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如深目光注视着面前人,看着她面上隐隐透漏出来的淡淡傲气,心道她确实说的没错,霍如深承认颜莳之所以输给她,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时间不够。
“那朕倒要感谢上天,让殿下晚出生了几年,朕才有能有今日。”
两人转转悠悠,最终来到了皇城中的一处高台,颜莳记得这里,这里是高祖皇帝让人修建来赏月的高台,名字也简单,便是“临月台”。
可惜今晚没有月亮,天边只有寥寥星光,站在高台之上,颜莳甚至能看见京城中的万千灯火,如若家国太平,国泰民安,那个飘摇的朝代,没了便没了吧。
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看了眼霍如深,正要说她想回去了,可当她侧头看过去时才发现身旁人的视线一直都在她身上。
颜莳轻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说话,只是霍如深提前开口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殿下还记得那日问过朕的话吗?”
周边气氛有些不对,颜莳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自然记得。”
高台之上亮起了烛光,让霍如深足以看清眼前人的神色,他道:“殿下曾说让朕自己去想,朕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颜莳似乎能听见灯花炸裂的声音,其实那个答案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只是她忽然有些抗拒从霍如深嘴里听见那个答案。
也许是看出了颜莳的异常,霍如深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既然她不想听,那他换种方式好了。
似乎是想起了托词,颜莳正要说话,霍如深却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不等她回神,一股温热但不容她抗拒的气息就压了下来。
第61章
感受到唇边温热的触感, 颜莳骤然瞪大了眼睛,她知道霍如深方才想说什么,但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亲上来。
她一时有些发懵, 连推开霍如深的动作都忘了。
等她反应过来, 面前的人还是没有要退来的意思,气息交缠间,颜莳觉得自己有些不清醒, 环在她腰间的手如同锁链一般将她禁锢在原地。
意识到自己推不开,颜莳微微张开嘴, 在霍如深呼吸渐重的时候咬了下去。
不多时,一股血腥味就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
霍如深终于松开了她, 只是他环着颜莳的手依旧放在那。
唇角的刺痛提醒着他方才发生了什么,他抿了抿刺痛的唇角,看了眼轻喘着气,怒视着他的颜莳,喉中溢出几分笑意。
“是殿下不想听, 朕才出此下策,好让殿下明白朕的意思。”
颜莳平复了一番心绪, 她松开一直抓着霍如深衣服的手,对着霍如深道:“放手。”
她语气平缓, 像是丝毫不在意方才发生的事, 不过从她不自觉握紧的手中能看出她并非像表现得那样平静。
而霍如深没看见这些,他不满意颜莳此刻的反应,圈着她腰的手臂缓缓收紧, 一时不肯就这样放开她, “殿下要走?”
霍如深说完后发觉周边似乎起了风,想到高台上风大, 她现在又身子不舒服,不等颜莳回话他便道:“既然殿下想回去,那便走吧。”
可惜他想说的话没说完,但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人在他身边又走不掉。
霍如深这样想着,圈在颜莳腰间的束缚渐松。
颜莳见状直接推开他的手,默不作声地顺着高台的石阶往下走,一眼也没看身后的霍如深。
周围只有不断的风声,颜莳指尖抵着手心,早知他会这样,今日她就不该出来。
本是来散心的,结果现在她觉得心里更堵了。
凉风一吹,颜莳冷静了不少,只是唇边温热的触感一直不散,就好像他们还在……
下一刻,身后人扯了一把她的手臂,颜莳这才发现她刚刚险些踩空。
霍如深微勾起唇角,仿佛还在渗血的伤口不存在,他附在颜莳耳边轻笑道:“殿下若是走不了路,朕能抱你回去。”
颜莳瞥了一眼他唇边的伤,要不是他突然发疯她也不至于会这样。
“不劳烦陛下了。”颜莳收敛了眸中的暗色,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和霍如深接触她还要小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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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听月总觉得娘娘回来后心情似乎更烦躁了些,可能是因为日子特殊?
不过陛下倒是心情不错,听月抬眼时忽然瞥见他唇边的异样,马上由把头给低了下去,那个地方受伤,只能有一种可能吧,怪不得陛下不想有人跟着。
她走到颜莳跟前轻声问道:“娘娘,文太医方才过来了,又拿来了几张药膳单子,奴婢已经让小厨房去做了,现在要端上来吗?”
“端上来吧。”颜莳倒了杯清茶,刚放到唇边却又放下。
方才没注意,眼下才感觉到,她唇边有些微微刺痛,沾了热水刺痛感更甚。
霍如深坐到她对面,看了眼被她放下的茶盏,以为是茶水凉了,他使唤李公公去换一壶热茶来。
李公公掂着手里的茶壶,他看着听月姑娘刚沏好的茶水,有些疑惑这才多久?怎么会凉?
等回到景玉宫,颜莳发现在外面她还能当霍如深不存在,不去看他,但在寝殿内,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她再怎么刻意忽略还是能感受到霍如深的存在,更别说现在人就坐在她对面。
好在听月动作不慢,没一会儿就把东西端了过来,虽然比苦药汤子好了不少,但这药膳大多没什么滋味。
颜莳是喝惯了,不过霍如深显然不喜欢这些寡淡的药膳。
哪怕知道对方的异样颜莳也没说话,她现在巴不得霍如深日后换个地方用膳。
听月顿觉殿内气氛不对,好在陛下没待多久便匆忙走了,似乎是前朝出了什么急事。
陛下走后,听月明显能感到娘娘松了口气,也许她最近的胆子当真大了些,在颜莳要歇下时小声问道:“娘娘不喜欢陛下在身边吗?”
这似乎和她以往的认知不同,身为后宫嫔妃,不都喜欢能时时见到陛下吗?
颜莳没答话,她将散下来的乌发拢到身后,问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多嘴。”听月跪到了地上,她方才就该把话过过脑子,而不是想都没想直接说出来,连娘娘之前说让她不要妄言非议的话都忘了。
颜莳没想跟听月计较这些,这景玉宫里也就听月能陪她说上两句话,颜莳可不想把她吓到跟这里其他宫人一样,看见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虽然听月容易口不择言,但好歹知晓这些话只能在她面前说。
“起来吧。”颜莳将手边的木梳递给她,“以后可记牢了?”
听月接过木梳连连点头道:“奴婢记牢了。”
她拿着木梳给颜莳通着头发,“李公公方才跟奴婢说,永安公主见到娘娘送过去的络子说很喜欢,要谢谢娘娘。”
听见永安的事,颜莳心里软了点,“其它的东西呢?”
她让人送去的不只又一条络子而已。
听月道:“李公公没细说,想来公主同样会喜欢。”
殿内的灯盏熄灭后,颜莳躺到床上丝毫没有睡意,她睁眼看着头顶的床幔出神。
她隐约能知晓霍如深那点心思,毕竟人总不能平白无故对别人好,总要有所图谋,而她已然孑然一身,颜莳实在想不到,除了她这个人,霍如深还有什么可图谋的。
只是她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霍如深直接挑明又是另一回事。
他之前不是还想不明白吗,怎么忽然就开窍了?
颜莳翻身朝向床内,她想起方才听月问她的话,对于霍如深总出现在她面前,她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
她能把霍如深当不存在一般忽视,有时还能从他口中听见前朝的事,所以她不抗拒霍如深来景玉宫。
面对霍如深的心思,她下意识就是避开,因为在被他困着的皇城里,她甚至没有拒绝的权力。
颜莳叹了口气,她轻咬着下唇,唇边的刺痛感已经消失了。
她也许该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应付霍如深。
“殿下是有烦心事?”
就在这时,颜莳听到了霍如深的声音,她刚才想的出神,竟然没听见霍如深过来的声音。
心口跳动不安,颜莳缓缓坐起身,她看向床幔外的人道:“没事。”
那层轻薄的床幔什么都挡不住,霍如深指尖微挑,就能看到已经坐起身的颜莳。
没了床幔的阻拦,颜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抓着被子的手逐渐握紧,颜莳能确信他方才离开是去杀人了。
霍如深将床幔撩起,对上颜莳略带探究的目光解释道:“今日朕又让人查办了一家,安国公之孙,仗着家中权势竟然敢公然买卖官位,安国公连夜求见,说他只有这一个孙子,想让朕留他一命。”
他提及的安国公之孙,颜莳也知道,安国公在朝中的地位甚至比她外祖容国公要高,家里出过两朝皇后,极盛之时与之前的崔梁不遑多让,哪怕现在落没了,举荐几个小官也不是难事,他那孙子便是如此买卖的官位。
“陛下杀了他?”
“是他说如果自己孙子没了,他恐怕也要跟着去了,朕便送了他一程,让他们祖孙俩黄泉路上做个伴。”
他说得轻松,颜莳却已经能想到明日早朝会是何景象了。
可能是觉得身上被溅了血不干净,霍如深没再往前,只是站在原地道:“朕第一次对朝中老臣下手,安国公本能免除一死,朕也没想动他,可他偏要凑上来,仗着自己的资质,对着朕破口大骂,就连余先生也说朕有些冲动……”
他看着颜莳,迫切想知道一个答案:“殿下觉得,朕做错了吗?”
若说冲动,他自然是冲动了,颜莳知道他原本的打算,先动些伤不到朝中根本的官员,给其他人一个震慑,剩下的再慢慢清算。
那些老狐狸知道他不敢贸然动手,又担心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自然会夹着尾巴做人,就像现在的容家,除了试图在后宫作乱,前朝动都不敢动一下,朝中多得是容家之辈。
可霍如深当真杀了一个在他们眼中罪不至死的安国公,他们必然不会作罢。
她迎上霍如深的视线道:“陛下与其思考这些,不如想想明日该如何?”
“可朕只想知道在殿下眼里,朕做错了吗?”霍如深非要让她说个答案。
烛光跳动间,颜莳缓缓开口道:“我觉得陛下无错,但陛下要让别人相信你无错,而非我一人。”
安国公便干净无罪吗?不见得,能坐到他这个位置的,哪个手里没有些龌龊之事,真要计较起来可比他孙子的罪过更大,杀了便杀了,重要的是在别人眼里,这个人该不该杀。
听完颜莳的话,围绕在霍如深身边低沉的气氛消散了,他道:“殿下的意思是朕要赶在群臣给朕定‘罪名’之前,先把安国公的罪过给挖出来?”
颜莳摇头,“现在去‘挖’,太慢了。”
一个晚上,时间太过仓促,就算真能找到些什么,安国公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太麻烦了点。
周围的血腥气散得差不多了,颜莳借着烛光看见了溅到霍如深衣服上的血印。
“不如妄图弑君的罪名来得快。”
第62章
霍如深立刻就明白了颜莳的意思, 他将身上沾了血的衣袍脱下,喊了声守在外面的李公公道:“传太医来。”
看了眼他扔到地上的外袍,颜莳偏了偏头道:“偏殿有水。”
霍如深也有些受不了身上的血腥气, 转身去了偏殿。
等他离开后, 颜莳才从床上下来,看来今夜要折腾到很晚了。
她弯腰把地上的外袍捡起来递给听月道:“沏壶热茶来。”
颜莳披了身外裳坐到外殿的榻上,她刚坐下, 文良便火急火燎地跑来。
“娘娘。”文良端详了一下颜莳的面色,“可是娘娘身体有恙?”
今晚是他在太医院轮值, 听到李公公唤他便立刻赶了过来,可他看现在颜莳的面色也不像是身体有恙啊。
颜莳饮了口热茶暖身, 不紧不慢地道:“不是我。”
文良看颜莳从容的样子也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不是娘娘出事,那不就是陛下吗?
于是从偏殿出来的霍如深就对上了文良担心的目光,他招来了李公公吩咐道:“明日早朝作罢, 让他们有奏折直接送去武英殿,全权交由首辅做主。”
颜莳闻言稍愣, 她只是劝霍如深先给安国公定罪,可他连明日的早朝都一起罢了。
言罢霍如深又下了道旨:“安国公以下犯上, 犯下弑君大罪, 但朕感念其昔日功劳,祸不及家眷,后世子弟降爵承继。”
文良听完这些, 似乎明白了什么, 站在一旁不吭声,陛下唤他过来或许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果不其然, 文良只在殿内稍站了片刻,就被霍如深打发去了小厨房,让他随意熬碗安神汤送过来。
“我还以为陛下会下令抄了国公府。”
霍如深坐到颜莳身边,身上带着点微凉的湿气,“等查出些别的再抄不迟,这才刚开始,不好逼得太急。”
南巡在即,他早有打算让那些人再老实些,不然等朝中只剩下余若一个首辅时,他可能会招架不住。
霍如深看出了颜莳脸上的倦色,温声道:“殿下可以先去休息。”
夜深了,可能是今日琐事太多,再加上在临月台发生的事,颜莳确实比往日多了几分困意。
她靠在软榻上道:“看在陛下今日‘受伤’的份上,今晚歇在内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