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媞在想自己是否需要隐藏身份,将军的行踪似乎已不是秘密,抬眸看见孟彧眼睛带笑,正等着她回答,想了想还是道:“妾身单姓月字。”
孟彧听闻,定定想过一瞬,再出口时语中带了几分落寞:“月姑娘可已婚配?”
月媞点头,还没将自己冠以将军的姓。
竹笛还在他手里,孟彧收起来朝她一拜:“见姑娘如此年轻,不知……”他微微摆头,苦笑一声,“倒是小人唐突了,还望姑娘、夫人大人有大量。”
月媞回了一礼:“无妨。”也是她未作夫人装束,不免认错。
孟彧:“原本想邀姑娘同游,怕也是不行了。”放于眼前的身份,确实不太合适了,他也未纠缠,回身从船舱里拿了本书出来,“萍水相逢,不知聊以何赠,身边恰好也只有这本曲谱了,不知姑娘可否收下?”
两船还隔着一点距离,他遥遥拿着想展示给她看,外面被厚厚的油纸包裹,内页泛黄厉害,但纸张还算完整。
两人没什么交际,月媞不想收他的东西,婉拒道:“着曲谱既被公子随身带着,想必也是珍惜之物,不必为妾身割爱。”
孟彧没反驳,却还是坚持着。
“夫人眼力好,但此本已有抄录,这留着反而也是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赠予有缘之人。”
月媞不言,怎能平白收人东西。
“就当方才夫人听了我的曲子,我斗胆讨个诺,让夫人收下这本谱子,不然我也只有将它抛入这湖水之中,葬身鱼腹了。”他看着曲谱叹了口气,“唉,你还是没有福气啊。”作势就要丢入水里。
月媞及时拦住了他,也不愿看到那样的场景,孟彧欣喜,忙收回来,让船夫把船划得近些,两船相接轻撞了一点动静,颠簸了一下,他不小心往月媞那边靠了点,将曲谱递到她手里,随后礼貌退回自己船上安全的地方。
看着手中的《寻曲探幽》,翻开里面却是琴谱,月媞不由道:“我于琴曲并不精通,怕是在我手中要落灰了。”
大齐盛琴棋书画,乌苏却少见,还是入府后闲时学过一点。
她语气不似作假,孟彧也没表现出失望,笑道:“遇上夫人是它的缘分,若有下次见面,在下定赠予夫人一张琴,到时愿夫人莫要拒绝。”
月媞也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了,毕竟他们在这儿待不了多久,怎会那么巧再见。
孟彧还有事,道别后先行了一步。
回到船舱,把曲谱收起来,看过两页觉得指法复杂得很,或许将军看得懂?
提到裴闻璟,月媞也想起来,将军让她不要走远,意思可是他不会去太久?让船家把船划回去,他们没离开多远,画舫都还在视线中。
到了刚才的地方,见也无人出来,也不知他要去多久,若是再不回,她便直接回去了,反正马车也在岸边。
月媞在船里坐下,船家拿了莲心给她泡茶,在船上也讲究不了太多,简单烧开了水,倒在陶壶中,估摸着时间便直接倒入茶杯中,茶水还烫着。
往外面看去,此间风景着实不错,不知若是冬日里下雪,水天一色,会不会更令人欣悦。
裴闻璟回来时,一盏茶还未凉,同去的县丞没见一起下来,吩咐了船家回去后,他在月媞对面的坐下来。
去了将近半个时辰,倒是不知道做什么了,竹帘一闭,舱内空间狭小,不时吹过两阵风,月媞闻到了脂粉甜腻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眉,不是她惯常用的。
月媞侧了侧身,偏向船头,把竹帘也全部卷了起来,清新的湖风灌进来,才觉得没那么难受,随后靠在船壁上假寐,一个眼神也不愿给对面的人。
马车一到客栈未停稳,裴闻璟还来不及扶她,月媞先就作一步跳了下去。
天色渐暗,怕她摔了,裴闻璟也下了马车,月媞却已经走进去了,客栈灯火亮堂,只余里个背影给他。
今日这是怎么了?之前也不见这样。
晚间饭桌上,不过刚吃一会儿,月媞便放了腕,说着吃饱了,裴闻璟见她碗中米饭像没动过一般,一扫桌上菜品,也都是她平日喜欢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终于,在月媞晚上抱了被子提出要去跟阿依一起睡时,裴闻璟忍不住问了。
“发生了何事?”
本来被他挡住去路,月媞不得不停下来,却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一心只盯着自己的被子。
“今日累了,将军还是早些休息吧。”
无视裴闻璟什么表情,绕过他就走了,裴闻璟手快,大步跨过去就将她的被子抢了过来。
月媞:……
他拿过去重新放在床上,怕月媞走了又快步到了她面前。
昨日都还是好好的,问题也只能出在今日,若是拖过一个晚上,说不定本能解决的问题都会变得不好解决,这些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回来一路上那么长的时间都未见她说起过,方才问也没得到结果,裴闻璟只有自己猜一猜:“是在船上发生了什么?”
今日也就在船上的时间多点,他只离开那半个时辰,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会让她发生那么大转变。
他问得极是认真,像什么亏心事都没做过的样子,月媞保持着沉默。
她不否认,裴闻璟便默认就是如此,继续猜测:“是我的缘故?”
边说仔细边注意着月媞的脸色,常年养成的敏锐观察力在此刻也发挥了作用,他捕捉到面前瓷白小脸上的一抹松动,眉心一跳,真是自己的问题。
“我有何做的不对的地方,你提出来便是,莫要憋在心里生了病。”
他耐心等着,月媞眼眶蓦地一红,累了半日的不爽都涌了起来,原来他觉得那些事都是对的。让自己提出来?倒还是怪自己给他使脸子罢了,何苦还来问她,她离远点便是了,罢了罢了,是她想太多,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
心里不断宽慰自己,却没想到眼尾都红了,从旁边拂开他的手跑出去。
裴闻璟愣了愣,不知道哪句话说错,将人惹的这样。大晚上能去哪,她婢女房间就在旁边,反应过来追出去,只听到一声砰的关门声。
在门外站了半晌,想了想,指节还是没敲下去,过一夜,会不会冷静下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回了屋子,长久有个人待在身边,一时没了那份动静,竟也会觉得不习惯。
第31章
裴闻璟一点睡意也无, 出了房间问今日跟着的暗卫,黑衣侍卫应声而出,与夜色融成了一体, 听了裴闻璟的话也只是摇头, 将军作为夫人枕边人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清楚。
当时在湖上, 他们远远地跟在后面一条船上, 一直注意着,夫人也没离开湖上, 倒是……他突然想起来。
“当时有个吹笛的男子跟夫人说了会儿话,好像还拿了什么东西,不过隔得远, 没看清。”
裴闻璟:“为何不早说?”
“……夫人一直在旁边,总不能当着夫人的面说……”若夫人觉得他们是在监视她, 生起气来,那可如何是好。
说来也有道理, 叫他无可反驳, 问也没问出什么, 挥手让人退下。
黑衣侍卫却没走,说了自己的心得:“其实将军,夫人生气,您先服个软,让夫人先把气消了,要是一直不愿跟您说话,也不是个法子啊。”
“你没娶过妻, 你怎知该怎么做?”裴闻璟淡淡道。
侍卫笑道:“属下是没娶妻,但将军当局者迷, 属下旁观者清嘛。”
难得见到将军吃瘪的样子,可不得趁此时多说两句。
裴闻璟思考了他的话,或许也不无道理,让人退下,自己回了屋中。
夜色浓密得像要将所有一切吞噬殆尽。
这边阿依正在收拾,就听见推门的动静,正疑惑着,下一秒就看到夫人关了门背靠在门后,她连忙跑了过来,瞧见夫人一双眼睛红红的,吓了好大一跳。
“这是怎么了?”阿依拉起她的手,担忧道。
月媞眼睛回神了看着她,轻摇摇头。
阿依见她委屈,心疼得不行,摸她的手也凉凉的,倒了杯热茶放到她手里,又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等着她缓过来。
不用想,夫人刚才定是与将军待在一起,要就寝时她才回了屋子,不过一会儿不见,将军怎么就把人惹成这样了?
阿依自然而然地把错误堆到裴闻璟身上,公主远嫁而来,乌苏遥远得不到娘家扶助,受了委屈也无人知晓,越想越替夫人生气,不过此时还是安慰夫人更重要。
月媞坐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重新打了热水洗漱过,柜子里还有新的被子,取了一床出来,与阿依一起窝在床上。
她不想说,阿依也不再问,捡着一路听来的趣事说给她听,阿依对月媞太熟悉,总能逗得她展露笑颜。
直至月升中天,月媞才渐渐迷糊睡去,一日下来心思倦沉,好不容易安眠。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无人打扰,月媞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中途醒过来几次,眠一眠又睡着了,睡得久了真正清醒过来时便头晕眼花的。
月媞揉了揉太阳穴,周边环境似乎有所不同,再用力一想,原是昨晚到了阿依房里。
屋里没人,她起身穿衣下床,收拾好后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走过去开门,阿依正将早饭端来,将门拉开让她进来。
阿依把木托放在桌上,说道:“睡久了不适,正想来看看,没想到夫人已经起了。”
“我也是刚醒。”
浓粥软糜,入口顺滑,温度正适宜。
隔壁没什么动静,月媞也没问,阿依收桌子的时候提了此处一句,裴闻璟一大早便出门了,没说去哪,她也没问。
左右是来游玩的,月媞没有何事在身,不如出去透透气,当即下楼问掌柜的,这德化城哪里好玩些。
德化虽只是县置,但所辖数座城池,其下乡镇大大小小也有数十个,地方富庶,与上京也别无大差。
最后主仆俩去了市集上,按阿依所说,不开心的时候就是要多逛逛,多买东西,回来人累了,便也无心思虑不愉快了。
街上人多,姑娘们穿着也大胆,轻薄的纱衣下雪白玉肌隐隐显露,从旁一过,都能闻到身上的熏香。
掌柜推荐了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两人寻着过来,是家两进的店面,门口排了两道长长的队伍,一眼望过去远的很。
阿依:“真有如此好吃?这么多人,夫人可想尝尝,奴婢去排着。”
月媞拒绝道:“人这么多,还是算了,有机会再来吧。”
阿依自然听她的,路上又买了些小玩意儿,这边手艺人多,做什么的都有,再摊子前待上两刻钟,就能得到一个一掌多长的木雕人像,眉眼都刻的极为相似。
阿依笑道:“夫人要是笑一笑,刻出来肯定更好看!”
月媞看那木头人,模样精致,就是表情淡漠了点,如阿依所说不见笑容。
走着走着,又逛进了成衣店里,墙上挂出来展示的衣裳也明显与上京不同,配色与用料更为大胆一点,赤橙黄绿青蓝紫,都能看见,有些地方用料特意减少过,能露出脖颈,直到胸前才有纤薄的料子。
成衣店内面积还大,来逛的多是女子,鲜少见到有男子一起,后边隔了房间出来,选定了衣服能去试试,若不合适,还有绣娘在旁能立马修裁。
两人挑了几件往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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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闻璟回了福锦楼,以为月媞还在房中,到了隔壁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侍卫从旁边出来解释两人早已出门去了。
他手里提着一扎油纸包裹着的东西,拿回去放在桌上,准备出去寻人。
还没走出去,一支箭矢破空穿来钉在柱上,上面插着一封信。
裴闻璟朝着箭来的方向迅速看过去,没有看到弓箭手,对面远处有段高出的房檐,臂力好一点,射到这么远不成问题。
侍卫在外面,想去追人,被他拦下来,追过去也来不及。
箭矢入木,裴闻璟将它拔下来,箭身是普通的木材,没有格外标志,唯一有信息的只有这封信了。
封页空白,抽出信纸只写了短短一句:
“将军若还想要自家夫人性命,便不要再查此事,若不信,两刻钟后,城南三里见。”
裴闻璟拳头用力,半截纸张化作了齑粉,大步跨出门问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