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语声如冰,控制那股哽咽之感,“你知道自己才几岁吗?你的病变速度是一般病患的五倍,这是科学数据带来的准确结论,用不到你个人感受。”停顿一秒换口气,“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吃得这堆垃圾,一点用都没有,你必须要配合去找新的治疗方案。”
是的,这是她最害怕的。这些常规药对她毫无效果,所以她的病因至今没找到,根本就谈不上对症下药。
顾青柠被这一顿说教打懵了,眼眶里的眼泪顺流而下,发不出声音来。
顾青舟无视这一切,语气比刚刚还平淡几分,“姐,你客观评价一下,不论其他,你觉得我和你的意志力谁更强一点?”
没想到她话题转这么快,顾青柠愣神几秒,才接过来,缓缓道:“这一点上,姐姐与你差距甚远。”顾青舟要是执着做一件事,十万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个在场的人都知道。
“嗯,我也这么认为。”她点点头,抬手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珠,“所以,以我的意志力都差点挺不过去的事,你有必要尝试吗?”
不等其他人反映过来,她就这样平和地引爆了今天的第三枚炸弹。
“有病装没病,若无其事地活着,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你也做不到,这点我比你有经验很多,你那些把戏,我多少年前就用过了,你要喜欢,我可以给你多提供几条思路。”不止嘴里,顾青舟眼睛里也是一片风平浪静,
“你的那些分装袋就别搞了,又骗不了我,别的人又没那么关心你,何必费这个心。你的主治医生说你吃错过药,你知不知道神经上的剂量需要多准确,这事绝对不可以再发生了,你待会回去就换了,装在对应的盒子里,别瞎搞,你记性也不好。”这事很严重,但她没有过分苛责,用教育小孩下次不要吃糖的口气一笔带过。
“舟舟,姐姐我,”顾青柠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怎么也止不住。
顾青舟索性也不给她擦了,就让她哭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没关系了,但其实这个过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生病了,有更科学的方法,就没必要纯靠意志力对抗,很愚蠢,也无济于事。有病就得治,而且得想办法治,这条路是绕不过的,就算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也赌不起,这是我这些年唯一得到的教训。你经历过就会知道,那绝不是你一周去一次小黑屋就能消遣的,这个世界本来也没有什么遮挡,但你只能在黑暗中爬行,见不了光。”
顾青舟拿过她披在身上的那件外套,示意她穿好,“我承认我有点恐吓你的因素在,但就算你想,我也得拉着你,不让你进去。我也知道你很害怕,但我会陪着你的。”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绝不可能让她再经历一次,除非她也不想活了。所以没有自暴自弃这条路,说什么也得拼了命地活着。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控制不住了,轻轻呼了口气,几秒钟的时间却出现了三四个顿点。
“人有时候会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很轻,而且会主观认为进一步比退一步更难。我已经没有外婆了,如果你再有什么事,我真的.......也活不下去了,就算是体谅体谅我,放下那些执念,你不需要那些光鲜华丽的东西,他们......也不需要你。”
顾青柠手背快速摸了一把眼泪,带着些气声,笑着看向她,“好,舟舟你放心,姐姐现在也不管公司的事了,待会回去我就交给你晴姐,而且我已经在走离婚程序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工作是肯定要停的,你得立马接受手术。”顾青舟看着她,夫妻关系不好的事,赵晴确实给她说过。但她不好判断,“离不离婚这件事儿,你自己决定,在你选择结婚时,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我的想法依旧和当时一样。”
“而且,姐,婚姻和爱情从来不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但也肯定算不上你的毒药,我们先保住命,你要想谈情说爱,有的是时间,和谁都可以。”她对着她笑笑。
她起身,扫了一眼其他人,但模糊到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让他们来,一方面是因为这是她能想到的和顾青柠最亲近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们做个见证。
在她照顾不到的那些角落里,时时刻刻提醒她,要保命。
她看了看时间,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去楼下等你,你可以再考虑十分钟,如果你决定好了,那就必须听我的,如果你反悔,就趁现在,这件事,我以后绝口不提。”完全不管她这句话,她还是说不出口。
她说完,迅速走了出去,带着几分决然的意思。她必须逼她一把,让她坚定自己的决心。治病本身没什么可怕的,这个过程必然需要放弃和遭受的一些东西,那才是最可怕的。
那会打乱你的人生,但没有办法,你只能重新规划。
她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走向楼梯,她一秒也不能等,若是停下来,她也怕自己崩溃。
顾青舟走后,顾青柠立刻反应了过来,“现在过了多久了?”
“还剩九分钟。”赵晴机械式地答道,顾青舟一早和她打过招呼,她现在也必须撑住。
只是没想到,她用了自爆这样极端的方式,她的心潮翻腾,也有些抑制不住。
“那快走。”顾青柠擦了擦眼泪,顾不了其他了,“你不知道,我们舟舟,绝对说一不二的。”
“嗯。”赵晴立马应道,去扶她,乔语也过来扶她。
顾青舟见她下来,嘴角终于有了些弧度,崩了这么久,那根弦也快断了。
“你去车上等我,我说两句话,送你回家。”顾青舟看着顾青柠,她知道她下了决心,有了绝境中的一缕曙光。
她看见陆则谦跟了下来,别的人她可以不管,没事先给他说明,现下必须要安慰两句。
“我送我姐姐回去,然后再回家。”她看不懂他的眼神,当下也不便追究,只能笑了笑。
又是这样若无其事地跟他说笑,他眼里气温降到零度以下,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神色冷峻,残余的理智又告诉他,绝不能在这里发作,否则会直接玩完。
拉她手臂的力道有些大,拿过她手里的车钥匙,将人甩向了副驾驶。
这个动作意思明确,顾青舟也不敢与他辩驳,他好像比她,还要可怕。
第77章
◎她怎么会没有他的底牌◎
送顾青柠到家,简单交代了两句,他们也回了自己家。
几个小时的时间,也没有长途爬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疲惫。但现在才刚刚开始,她不能喊累,陆则谦一路都没什么表情,她不知道这是严肃还是沉重,几次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到家以后,他依旧板着脸,想起他们还没吃晚饭,虽然她一点也吃不下,还是讨好地问道:“点外卖好不好?”
陆则谦点了下头,其它的话没多说。他回应了,那应该没什么事吧。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输入地址,随便点了点东西,才惊觉原来以前吃什么基本都是他点的。她将手机放在柜子上充电,走进卧室去拿换洗的睡衣。
“我去洗个澡。”顾青舟说,“若是外卖来了,你先吃,不用等我。”
陆则谦没抬头,嗯了一声。其实她说什么,他根本没有在听,满脑子都是她刚刚说得那些话。
他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可他不想和他们一起知道这件事,显得无甚差别,显得他很不重要。
浴室的水流声传来,他却更加烦躁,取过吧台上的酒,选了度数最高的威士忌,又加了两块冰,第一口就喝掉半杯。
顾青舟手机一直在响,他听了一会儿,等它静静响,不打算去接。但反反复复又打了过来,起身去看了一眼,是外卖电话。
原来她刚刚把楼层输错了,耽误了别人送餐。
挂断电话,准备息屏,手机的消息界面,飘来几个大字“离婚咨询”。一下触动到他敏感的神经。
好奇心驱使下,他想起那个她电脑的密码,直接输入,立马开了锁。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觉得她好像,藏不住什么秘密。
是一条群发广告而已,标题党,内容是劝人买房。
但还是顺手就给她清理掉,力道大了些,上滑时,带到了后台没关掉的程序。
整个人僵住,眼神立刻冰冻三尺,宛如深谭般又冷又不见底。
搜索引擎的界面,赫然一条问答。“结婚一个月以内可以离婚吗?”,下面第一行还躺着答案,被加粗加大的结论性语言。
可以。
至于为什么可以,他懒得看,将手机丢了回去。回到吧台,把剩下的半杯一起喝了。
顾青舟洗完澡出来,刚好听到门铃声响起,见他没动,自己去开了门。
“不来吃饭?”感觉到他心情不好,直接过去拉了拉他的手。陆则谦才勉强起身,这顿饭最后也吃得各怀心事。
顾青舟看他低头一直在滑手机,也没有多问,独自去了卧室。这些天她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睡得也不踏实,恍惚间,伸手去摸身旁的人,却空空如也。她顿时就醒了,看了看手机,已经快一点了,他还在忙?
掀开被子,直接出去找人。
“这么晚了?还要喝酒?”她低声问。
整个客厅,只有吧台处的廊灯亮着,玻璃杯里折射些光线,在黑暗里,有些扎眼。他低着头,沉默地看着那杯酒,身子微微弓起,像听到了又像听不到了。
画面整个静止。
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那种落寞,她从没见过。
顾青舟走过去,将杯子从他手上拿下来,她不敢说话,他要是再不理她,她肯定能立刻哭出声来。
陆则谦抬头,眸光幽深,比杯子里的冰还要冷。他没有喝醉,肯定也算不上清醒。
在她快要克制不住哭出来时,陆则谦起身,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拉近。他的力道很大,她有些吃痛,却反抗不了。
他的唇除了有一股灼热的酒气以外,还有冰冷的寒气。这股寒气,在他撬开她的唇齿以后,落入了她的口中。
又在他唇舌的搅动之下,被全数融化,进了她的心里和胃里。
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粗暴,他一向都是在乎她的感受的。
陆则谦微微睁眼,将她的疑惑尽收眼底,又顺带触到了她眼角的雾气,但他没有停止,加大了咬颌的力度。
另一只手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安抚她,而是直接拉过她的领口,往下一扯,第一颗纽扣应声落地。
这点时间他也不愿意等,手从上而下伸了进去。
他的手指微凉,触碰到敏/感地带时,那份刺激更加明显,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顷刻间发生了变化,抵在他的掌心。
这又更加刺激了他,他加重手上的力道,带着她往卧室里走。
衣服直接留在了门外,她就这样□□地,被他丢到了床上。
他的重量顷刻间覆上来,不让她有喘息的空间。在看到她眼中更大的疑惑时,停顿了几秒。
她眼角的湿气已经干涸,他用自己的唇让她再次起雾。在看到她眼睛里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醒时,又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不要共情,他要打破这份倔强。他要她,哭着向他求饶。
就在顾青舟以为他暂时恢复理智时,下一秒,她立刻体会到,什么叫极致的疯狂。
她很难说,自己是昏过去的还是累过去的。她是当过运动员的身体素质,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种事情上散架。
再次醒来,身旁依旧没人。
她企图睁开眼,又不受控制得闭上。而后,猛然清醒,直接坐了起来。体力耗损严重,动作过于激烈,直接甩得她一阵头晕。
她只能在原地坐着,等着缓口劲儿。
能爬起来之后,顾青舟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她终于意识到,他好像生气了,而且特别特别特别生气。
她跑到客厅,顿住脚步。看见陆则谦在露台上抽烟,天光都还没破晓,他手上那点猩红光点尤其明显。
还好,人没走,就好。
她想都没想就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陆则谦身体一滞,把那根已经烧了一半却不准备抽的烟灭了,再转身过来替她挡着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后背上的大片青紫,都是他刚刚留下的痕迹,有些不忍心看,移开了眼。
他觉得她这样抱着他,比刚刚看到她哭,还要心痛。
“对不起,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她带着哭腔道歉。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余温,还是现在的冷风。
直觉总是先于科学。
他双手不听使唤地拥住了她,低声道:“进去说。”
两人回到房间,陆则谦给她盖好被子,又掖了掖被角。她立刻就要去抱他,缩在他的怀里,耳朵靠在他的胸膛,听着心跳。
刚刚的反省,他的理智回来许多,伸手理了理她的碎发。
“是不是因为我说没了我姐姐我活不下去,你生气了。”顾青舟小心翼翼猜测道。
陆则谦没吭声,手背安静得流连于她的脸颊。
“你知道吗,我姐姐生病了,我还能理智地帮她规划规划。”她仰头看他,“要是你的话,我估计我会发疯的。”
陆则谦静静嗯了一声,没有评价。
见他没有反应,她倏然抬头,“不是这个原因?”
陆则谦按下她的头,又抱紧两分,声音清冷而微黯。“你以为......你那样说,我就活得下去吗。”
为什么要独自面对这些事情,难道他不值得信任吗?如果她觉得不值得,那他又能怎么办呢。质问她吗?那更不值得。
顾青舟心脏骤停,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抱住他。
“都已经过去了。”她有意宽慰道,拍了拍他的后背,“因为你才过去的。”
“过去了的事,我也想知道。”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而真诚。
“好。”顾青舟哑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原来他在乎的是这个。
“也不要对我撒谎。”陆则谦脑袋挨近,下巴抵住她的头顶,轻嗅着她的气息。
顾青舟歪头想了想,觉得这个有点冤枉,“我哪有经常跟你撒谎?”
“没有吗?”他低头,带着点挑衅的味道。
顾青舟笑了笑,“那些不算吧。”
她与他对视,目光磊落,“我所有撒过的谎,都是因为不敢告诉你,我爱你。”
因为她突然的告白,他的呼吸又开始紊乱,低头去吻她。
却被她笑着用手挡住了唇,只好在她手心啄了啄。
她累了,他知道。
“我今天是不是太凶了。”她找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陆则谦的呼吸浮在她颈后,有一点点痒,还在忍受范围内。“是有一点,要是你这样对我,我会哭的。”
顾青舟啊了一声,对上他的笑眼,自己也笑了笑。
“你不知道,我姐姐这个人太有主见,我必须从一开始就震住她,不让她随便掰扯,我先亮了底牌,让她无路可退。”她说得有几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