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烟尝试着挣了挣,谢兰辞看了她一眼,虞烟张了张唇,以为他对她的力气之大感到惊讶,不由面色微红,语气硬邦邦的,
“你力气比我大,我才用了点劲。”
说罢,便看着他的手,平心而论,谢兰辞的手骨节分明,肤色冷白,极其赏心悦目,虞烟悄悄比了比,他的手臂,每根手指头,都比她粗呢。
还比她高不少。
谢兰辞无心和她辩论这个问题,但她打量的目光太过直接,方才还泪光潋滟的眸子,因重新找到了有意思的事物,而变得专注炽热。
她知道那只玉镯价值几何时,也是同样的眼神。
虞烟只是有一点好奇罢了。
他的手好看归好看,并没有格外不同,能把任何事都做得很好……她好想要啊!
他擅琴善画,这般厉害却要制住她,不准她再动。
谢兰辞垂眸看她一眼,虞烟那点郁闷和不甘便在他的目光中逐渐消失,很不争气地没敢开口。
他指点过她两三回,好歹算她半个先生。
她却在众人面前表现平平……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学生。
“不可随意揉眼。”
虞烟可怜巴巴地眨眨眼,还坐直身子,眨眼时抬起头,像是凑近了要给他看,娇滴滴的:“但是我好不舒服。”
就连手指也顺着心意,滑到他掌心,求助般地按住他的手。
二人间的距离又近了几分,粉润唇瓣微微抿起,仰起的面容娇艳动人,卷翘湿润的长睫也多了些勾人怜惜的意味。
“我帮你。”
他越不让她碰,眼睛痒得越厉害,不禁又催了催:“那你快一点。”
下一瞬,一方雪帕又出现在眼前,虞烟心虚地算了算,他备的帕子不会都让她用了罢。
“抬头。”
虞烟仰头,在他轻柔擦拭时配合地闭上眼。
这只手虽然很厉害,但是还是她的眼睛重要一点。
这样一想,劳烦他亲自动手的不安便消失殆尽。
而且他擦眼泪也擦得很好呢。
虞烟闭着眼,生怕他不方便,哪怕很想睁开眼睛,也勉强忍住了。
锦帕自她眼角离开,虞烟下意识想睁开眼,但他没有开口,她便耐心等着,不知谢兰辞在做什么,好一会儿,他才温声道:“可以了。”
虞烟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立马看到了谢兰辞,唇角轻弯,指了指眼睛:“我好多了。”
不仅眼睛好多了,心里也是。
毕竟他一点都没嫌弃她讨厌她呢。
虞烟好像因为哭得太久,眼神有点不好了,谢兰辞看着她下巴做什么。
再望向他,他又看向了别处。果然是她看错了罢。
“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他方才没说完,便被她打岔中断。
虽然能想到大约要说些什么,虞烟还是想听一听他如何安慰自己。
明明已经不伤心不难过了,还是想听。
他的声音清润好听,就该多说说话。但谢芊芊说,平日他不假辞色,大约完全没有多听他说话的机会。
谢兰辞举起杯盏饮了口清茶,在她的期待中续道:“况且你勤练不辍。哪怕今日尚有不足,三月后亦能大有长进。今日之你,与百日之后有何不同?终有一日能做成此事,为此伤神,未免不值。”
虞烟眸子睁圆,捏了捏手指,不敢确定,这是谢芊芊说的那个人吗,明明宽和包容,还很会哄人的样子。
虞烟眸子亮晶晶的,心下泛痒,忍不住地追问:“如果我偷懒,没有学好又怎么办呢。”
话一出口,便弯唇笑起来,乐不可支,自己先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不会偷懒的!”
看她自问自答,谢兰辞没有怪罪的意思,虞烟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咬咬唇,她好像越来越放肆了。
一回生二回熟。而且已经来了,她当然不能错过机会,得寸进尺道:“可以看看你的琴吗?”
这并不是个难以满足的要求。谢兰辞颔首。
虞烟起身走到桌前,目光停在琴上,谢兰辞侧首看她,温声道:“想试试吗?”
完全没办法拒绝这个提议。虞烟不假思索地伸出手,但一碰上琴弦,像摸到刀锋一般猛地收回手,摇头道:“不行。会被其他人听见。”
内心惋惜,感叹道:“若今日是在澜园就好了。”
但他那处宅院,好像不怎么接待外客,虞烟偷觑他一眼,谢兰辞心下有些好笑。
他怎么会不让她进门呢。
“你若想来。找紫嫣便好。”
虞烟只是随口一说,但得到他的回应总是令人高兴的,止不住地翘起唇瓣。
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头脑也变得灵光起来,“你找我过来,是为何事?”
总不能是见她伤心,才特意请她来的。她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必须有人哄着才行。
这个念头一起,虞烟不自在地挪开视线看向窗外。
“你的画被人替换,相锦已经查到动手之人。”谢兰辞说了个不大耳熟的名字。
虞烟颔了颔首以示知晓,转头便玩起了紫嫣塞的草编小狗。
谢兰辞道,“你不问些别的?”
换她画作这人,虞烟从前没有过多来往,仅是见过几面。
虞烟很自然地答道,“我与她没有旧仇,这人只会是临时起意,不是筹谋已久。而且不是还有你吗?我当然放心了。”
“这些事。我可以依靠你的,对不对?”
谢兰辞笑了笑。
其他事,也是能够依靠他的。
作者有话说:
外出两天,回来过后有点卡文,捋一捋大纲可能会好一点。
第58章 第 58 章
◎不会打扰。你留下。◎
虞烟性子很好, 哪怕在受困之时,都能很快地调整好心绪,还有闲心来安抚他这个病患。
眼下亦是如此。
她说话时尾音轻轻上扬,只眼眶和鼻尖还红彤彤的, 双颊像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胭脂。
谢兰辞自认见识不算浅薄, 凄惨痛楚的情形见过不知多少, 但就这般看着虞烟,她眸中那层泪雾仿佛洇湿他干涸心腔,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
紫嫣觑空上了几盘点心, 是前些日子没见过的新花样, 虞烟盛情难却,尝了一点。
她眼皮泛红, 神色倦怠,慢吞吞地咬着糕饼,脸颊微微鼓起。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看在他眼里亦是万分可爱。
谢兰辞忽然想, 她此前去春雨楼的次数也不算多。
能让她开心便是最好。
紫嫣唇角轻弯,侧身过来意有所指道:“姑娘再尝尝这碟荷花酥, 若你不喜欢, 厨娘的一番工夫就白费了。”
虞烟捧着杯盏抿了一小口, 脑子钝钝的, 抬眼又发觉谢兰辞在看她。
……好像一直都是她在吃,他根本不怎么动这些甜食,这是鸠占鹊巢,反客为主吧。
虞烟清了清嗓子, 磕磕巴巴开口:“你也尝一尝。”
好像更不对劲了, 显得很不礼貌, 死马当活马医地补救一下:“春雨楼的糕点也很好。这个厨娘的手艺和那里相差无几,下回我带给你尝尝,你就知道了。”
托她的福,春雨楼掌柜每回见他去了,都要把她常买的那几样端上一盘,江林州饿极了什么都吃,还催他也垫垫肚子。
一应琐碎事宜,他从不过问,依紫嫣惯常行事风格,这厨娘大约从前就在春雨楼做事。
她提到的那些软点,谢兰辞已经尝过了,还是很捧场地点头。
紫嫣为她添了茶水,正要说话之际,门外传来谢芊芊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唤了声三叔。
虞烟和谢芊芊颇为投缘,顿时眼前一亮,偏头看向门外,谢芊芊听着没什么精神,若是饿了肚子,正好吃些点心。
虞烟对谢芊芊都比对他热情,脸上的期待一览无余,还在这个空当侧首看他一眼,虽没有开口,但轻轻眨眼,只差明说让他快些放人进来。
谢兰辞目光停在她身上,和谢芊芊见面不过一两回,便熟悉起来,盼着和人见面,怎么对着他,却是另一番模样,若非有事,只怕恨不得装成一个哑巴。
虞烟揪了揪袖角,自以为隐蔽地又看了他一眼,而后飞快地收回目光。
她年幼时,应该是个很招人疼的小孩子。
莹润乌黑的眸子眼巴巴看来,都不用拉住人袖角摇一摇晃一晃,就已经让人无法招架。
在谢兰辞示意下,紫嫣推开门扉,谢芊芊先是左右看了一圈,才压住讶异神色,无比规矩地走过来。
“我从皇后娘娘那里过来。路上遇见顾太医,托我将这瓶药带给三叔。”谢芊芊声线平稳,说完,担忧地看了眼虞烟。
虞烟被小自己五六岁的妹妹这般看着,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谢兰辞见她们旁若无人,相互关切的模样,适时道:“还有其他事?”
谢芊芊听出他赶人的意思,立马摇头:“我这就告辞了。不打扰三叔休息。”
说罢,又侧身向虞烟使了个眼神,她们正好可以一同离去,路上做个伴。
虞烟只在见到他头一日看过他的伤势,这些日子养成什么样,她一概不知,瞧他还要歇养,也不好意思再留,缓缓站起身来。
但不知他是怎么回事,视线下一瞬便挪到她身上,眼神凉凉的。
虞烟一鼓作气:“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
“不会打扰。你留下。”谢兰辞淡声道。
虞烟懵然抬眸,又看看谢芊芊,谢芊芊迷惑不解,短暂失望后,用一种爱莫能助的表情看着她。
他的书房倒也没有很可怕。
但不会打扰是什么意思。她话很多的,在他面前已经有所节制了。
以前跟他说话,她稍微注意一点就行。
但他居然说她不会打扰,虞烟霎时觉得责任重大,不能辜负他的期待,不好令他失望。
谢芊芊一步三顿地走向门外,强忍着没有回头,片刻后紫嫣也退了出去,顺手合上门扇。
虞烟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恨不得数着字数跟他讲话:“还要做什么?”
“薛宁远周议章在湖畔徘徊,你这时回去,会遇上这二人。”谢兰辞还好心地给她提供另一个选择,“若你急着回去,相繁带你走一条小路,也能绕开。”
虞烟那日跟着青柚走小路,吃了些苦头,想都不用想便摇头。
周议章以前忙于念书,和她见面不太频繁,在薛宁远缠上她之后,也都依着她的意思,帮她遮掩,也没有把这些事说与家中长辈。
但自从她让珠珠传话,表露出她要另择夫婿,让他赶快把那外室安顿下来,安抚好周夫人,他便改换了态度,见面也不强求,但绝口不提与长辈陈明心意的事。
她又说不过他。
周议章到底和她有多年交情,她又没办法彻底冷下脸来。
着实难办。
虞烟这些天颇感疲乏,没有心力再应付这些事。
薛宁远更不用提。相比起来,还是谢兰辞这里更让她省心。
“我上回看的书呢?”虞烟起身往书架走去,想把那卷书册接着看下去。
谢兰辞抬手拦了她,示意她看向桌案:“在那边。”
虞烟没有细想,一走到桌前,根本不用找,那册书就在最显眼的地方摆着。
谢兰辞从身侧走过,虞烟闻到熟悉的气味,抬起头,便听他道:“你给的香囊,效用极好。”
是吧。她对他也是很用心的!
不用担惊受怕,虞烟静下心来,把剩下一小半看完,顺顺利利地回了住处。
在他那里敷过眼睛,肿得不太厉害,睡前摸了摸,放心地躺到被窝里,枕边放的香囊静静散发着清香,虞烟翻个身,凑过去闻了闻。
他身上也是这个气味,只是嗅闻香囊,却像在仔细品味他衣衫上沾染的气息。
虞烟捂住鼻子,腾地坐起来,把珠珠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姑娘怎么了?”
虞烟两根指头捏着香囊,像是捏着什么脏东西,毫不犹豫地搁到珠珠手心,而后纠结一瞬:“把它收起来。”
珠珠没多问,转头把香囊收到方盒内。
虞烟眼不见为净,又躺了下去,但枕上也沾了些气味,总不能又换枕头吧。
鼻子太灵也不全是好事。虞烟把脸埋在被子里,轻轻叹气。
好在一夜无梦,翌日返程,虞烟精神极好,在马车中一路听宋奚讲她们南下游玩之事,听了一耳朵牌桌趣闻,虞烟恨不得立马回去试试。
宋奚看她很有些兴趣,忐忑地看了眼宋怡:“我不会把人带坏吧。”
“你这么好。哪能把我带坏呢。”虞烟道,“而且和亲友玩一玩罢了。小赌等输,大赌等死,我才不进赌坊呢。”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输一次够她心疼好久。
宋奚被她逗笑,又道:“去年我还在老家学了洑水,这个也挺有意思的。”
“难吗?”
宋奚想了想,道:“还好。你骑射不错,身体很好,不会太费劲。只要教你的人耐心些,三五回下来,便能学会了。”
虞烟又期待又惆怅:“可惜在京城很难找到玩水的地方呢。”
愈发想去青州玩了。
回到虞府,接二连三有人上门来打听她在西苑的经历,虞烟随意应付过去,守着库房把自己的东西清点了一番。
还没闲下来喝口茶,元潇便上门来了,还带了些宫里赏下的药材。
“这是娘娘赐下的,你好生收拣着。我瞧你没毛病,暂且是用不上的。”
虞烟正要问他入太医院的来龙去脉,元潇又重提旧事,眉心微蹙,颇为严肃地开口:“我跟你说的话,有没有放在心上?谢兰辞至少还得养个一两年,不是良配。”
元潇是她娘亲旧人之子,和青柚也是有交情的,她以前和谢兰辞的来往,不可能瞒得住他。
虞烟觉得他对谢兰辞的防备太深,又把谢兰辞的伤势说得太过严重,简直有些危言耸听,不解道:“你没骗我?”
元潇瞥她一眼:“你的运气时好时差,还是小心为妙。你倒霉的次数还少了?”
张口就说了几个她犯傻出错的旧事。
虞烟瞪他:“你记这些做什么?”
元潇尚带着稚气的面容一僵,吐口浊气,沉声道:“还不是被我娘逼的。记性差些,怎么能记得住医书所言。”
见面就吵,还半分不留情面。
虞烟恨不得捂住耳朵,蹙眉道:“你再说下去。我现在就要头疼了。”
元潇想到她从小就是个爱告状的娇气鬼,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元潇说话不好听。但也提醒了她一件事,相看夫婿这件事,得赶紧忙活起来。
还是得多用心,天上又不会掉下个方方面面合她心意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