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能厚颜无耻到这样的境地,事到如今了,还要去说一些狡辩的话。
旁边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李春阳先开了口道:“姑母,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今日的宴席便先走一步了。”
李春阳给李春华使了个眼色,李春华马上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走到了她的身旁,跟她一起告退离开,而后旁边的夫人见此,也都纷纷带着自家的孩子一起走了,最后只剩下了萧夫人。
她看着萧吟抱着的杨水起一时之间犯了难,如若现下的情形让萧吟带着杨水起一起回去了萧家……岂还得了?
可是不带杨水起,让她留在这龙潭虎穴吗?岂又不是就看着她去死吗。
到时候杜衡若和昭阳吵了架,保不齐就要拿了杨水起来撒气。
萧夫人倒也不曾这样狠心冷情……至少说昭阳做的这事,她绝不会做。
陈锦梨见萧夫人犹疑不定,忙挽住了她的手腕,劝道:“姑母,现下杨小姐性命堪忧,救人要紧啊,便是说出去,也不会败了表哥的名声,若再犹豫下去……万一她撑不住了可如何是好。”
萧夫人无非是忧心萧吟,但谁能拿救命的事情作笺,陈锦梨这样劝说,倒是真劝到了她的心坎里头去了。
她最终还是先对萧吟道:“走吧,则玉,我们也先走,现下救人要紧。”
萧吟抱着杨水起离开,路过昭阳之时,他身上的寒意冻人,下颌锋利,眼中是藏不住的冷意。
忽地,他抬眸看向昭阳。
“公主,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便带着人离开了此处,萧夫人和陈锦梨也马上跟了上去。
众人散开之后,此处只留下了昭阳同杜衡二人。
秋风惨淡,刺骨的寒意似在此处蔓延开来。
杜衡仍旧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此刻,昭阳竟有些不大敢去低头看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杜衡终于有了动作,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在石子地上跪了些许久,膝盖充
血,还踉跄了一下。
昭阳下意识想要去扶他,幼年时候,杜衡蹒跚学步,便是昭阳亲自在一旁看着,她生怕他会摔倒,在他每一回踉跄之时,都会在旁稳稳地伸出手将他扶住。
这一回,她一同幼年,在他踉跄的时候下意识就想要去扶他。
可是就连杜衡的袖子都不曾碰到,就已经被他狠狠地打开手。
他甚至还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她更远一些,好像光是和她接近,他都有些无法忍受。
昭阳见他如此,也被伤了心神,她身心俱颤,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为了她,就这样对我?”
昭阳还不曾说几句话就已经叫杜衡打断。
“我这样对你?我哪样你了!”杜衡看着她,带着说不出的嫌恶憎恨,瞳孔都痛苦得失去了焦距,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她不是都已经答应他了吗?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为什么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鬼知道他前两天有多高兴,本来都已经好不容易,她好不容易说愿意接受他了,那是他辛辛苦苦求来的啊!
她怎么能这样对杨水起,又怎么要这样去对他?!
既然办不到,又哄他做什么,骗他做什么呢?
看着昭阳,杜衡不断摇头后退,眸中除了嫌恶之外,竟还带了几分恐惧。
他指着昭阳质问,手指都止不住地战栗,他既怒且哀,“是人吗,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啊!你为什么就要这样对她啊!水这么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啊!”
他从前只知昭阳骄纵,毕竟她公主出身,从小被人宠溺长大,嫁人之后,夫君良善,待她也好,是以便一点不顺心的事情都忍受不了。
他从小到大都被她控制,直到前段时日,她终于松口答应让他和杨水起说亲,他竟然以为她是真的变好了,以为她是真的不介意这些了。
他怎么敢相信她啊?
他怎么敢一次又一次地期待她啊?
杜衡笑了,笑得眼中都淌出了硕大的泪珠。
他笑得可怜,这笑却抓住了昭阳的心脏,将其挤压揉搓。
她从来没有见过杜衡这样,即便是从前,她数次干涉了他的决定,插手他的人生之时,也从来没有见到他这般过。
昭阳事到如今,生出了一分悔意,她后悔将事情做的这样明目张胆,她应该再小心一些的,不应该叫杜衡发现的。
她不在意旁的人如何看她,说她强势也好,说她狠毒也好,但她在乎杜衡,她没有想要他如此恨她啊!
可事到如今,好像已经没有再去后悔的余地了。
杜衡一开始还边笑边哭,可是到了后来,只剩下了嚎啕大哭。
原来被巨大的苦痛兜头是这样的感受,从前昭阳待他,他从来没有此感,可是现下,他再也撑不住了。
为什么这狗屁老天要这样对他啊。
没有可能了。
他同她再也没有可能了。
她说国公府的水太冷了,她说再也不要来了。
她不要他了。
她不要他,可是他连恳求留下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前他可以把萧吟赶走,赶得远远的,可是现下,他还有什么脸啊。
杜衡才知道,原来绝望是这般的滋味。
“你是我的生身母亲,我从前只恨你,厌你,即便你掌控支配我,我也从没有想过弃你。”
“可是,我今日要弃你。”
他弃她,全是因她歪心邪意,居心不净。
“你就因为她而说要弃我?”昭阳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说弃她。
她是他的母亲,他却竟说要弃她?!
“你明知而故杀,你太过分了啊。”杜衡看着她,哭了又笑。
明知故杀,还不过分吗。
她明明知道他那样喜欢她,却还是要这样对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啊。
她为什么啊。
水声激荡,交错着风生肆虐,杜衡似乎在一片幻境中看到,那个小姑娘,红了脸说,她会试试的,试试去喜欢他。可是下一秒,幻境便全然消失,他又看到她红着眼说,他们算了。
他那未曾过门的娘子啊,再也没有了。
昭阳害他至此,还想要他当儿子吗。
为什么不又干脆杀了他呢。
杜衡哭得疲累,头痛欲裂,他又笑又哭,状若疯魔,失了魂魄一般地迈开了步子,离开了此处。
只留下了昭阳一个人在肆虐的秋风中凌乱。
国公府的湖很深,昭阳想借此给杨水起一些教训,她本来是想要叫丫鬟不声不响将她推入水中,而后,早在岸边安排了人等待行此事。虽然,她安排的丫鬟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已经叫李春华先行一步。
但,她将她反复溺入水中,也是事实。
水太深了,几乎已经叫她没了命。
而今日,她的孩子也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长桥下深湖中,差点淹死了杨水起,也自此埋葬了母子之间仅剩的亲情。
第四十九章
杨水起被萧吟带走了之后, 一行人马上就上了萧家的马车,马车迅速驶往萧家。
杨水起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冷,就连呼吸都比之方才还要更加微薄。
萧吟察觉到了杨水起的生命似在一点一点流逝, 面色也被吓得苍白一片,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一旁的萧夫人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
即便说她从前也不大喜欢杨水起,但现下人都只剩了一口气,难道还要再说些什么苛责的话吗?
救人要紧吧。
至少,若杨水起现在真死在了萧吟的怀里, 萧吟绝对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萧夫人见萧吟被吓得面色惨白, 心里也不大好受,她忍不住道:“小吟,别怕, 会没事的啊, 别这样怕。”
小吟。
从前萧吟年幼的时候, 萧夫人便一直这样喊他。
他幼年时候尚且粘人,还总是喜欢跟在萧夫人的身后。
可是后来萧吟再长大了一些的时候, 性子便不像是小的时候那样,而是变得十分冷淡,后又因为一直忙于功课, 也不怎么和萧夫人亲近。
所以, 在他年纪稍大的时候,或许只有十岁不到的时候?萧夫人就再没怎么喊过他小吟,而是唤他萧吟, 再在后来被景晖帝赐了字,便喊他则玉。
小吟小吟, 萧吟太过早熟,这样的名字便不大适合他了。
不是萧夫人不愿意同他亲近, 是萧吟总喜欢一个人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头,不喜欢和旁人说话,除了兄长,没谁和他亲近。
她已经很久没有喊过他小吟了。
因为她觉得萧吟已经长大了,是个大人,他太成熟了,以至于她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忘了他一直都只是个孩子。
可是今日,萧吟这副样子,让萧夫人似乎看到了从前那个需要她的安慰,会依赖她的小儿子了。
她不自觉就唤出了他小时候的旧称。
萧吟听到这话,果真镇静了一些,他的手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了。
他看向萧夫人,眼中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强势,只剩下了空洞和呆滞。
“怎么办啊母亲,怎么办啊。”
萧吟的声音带着噬骨腐心的痛意。
现下他真的不知道该去怎么办了。
任何事情都可以有解决办法,可是独独杨水起逐渐变冷的身体,叫萧吟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不能早些猜到昭阳会动手呢。
昭阳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让她进门。
他为什么就猜不到啊。
是不是他没用,太没用了。
他总是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以为使些恶劣的手段,杨水起和杜衡的亲事迟早会被搅浑;又以为他时不时地在他们之间出现晃眼,总会叫杜衡起疑心猜忌。
他有那么多的想法,为什么就不能去
想一想杨水起呢。
为什么就不能替她想一想呢。
那日在长安街的胡同里,可以说是他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确实是让杜衡吃了醋,可是最后的结果,还不是杨水起哭着离开了吗。
到了最后,还是把她也伤害了吗。
而今日,他为什么又不能早些看穿昭阳的意图呢。
方才,昭阳派人先行喊走杜衡离席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啊。
可是他怎么就没有想到。
他总是这样,总是以为自己可以做好所有的事情,可是现下,就连人都保护不好。
他怎么还敢如此厚颜无耻,自以为是。
知子莫若母。
萧吟平日里头的时候淡着一张脸,轻易不能叫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是今日,萧吟的脸上一丝伪装都没有,伤痛明明白白地摆在了面上。
萧夫人又如何不知道他现下在自责。
她握了握他发颤的手,说道:“小吟,不是你的错,你现下能做到这般,已经很好了啊。”
一旁的陈锦梨也出了声,但她生怕自己惹了萧吟更加烦躁,只敢小心翼翼劝慰道:“表哥,吉人自有天相,她这样良善,上天会庇护她的。”
她这样善良的人,上天一定不会轻易夺走她的性命的。
马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到了萧家。
“快快!快去寻府医来!”萧夫人还没下马车就已经掀开了帘子去喊。
另外一边,萧吟也已经马上就抱着人往府内去。
一日的宴席,后又闹出来了这么多的事情,现下天也已经沉了下来,血红的夕阳染红了半片天际,萧家顷刻之间乱成了一团。
萧正同萧煦听到了风声之后也马上出来查看,他们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萧夫人一回了家便着急忙慌唤了府医。
萧吟已经抱着杨水起进了屋子,而医师现下也已经在里头看病了,萧夫人则和陈锦梨焦急地站在门外等待。
萧正来后,紧蹙着眉问道:“不是去国公府了吗,是出了什么事情?谁生了病,竟这般大张旗鼓。”
不见萧吟的身影,莫不是萧吟不成?
不该啊,若是萧吟,她们二人现下又杵在外边做什么,何不进去看看?
萧夫人看向了里屋,神色一言难尽,她道:“是杨家的那个。”
萧煦马上道:“小水?”
萧夫人又叹了口气,道:“嗐,真叫倒霉的,名字里头带个水字,就和水脱不开干系,今个儿差点就叫那水给淹死了。”
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否则就萧夫人从前对杨水起的态度,现下提起她来当也不会是这副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