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她不自觉的红了耳朵。
“我、我不必.......”
“衣裳都淋湿了,等会儿回去让丫鬟去烧些热水,沐浴歇息。”裴霁回的声音打断她。
他低眼,看她就这样被裹缠在他的衣物之下,从心底到眼底,都升腾起满足的占有之意,他喉头一动,忍不住上前一步。
“表哥”
她的话音却断在喉间。
她被他揽在了怀中。
“!”顾清宜身形一僵,男子的手臂只是虚虚的揽着她的后背,而她却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砰砰”他有力的心跳声并着温沉的声音传来:“在半运城等你。”
而后,掌心克制的松开了她的肩,转身踏入了雨中。
顾清宜举着伞,神色怔怔似失了魂,看着那在雨中也挺拔的背影,驾着马越走越远,消失在了门口。
“姑娘?姑娘!咱们快回去吧——”廊下的半春和半夏出声喊道。
她眼睫微眨,伸手拢了拢披风,好像想将残留在这披风上面的暖意留住。
她不明白,或者说,不敢多想,裴霁回最后的那个拥抱.......是什么意思。
院中汪起了积水,顾清宜提着衣裙,衣摆走上了回廊,半夏连忙将她手上湿漉漉的油纸伞接过:“姑娘衣裳都湿了,咱们先回去换一身衣裳。”
话是这么说,但半春和半夏的眼神不时的瞄向顾清宜身上裹着的披风,这披风做工精细,即便在暗沉的天色下也泛着浮光,属于大公子的衣裳,如今正亲密的披在姑娘身上.......
她们看到了那紧贴的拥抱,实在是忍不住多想。
顾清宜心思不静,有些晃神的跟着两个丫鬟回了客栈的一楼,不等她上台阶,门口突然涌入嘈杂哗乱。
“他娘的,这么大的雨?追那孙子可真给我全都淋湿了!”
“.......张娘子?愣着作甚!快给我们哥几个来些烧酒暖暖......”
抬步上台阶的动作一顿,顾清宜循声望了过去,坐在大堂中间的几人足足围着坐满了三张方桌,都是城卫的打扮,但甲胄被淋湿了,也不见他们急着脱下,看来是有任务在身。
“要老子说,真是晦气!咱们当真是替人卖命的命,什么人都能使唤到咱们头上了.......”
另一声粗狂的声音道:“嘿嘿,谁让人家入了县令独女的眼呢......”
“姑娘?”
“嘘”顾清宜轻声道:“你们先回去。”
她站在楼梯这侧,堂中的人正好看不见她。
“啧,老子就不明白,什么人这么重要,连咱们休沐也要拉来凑人头,连排水渠也让我们钻着找......”
顾清宜神色微凛,看来,当真是查找的仔细,只是不知幸樛等人将白源藏的隐不隐蔽。
楼梯上方传来均匀的脚步声,顾清宜连忙收回视线,佯装如常的上了台阶。下一瞬却见顾龄安的身影出现在木阶前:“幼安姐姐。”
少年的眸色浅淡,却在看清顾清宜身上的披风时,神色顿住了。
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在烛光看不见的角落有些渗人:“幼安姐姐?怎么身上这件披风这么陌生?”
顾清宜被问的一愣,“哦,方才下雨了,就借了别人的披风了。”
“是么?”
他的语气很奇怪,有些阴阳怪气让顾清宜实在不自在,顾清宜上了台阶:“衣裳湿了不大舒服,我先回房换了。”
说完,径直路过了顾龄安,上了楼。
少年站在阶前一动不动,隐在光影中,连神色也看不清。
良久,他缓步下了楼梯,越过了喝酒的几个城卫大汉,到了前柜面前,轻轻的敲了敲桌面。
张娘子拨算盘的手一顿:“这位公子,是有什么”
“你主子不是想借此机会杀了他吗?我可以再借你主子二十人,让他尽快动身,姓裴的,太碍眼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阴恻恻的,直截了当。
张娘子一愣,不等反应,狂风骤然掀开了客栈的门,将烛火全都熄灭,堂中的几个大汉不满的骂骂咧咧。
“轰隆隆——”闪电一过,少年有些发红的眼眶映入她眼中。
阴鸷、狠辣。
张娘子听见了自己被吓到的咽口水的声音:“.......好。”
第76章 危机四伏
一连的雷雨只狂作了一夜。
第二日顾清宜醒来时, 窗外还有些灰蒙蒙的,暴雨的冲刷令街巷焕然一新,沿街的排水渠积了一半的雨水, 正哗啦的流向城外的湖中。
半秋推门进来:“姑娘, 方才幸栖来问奴婢,姑娘可要等明日再出发?”
“明日?今日既然雨已经停了, 就今日走吧, 我料想大表哥那里耽搁不得, 咱们早些到半运城和他会和, 也好早日动身。”
“是,那奴婢这就去通知她。”
“诶, 等等, 你去将龄安叫来, 我有事吩咐。”顾清宜突然出声叫住半秋。
“......好, 姑娘稍等。”
顾清宜将衣裳叠好收入包袱, 不等片刻, 屋外传来龄安明朗的声音:“幼安姐姐, 你找我?”
“进来吧。”
顾龄安推了门, 一眼就见顾清宜桌上放着的包袱, 他神色微顿:“幼安姐姐, 咱们要继续赶路了么?”
“是, 今日雨停了, 是不该在云及城耽搁了。”顾清宜将手上的包袱系起来, 看向他:“我今日找你,就是要吩咐你一件事, 你今日先留在云及城。”
“......我留下?”
“宣安王世子尚未抓住朱科,并且......”顾清宜话音突然一顿, 将她怀疑宣安王世子这话咽了下去,“总之,这里还需你多看着些,有什么情况你即刻传信于我。”
顾龄安一时没有回答,看向她的神色有些莫名深意。
是信任他,将他留在云及城,还是不信任他,不肯带上他一路同行?
“幼安姐姐的吩咐,我都听。”良久,他出声。
今日大雨虽然停了,但瞧着天气依旧雾蒙蒙的不见一丝日光。
顾清宜掀开马车的侧窗帘子,看了眼停在路口的顾龄安,对前面的车夫道:“走罢。”
少年的身影渐渐的隐在了街巷人流中,逐渐不见了踪影。
、
顾清宜放下竹帘,收回了视线,龄安在安州待了许多年,安州的皇商他也都认识,顾清宜直觉不该让他知道白源的存在,还是错开为好。
出了云及城就是一路南下,裴霁回所说的半运城,是在庆吴州的一个小边界,再等穿过庆吴州,就是安州的地界了。
远峰夹杂着微微流动的云雾,云青青兮欲雨。
“——吁”坐在车辕上的幸栖让车夫勒了缰绳,“姑娘,走了两个多少时辰,快午时了,不如在这亭驿歇歇脚?”
“也好。”顾清宜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幸栖翻身利落的跳下马车,转眼间顾清宜掀开帘子,不等幸栖上前扶她,她也跟着利索的挑了下来。
幸栖笑意盈盈:“姑娘,您先在这农庄歇歇脚,属下先去看看消息。”
“好。”顾清宜的目光跟着幸栖看了过去,这是一处石砌的停驿,三面围起来的样式,有一个院子和几间小屋子,看来只是供人歇脚的地方。
但百米开外却是一处小农庄,土坯围了一米来高的围墙,一只白鸽飞停在了矮墙上,顾清宜明白过来,那农庄就是一个送信的暗哨。
她看着幸栖去了那矮墙小院里,也带着四位丫鬟转身去了停驿中,院中实在空旷甚至有些落败,空置的屋中堆了柴火,只有东厢房有人影。
“有人吗?”半夏朗声问道。
东厢房里紧跟着想起陶碗碰撞声:“有的嘞有的嘞......”
一声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她快步走了出来,见到有些光鲜亮丽的几人还微微一呆,在身侧的棉裙上擦了擦手:
“......呃,不知几位姑娘是?”
半冬上前:“大娘,我们路过此地,想这停驿休整片刻。”
“嗐呦原来如此,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停驿了,几位先在院中的桌边坐着吧,我给几位倒杯水。”妇人摆摆手,笑着道。
顾清宜和半冬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好,多谢大娘。”
院中摆了张退漆的梨木四方桌,半夏连忙从袖口掏出绢帕,在顾清宜坐下之前擦了擦。
顾清宜环视一圈,这四面堆满柴火又有人居住的模样,瞧着确实不像是停驿了,这里是庆吴州最接近上京城的一个村寨,却与紧接着的云及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云及城繁华至极,这里却少见人烟,明明是秋收农忙时节,田间的庄稼瘦小,人影荒芜。
“嗳,几位姑娘水来了,水来了!”大娘端着个木托盘,里面摆了一个陶壶和几个杯子,看着虽然粗简但很干净。
“大娘,我们方才在外面见木牌摆着停驿二字,还当这处供人歇脚的地方,今日还真是多有打扰。”顾清宜放缓声音,友善笑道。
妇人的目光扫过顾清宜,这人生的当真水灵,瞧着是什么锦绣地中长出来的一般,她回神:
“嗳,这原本是处停驿,我们一家向官府纳些税收,确实可以在这卖些小买卖养家糊口,但谁知道官府去年就已经下令改了停驿,这里就荒废了。”
“这停驿虽然比不上驿站,这即便是乡间的停驿改道,也该是州刺史下碟书......”
“嘿,可不是那庞刺史?”妇人话音一顿,上下扫了眼顾清宜:“听姑娘的口音,应该不是庆吴州的人罢?”
“我自上京过来。”
“原来是那天子脚下之地......”
顾清宜扫了眼石砌矮墙外面的庄稼,有些疑惑问道:
“大娘,方才我来这一路倒是有些奇怪,这正是深秋农忙时节,此处水河充沛,怎么瞧着那些田间都无甚人打理,收成不好?”
妇人脸上的笑意一顿,布满皱纹的脸上划过几丝苦楚:
“......料理什么农桑,今年才开春,庞刺史就以招兵为由,招了多少青壮年,农家没了男人,没了劳动的,谁能靠农桑养活,我家汉子也去了,现在也救我一人守着这小院。”
顾清宜指间一颤,如今四海升平,毫无战乱,何须招兵买马,连这处边缘之地都没放过。
顾清宜明白,一个州刺史也有权招兵,这是兵权散归地方的弊端,即便是中央朝廷也力不从心。
不过,庆吴州庞家,扩招军队有什么他用?
正想着,幸栖的脚步声有些匆忙的从另一处进了院门,向来沉着冷静的脸上有些慌乱。
看见顾清宜就忍不住道:“姑娘,公子那边出事了。”
“什么?!”她蓦地起身。
幸栖递给她一个纸条,书“临半运城遇袭,公子左肩中剑,坠入湖中不知所踪。”
“这怎么可能?”顾清宜身形一晃,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诧和慌张。
她反复读了一边又一遍,手指微颤收了纸条,抬眼看向幸栖:
“昨夜到现在已经过了许久的时间,必须尽快找到人,立刻转道,卸出一匹马,我与你一起驾马提前走,顺着河边的土路往云及城方向走。”
幸栖明显的看到她压着慌乱,还冷声镇定的吩咐,连忙点头应声。
妇人看着几人风风火火的带着人走了,茶水都没喝上一口,神色疑惑的望向外面,却只看见扬尘而去的一队人马。
“奇了......”她嘟囔,要收拾托盘里的茶具时,却发现里面放了两个鼓鼓的荷包。
妇人“嗬”一惊声,打开一看,是留下的满满两袋银钱。
天色渐沉,一瞧又是要降雨的趋势,幸栖面露难色:“姑娘,你还是回去马车上跟那些丫头们一起罢,属下一人驾马顺河去找就成!”
顾清宜没吭声,一甩马鞭,马匹越过了幸栖向前跑去。
只有从紧绷的后背,死死攥着缰绳的手和紧抿的唇看出主人内心的不宁静,她心底发紧,裴霁回那么运筹帷幄的人,怎么可能呢?
幸栖一看顾清宜疾行的背影,也跟着甩了马鞭,一起往河边的小道跑。
没过半柱香时间,豆大的雨珠滴答的落了下来,“吁——”顾清宜缓缓勒马:“这里是河流的下游,我们顺着这一路满满走上去,一定要仔细查看。”
她的声音夹杂着雨声,有些微寒。
“是,姑娘放心。”幸栖的眼底有些细微的动容,跟上顾清宜马匹的脚步,缓缓往上游走去。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珠逐渐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这处是有些深的崖谷边,离着崖边还有片竹林,顾清宜皱眉:“这里谷深,你在上面找,我下去河边。”
“这怎么行?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去就成,这竹林坡陡谷深,我去就是。”
说完她已经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在路边的竹子上。
顾清宜没有一味的逞能,正要点头,却听前方传来一阵不容忽视的铁蹄声,即便她这个外行也听出了,将近三十人的队伍。
在路边的幸栖已经视线凌厉,手握上了身侧的剑柄做出防备姿势。
这顺着河流的小路无人走,更何况还是齐整的铁蹄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也是来找人的,就是不知是敌是友。
响声渐近,雨势倾盆,幸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姑娘,快些去树林中躲着!”
“.......来不及了。”顾清宜声音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