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回的目光放在了近在咫尺的背影上,背型纤薄好看,少女穿的衣料是绡纱材质,才接了腰带,轻轻一碰就滑落了肩头。
盈白的后颈,肌肤细腻的后肩都暴露在了烛火下和身后这冷沉男子的眼中。
可下一息,他微微升起的细微旖旎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沉沉的眸色和易觉的心疼。
顾清宜穿了件月白色的亵衣,身后仅有两条带子系着,可本该光洁细腻的后背上,将近两个巴掌大淤青,严重的地方甚至发紫渗血,她的肌肤过于白皙,这些痕迹看着越发触目惊心。
裴霁回紧抿着唇,骨节明晰的手缓缓抬起,要触碰时又放下,生怕细微的触碰也能让她疼。
“这些是撞伤?”
“嗯。”顾清宜闭着眼,让自己陷入黑暗中。
但她的手指无力的揪着身前的寝被,后背敞露的凉意让她实在难以忽视,甚至连钝疼的感知都细弱了。
他起身去了方才隔烛台的小桌上,小包袱里摆着些常用的药膏,裴霁回拿了个圆肚小白瓷的膏药,轻声道:“等会儿有些疼,要忍着些。”
“好。”
察觉到男子的气息又一次笼罩在了身后,顾清宜闭着眼的眼睫一颤,听到了瓷瓶被打开的声音,旋即,后背传来细微的触感。
“——嘶”她轻轻的抽气,伤处即便只是轻轻的触碰,都能传来辣疼。
她察觉到后背的动作微微一顿,咬了咬唇忍住。
随后,男子的指尖带着药膏又轻轻的搽了上来,这次动作放得更轻了。
烛火微曳,顾清宜微微睁眼,身后男子的身形被烛火打在了被寝上,将顾清宜拢在了一片黑暗中,纳入了他的身影之下。
“疼吗?”他温哑的声音传来。
“不疼。”顾清宜却连忙摇头,因着动作身形一晃,后腰却撞上了他的手,触碰到冰凉的触感。
两人都是一愣,动作都顿住了。
她后腰没伤,却在裴霁回低头拿药时,后腰撞在了他的手上,她还发着烧,肌肤热热的,这样细腻的触感让男子的动作停顿住。
顾清宜抿着唇,本就起热发烫的身体越发烫热。
此后,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裴霁回那为她上药的冰凉指腹上,因着他冰凉的指腹,让她后背的肌肤也升起细微的战栗,甚至连伤口的疼,药的辣疼都忽略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在说话,因为这不小心的触碰而静默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身后传来温哑的声音:“好了。”
顾清宜回神,赶忙伸手想将衣裳穿起,却被背后的裴霁回先一步拉着衣裳披在了她的肩上。
挡住了纤细的腰肢,受伤的后背和盈白的双肩。
第78章 百里线关
夜色渐深, 不知是裴霁回来了的缘故还是上了药,背上伤痛缓解了的缘故,顾清宜还没到亥时就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 已是晨光大亮。
门外若隐若现的声音传来——
“......属下已经将人从半运城送去暗哨了, 就等大人吩咐......”
“你现在就出发,带着他直接去往安州, 中途不要停搁。”这声音来着裴霁回。
顾清宜起身穿了外裳, 老旧木门的吱呀开门声惊动了院中的几人。
裴霁回看向她, 她的脸色有些绯红, 眼眸湿漉漉的,看来烧热还没完全退去。
“醒了?可曾休息好了?”
“嗯。”
顾清宜的目光却放在一边刚从凳子上起身的幸栖身上, 她上臂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看着面色有些苍白, “幸栖, 你没事罢?伤的严不严重”。
“姑娘放心, 属下只是受了些简单的皮肉伤, 不妨事的。”
顾清宜点点头, 还没等说话, 另一侧屋中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醒了, 醒了!”
她连忙转身, 一青衫朗中打扮的花甲老先生激动的跑了出来, 顾清宜连忙问:“醒了?屋中的人醒了?!”
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欣喜。
“是是是, 姑娘快去看看。”
没等朗中的话说完, 顾清宜已经小跑着进了屋中。
幸栖坐在桌子的另一侧,看向对面的公子, 果真见他的神色冷了许多。
“大人,那顾龄安和那些黑衣人, 估计真有关联,至于为何会下杀手,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一边的幸桥适时道。
“此事不急。”裴霁回抬手:“那幕后之人,我会让他千倍百倍还回来。”
幽冷的语气有些杀意,让几人都一愣。
幸桥招招手,让房门口的朗中过来:“大夫,这里间的人醒了,要多久能恢复?”
朗中拱手:“这,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这年轻人还是受了箭伤,估计得要两三月才能养好.......”
“老先生,若是我们要赶路,他多久可以走?”幸栖出身声断他。
朗中扫了眼几人,最中间的那人气质矜贵不凡,也不像是会在这小小的山村里逗留的人,“那就要看恢复的情况了,方才老朽换药,发现伤口恢复得好,若是今明两日都没有发炎且路途平坦的话,那应该明日就能坐马车动身了。”
现在是辰时不到,晨光的太阳斜照进了屋中,照亮了有些昏暗潮湿的室内。
她一眼就瞧见坐靠在床侧的少年,面上有些紧张:“背后还有那么多伤,怎么起身了,碰到了伤口怎么办?”
见顾清宜走近榻边,顾龄安苍白干裂的唇角扯了扯:“没事,趴了好几日,我坐会儿。”
顾清宜靠近,伸手扶着他的肩看他背后,看见没有碰到箭伤才放下心来。
这一动作让少女靠得很近,她身上没有往日的清泉香,只有被皂角浆洗过的淡淡气味,很干净,他眼眸微深,贪婪的深吸。
顾清宜见没事,便坐回了窗边的小凳上,又回到了疏离的距离。
顾龄安的声音带着病哑:“幼安姐姐身子还好吗?那日太凶险了,是我能力不好,不能护姐姐周全......”
“我没事。”顾清宜眸色里有些动容,“要不是你,我估计都没命在这了,你要好好养伤,快点好起来。”
说到这,顾清宜不自觉的想到了那日,她心底有些疑惑:“对了,那日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
那日她走后,可是明确的说了让他呆在云及城,怎么眨眼他就知道了她有危险,跑到了庆吴州,甚至知道她走的是靠近河边的小道。
他眉眼一颤,垂眼道:“是我那日不小心在客栈听了宣安王世子和方萂的话。”
“宣安王世子?方萂?”她的语气里有些细微的惊讶。
为什么?难道父亲被牵扯进茶盐案这事当真是宣安王世子所为?
看见顾清宜垂眸不再说话,他轻声道:“我听见他吩咐人去堵截,生怕幼安姐姐有危险,从后院骑了马就追了出来。然后路过了一个废弃的停驿,里面的大娘跟我说了你们的行踪,我这才赶上,不然.......”
“幼安姐姐,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宣安王世子会对你痛下杀手,难道是因为裴霁回?我早觉得,他此次出门定是有秘密的公务在身,姐姐,为了安全,还是离他远一......”
“应该不是。”顾清宜淡淡出声打断他。
顾龄安一顿,见她神色如常,也没在继续那话题。
这时,屋外的老郎中走了进来,带了些捣碎的草药和纱布,顾清宜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老先生,这是?”
“他腿上的旧疾复发,得用这些草药敷一敷。”老郎中走到了床边。
上次在云及城,龄安说他是双腿受了伤,才在然州的张家修养两年,想到这,顾清宜要起身的动作顿住,目光看向一侧的老郎中动作。
床榻上的顾龄安伸手,将中裤往上拉了些,漏出膝盖上狭长、弯曲且狰狞的疤伤,顾清宜神色顿住,这疤伤将近横贯他的膝盖,与外表单纯的少年模样毫不相配。
腿上投来炽热的视线,他不自在的笑笑:“这伤是上次跟着伯父一起剿匪摔下崖谷摔伤的,实在丑陋,幼安姐姐......你,能不能先出去?”
她回神:“抱歉。劳烦老先生了。”
看见顾清宜走出去的身影,他紧绷的后背放松了下来,冷冷的看着老先生将黏腻的草药抹在膝上,刺疼的凉意逐渐麻木了伤口的痒疼,他却好像没有丝毫知觉一般。
“小公子这伤,得有一年了罢?”
顾龄安没啃声,看着他将纱布拿过来缠着,淡淡出声:“不是,这有三年了。”
“吼?这瞧着不像啊......许是老朽医术不高,没看出来。”老郎中谦逊笑道,他叮嘱:“这伤是高处摔落所致,两腿都是断了再敲骨接上的,雨天和天寒难免痒疼,日后还是得小心保养才是。”
“知道了,多谢。”
顾清宜出了小院,才见到门外的三人。
围墙是松木扎成的,有成人高,风吹日晒久了,十分腐朽,眼前的人站在这围墙侧,矜贵沉冷得与周遭实在格格不入。
“表哥,怎么在外面?”顾清宜走上前去。
说完,她的目光也跟着看向幸桥拉来的青蓬马车上,幸桥为难说:“大人,我整个村子都问了个边,这马车还是村长家的,找不到第二辆了。”
顾清宜跟着上前,掀开车辕前的帘子,这马车很狭窄,仅够两人并排着坐的宽度。
“大人,实在找不出两辆马车,不如让表姑娘和龄安一起......”
他发现围墙边的主子脸色冷了下来,抿了抿唇,不敢再啃声。
“我和龄安吗?这马车有些狭小,他身上的伤有些严重,我就不和他一起挤了,可以找到马匹吗?”
“能,能。”幸桥连声道。
裴霁回看向顾清宜:“桌上那粥可吃了?”
“尚未......我方才见院中没人,还以为你们去哪了,这才跟着出来瞧瞧。”
“先去用膳,等会儿将药喝了。”裴霁回冷声叮嘱。
“嗯。”说来,从那日离开云及城开始,她到现在都未曾吃过一点吃食,也许是裴霁回在身侧,她觉得什么事都可以安心下来,一松懈倒是察觉到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将那一大碗敞口的鸡丝粥都吃了干净。
裴霁回坐在她身侧,将有些晒人的日光挡住,“听幸栖说,你们前日出行的时候并未让顾龄安同行?”
顾清宜擦了擦唇角:“此时我正要与表哥说,听龄安说,那日他在韵文客栈听到了宣安王世子和方萂的对话,知道那些黑衣人是宣安王世子派来的,想到了我可能有危险,这才及时赶来。”
裴霁回微微凝眉,脸上却不见吃惊之色。
顾清宜看着他,不等再出声,幸桥就在廊下唤道:“表姑娘,药好了。”
她回头看幸桥,他正端着另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准备去龄安的屋子,顾清宜连忙起身过去接了过来:“我来吧。”
“诶......”幸桥第一反应又是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裴霁回看着这边,脸色虽然算不上好看,却没出声阻止。
这次确实是多亏了顾龄安,对于顾清宜来说,他是为她舍身救命的恩人,体贴照顾也是应该的。
修长的手指微微点了点掉漆的木桌,裴霁回垂眸深思,他想的比顾清宜远一些。
裴九竹胆敢冒险刺杀,那说明不单单是白源这一件事,或许牵扯的更大,大到足以让他们宣安王一脉翻不了身。
等到了安州,事情就分明了。
顾龄安是年轻力壮的少年,抵抗力强,恢复的也快。第二日几人就离开了周大娘这废弃的小院,临行前,顾清宜依旧将荷包和周大娘没收的那两只玉簪搁在屋中。
裴霁回多带了暗哨的侍卫一路随行,路上再也没出过差池,等五日后,已经到了庆吴州边界。
顾清宜早在半运城就与半春几人会和,如今正坐在自己的马车里,她掀开竹帘往外看,这段路很熟悉,山高水长,树林茂密。
已经是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但林中的依旧绿树葱翠,不似上京的秋是橙黄的。
“公子,前面就是百里线关了。”幸桥的声音传入顾清宜的耳中。
裴霁回轻声嗯了一声,转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马车,里面探出一个脑袋,专心的看着四周的山景。
幸桥看了眼裴霁回,又看了眼顾清宜的马车,犹豫开口:“公子......”
这百里线关对他们来说只是大宣的第一险关,对于表姑娘来说,那是父亲失踪,家中和安州开始落败的突发之地。
“继续前进。”
“是。”
“等等——”顾清宜看向驾马在前的裴霁回,“等会儿能在百里线关稍歇片刻吗?”
裴霁回回身看她:“可以。”
第79章 回家
百里线关位于庆吴州和安州之间, 其中崖高谷深,“线关”之所以以此为名,是因一山如同被斧劈开, 两边是绝峭的崖壁, 中间一半是只有两辆马车并列走的道路,另一半是比山深的急流涧谷, 在这条道路上抬眼看天, 遮天蔽日, 只能看得到崖中露出的一线白光天日。
顾清宜下了马车, 听见身后的马车也传来动静,顾龄安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到了这百里线关却罕见的没有上前和她说话, 只白着脸色, 盯着到路边的深谷, 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霁回走了过来, 与她站在一处, 面向这深涧山崖。
两面都是狭长山崖的地形, 极容易引风呼啸。顾清宜侧身看向裴霁回, 迎面的秋风不仅将她半披的青丝吹得飞舞了起来, 连衣袂裙摆都是凌风飘飘, 宛若山中仙。
“你看那花, 是仙紫玉兰, 母亲最喜欢的就是这花, 我记得儿时的时候,父亲就是跑到这百里线关的崖壁上挖了一株回去种在了母亲的院中, 每年春季,开得可茂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