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满有点慌,赶紧爬起来,结果膝盖一滑,又摔下来。
谢桉的喘息声从她胸下传来。
她慌忙把自己撑起来,手脚并爬向后滚了滚,并着腿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她远远问道。
谢桉用一双发红的眼盯着她,令她感到无声无息的可怕。
谢束还在外面拿着碟耀武扬威,卉满不想跟谢桉独处,咬牙又追了上去。
“别去。”谢桉从迟滞中回神,翻身起来去抓她。
“来追我呀小卉满,追不上。”
谢束要躲到楼下去,卉满已经奔过来了,他存心逗逗她。
他举着碟片站在宽阔的楼梯口当诱饵,卉满跳脚去夺,谢束仗着身高优势,高高举着不给她,莫名懂得了谢桉那个死变态的快乐。
“你给我。”
“就不给。”
他身形优美虚晃了下,卉满脚底一滑,扑了个空,滚下了楼梯。
谢桉赶过来,两兄弟都不要命地往下跑。
卉满一直滚到一楼地毯上,仰面望着天花板,不动了。
寂静,锵然。
谢桉将她抱起来,一把将谢束推开,冲他嘶吼,卉满感觉世界变得好模糊,她能看到他们的脸,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表情都好狰狞。
在她渐渐陷入昏厥的时候,身下已经开始淌血。
她躺在一大团鲜艳血泊里,眼皮沉重,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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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观的飞机是当晚到的。
在家族会议上,他跟两个侄子断绝了关系,当众宣布以后他所有的财产股份都跟这两个混蛋没关系。
他把谢束打断了一条腿,而谢桉跪在地上始终不吭声,扮演他的完美不知情受害人,谢观怒上心头,皮带抽起,几乎把两个双胞胎扒了层皮。
谢老爷子制止了孙子对玄孙的暴力行径,雷霆震怒:“谢观,你带着你的私生子和那个女人一起滚,从今天起,你被驱逐出宗族,在族谱上除名!”
“你的钱,你的股份,你的资产,通通跟家族厘清,此后互不相干!”
谢观冷笑着,抹除嘴角的血渍,看着这群肮脏可鄙的利己者,捡起地上的外套,甩在肩上大步走。
他想起医生从急救病房里出来的那一刻。
“她怎么样?”
坐在急救室外,他低沉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却仿佛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医生说万幸没有伤到骨骼和内脏,只是孩子必须要剖腹产,谢观签署了同意书,线条深刻的侧脸低垂,在病房外饱受煎熬地等待。
卉满遭遇了难产。
她是一条不受拘束的游鱼,她的嘴巴像鱼腮那样一鼓一吸,她的脑子装着许多冷冰冰、滑溜溜的令人颤抖的念头,她的身体紧贴时,会诞生冰冷荒芜却相濡以沫的感觉。
眼下,那条鱼倒在了案板一样的手术台上,奄奄一息地被手术刀剖开了肚子。
这条鱼不费吹灰之力摧垮了他绷紧几十年的心理防线,他崩溃了,心生巨大而无言的恐惧,害怕再也看不到她。
他起身想要进去看手术怎么样了,几个医生合力把他拦下,眼下他是狂乱的被厉声安抚的病人家属。
“谢先生您冷静下,她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完全不顶用了,甚至失了智。
产房里响起一声啼哭,很快医生们惊喜的声音传来:“是个女孩。”
医生把孩子抱给卉满看,卉满有气无力地看了眼,就像午夜惊魂,伴随被唤醒的粘膜疼痛,她吓晕了过去。
她在意识弥留时不可遏制地想,为什么人类婴儿可以这么丑,跟电视剧上的完全不一样啊。
这是她诞下孩子的一天,有极为重大的纪念意义,但她就这么昏睡了过去,一点留念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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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观在卉满醒来后探视她。
她见他的第一眼,并没有什么想说的话,而是把头扭到了一边。
仿佛对于他的人性,她已经没有一点期待了。
关于那一天,卉满听到自己被当成宠物狗的那一天,谢观有很多需要阐述的,但她没有提及,连讨论那天的意向都没有,那天自动被她忽略了一样。
她满脸无所谓,孩子她已经见过了,目前正在培育室里被悉心呵护着,她这副身体此刻照顾不了她,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地交给了专业的医护人员们。
而旁边的男人,内心厌恶,她不想看到他。
她的冷漠,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高悬在谢观的头顶。
他不出声出了病房。
卉满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刀疤上正有新肉长出。
休养几天后,老医生送给卉满一本小册子,初为人母,在照顾小孩上肯定陌生有所纰漏,谢观提早就做好了准备,让医院方准备好了育儿手册。
卉满翻了翻,上面有很多注意事项,事无巨细,相当全面,产妇的饮食,多久喂一次奶,换尿布,孩子啼哭的应对策略,心情调节,甚至列好了表格与绘图明细,刻度线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三位。
卉满一眼知道这是谢观的严苛杰作,顿时不想再看了。
孩子再被护士抱来给她时,顶着几个医生和护士严谨的注视,她坐在床上当众用毛毯裹住孩子,就像包裹粽子一样,给女儿露出个白白圆圆的小脑袋来。
“成功了!”
她很开心,众人都鼓掌夸赞她,这是谢观提前授意的,防止她产后持续出现抑郁情绪,要多鼓励她让她高兴。
孩子却哭起来,听到她的哭声,卉满突然感到一股异样,紧接着,她的胸前一湿,乳.头分泌出奶水,女儿的哭声唤醒了她哺乳期的本能。
她撩开衣服,女儿含住了,完美默契地嗞嗞吮吸着,从来没有人教她们这样做,一切都没有言语,生命的孕育在无声运作,有什么在胸腔里炸裂哑然爆发,却如此和谐畅通。
卉满虔诚地低下头,出奇年轻的脸庞上第一次浮现一且多难的慈爱与温柔,十八岁,在她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
她的生命在女儿的身上循环,伟大而壮美的生命在传承,这是她的女儿。
神圣庄严的日光倾泻至床前,她感到洗礼与沸腾。
第26章 离去
一个月后, 卉满的伤口几近痊愈,能下地走路蹦哒两下了,她请了为期三个月的公司产假, 谢观默不作声把她接到了谢宅里,她看起来对此没什么剧烈反应。
因为女儿的到来,家里跟打仗一样忙乱。
集团的事务多且忙,牵扯到宗族内部分割股权的问题, 谢观无暇他顾,但这时更不好的消息传来了,另一蛰伏已久的世家大族,死敌狮城许家趁虚而入,挤占了谢晏集团原先强势牢固的许多传统业务,两个巨大财团打起了如火如荼的商战。
谢观分神乏力,没有太多时间待在家里,大多时候只能远远看卉满一眼。
除了必要的对话,卉满基本都对谢观不理不睬,离他能有多远就多远。
谢观觉得可能真的是看书使人进步, 之前她都是直骂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如今竟然学会了沉默是金。
他不去想她内心那些失望与死心。
等他忙完这一阵, 十几天过去了, 俨然发觉女儿变大了很多,果然小婴儿发育的是很快的么。
女儿咿呀着边流口水边发声, 因为听不懂,卉满觉得女儿说话有意思, 抱着她时也很安宁。
她抱着孩子的画面温馨美好, 让谢观忍不住驻足了。
他稍一凑近,卉满如临大敌, 像个护崽的母狮一样表情凶悍。
“孩子是我的。”她斩钉截铁道,对他投来警戒,“你做梦都不要想。”
“这也是我的孩子。”
“不,她是我自己的。”
“我是她的父亲,这个孩子理应由我们一起抚养。”他已经让步了。
“我说了她是我自己的!”
卉满情绪激动,孩子在这时受惊哭起来,卉满赶紧抱住她轻哄安抚,她的手法并不熟练,看的谢观直皱眉。
三个保姆赶紧走来,给婴儿冲奶粉,谢观不禁问:“为什么要喝奶粉?奶粉没有母乳好。”
卉满摇头:“这几天不要,嗦的我奶疼。”
谢观认为她在育儿上有些任性了:“那孩子怎么办?”
卉满一把将上衣掀开,露给他看,暴躁道:“我说了我奶疼,你看看我涨的这么疼怎么喂!”
谢观被震撼了,她抄起一个沙发枕来,骂他:“看完了没,转过身去啊。”
一边骂一边不解兴,“想要母乳你怎么不自己喂啊,你自己产奶不行么。”
“……”
虽然很想反驳,脸色铁青,但谢观还是忍住了,背过身去,眼里的画面挥之不去,又白又惨烈。
几天后,关于孩子命名的问题,两人的矛盾再度不可调和。
卉满坚定认为女儿必须要跟随自己姓,谢观对此冷静阐述利弊。
“孩子不可能跟你姓,她会继承我的资产,这样的社会制度下跟我姓更有利处。”尤其是处在他这样位置身份的男人,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事态会变成这样。
卉满或许都不知道规则制度冠姓权的意义,她野生生长惯了,只是在这点上出奇坚定。
“因为是我生的,没有子宫就没有发言权,就这样。”
“你不能这样做,你想想,只有离异或者没有父亲的孩子才会跟随母姓,你难道想让孩子受到歧视?”
卉满对于这个社会问题想了会:“不打紧,不是有小孩天生没有爸爸吗?”
“你占有欲太强了,她不是你的所有物。”
谢观注意到她的产后情绪波动太过剧烈,孩子的姓氏与名字,俨然成为了她宣誓主权的一部分,其中带了点赌气成分。
“她需要继承我为她安排好的一切,难道你想让她长大了再怨恨你吗?”
卉满切了声:“怨恨?至少她还有妈,已经很不错了,我连妈都没有。”
这样奇特的育儿观雹子下坠一样啪啪打着谢观的脸,她总是能全方位无死角地踩着点把他气炸。
谢观最后气的脸黑了,不懂得为什么跟人沟通可以这样费劲。
三个保姆已经把奶粉冲好了,卉满喝了一口,觉得挺好喝,没忍住又喝了几口,瞬间瓶子下去一半。
谢观投来死亡凝视,小册子上的注意事项她是真的半点都没看。
孩子哭闹引得卉满要神经衰弱了,她耷拉着脸哄娃时,发觉谢观表情比她更烦躁。
他凭什么烦躁?
她摇头对他摊牌:“这个孩子生下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观察期,跟你没有关系了。”她已经准备结束这一切了。
谢观声音里蓄着微微怒意,但始终冷静:“我不这么觉得,孩子身上有我一半的基因。”
一半?根本就不到一半!卉满生物学的很好,父亲只出了遗传物质中的一小部分,而细胞质孕育环境都是母亲出的。
但她没回话,她在表达自我上很少有这样情绪突然中断的时候,甚至眼神里带了浓重的讽刺与客观,明明她是当事人,但她似乎在审视他,很理智地审视这一切。
没有爆发,没有谴责,她静的像一只草丛中卧着的豹子,若隐若现,不主张,不表态,在幽绿色草丛里若隐若现。
这有点诡异,她或许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
谢观想对她说什么,张开嘴,但又无声咽回去了,习惯使然,他想在自己占据主动时机的时候坦白,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一直到晚饭后,他一直在想她的神态,想她的语言,反常,太过平静的反常,一种力量驱使他今天就跟她再谈一谈,这未免显得他会过于急切,过于对她,或者对孩子太过在乎,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自己全部遗产的明细分割,但这都是可以商议的,他踱步来到卧室前,房门虚掩着,发觉卧室里她已经不见了踪影,孩子也不见了。
她走的无声无息。
一通确认寻找后,第一次,他冲三个保姆发了火。
这三位相当年长且在谢宅工作了许多年的保姆惊慌失措,其中一个赶紧站出来道:“女士说她要喂奶,我把孩子给了她。”
这么多年了,极度了解男主人的秉性,她们三个其实都不害怕谢观,只是害怕那对年轻母女离开造成的后果。
谢观调出监控,发现她是从后院跑的。
这附近经过的外来车辆都是很少,她怎么离去?抱着孩子负重徒步?她能走多远?累不累?
看到后花园的脚印,一想到这些,他就感到头疼。
为什么她就是不省心,不能安安静静坐下来把问题礼貌解决。
她说她和女儿都跟他不再有关系。
“我不这么觉得,我们的未来还很长。”
这是那句回答她问题的最完整的话,他有些后悔了,如果早点说出,结局是否能不一样。
回答他的是十二月中旬的冷风。
第27章 圣诞
卉满提着行李箱, 抱着孩子联系好房产中介,当天下午就在老城区租了间小套一,拎包入住。
中介大姐见她孤儿寡母的很可怜, 不禁问:“孩子爸爸工作这么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