么你们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没事的时候反倒出现了?”
  阿福看着昏迷的云霁,道:“我们一直在看,这不是来了吗?”
  “这时候来管个屁用啊?!要是法术没恢复,她就死了!”仇千行骂道。
  司命星君道:“先前你只是霸占了这副躯壳,并没有和他融为一体。你的脑中总会时不时闪过原主的记忆,甚至会左右你的情绪和动作。”
  “所以……刚才是韩自中不让我救她?”仇千行问道。
  司命道:“正是,在韩自中意识里,这个女子并不值得他拼死相救。”
  阿福问:“那为什么他又救上来了?”
  司命星君笑道:“这就得问小魔君了。”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仇千行,仇千行愣了愣,很快地反应过来,脸颊“蹭”地一下就红了。
  “问什么问,还不快滚?”仇千行抱起云霁,不耐烦道,“看见你们三个就头疼,老子走了。”
  墨山看着仇千行的背影,突然道:“他是真的喜欢云霁。”
  司命星君很是欣慰,夸赞道:“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阿福瘪着嘴,惋惜道:“小魔君年纪轻轻,怎么就同这两个老铁树纠缠不清了呢?多半是要吃亏的。”
  司命星君摆摆手,只说:“天机不可泄露,咱们回吧。”
  *
  韩自中先带云霁回了边界营地,已是第二日午时。刘猛酒醒后得知俩人伪造手令出营,正急得满头大汗,就听手下回禀:“两位队将回来了!”
  刘猛赶忙走出去看,韩自中抱着云霁走来,没等他说话,韩自中先发制人:“安排马车,我们要回大营。”
  刘猛见云霁昏迷,吩咐手下去套车,又将两人上下打量一遍,松了一口气:好歹是全手全脚回来的。
  回程路上,马车中,刘猛看云霁身上血迹斑斑,忍不住问:“去做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伪造手令是杀头大罪,将军都保不住你!”
  “我们烧了契丹人的粮仓。”韩自中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云霁,她在昏迷,但他却怕打扰了她的好梦,压低声音,“太慢了,你骑马回大营,将此事告诉将军。军中没有女军医,你问他是否可以让云霁进宁武城养伤。”
  刘猛震惊于他的前半句话,张着嘴,错愕道:“你们俩个小崽子翻山去了契丹营地?还烧了他们的粮仓?!”
  韩自中冰冷的眼风刮过刘猛,忍耐道:“云霁受伤了。”
  “哦哦。”刘猛摸着后脑壳,“我这就去,你照顾好云霁。”
  刘猛骑马先行,马车中只留他们俩人。
  韩自中将云霁的头搁在腿上,手掌贴着她的额头。他试了又试,终于罢手,治愈术对她没用。
  他轻轻替她理好额头上散落的碎发,神情温柔,“我赠你好梦一场,谢你舍命相救,扣我心扉。”
  云霁苍白僵硬的面容渐渐柔软,她松弛的眼尾唇角,都在诉说这场甜蜜美梦。
  他明明可以入梦窥探,但他没有,只是解下披风替她盖上,安静守护。
  至宁武大营,常统制手持将军令亲自相迎。马车不入大营,直奔宁武城而去。
  韩武安排了院落,韩自中将云霁抱下马车,快步走向小屋。
  屋中有一医女,名唤曾静,已等候多时。韩自中将云霁放在床榻上,曾医女上前,放下纱帐道:“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云队将的,先出去吧。”
  韩自中坐在院中,眼睛一直望着屋内。常林咳嗽一声,严肃道:“韩队将,随我回大营吧。”
  韩自中沉声道:“一定要现在去?云霁她……”
  “小郎君——”常林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担心云霁,但军纪不容挑战,让云霁进城养伤,已是将军十分体恤了。”
  他顿了顿,轻声道:“早了事,就早回来。”
  韩自中无声点头,跟着常林回大营。
  韩武赏罚分明,没有因为韩自中是他儿子就网开一面。既然俩人火烧契丹粮仓一事还需前线确认,那就先罚再赏,也算公平了。
  他看着底下跪着的韩自中,冷声道:“伪造副将手令,擅自行动,不听约束,此为构军,犯者当斩。念你初犯,且建有奇功,仗责三十,归州营众将士观刑。”
  韩自中也不辩,叩首领罚。不用将士动手,他自己卸了盔甲,脱了棉服,只穿中衣而出,寒风瑟瑟,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硬气”。
  行刑的是常林的手下,常林冲他使了个眼色,那人心灵神会,下手时也多了一点技巧。军棍打下去后,他顺势往下拖了拖,还没打几棍,韩自中的中衣就往外渗着血,看着怪骇人的。
  常林赶忙进帐去劝:“自中虽年轻气盛,但也算有勇有谋,可不敢把孩子的意气打没了。”
  韩武不搭理他,出去亲自观刑,冷哼道:“故意把皮拖破,好让我以为打得重?你要是这样打,那就再加三十,老子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搞猫腻。”
  将军都发话了,底下人哪还敢马虎,韩自中扎扎实实地挨了三十军棍,被大林和樊忠架回归州营,足躺了三天才能勉强下地。
  躺了三天,也骂了三天,他奶奶的,治愈术对自己也没用!
  韩自中刚能下地,他就要进城。常林拗不过他,找了一辆马车,领他去看云霁。
  去的时间不巧,云霁刚睡下,曾静见韩自中一瘸一拐,从药箱里掏出两个治外伤的药瓶递给他,“这是我的秘方,小郎君回去试试,保准你见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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