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梨在一旁也看得面色发白,拿着帕子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杨水起这样子,就跟已经死过一遭一样。
哪里又还有点人气啊。
李春华看萧吟抱着杨水起,却还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如今杨小姐都说了亲,萧二公子这样,于理不合吧?”
虽然说是救人要紧,但是人都救下来了还将人揽在怀中,有点分寸没有?
将好李春华话毕,就听得一声怒斥,“萧吟,你抱着我未过门的娘子做些什么?!”
这个登徒子,他不过走了一会,就叫他寻到了空当!
方才杜衡本在主持男客之间的宴席,但也不知道是何缘故,昭阳喊他去了一趟,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衡来不及再和萧吟争吵些什么,瞥眼看到了他怀中的杨水起色若死灰,一时之间也傻了眼。
怎么回事?
杨水起是怎么成了如今这样!
杜衡急急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但是杨水起现在哪里有力气回答。
昭阳在听到了这边发生的事情之后,也马上就跟这些夫人们来到了这处。
她看着倒在萧吟怀中的杨水起冷冷说道:“像什么话,都定有了婚约,怎么能再和旁的人授受不亲?”
杨水起的身上还披着萧吟的衣服,倒在他的怀中。
成何体统?!
昭阳势必要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她看着杨水起的眼中透露出了一股不善,道:“当初就听闻二公子和杨小姐牵扯甚多,如今看来,果真是叫如此,男女大防,现下你们这样的做派,是将国公府摆在了什么地方?若是说杨小姐落了水,已有仆妇在救人,何须萧二公子亲自下场?”
昭阳咄咄逼人,势必不肯放过此次机会。
萧吟却也不退让,直接看着昭阳顶道:“救人?便是从湖中游到岸边,不过片刻,为何一盏茶的功夫还救不下人,是救人还是在杀人?”
昭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东拉西扯,顾左言他,我们现下说的是为何你们要行这样的乖情悖礼之事。”
听到昭阳这样说,萧夫人第一个不认。
“不过是救个人罢了,怎么就扯到了乖情悖礼?那是非要为了守那老舍子规矩,看着人叫活活淹死了才行?”
昭阳眉毛一挑,看着萧吟似笑非笑问道:“所以是说,萧二公子专为了救个人,而从男客的席面,奔至后湖这一处?旁人都不曾来,就萧二公子来了?又还是说,现下人分明已经救了人来,还非要将人揽在怀中不肯放手?”
昭阳咄咄逼人,言下之意也十分明显,暗指萧吟其身不正,其心可诛。
即便昭阳如此说,可萧吟仍旧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杜衡急得都想要上去抢人了,但看杨水起那副气若游弦的样子,却又不敢动。
杜衡强忍着火气对萧吟说,“松手,你给我松手。”
再不松手,昭阳说些折辱他的话便罢了,别连着杨水起一起说了。
萧吟没有理会杜衡,只是看向了昭阳,眼神若一滩深不见底的泉,然而不知道为何,旁的人却从中察觉到了些许的杀意。
寻常的落水,何至于成如此地步,人从水里头出来,第一句话便是让她去死,单单是落水,又为何会成为这个样子。
在国公府发生的事情,除了昭阳,又还会有谁?
本来萧吟还有几分不大确定,可是现下看她如此说话行径,心中已然确认,是以,看着昭阳的不善之意,越发明显。
杜衡察觉到了萧吟的视线,为何这样看她?
昭阳做了什么事情。
杜衡一时之间也没了言语,抬眸去看昭阳,试图在她的脸上看出来个什么名堂。
但昭阳哪里还会理会杜衡,只是又问道:“好,既然你们这般不知廉耻,我的儿子也不做大冤种,那什么莫名其妙的婚约,不作数了!当我们国公府是什么都能进来的吗。”
不作数?!
杜衡懵了,他质问道:“什么不做数?”
他都没有说什么,凭什么昭阳就先帮他定夺了。
杜衡看着昭阳争执,“你不能这样,不可以!”
昭阳马上道:“我可以!我是你的母亲,我是国公府的主母,我不容许这样的人进我家的门,我就是可以!”
这一回是杨水起和萧吟之间给了她机会做笺,她怎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了?!
杜衡看到昭阳意已决,可偏偏这事确实是他们不占理,今日这样多的人看到,看到杨水起被萧吟抱在怀中,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杜衡知道,昭阳好面子,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她怎么能说不做数就不做数了呢。
杜衡扯着昭阳的袖子恳求道:“母亲,不要这样啊母亲。”
昭阳见此,只是低眉瞥了眼杜衡的手,而后冷声道:“我意已决,你不用再说了。”
此处陷入了一片死寂,一旁的人见此情形都眼观鼻鼻观心,不约而同噤了声。
昭阳不愿意理会杜衡的恳求,转身就想要走,然而还不曾迈步,就忽地就到听到了“哐”的一声。
膝盖砸在石子地上发出来一声闷响,周遭更静,只剩下了潺潺水声。
杜衡跪倒在了地上,扯着昭阳的衣袖,求道:“母亲,你别这样对我啊,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不行吗。他只不过是救人,没什么的呀,我都不在意,你为什么要这般在意啊!”
昭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也根本就不敢相信杜衡,居然跪在地上同她求饶!
平日里头那样硬气的一个人,怎么都不肯低头,可是现下,竟然跪倒在了地上求她!
昭阳如遭雷劈,就连头都不敢回过去看。
她怕一回过头去,就要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
她气得发抖,想要骂他,骂他不知羞耻!骂他男儿膝下有黄金,竟只为一桩婚约跪求她!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声极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杜衡,你起来,不用跪她。”
杨水起一开口,旁人才发现她原是真的已经快没了气。
若不是周遭静得安静,她的声音别人一定听不见。
杨水起强撑着从萧吟的怀中站起身来,不过,当然是站不稳。
萧吟见她差点要摔倒了,赶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有些太轻了,方才萧吟抱着她上岸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现下光是抓着她的臂膀,却更觉如此。
杨水起也没有挣扎,因为她实实在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接连几次的溺毙,让她就是连说话都是在强撑。
昭阳回过了身去,瞪向了她,满是怒气的眼中还夹杂了几分不可置信,像是根本就没有想到杨水起会说这样的话来。
可还不待到她开口,就听杨水起丝毫不带退让抬眸回视了她。
她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几缕湿发粘在脸旁,她那双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神刺向了昭阳,就这样堵住了她想要说出口的话。
“方才我落水后,有几个仆妇跳入水中救我。”
“可是后来脚腕处不知谁抓住,我不断下沉溺水。”
“仆妇装模做样拉了我几把
,实则不过是想要将我按住,不叫我挣脱。”
“再我将要溺毙之时,她们又放我喘了几口气,而后又如此反复。”
平淡无力的声音若落石砸入水面,惊起了惊涛骇浪。
第四十八章
将人反复于湖水中溺毙, 便是这上古的刑法也不曾这样狠酷,难怪杨水起脸色如此苍白,难怪又说她现下呈现着一股将死之气。
被如此折磨, 没死都是命大!
此事在国公府发生,手底下的仆妇自也听其调遣,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自就和昭阳脱不开干系。
况且又端看昭阳方才的态度,旁的人看着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他们看杨水起这副样子, 也不会犹疑她口中话的真假, 看向昭阳的眼神登时更叫复杂了些许。
昭阳厉声道:“休要血口喷人。”
旁边方才下水救人的仆妇也都跪了一地,忙告饶道:“冤枉啊!姑娘怎敢这样冤枉我们呢,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万万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啊。”
杨水起无力争辩, 一阵风吹过, 又将寒意刺了几分进肌肤里面, 她的身形忍不住晃动,垂着脑袋低声道:“将才她们在桥上头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方才救我的仆妇是两人,现下为何多出一人来了?是不是就是她在下面扯着我的脚腕。”
对啊,方才分明救人的是两个人, 为何现在有三个湿了身的仆妇?
肖春忙道:“是, 分明就是两个人扯着小姐,为何凭空多出来了一个人!”
肖春气极,声音俨然带了几分哭腔。
李春华见她说话, 古怪地笑了一声,她道:“是吗?你说是便是了吗。你是她的丫鬟自然是为了她说话。我将才瞧着怎么本来就是三个人呢?何来凭空多人一说。”
见到李春华这等无赖说法, 陈锦梨辩驳道:“她说的话不做数,那我呢, 我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她的丫鬟,我说的话可曾做数?”
陈锦梨就站在一堆贵女之中,发出声音十分突兀。
李春华仍旧不买账,她道:“可是你方才还污蔑我推她落水,现下就将自己撇得和她没干系了?”
“就是你推的!”
陈锦梨气得理智全无,声音都有些刺耳。
萧夫人见她这样失礼,赶紧将她拉了回来,劝道:“梨儿,不得无礼。”
“不过是呛了几口水而已,有必要这样吗。”
李春华在那头咄咄逼人,不肯放过,可是不知为何,却觉有一道冰寒刺骨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抬眼看向萧吟……果不其然是他。
李春华莫名有点发虚。
李春阳也看出来了萧吟的情绪不对,怕李春华已经触了他的霉头,出面打起了圆场。
李春阳对李春华道:“小妹看错了吧?姐姐都教你多少回了,没有看清楚的事情就不要瞎说了,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自己可要负责。”
李春阳言笑晏晏,说这话的时候也颇和善。
然而方才还颇为不饶人的李春华听了这话,竟还真低着头嗫嚅着改了口,“是,姐姐说的对,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得罪昭阳是不大好,但得罪萧吟更不大好。
皇上器重萧家,皇太子以后也要重用萧家。
而萧吟,将来前途无量。
李春阳好歹也当了几年的皇太子妃,脑子也已经些许活泛,权衡之下,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萧吟手指拢得越发紧,他知道杨水起被他们欺负了,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们竟这样欺负她。
昭阳怎么敢?她究竟怎么敢的。
事到如今,真相已经明了。
四周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疯了吧……昭阳真不是疯了吗。
杨水起已经到了极限,浑身很冷很冷,冷得不像话,冷得她的牙冠止不住上下打颤,冷得她的四肢没有一点力气。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杜衡说道:“对不起杜衡,太冷了,今天的水太冷了,所以……”
杜衡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他不住地摇头,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蓄上了泪,他看着杨水起低声恳求道:“不要……不要说了……不要这样对我……”
杨水起的嘴角牵起了一个勉强的笑,她道:“算了,我们还是算了吧,国公府的水太冷,我有点不敢再来了啊。”
说完这话,她就再也撑不住力,昏倒了过去。
萧吟马上将人拦腰抱起。
秋风萧瑟,一阵又一阵的风不断拂过,带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将杨水起虚弱的声音送到了杜衡的耳边。
也将他早就岌岌可危的心吹得支离破碎。
杜衡听到此话,瞳孔颤动,黑眸里面的光点悉数破碎。
他绝望地垂了头,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在场的夫人都是高门贵妇,当家主母,什么手段没有见过,但昭阳今日这样的手段,实在有些骇人。
想也知道是昭阳看不上杨水起,想在人进门之前叫人吃些苦头,立立规矩,只是这个手段……也太难看了些吧。
一个女子如何受得住这样的磋磨。
旁的人对她投去意味不明的眼神,虽面上没人敢说什么,可谁知道心里又是如何编排她的,事情发展到如此事态,有些超出昭阳的意料。
她也不知道萧吟会横插一脚,本想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就推翻了这门亲事,但她做的事情却同时也被抖落了出来。
昭阳却还嘴硬,她厉声斥道:“没有证据,休要血口喷人……”
她还想再说,却听得一道声音响起。
“现在还想要狡辩吗?”
是杜衡。
他说这话的时候,垂着头,叫人看不清面上是什么情绪,只是语气带着十足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