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面对孟央,白棠总觉得心虚,所以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裴寂好笑地看了她半天,终于出声解围:“领她出去见个朋友,经书回来再抄。”
孟央没再说什么,她侧身让了路,白棠飞快地往门口去了,大概是太紧张了,马车半天没爬上去,裴寂一把将她托上去了。
马车缓缓驶动,往城门口去了,她的心也慢慢归于平静。
顾韫一直在等白棠,靖王府的门槛这几日他也一直在登,只是都无疾而终,今日是他离开汴京的日子,无论如何,他想最后见白棠一面。
“顾兄不早点动身吗,沅南路远,路上颠簸,若是走得迟了,路上降了风雪,便不好走了。”裴越便服相送,不免为他担忧。
顾韫只是摇头,他执拗地在等白棠,裴越也不好阻拦,只是又给了他些银两,便匆匆离去了。
裴越的车夫远远看到了靖王府的马车,于是便问道:“靖王的马车在前面,殿下可要下去打个招呼?”
白棠已入靖王府做妾的事裴越也从顾韫那里得知,他很愧疚自己没帮上什么,可是他到底无法去插手三哥的家务事,于是只叹气道:“不了,直接回宫。”
两人的马车擦肩而过,有风吹起白棠一侧的车帘,她却只是直视前方,她瞧见顾韫了。
白棠兔子一样的跳下马车,顾韫正站在城门附近,孑然一身,很是潇洒。
“你果真来了。”顾韫笑笑,眉眼温和,他好似已经褪去少年稚气:“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白棠笑而不语,任谁都能看出有些强颜欢笑,顾韫尤甚。
他呆呆立在那里片刻,风将他的双眼刮红了:“那日,我什么也没听到。”
“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白棠别过脸去不看他,只t怕叫他瞧了难过。
“你我之间本不该说这个‘谢’字,可我还是想说,此次多谢你。”顾韫望望天说道:“我父母因为我此次中榜,心里头宽慰不少。”
白棠朝顾韫的马车看去,一位年迈之人将头探了出来,冲他招手。
她深吸一口气,生怕眼泪夺眶而出:“你家人着急了,顾兄,别耽搁了时辰。”
顾韫点点头,朝马车走出好几步又突然折返,与城门口抱住了白棠:“你要多保重。”
“你也要保重,顾兄,人生有起有落,重要的是人,不是身外之物。”
白棠吸吸鼻子,眼泪簌簌落进顾韫的领口,再接着她突然被一股力道拽离了顾韫,她转头望去,是刚刚打扮得像花孔雀,现在脸又像锅底一样黑的裴寂。
第19章 真相?
裴寂抓住白棠的手,很不客气地盯着顾韫。
白棠一把拉住裴寂,用眼神示意顾韫离开,裴寂被白棠拉着也难掩怒气,他将白棠拽到马车上,手上的力气也愈来愈重,可白棠只是频频回头,瞧顾韫上了马车后才看向裴寂。
那双眸子不悲不喜,没有任何情感,她想将手抽回来,可是裴寂握得太紧。白棠并不理会,她已经习惯了他发疯,只是浅浅合上双眼。
“要去逛逛西街吗?”马车停在西街。
白棠摇摇头,她不敢去,也不想去,外面都是自己以前跟宋宴的影子,她怕出现幻觉,又怕连幻觉也看不到。
她这副没精神的样子落在裴寂眼中,他以为她只是为了刚刚的事闹别扭,于是解释道:“你跟他离得太近,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白棠知道他说的是顾韫,也实在不想分辩什么,裴寂又开口了:“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在大殿之上替顾韫说了许多好话,你就这样感谢我?”
“那你想怎么样?”
“下车,陪我逛逛。”
白棠答应了,裴寂领着她很悠闲地逛着,只是她对一切都失了兴致。她不再吵着要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食,也不再去瞧那些古灵精怪的玩物,她只是很乖巧地跟在裴寂身后,被他拉着,漫无目的地行走。
她只是觉得没来由的害怕,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涌在心头,她突然觉得西街这么空旷,人也很多,十分嘈杂。
一路上有许多年轻女子,碰上裴寂总要多看他几眼,再看看一旁的白棠,脸上尽是艳羡之意。白棠笑笑,他果然长了一副能乱人心思的好皮囊。
不止路人,就连茶馆里的妇人,也免费赠了他几块样子别致的糕点。
白棠吹了吹糕点上的碎屑,放到嘴巴里吃起来,依旧没什么好吃的。裴寂瞧她如此,问道:“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宋宴。”白棠直视裴寂:“我要知道他的死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害的他?是谁打的他?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不再闹了。”
“你确信你能承受吗?”
“什么意思?”白棠放下茶杯。
“有时候一无所知之人,要更快乐些。”
“人活在世上,是可以糊涂一些。”白棠说道:“可是他死在我身边,我便不能像傻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此事是我做下的,因为在你心里,我是最危险的,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确有杀他之心。”看白棠的面色一冷,裴寂话锋一转:“你总是太爱相信别人,自认为自己眼光不错,凡是在你身边陪伴你的,你都一并相信。”
“可你当真知道,是谁暴露了柳儿的行踪,又是谁将你出逃的行踪泄露了吗?这次又是谁把宋宴闯进大狱的事捅出去的?”
白棠没说话,她的眸子警觉地看向裴寂,他的茶杯轻轻磕了下桌子,陈晋被赤影连拖带拽地带到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的茶室了。
“陈晋阿兄?!”
陈晋看上去很是狼狈,他畏畏缩缩的,身子歪歪扭扭,虽然浑身上下没什么伤口,可看上去好似被人扭过来的。
白棠立刻上前护着陈晋,她低声对裴寂说道:“你别胡说八道,陈晋阿兄与我,与小宴子都是最亲的亲人。”
陈晋闻言头低得更深了一些。
“亲人?”裴寂冷笑道:“那你问问他呀?问问他都做了些什么?”他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意,让她觉得有些犹豫着不敢问。
白棠的手搭在陈晋身上,裴寂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地闪了闪。
“陈晋阿兄,你别怕他,有我在呢,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就说,柳儿的事,我的事,小宴子的事都跟你没关系对不对?”
陈晋看了一眼赤影,又看了一眼裴寂。
“你别,你用不着看他们脸色!”白棠有些激动:“有我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你直说就行。”
陈晋开口说道:“对不住,棠妹妹,是我……是我鬼迷心窍……”
“你骗我的是不是,是他——”白棠指指赤影:“是他威胁你的?”陈晋别过脸去不看她,于是白棠又拽着裴寂的袖口:“那就是他——他恐吓你了对不对!”
陈晋只是摇头。
“我不信!”白棠自头发上取下簪子,“我知道陈晋阿兄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听他们威胁,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死在你面前。”
陈晋对上白棠澄澈的目光,她泪水涟涟:“反正小宴子已经死了,我……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师兄他……死了?”陈晋如遭雷击:“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棠妹妹,我就是想让你出狱。”
“柳儿的事我是单纯为了银子;后来你们走了,济世堂没人了,我本来就是孤儿,你们都走了,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就想……让你们留下来陪我;再后来我打听到你进了大狱,我就想那地方每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有人跟我说,靖王可以带你出来,只要我把消息带过去你就可以出狱,我不知道汴京狱的人会把他打死……”
陈晋的话愈加颠三倒四,白棠听不明白,也不太想听明白,她只听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宋宴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看着赤影将陈晋带了下去,小小的茶室又重新剩下她和裴寂。
“别再哭了,”裴寂皱皱眉头,“你不是说只要知道真相就不再闹了吗?”
他抬手去擦她的泪,即使擦不干也一直很耐心,直到白棠终于哭着睡在他怀里,他将她安稳地抱回到王府的床上,替她小心地掖了被角。
紧接着他回到书房,赤影已经等待多时,裴寂问道:“燕小钗找到了吗?”
“还没有。此人已杳无音讯。”
裴寂点点头:“看好陈晋,不要让他靠近白棠,她能知道的事情就仅此而已。”
第91章 半年之约
白棠第二天一醒来,萱草就神秘兮兮地凑上来。
“小夫人醒啦?”萱草笑弯了眼睛:“昨日是王爷抱您回来的,奴婢在这院子里的时候不算短,可是能被王爷这么照顾的,就只有您一个。”
乐莺在一旁叠着衣裳,也笑着:“萱草说的没错。”
白棠叹了口气:“乐莺,给我挑件干净的衣裳,我还得回佛堂。”她一边穿一边四处寻:“小铃铛去哪儿了。”
“她呀,还睡着呢。”乐莺问道:“用我叫她不?”
“别,让她睡吧,”白棠说,“我就往佛堂去,她醒了再来就成。”
乐莺眼看着衣服已经叠好了,冲萱草说:“我陪小夫人去,你帮我把衣裳收起来就行。”
白棠也不拒绝,她知道这该是上面发下来的令,叫她身边不可离人。白棠特意挑了条绕弯的路走,却在这儿碰上位不认识的美人。
那美人一张桃花面,一双桃花眼,已是深秋,一袭狐狸毛柔柔地围着她,头上珠钗叮咚作响,是个明媚的人,纤腰皓腕,正在那里斜斜倚坐着喂鱼。
“是沈茉苓,她是侧妃。”乐莺说道:“小夫人应当去打个招呼。”
白棠走过去,很规矩地行了礼,沈茉苓笑着拉她起来,仔细打量了下:“你该是新来的那个白氏吧?”
看白棠点了头,她笑道:“赶明儿去我那里坐坐?”拉起白棠,沈茉苓又调笑着小声说:“你跟殿下是怎么认识的?他有没有那什么你?快给我讲讲!”
?
那什么,是她想的那种吗?
白棠看向沈茉苓,确信了确实是她想的那种,因为那双眼睛里闪出的的确是对八卦的探知。
“我……”
沈茉苓赶紧凑过去。
她伸出手去扒拉一旁的小丫鬟:“赶紧去拿我的话本子!”
“我……着急去佛堂。”白棠挣脱了沈茉苓的桎梏,乐莺很有眼色地凑上来:“我们小夫人得去抄经,王妃吩咐的事,不敢怠慢。”
沈茉苓冲白棠说道:“你刚来,她就罚你去佛堂?”她亲热地揽过白棠,“她那人就那样,说冷不冷,说暖也不暖的,跟她在一起一点意思也没有,只是她命好,所以成了王妃。”
白t棠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很谨慎地看着沈茉苓,却见这位侧妃笑着凑近了她:“昨儿王爷抱你回来的事满府上下都传遍了,你去不去佛堂,王妃姐姐怎么敢说你半句?”
刚刚被她派出去取纸笔的小丫鬟已经回来了,沈茉苓将她写的话本子拿给白棠,白棠低头一看,那话本子确实大胆,最下面赫然一句“那侯爷将卿卿自府门外抱回屋中,榻上枕前,颠鸾倒凤。”
白棠将那话本子赶紧合上。
“好看吧?我写的。”沈茉苓说道:“卿卿就是你。”又叹气:“可是后面我不知道怎么写了,这不一大早出来喂鱼,换换心情。”
白棠脑子嗡嗡的,她赶紧说道:“时候不早了,我真的得去佛堂了。”
她走出两步,还听见沈茉苓苦恼的声音传来:“府里的人我都写遍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她还给我弄到佛堂里去了,我都没法写了!”
乐莺说道:“小夫人别害怕,沈侧妃就是这样,热闹性子,喜欢写话本子,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
白棠点点头,路上又遇到两个跟自己地位差不多的妾,一个性子较为沉静大方,穿着湖蓝云形千水裙,是骠骑大将军的嫡次女楚潋;一个性子有些畏缩,只穿一件深绿色长锦衣,是光禄大夫施家不受宠的三女儿施絮。
其实她还看见两个,只是她已经到了佛堂了,便不再走上前去跟她们打招呼。白棠一推开佛堂的门,就觉得自己终于又得了片刻安宁。
白棠手上动作不停,将那《清静经》抄了一遍又一遍,可她的心跟她的字一样,始终不得清净。
晚点的时候,裴寂来了。
他一个人来的,手上提着个很漂亮的羊皮灯笼,上面很是精巧的画着小人和花鸟鱼虫,颜色也很亮眼,跟皮影戏似的。
“喜不喜欢?”
白棠看着那只灯笼,伸出手摸了摸:“很漂亮。”
“喜欢的话,送给你。”
白棠摇摇头,可是裴寂却很执拗地将它塞到她的手里,她也只好接过,搁在一旁的桌子上。
桌子上是她抄的厚厚一摞《清静经》,此刻被一块碧玉镇石压着,裴寂抽出一页来,看着上面的字。
“你还是没什么长进。”
“我不会用笔。”白棠给他演示了下。
裴寂立刻握住她的右手,带着她写起来,可他没写《清静经》里的任何一个字,他在纸的中间写下一个“棠”字。
是一个很端正的“棠”字。
裴寂并没停下,他带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写这个字,把整页纸都写满了。
“你应该帮我抄《清静经》”白棠说道:“白写了一页,这页也不作数。”
“你在我怀里,如何清静?”
“裴寂!”
白棠皱眉看向他,果见自己上半身已在他怀中,她本想稍微保持些距离,裴寂却已经察觉,便裹紧了白棠:“你要专心些,不要看我。”
又是一页的“棠”。
“你没完了是不是?”白棠无奈地开口:“写到什么时候?天不早了,王爷回去吧。”
“写到你答应我为止。”
“答应你什么?”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裴寂说道:“以前的事,我们都忘了,往前走。”
白棠不说话了,裴寂也不着急,他拽着白棠写下一页又一页的“棠”。
终于在整整写满了五页的“棠”之后,白棠忍不住轻轻开口:“我需要时间。”
“多长时间?”
“三年。”
“白棠,我没有耐心,你重新说。”
“一年。”
“还是太长,”裴寂叹了口气,“我真的不能等那么久。”他低头去寻白棠的唇,似是要给她些警告。
“……最少半年,你别逼我,裴寂,你别逼我……”白棠瑟缩着躲避,眼泪落在宣纸上,洇湿了好大一块。
裴寂压抑克制半天,终于没在佛堂就按住她,他紧紧搂住白棠,在她耳边说道:“好。”
白棠在佛堂呆满了整整一个月,裴寂再也没来过,小铃铛也后来被她打发走了,那《清静经》也抄过了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