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前方雨雾中,转来将近三十人的黑衣人,各个手握长刀。顾清宜和幸栖站在路侧让路,但领头的虬须大汉看清两人立刻哈哈大笑,抬抬手:
“找到了!给我上,全宰了!”
可不等他的话音落尽,一只箭矢如疾行的闪电一般破开暴雨而来,正中大汉脖颈,血如井喷!
“——啊,谁!”身后跟着的二十多黑衣人神色一凛,纷纷露出惊色。
别说这一行人,即便在路边的顾清宜和幸栖都一惊。
一边的幸栖看准时机,借机翻身上马,也跟着抽出马鞍上挎着的箭囊,三箭齐发,瞬间胸口中箭齐齐倒地。
“糙他娘的,给老子上,把这两个娘们给我宰了!”
“龄安!”顾清宜回头,看清驾马跑来的人,他一手握缰绳,另一只手上还有未收的弓箭,方才那箭就是他射的。
“幼安姐姐,驾马快走!”顾龄安神色紧绷。
“主子有令,今日谁也不要放过!!”其中一人举刀大喊,他对上的顾龄安的眼神,心虚的往一边看,依旧大声嚷道:
“主子命令,这三人,一个也不能活——噗”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箭射穿了脖颈,直挺挺的倒在了马下。
幸栖抽剑喊道:“顾龄安,快带她走!”
顾清宜早已面色煞白,知道现在她不拖累才是最好,努力镇定的转了缰绳往后跑......
雨水流入眼中,顾龄安一剑斩了一个人头,调转马头追上顾清宜,却耳朵一动,听见一声破空传来。
不等顾清宜反应,她骤然被一个温润的胸膛抱入怀中,随着而来的事箭矢破开皮肉的噗呲声,以及一声闷哼。
顾清宜和顾龄安一起顺着力道滚入了涧谷的竹林,天旋地转时所见的,是少年被穿胸而过的箭矢,以及漫天的血色。
“......龄安。”
第77章 找到她
“姑娘——”远处的幸栖看见滚落涧底的二人, 惊愕喊道。
唰唰的雨势隔绝了一切声音,顾龄安面色惨白,用尽全力伸手揽住顾清宜, 护着她的头, 却有些于事无补,二人轱辘往涧底滚落。
顾清宜面色发白努力镇定, 在后背撞上竹子又要往下之后, 抬手用尽全力扒着竹节, 手上刺破皮肉流血也没有知觉。
“嗬.......龄安, 龄安?”
雨水急溅在地面激起尘泥,和着血水, 手上撕扯般的疼痛排山倒海袭来, 让她的渐渐没力。
她急忙环顾了四周, 下面的缓坡上有一处巨石, 她试着慢慢的松手, 借着雨水和湿泥慢慢地滑到了石头边, 巨大的石头将两人拦住, 阻止了下滑的力道。
她连忙松开手, 发疼的手指颤着, 抬手晃了晃他的肩:“龄安, 醒醒, 醒醒.......”
顾清宜擦了把脸上的泥水, 抬眼看向来时的轨迹, 只见竹林和雨水冲刷的浅沟。
顾清宜咬牙,将他小心扶了起来, 手上摸上去却一片黏腻,她目光微骇。
他的背后血水混着碎石, 那背后的箭矢早不知被压断在了何处,只剩一节隐约瞧得见的断木陷在后背里,满是血肉模糊的后背和碎布。
“龄安!龄安!”顾清宜唇色发白,扶着他斜靠在上石头上,避开他的伤口,用帕子轻轻的帮他扫去后背深陷的碎石和尘泥。
“.......咳”
“龄安,你醒了!我弄疼你了.......”顾清宜语气里有些无助。
顾龄安被雨水冲刷着睁不开眼,后背的疼痛近乎麻木,他费力出声:“我没事......幼安姐姐,咳......你快自己先走吧,等会......他们就下来了......”
顾清宜泪水混着雨水滚落:“我不会走的。”
... ...
云及城韵文客栈。
方萂推开门,见男子依旧临窗吃茶,十分坦然。
方萂扫了眼站在案几侧面待命的黑衣男子,坐在了裴九竹的对面。
多了个不请自来的外人,黑衣男子看了眼裴九竹,眼神有些询问。
“继续讲。”
“是。”他冷声回禀:“裴霁回到现在都没找到,倒是主子说的顾家姑娘和......”他一顿,语气里有些肯定:
“一个后心中箭,一个滚落涧底,估计都是凶多吉少,我们的人原本要下去搜寻,谁料那幸家女死命托着,弟兄们折损太多,属下见机赶了回来复命。”
方萂轻啧:“你心是真狠,连姑娘家也不放过。”
裴九竹脸上早已不见温文尔雅,只剩冷残:“她知道的太多了,不该知道的多了,就不该留了。”
听他的语气,好像不单指白源这一件事。
方萂的指间微颤,自顾饮了一杯茶,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也都是废物,五十余人,连幸家三兄妹都除不了。”发冷的声音轻嗤。
黑衣人有些羞愧的垂了脑袋。
“再派五十人过去,务必要将人找到,不留活口。”
“是,属下遵命。”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雨势渐收,翌日的日光破晓。
顾清宜双眸紧闭,冷汗洇湿了枕边的一角。
“姑娘?姑娘?”床边响起陌生的呼唤声。
她骤然睁眼,头顶是葛布的床帐,她视线模糊,察觉到脑袋有些昏胀,她意识回笼,缓缓侧目看向床边站着的妇人。
一身褐色粗衣,熟悉的样貌,她喃喃道:“......大娘?”
“诶,是我,是我。”
这是他们在那废弃停驿遇到的妇人。
“我、咳咳.......”顾清宜方要起身说话,却突然猛烈咳了起来,她煞白的面色都咳得有些涨红。
“哎呦,姑娘慢些,你这是起热了,昏睡了一晚上呢。”妇人连忙帮顾清宜顺背。
却无心碰到了她后背被撞出的淤青和蹭伤,让顾清宜疼得冒了冷汗。
顾清宜哑声道:“大娘,您看见跟我一起的那个少年了吗?他在哪,现在还好吗?”
“嗳,怕是不太好.......我昨夜就让朗中来瞧过了,现在还毫无知觉呢。”
她挣扎起身,面上有些焦急:“我去看看......”
“好好好,姑娘慢些。”
大娘上前扶住顾清宜,她忍着背后和手上伤口的抽疼穿了鞋,跟着去了隔壁。
现在在的屋子看着有些老败了,窗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就一个小土院,两间夯土屋和一间牛棚,再无其他。
顾清宜跨过门槛,瞧见老木板床上趴躺着的少年,双目紧闭,双唇和脸色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顾清宜身形一晃,缓步走了过去。
“这里是我老家,我原本只是回来看看田里的庄稼,谁料路上却遇见了一地的尸体......”
顾清宜脊背一僵,连忙问道:“大娘,你方才在那路上有没有瞧见一个女子?梳着高高的马尾,穿着劲装,就是昨日你还见过的那高挑的姑娘!”
大娘被她这紧张的追问问得一愣,搜刮了脑海里的印象:“这......没有吧,昨日我只瞧见一地的男子尸体......”
“没有.......”顾清宜垂眸,又有些庆幸:“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没有就意味着,幸栖还有可能生还。
“大娘,他的伤势朗中怎么说?”
“朗中说,好在这小子命大,没有正中心脏,只是箭矢断在了背上,割了个大口拿出来的,流了好多血,能不能醒,看造化了。”
顾清宜看向木板床上躺着的人,面色灰败,昨日那危及情况下,他用命护她周全的模样,让她想起这些时日的试探和防备,都让她心生歉疚。
“大娘,您怎么称呼?”
“诶,我姓周,姑娘唤我周大娘就成。”
“周大娘,能不能劳烦您帮一个忙?”
周大娘嗐了一声:“姑娘尽管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顾清宜忍着疼,摘了发上的两根玉簪:“不知您能否帮我跑一趟半运城,帮我找个人,我没带行囊,身无长物,这两根簪子算是我的谢礼。”
“半运城.......坐着驴车过去,也要一天一夜嘞,不过姑娘放心,我孤身一人,这忙我一定帮,至于这玉簪,我绝对不能收,姑娘昨日走前留下的银钱,都够我们农家两三年的开销嘞。”
她将玉簪推了回来,摆摆手道。
“大娘,劳烦您了。就在半运城外的第一个驿站,是您见过的那几个丫头。”
必须将幸栖失踪的消息告诉幸樛他们二人,还有裴霁回......他现在还平安吗?
“这,可以是可以,就是我走了,可就只有你和这昏迷不醒的小子了,姑娘身上还受着伤呐,叫我如何......”
“我没事,周大娘放心,我会给他煎药。”顾清宜轻声道。
现在是上午十分,天气已经放晴,只是院中是土院,还有些积水和泥泞。
她走到木板床边,帮顾龄安掖了掖被子,便撑着身体去了牛棚,好在周大娘虽然不在这居住了,但这牛棚中还堆着些干燥的柴火,足够顾清宜为他煎药了。
噼啪的火光在小炉底下亮起,如今冷静下来,她倒是可以好好的思考一下这境况。
那些杀手来的太突然,太无厘头,若是追杀裴霁回,还可以说他是朝廷命官,天子近臣,是许多人的眼中钉,那她呢?
她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究竟有什么理由让三十人来追杀她,还是说,她触及了谁人的利益......
日中渐近,她身上还起着热,喂好龄安吃了药,已经让她冒了冷汗,没有丝毫气力脑袋昏胀,不知不觉中,就这样趴着木板床昏睡了过去......
... ...
“公子放心,应该没有大碍,瞧着是发热了,手上有些扭伤......”
“这里没有退烧药物的,先去找村里那赤脚朗中拿些退烧的凉药。”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顾清宜想睁眼,却迷迷糊糊的困在了昨日那雨幕中,厮杀的幸栖,一身血色的龄安,让她怎么也挣脱不了的场景在反复重演。
“幼安?幼安,醒醒。”男子的冷沉的嗓音里有些急切。
“......”顾清宜缓缓睁眼,屋中昏暗,烛火暖黄只照亮一方天地。
“醒了?”裴霁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清宜有些恍惚的微微侧头看向床榻边,是一身杭绸圆领袍的裴霁回,他看着顾清宜,幽深的眸子有些亮。
“咳——”嗓子呕哑的咳了两声,却扯得浑身疼,让她素白的脸上难掩痛苦。
下一瞬,裴霁回突然靠近,坐在了床榻边,伸手半拢半楼将她小心的扶了起来。
顾清宜轻轻顺了气,扶住裴霁回有力的小臂:“大表哥,你没事。”
她的语气里有些庆幸和欣喜。
“嗯,没事。”裴霁回温和道。
“幸栖呢?”
“放心,她受了些伤,幸桥带着她到镇上的医馆了,昨日她引开了所有的人,半路恰好遇到我们,但我来涧底找人的时候的,没见到你的踪影。”
他声音微哑,像是语气里绷着紧紧的一根弦,随时会绷得四分五裂。
没人知道他看见那石崖上一地的血迹,却不见他们二人的身影时,他如何心沉,恐慌和不安,二十年来第一次让他质疑自己的能力不够,不够庇佑身边之人,不顾为心中的人遮挡风雨。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顾清宜手指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没事,还多亏了龄安。”
“没事?”他眼眸漆黑:“今日若不是我和幸樛及时找到你,你要在地上昏睡多久?”
“我......我是想让周大娘替我去报信......”她眼睫微颤,语气里有些弱势。
“抱歉。”裴霁回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生硬,轻声道歉:“我是想你以自己的身体为主,这些不该让你费心的。”
裴霁回垂眼看她:“除了手,还有哪里疼?”
顾清宜咬唇,背上的疼意早已覆过手上的伤口,但现在没有女眷,她微微摇了摇头。
却在下一瞬漏了馅。
裴霁回将枕头拿在她后背,想扶着她靠坐着,却被一声忍疼的抽气声打断。
“没伤?”他声音微沉。
“背上是小伤......”
裴霁回眸光看着她,即便在黑夜里也不容忽视。
小伤连不小心擦过枕头也抽疼的吸气?
两人一动不动,微微僵持。
裴霁回最先败下阵来:“这里没有女眷,但烛光昏暗,我只帮你看看伤,尽快上药。”
“我......”
顾清宜抿唇,虽然后背很疼,但坐在床边的男子高大的身形实在太有压迫之感,更何况,这是裴霁回,如何让她解了衣裳,光裸着后背给人看。
这时,裴霁回起身,将床边小几的烛火移到了墙面的另一侧,床榻边霎时暗了下来,陷入了半昏半暗。
“听话。”
顾清宜手指捏着衣袖,裴霁回再次坐回了她身侧:“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会对你负”
“不用!”负责二字没说出口,就被顾清宜连忙打断。
顾清宜手上撑着锦被,没让裴霁回帮忙,转身背对着裴霁回,将如瀑的半披长发拢到了身前,手指微颤的缓缓解了腰间的系带。
她原本穿着外裳,但昨日早已脏污,周大娘这院子久不住人,没有换洗的衣物,她就夜里帮顾清宜褪了衣裳浆洗干净又烤干,如今她穿的还是她自己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