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越被他吼得偏了偏头。
少年接着嘶哑道:“你就非得去见他?”
然后,他失控般摇晃顾清越肩膀,“这几年都是我!明明都是我陪在你身边!”
“你凭什么总对我忽冷忽热!你凭什么!”
喊着喊着,景湛眼圈热辣辣的疼。
随即,大颗大颗泪流穿成一串串珍珠簌簌掉落。
她凭什么总想着那个人。
自己陪在她身边快十年了,哪个雷雨夜不是自己哄着她安慰她。
可她呢!她有过一次在睡梦中叫自己的名字吗?
她没有,从来都没有!
但凡阿狸在梦中叫过他一次,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介意温羡安。
疼……心好疼。
这种疼,比刀子割肉疼上千万倍。
少年疯狂地咆哮过后,又是撕心裂肺的大哭。
顾清越听不懂他什么意思,见谁?他知道自己要找楚云夕?
那可不行。
计划还没实施呢,这么快就被他识破了?
顾清越柳眉轻蹙。
可这件事跟他说的陪自己多少年又有什么关系?
顾清越的脑细胞飞速转动好几大圈,最终也没能搞清楚少年所说的话。
她还在斟酌该怎么回他话。
少年方才狠劲钳制她双肩的手,顿时失了力度。
“疼……阿狸,我……我好疼。”
少年声音虚弱,宛如游丝,身体开始难以自控地泛凉,发抖。
顾清越赶紧拖住他下滑的身体,“你怎么了?”
景湛倚靠在她怀里,轻轻抓住她纤细的小臂。
发出的声音薄弱轻飘:“我的心好疼,难受,喘不上气。”
话落,景湛蓦然弓身,对着玉石地面呕吐。
接续吐了几次,竟呕出一大滩血来……
最后他彻底脱力,意识越来越模糊。
除了下颌沾着血迹,脸上,唇瓣,皆泛着灰白,一丝血色都没有。
少年整个身躯向她压拢过来,顾清越抱不住他,便把他放到地上。
虽然心中恨不得景湛疼死吐死才好。
但没办法,他死了,自己也活不成。
血丸只有几个月的量,没有景湛,她也会被痛死。
顾清越抿着唇淡淡道:“我出去叫医生。”
景湛心脏像被刀挖一样绞痛,每次提气,痛得就更加厉害。
他听不清顾清越讲什么。
只模模糊糊意识到她要走,她要离开自己。
“不行。”景湛费尽力气拽住顾清越的袖口,“你不可以走,别不要我。”
说完这句话,景湛彻底陷入昏迷。
“咚”地一下,仰躺在地面上。
火红的日头逐渐落下。
古堡大院中,佣人们将长青树上挂的灯点亮。
景老爷子得知景湛昏倒,匆忙踏雪赶来。
进门时,脚底和拐杖底部沾满了白雪。
女佣为防止景老爷子摔倒,赶紧将红毯铺至景老爷子脚下。
景薄天随意蹭了蹭,便急忙上楼看望景湛。
进入卧室,景湛昏睡在床。
沈宴,李伯,许进都在。
唯独不见顾清越。
景薄天锋利的眉头顿然紧拧,“清越怎么不在。”
李伯道:“顾小姐说上次在宴会厅忘了些东西在那,她方才出去取了。”
“什么东西比景湛还重要!”景薄天睨视三人,语气加重,“她说出去,你们就同意放她走?”
李伯许进立马低头,不敢回声。
顾清越来这里几年了,景湛十年如一日视她如命。
在景家,谁敢薄待她?
她说出去拿东西,并且婉拒佣人代取,谁敢不同意?
景薄天锐利的眸子钉在二人身上,涌现出几分狠意。
阴沉着浑厚的嗓音开口:“明天一早,自动领罚。”
许进猛然抬头,看了眼旁边年迈的李伯。
皮编蘸辣椒油的滋味可不好受,李伯年岁大了,肯定受不住。
随后,许进转向景薄天恳求:“景老爷,李伯年岁已高,要罚您就罚我一个人吧。”
李伯心中感激,热泪盈眶。
他一生无儿无女,没想到,许进这小子还惦记着他这把老骨头。
李伯这时向景薄天躬腰欠身,语气仍毕恭毕敬:
“老爷,这件事是我考虑欠佳,您怎么罚我都行。”
“但此事与许进无关。”
他接着道:“顾小姐走的时候,只同我一人说过,许进这孩子他根本不知道。”
第29章 你迟早会这么做
景薄天看两人情深意切,冷冷哼笑,“既然你们爷孙感情甚好,那就不必等明天了,今晚便一起去吧。”
李伯从前是跟在他身边的人,许进则是他当年精挑细选出来的人。
正式归给景湛之前,他就交代过,一切以景湛为主。
景湛就是景家的命根子。
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同景湛在这个家的地位相提并论。
他们怎么敢私自放任顾清越,丢弃景湛一个人离开。
景薄天眼内风云翻涌,浓绸黑雾满目密布。
许进李伯被威慑的不敢再吭声。
站在旁侧始终没开口的沈宴,此时走上前。
他润声温煦地说道:“景老先生,您先别急着处罚他们。”
“景少爷后面几天还需要人照顾,
如果两人都卧病在床,景少爷身旁又没个贴心人照料,
恐怕对景少爷的身体恢复来说,没什么好处。”
景薄天峰眉再次拧紧。
他认真细细端看景湛苍白无色的脸。
适才,佣人电话打的匆忙,并未讲清楚状况。
只说两人忽然大闹一场,景湛没多久便昏了过去。
景薄天拇指抚弄着拐杖顶部,锋锐的目光挪移至三人。
厉声道:“景湛和清越是怎么回事。”
李伯惶恐不安的接过话,“少爷不想去培训会,但景小姐好像很感兴趣。”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几句,就吵起来了。”
李伯说完,躬着身,半抬眸,小心观看景薄天的神色。
许进和沈宴安静地站立在一侧。
景薄天沉默了会,侧头问许进,“清越出去多久了。”
“老爷,顾小姐六点钟左右出去的。”许进如实回答。
景薄天转头看了眼镶嵌在墙壁里的月牙时钟。
时间刚好8:30分
从这里到宴会厅大概半小时,来回一个小时足够了。
现在眼看即将九点钟,她还没回来……
景薄天峰眉顿蹙,沉声说了句:“去查监控,看看她到底去哪了,都跟什么人接触过。”
“是,老爷。”
话落,许进快速走出卧室,将房门轻合。
景薄天再次询问李伯,“清越这两天都同你说过什么?”
李伯低头想了想,随后道:“顾小姐倒没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她就是问过我,培训都有谁会去。”
“你是怎么说的。”景薄天锋锐的眸光盯视着扫量李伯。
李伯胆颤心惊,惴惴不安地抬起头,生怕自己讲错话。
景薄天为人狠辣,折磨人的手段更是花样百出。
他一把老骨头了,要不是进了景家便不能离开,他早就想退休不干了。
李伯思忖着,颤巍张嘴,“我同顾小姐说,各大知名企业,凡是满18岁的少爷小姐们都会来。”
他讲完,也不敢等景薄天再次询问,连忙又说:
“然后顾小姐问我,那天闹事的楚家也会去吗,我同她说,是的,两姐妹都会去。”
景薄天不知怎的,听李伯说完,突然沉声笑了起来。
纵使李伯在景家待了几十年。
可各位家主阴晴不定的模样,叫人看了仍旧心慌胆惧。
景薄天笑了会,脸色倏然严肃。
他眯起冷锐的鹰眸,寒声开口:“往后清越要是带了什么人回来,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老爷,我知道了。”
说着,房门“叩叩”两声。
许进推门而入。
他将手机中录取的监控视频递给景薄天看。
景薄天面容仍旧威震庄严,让人辨不出喜怒。
他看了监控录像也只是淡淡点头,“这件事随她去,你们无需管制她。”
随后,景薄天看着许进又道:“若是以后有外出,记得看好少爷,不要让他受伤。”
谈话间,景湛转瞬苏醒。
睁眼的时候,看东西还有些恍惚。
他模模糊糊向发出声音的人影们望去。
眺望半晌,并没见到自己喜爱的那抹倩影。
景湛霍然起身,“阿狸呢!”
室内死四人被他高喊得身躯一震,随即,猛地朝他看来。
接着,就见景湛浑然不在意手上插着得吊瓶。
混混沌沌,歪歪斜斜冲向他们,大声询问:“阿狸去哪了?她是不是走了?!”
脚下的地板,淅淅沥沥全是从他手背流出的血液。
沈宴从震惊中回神,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景少爷,顾小姐马上回来,
您先回床上休息,况且,您手上的伤口也需要赶紧处理。”
“滚开,别碰我!”景湛蓦然大力推开沈宴。
由于他现在没力气,身上软塌塌的,用力推完沈宴,他自己“嘭”地摔倒在地。
景湛眼睛越来越糊,泪泽浸透了整个眼眶。
眼泪顺着苍若消瘦的脸颊“唰唰”坠落。
他双手撑在浸着血渍的地板中,昂头,撕心裂肺地问:
“我问你们阿狸呢!她是不是跟别人走了!”
李伯赶紧俯去许进耳边,小声交代他找顾清越回来。
看景湛这副模样,景薄天锋利的眉毛瞬间拧成结。
他将拐杖递给李伯,屈膝蹲身。
凝着景湛哭红的双眼,和声道:“作为成年人,就该用大人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他苍厚的手掌搭放在景湛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
语气依旧和缓:“你有你的命数,你注定跟景家其余子孙不同。
我从前常跟你父亲,还有景琛说,强取豪夺不会有好结果。
但你不同,他们不可以,你可以。”
景湛洇红得双眸对上他的视线,嘶哑道:“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一定听得懂。”景薄天鹰鸷的面庞难得露出真心实意的笑。
他笑得愈发温和蔼然,然则,李伯同沈宴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二人在心中同时腹诽。
这不是教唆景湛效仿当年景大少和景二少的行为做法吗?
“呵。”景湛忽然冷声嗤笑,然后,使劲挥开景薄天的手。
“我不是畸形的怪物。”他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身。
红肿沉郁的眸子透露着毫不遮掩的厌恶。
“像那种恶心,愚蠢的行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对阿狸姐姐做。”
说完这些话,景湛虚弱地撑扶墙壁,转瞬拧开房门,打算出去找人。
“有时候智谋未必是上策,而强取,也并非一定是下下策。”
“景湛,你是景家的子孙,我笃定……”
景薄天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刹那,浑声开口:“我笃定,你迟早会这么做。”
第30章 阿狸乖
景湛紧紧攥住门把手,捏得骨节颤抖发白。
干裂的薄唇抿绷成一条直线。
他没反驳,也没说话。
因为他根本不会那样做。
阿狸在他心目中,从不是笼中的金丝雀。
更何况,他喜欢手脚齐全,生命鲜活的阿狸。
她该自在地奔跑,肆意的活着。
只要她不离开自己,不爱又怎么样?没关系,不爱也没关系,他不介意。
只要在四十岁之前,阿狸不抛弃他,她想去哪,自己都会无条件跟随。
并且,一辈子不会将她囚于锁链之下。
寒风裹雪“飒飒”拂面。
莹洁的雪地在夜灯下晶晶闪闪泛着亮光。
许进找到顾清越的时候,顾清越该聊得都已经聊完了。
楚云夕持有怀疑态度,貌似并不多相信她说的话。
不过,顾清越不太在意她现在是什么态度。
首先,要先找到机会同她们一起上课。
不然,她一来没手机,二来见不到人,根本办法跟楚云夕对上线。
许进迈着慌慌忙忙地步伐,将积雪踩得“咯吱咯吱”响。
“顾小姐!”
许进嗷啦一嗓子,人还没近身呢,大嗓门倒是不小。
顾清越原本低着头沉思。
猛然听见许进气沉丹田饱满的声音,惊骇地一激灵。
“你怎么找来了?”顾清越问他。
许进喘着粗气,说话时,嘴里还急呵呵往外冒白气。
他焦灼道:“您快跟我回去,少爷醒了。”
许进说着,刻意帮景湛助攻卖惨,“您都不知道,他睁开眼睛没瞧见您,
急的吊瓶都没拔,跳下床,慌慌张张的就要找您,手背落了满地鲜血。”
顾清越心中冷笑。
明明是他自己作得。
好端端无缘无故发脾气,还把自己搞得那么惨。
怪谁?怪她吗?
当年可是他亲自下得蛊。
明知道自己压根离不开他,还总是说自己要丢掉他。
“顾小姐,您别愣神了,咱们快回吧。”许进瞅她呆怔怔地样子,开口唤了声。
顾清越回神,浅浅“嗯嗯”应和。
积雪“嘎嘎吱吱”不急不缓地响着。
许进看她淡定的模样,衬得自己反倒像热锅上的蚂蚁。
“顾小姐,咱们加快点速度吧。”他不由催促。
顾清越半低垂脑袋,看着脚下一路踩踏过得脚印,又是轻轻“哦”了“哦”。
许进急得火烧眉毛,浓眉大眼瞬间拧皱起来。
她怎么就不咸不淡的呢?
平时跟少爷在一起,不是挺关心少爷吗?
怎么忽然有些看不懂…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在漫长的路,也总有走到的时候。
顾清越距离家门还有段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