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束百无聊赖瘫在地毯上,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我感觉这个音乐很好听。”
卉满的脑袋出现在他头顶,没有脚步声, 在夕阳反射的华丽光芒下,她的瞳孔仰面而来,几乎是幽幽直立。
谢束从地上弹起来,拍着胸脯心神甫定:“这个乐队十年前就解体了。”
“为什么?”
“主唱跟鼓手不和,干架了,就解散了。”
见卉满在思索,他眼梢流媚,又用活泼的声音小小地撺掇道:“你也无聊啊,我带你去出去玩,嗯?”
卉满摇头:“我不跟你一起,我只要出门去海边散步就好了。”
“叔叔让我跟谢桉寸步不离,你懂不懂寸步不离是什么意思?”
他耸耸肩,侉子模样:“就我跟谢桉,你挑一个吧,当然了他也不会跟你去的,你只能挑我。”
卉满看向窗外,天边的晚霞磅礴厚重,有想摸云彩的冲动。
她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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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束开着敞篷跑车,车技一流,一路开的电光四射,把在巴黎的那股子肆意带到了东大陆。
卉满眼见路途越来越远,在副驾驶上坐立不安起来:“我只是要去海边散步。”
谢束彻底撒了欢,揶着声调懒洋洋道:“散步有什么意思啊,我带你去玩炸的。”
他开了半小时,来到繁华市区,停下车,异常拉风。
天色已经变黑了,酒吧里闹哄哄的,谢束开门,几个年轻新潮的男生围上来,他神情自如,跟他们见面击掌。
这是他好朋友开的店,都是些家族根底深的纨绔子弟,彼此都很熟识,也都玩的开。
“传下去,今晚上禁烟,不能抽烟。”
“为啥啊?”
男生们看到了卉满,纷纷一激灵。
“卧槽,这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你的吧?”
谢束当然不敢说是是他叔叔的,吞吞吐吐,含含糊糊的,几个狐朋狗友一看他这德行,都显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谢老太爷知道了不得打断了你的腿啊。”
“别跟外面乱说。”谢束哼唧几下,警告几个损友,大家都是哥们,拍拍肩膀哥俩好,都说嘴巴严的很。
谢束给卉满介绍:“这是陈宸,辜鸣,李斐,都是平时一块玩的好哥们。”
卉满说你好,他们都纷纷对她竖起大拇指:“牛逼啊,怀孕了还能蹦迪,这孩子必成大器。”
卉满:……
第一趴店里懒洋洋玩了个爵士,弹了个爵士乐的标准曲。
卉满哼着调,打着拍子跟台上乐手互动,她节奏一起,谢束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发现这货就是个音痴啊,竟然能拍出跟台上音乐无关的节奏,拍着拍着险些居然把乐手带跑了。
他看向自己的乐手好兄弟,乐手微微一笑,临场不乱,凭借极强的心理素质又多弹了一把把拍子带了回来。
谢束唯恐全场被带偏,赶紧对卉满说:“你先别拍,看我给你秀一个。”
他手痒的很,先是小秀了一波才艺展示,台上音乐转换的空当,谢束敲着鼓开始自信炸场了,鼓声一进,瞬间swing了起来。
卉满没想到他还有这点小才艺在身上,竟然还精通乐器,一直以为他不学无术来着。
谢束手上动作像开了氮气加速一样,不时扔起鼓槌装个逼,引得台下一通尖叫,人声随律动声喝彩,气氛瞬间就嗨起来了,热情激昂。
“哥帅不?”打完鼓后,谢束骄傲地来到卉满身边。
卉满眨眼点头,她是个诚实的孩子。
谢束笑了,笑的时候,眉宇间有一种嘲讽,因此神气非常。
这点卉满认识的三个谢家男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那是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天生矫饰下的傲慢。
她垂垂眉,谢束身上微妙的刻薄感让她想到了那个男人,她失神地努力阻断自己的想法链接。
台上音乐刺来一阵致命的,密密麻麻的酒精味道的凉风,调子粗暴,节奏华丽俗不可耐。
谢束邀请卉满:“走,音乐起来了,我们去跳舞吧。”
卉满回神:“什么?我不会跳。”
“有脚就行,跳的好可以拿奖杯。”
“什么奖杯?”
“扭扭舞奖杯。”
谢束对卉满人模狗样伸出手,他微笑着带她跳起扭扭舞,两人跳到起兴时,他把她拥入怀中,她的额头正好抵着他的下巴,这是很欢乐的一曲,两人身上都出了很多汗,热气腾腾的。
“你不会感冒吧?叔叔说你出汗容易感冒。”
他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多披了一层,外套太大了,晃着,仿佛要住人。
卉满累了,坐在吧台边上,喝着柠檬水,看一群狂欢的人喝香槟,威士忌,调酒师一杯接一杯调制各种鸡尾酒,舞台上奏着爱煞的解忧爵士乐,啤酒杯里的泡沫冒泡时像簇拥的白色花环。
有几个网瘾少年在组队玩前段时间她玩的那个内测游戏,不过他们玩的很呆。
卉满伸长脖子:“跑什么,这个地方能反杀的。”
玩游戏的时候最讨厌被指挥,男生自然没好气道:“你懂什么,不跑的话白白等死。”
谢束捧着下巴开始看好戏。
那边游戏已经输了,把气都撒到了卉满身上来:“都怪你,你这个女人要不是一直在干扰我们,怎么可能输。”
“是你们打的不好,怪我做什么?”
“来来来,手机给你,你行你上。”
十分钟后,卉满把对面打到投降。
酒吧里的这群少爷们都目瞪口呆,纷纷拉着她再打了两局。
两局过后,他们炸了,甘拜下风。
“姐,你牛,你牛。”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心服口服。
谢束轻蔑哼了声,露出意料之中的得意笑容,好像赢了比赛的是他自己一样。
原来不止自己被吊打,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好受很多。
他们吵吵嚷嚷的,央求卉满再多带他们几局,卉满没有耐心,已经烦不胜烦了,几个男生结果互相吵起来,说是其中谁太菜了她才不带的,乱哄哄的热闹中,门打开,呼来一阵冷风,众人扭头,发现谢桉站在身前。
整个酒吧鸦雀无声。
已经是晚八点了,谢桉西装笔挺,神色愤懑又带有几分慌张,对着谢束骂:“你疯了,带她一个孕妇来酒吧玩!”
“我们玩的很开心啊,是吧。”
卉满挺着肚子点点头。
“叔叔会杀了你的。”
“他又不知道,除非你这个小人给他告状。”
谢束对卉满拉拉胳膊,对她嘱咐道:“小心点,这个小人尤其喜欢告状。”
卉满默契地点点头,谢桉脸色瞬间黑了。
他急匆匆拉她离开,卉满不想动,谢桉当即把奖杯没收了,她顿时急得跳起来,去追他。
吧台前的男生迷迷糊糊问:“喂,我说束哥,这个孩子真是你的么?”
谢束已经完全代入了,指着好兄弟劈头盖脸骂:“特么的不是我的是你的啊!”
“那你哥这是什么情况啊,我看着不对劲。”
在他们的齐齐注视下,谢桉把奖杯举高了,像尊面无表情的圣母像,卉满蹦跳着去够,每次都差一点点,但每次怎么够都够不到。
“你给我,这是我的!”
什么变态啊,抢孕妇的奖杯还使坏不给人家。
谢束黑着脸,走过去给卉满夺:“你给她,这是我们一起赢来的。”
“怎么赢的?”
“跳舞呗。”对于自己的舞技,谢束自信的很。
“你跟她跳舞?”
谢桉窄了窄眼皮,那眼神在说,你在找死。
最后当然是谢桉把奖杯没收了。
谢束理亏开车,载着两人回去。
卉满跟谢桉坐在后排,因为含怨,她不跟谢桉说话。
这时,谢观的远洋视频打来了。
双胞胎顿时汗流浃背,脸色发白。
谢束握着方向盘打急转弯,声音颤抖:“你快挂掉!别让叔叔知道我们出来。”
“挂掉才会可疑!”
他们同时看向卉满,知道这事只有她能搪塞过去。
谢束要不是开车,几乎要跪在卉满面前了:“你不是喜欢那个乐队么,我有他们的典藏专辑,好多张都送你了。”
卉满不情愿地拿起手机,谢桉唯恐她露馅,尽量不露出背景,只怼她的脸。
谢观一眼就在屏幕上看到了卉满那张全屏放大的脸,她的眼睛比重很大,黑白分明,有点不开心。
“怎么了?”过去的几天她从来不看镜头,今天有些反常。
卉满不说话,觉得真晦气,谢束用哀求的眼神可怜巴巴看着她,意图让她吱个声,她闷哼了两声。
“谢桉?”谢观叫大侄子的名字。
谢桉也探过头来,刻意跟卉满保持些分寸距离,这样就露了一截背景。
“你们这是在哪里?”谢观已经料到了。
“叔叔……在车上,已经快到家了。”
“谢束!”谢观第一个要找谢束发落。
“叔叔,这不能怪我啊,是卉满非要出来玩的,我只能陪她出来了。”不是法不责众么,怎么就专拾掇他啊。
卉满一副被卖了的不爽表情,谢桉瞄了她一眼,跟她的眼珠子正对上了,他的眼神在看戏——谁让你信任谢束的。
她腮帮子鼓起来,暗暗咬着牙。
谢观强压怒火:“你们两个看好她,不要再让她出来!”
战战兢兢挂掉视频后,谢束嘟囔道:“我感觉叔叔要扒了我们的皮一样。”
谢桉礼貌问他:“你觉得呢?”
“我感觉他是真的要扒了我们的皮。”他打了个哆嗦,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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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之后,双胞胎都没有睡意。
谢束在外面抽烟,支着腿靠在车上对谢桉说:“我即将有一个堂弟或者堂妹了,真是不敢想象。”
“想想他跟在我后面像跟屁虫一样喊我哥哥,那该是多舒服。”
说这话时候,他有一种纯粹的开心和快乐。
谢桉阴阳怪气提醒他:“是啊,一边喊你哥哥一边拿走本该属于你的资产。”
谢束还是对被喊哥哥有执念,因为家族里他最小,从来没有人那么喊过他,这是个极有成就感的称呼,对他来说面子比钱还重要。
他对谢桉摇头:“那些资产本来就是叔叔的。”
“那本该是我们父亲的。”
“可我们的父亲去世了啊,所以说上一辈的恩怨不要流落到我们这一辈头上,而且叔叔早就已经给我们父母和爷爷奶奶报仇了。”
他们都知道,当年的空难是谢家世仇,另一个庞然大族,狮城许家动的手脚。
谢观在掌权后不久,动用铁腕手段,把许家的几个大家长接连送到了监狱里,当初的幕后主使早就老死在狱中。
现在许家的家主是年过五十的旁系亲属,他的独生女则是唯一的继承人。
谢束是第一次反应过来,原来谢桉一直都觉得当年的空难跟叔叔脱不了干系,他对叔叔竟然有所恨。
这点,他坚决不信。
他们在谢宅外放声争吵着,吵了很久,伴随着天空固执的亮起来。
第25章 生产
卉满第二天跟谢束索要专辑, 这是他亲口许诺的。
“放心吧,本少爷说给你,就一定会给你的, 等叔叔回来了我就解放了,到时候拿给你。”
“那你写个欠条。”
“笑话,我怎么可能写那种东西。”
卉满对他甩锅耍赖的恶劣人品已经不抱期待了,她拿来纸和笔, 就是要他写。
谢束威名一世,竟然写了个这种东西,他写完了都感到不可思议。
卉满拿着欠条准备离开,谢束拉她的手腕,她被电了一样,赶紧抽回来。
“带我打游戏吧。”他冲她眨眼道。
“不,我要看动物世界。”
“动物世界有什么好看的。”
卉满捂住耳朵,不想听他各种叨叨,想去开电视。
谢束眼疾手快,把她的动物世界纪录片碟子翻出来, 拿在手里耀武扬威:“你不带我打游戏,我就不给你看鬣狗。”
“你还给我。”
“不还, 就不给你看。”
谢桉拿着电话找到他俩时, 就看到了这幕,谢束拿着十几年前的老式影碟盒子, 溜着卉满在大厅跑,然后上楼跑到了收藏室里去。
谢桉跟上, 把手机对着空气, 电话那头突击检查的谢观听到了许多噼里啪啦声。
“他们在做什么?”谢观愤怒的声音隔着太平洋传来。
“在收藏室里,捉迷藏?”谢桉看着在古董架前一追一逃的两人, 定义道。
谢观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他的声音放大:“你们两个,不要在收藏室打闹!”那里面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几百岁上千岁的古董,虽然跟家族有矛盾,但他决不能愧对先人。
追逐声仍在继续,没人听他的话。
谢观感到自己作为大家长的权威荡然无存,怒道:“谢桉,去阻止他们,我明天回国。”
谢桉听令,挂断电话,他看到谢束已经被卉满扑倒了,地上很滑,两人在地上连滚带爬。
谢桉去制止他们,谢束那个机灵鬼一见他过来早就脚底抹油跑了,卉满刚从地上爬起来,被谢桉一吓没站稳,谢桉下意识赶紧去扶她。
两人都滑倒了,她撞在他身上,最惊惧的是,她的胸撞在他脸上。
谢桉从一团绵软中抬头,眸光艰涩,他喉咙一阵干涩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