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差点叫水给淹死了?萧煦快叫急死了,他追问道:“母亲,你说清楚些,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夫人也不大清楚前因后果,不知道杨水起究竟是怎么掉进了水里。她只是后来赶过去的时候,才知道她被人按死在水里头的事情,具体的前因后果,还是要问陈锦梨,她一直在旁边,知道的清楚一些。
萧夫人让陈锦梨来说,陈锦梨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番。
除了昭阳的事情,她还将杨水起和李春华吵架的事情也说了,她说,“李春华和杨水起吵完架,前后脚的距离,杨水起还没有走出去几步,就掉下去了。”
陈锦梨此话,直指李春华。
萧煦沉吟片刻,“表妹的意思是,你觉得是李春华推的她。”
陈锦梨没有正面应下,只是低着头喃喃道:“她就是个疯子。”
饶是陈锦梨再怎么想出来作践人,陷害人的法子,也只是自己掉入水中诬陷,装委屈霸凌,虽说都是欺负,但李春华便是装也不会装,若不开心了,直接就推人。
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萧煦自然是听到了陈锦梨的嘀咕声,面色也难看了些许。
李春华……
萧正面色沉沉,冷着嗓子道:“都是些什么人?这天底下还有没有些正常人了。”
一个两个的,正经事一点没有,光想着如何害人去了。
但对杨水起,现下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来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萧正刻板死守,但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心中又怎么可能没有触动。
萧正脸上难得没那么严肃,他叹了口气道:“这事,昭阳实在有些过分了,终归还是个小女子,如何经得如此折腾,岂不是直奔着她的性命而去?”
便是萧正都看不下去昭阳行径,心中唾弃不止。
若是真看不上人,何不能开口去说,非要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即便萧正不想要萧吟和杨水起扯上什么干系,但人都被如此虐待……还能说些什么,萧正现下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煦的神色十分难看,他一直也是将杨水起当妹妹看,现下受得这等委屈,实在有些超出接受范围。
便是光光落了水倒也还好,毕竟杨水起也会水,然而却是强硬着被人按在了水中。
萧煦沉声问道:“消息可曾传回杨家?”
萧夫人摇了摇头。
萧煦想了想,便道:“我去吧,我去说这事。”
这事若叫杨风生知道,只怕是要拿了剑去寻了昭阳,还是他去说好了。
这回萧正和萧夫人也不曾阻拦他,任由他出门,剩下的三人无言,又将目光看向了屋子里面。
萧正也没有在此事待多久就离开了,而后又是疲累了一日的萧夫人也离开了此处,只剩下了陈锦梨等在屋外。
时间流逝,其间一直有丫鬟跑进跑出烧水,从傍晚到了天黑,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临近亥时医师和萧吟也终于出了门来。
秋日的夜晚带了几分寒意,陈锦梨搓了搓臂膀,她赶紧迎了上去,问道:“人如何了?”
医师摇了摇头,又叹了叹气,道:“人现下差不多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恐怕是会留了病根,养伤的时候恐怕也会遭不少罪。”
这样的伤,想好也是难。
听到没有生命大碍,陈锦梨暂且松了一口气,但养伤遭罪,又叫她蹙紧了眉。
医师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叹着气就离开了此处。
医师走后,陈锦梨看了看有些失魂的萧吟,低声唤了声“表哥”。
萧吟没甚反应,陈锦梨知他心中不好受,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道:“我进去看看她。”
萧吟听到了这话仍旧没有反应,他已经知道陈锦梨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便也没有阻拦。
夜晚风声萧瑟,饶是江北都有些受不住这些邪风,又合论萧吟。
他身上的衣服从回来之后便也一直没有换过,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已经有些干了,在外面只穿着一身里衣,也终是有些冷的。
江北看得心疼,他道:“公子,你还是先去泡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来吧,不然定要着凉的呀!”
眼看萧吟仍旧没甚反应,就跟块木头似的垂着头,江北便继续道:“若你也病倒了,谁来照顾杨小姐呀……”
萧吟闻此,眼神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江北见他这副样子,便赶紧使唤底下的人去烧了水,扯着萧吟去了净室内。
净了身后,萧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去,墨发未干暂披散在了身后。
廊庑之下,他瞳孔深邃,步伐深沉,这副样子比平日看着带了几分阴鸷之气。
待他净完身换完了衣服回来之时,没想到陈锦梨还在里面。
陈锦梨正坐在床边,看着杨水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萧吟过来了也不曾察觉。
萧吟轻咳了一声,她马上站了起来。
“这里有我,你回去休息吧。”萧吟无甚表情说
道。
他守在这里就好了。
他想要守着她醒过来。
陈锦梨听话的从床边走开,她知道现下这个时候萧吟的心里头比谁都难受,也比谁都想要守着杨水起醒来。
她往外走去,路过萧吟时候,还是忍不住道:“表哥,从前的事情……”
她真的知道错了。
真的对不起。
害得他们成了如今这样。
如若不是她,他们根本就不会闹得这样难看。
萧吟听到她的话,还没有待她说完,便出声阻止,“我知道的,你不用再说了。”
这回,他看得出来,陈锦梨终于不是再做戏了。
她从前自以为自己的演技高超,实则在众人眼中破洞百出,现下真心实意的道歉,也显得情真意切。
但陈锦梨以为,若没有她,萧吟和杨水起走不到今日这样的地步,也是大错特错,没有她,亦是会有别的事情,萧吟一日不认清自己的本心,杨水起迟早一日弃他而去,陈锦梨亦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罪不至死。
陈锦梨在萧吟这里罪不至死,但在杨水起那就不一样了。
原不原谅陈锦梨的事情,一切都只能等她醒来再说了。
陈锦梨走后,萧吟便坐到了床边,他垂眸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她的身上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裳,肌肤在微弱的烛火之下冷若白瓷,脖颈纤细的厉害,依稀能看到血管跳动,即便是昏迷的状态,面上眉头依然紧紧蹙着,眉宇之间昭显着无限的苦痛。
屋内的人已经退了干净,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一头如墨黑发垂在肩头,鼻子高挺在光下留下一片柔和,没有平日那样的不近人情。
灯芯已经到了该剪的长度,烛火跳动,噼啪作响,溅出了被压抑的火花。
萧吟伸出手指来,试图抚着她眉头的皱纹,怕弄醒了她,动作是说不出的轻。
微弱的灯光中,萧吟披散着发坐在床边,背影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寂寥。
终于,皱纹被抚平。
萧吟本该收回手,但看到杨水起的昏睡的容颜,却忍不住抚上了她的脸。
玉白指尖不住地颤动,眉毛,眼睛,一路划下,直至唇畔。
而后,萧吟若触了电一般,慌忙收回了手。
他在做什么呢?
可是将才手就如不受控制一般。
他在心中唾弃自己无耻的行径,看向她的神色仍旧带了几分苦痛之意。
“快醒来吧,杨水起,我真的有点害怕啊。”
再不醒来,他真的有点害怕。
第五十章
萧吟这边一直坐在床边守着杨水起, 后来受不了了,便坐到了一旁的矮凳上面,趴在床边休息。
而另外一边, 萧煦也终寻到了杨风生。
他寻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在醉红楼中。
不过这一回是在谈生意。
他最近很忙,时常从杨家睡了一觉便出门,日日不见得人影。
萧吟说有关乎杨水起的要事来寻,杨风生才从里面出来见他一面。
杨风生的神色难掩疲惫, 眼下青黑明显, 萧煦见了忍不住蹙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杨风生没时间同他贫顶,直接开口道:“有话就说, 里面在忙。”
里面的饭局还要靠他维系, 他不能出来久了。
萧煦方才也看到了里面的饭局, 怕他转头走人,也不再说废话, 直接道:“小水出事了。”
杨风生眉头蹙得更叫厉害,“今个儿她不是去国公府了吗,出了什么事情?”
现下天已经黑透, 杨风生一直待在里面, 也不知道杨水起那边能出什么事。
在国公府还能出什么事情?
杨风生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他看向了萧煦,试探问道:“昭阳?”
萧煦点了点头, 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同他说了。
萧煦话毕,四周霎时间安静得吓人。
比深夜还要死寂。
萧煦似乎听到杨风生的指骨被捏得咯嗤作响。
杨风生沉默了许久, 而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拔腿就走。
萧煦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马上追上去扯住了他的手臂,“冷静,子陵,冷静些。她是公主,不可以。”
即便说昭阳做了这样的事情,可还是不可以。
杨风生能如何?他现下还能如何?
杨风生听到萧煦的劝说,却还是不应,只大力拂开了萧煦的手,执拗要走。
萧煦扯不住他,只能追在他的身后,不断劝道:“现下皇上就等着抓了你的把柄,恨不得就借着这个机会去寻了你的错处,你若动昭阳……不,即便你没动她,你擅闯国公府,足够就让他借题发挥了,别这样,这么些天,你苦苦经营,要为此就付之一炬吗。”
杨风生马上顿步,回过身来,扯上了萧煦的衣领,他将他扯起摔到了墙上,道:“你监视我?”
“萧煦,你恶不恶心啊。”
真真有毛病,他都这样对他了,他还这样不依不饶?萧家的人是祖传的厚脸皮?萧煦同萧吟一个死德行。
杨风生现下被火气冲昏了头,不管不顾道:“好,反正我苦苦经营也弄不出什么名堂来,我先去杀了昭阳,再捅死自己,小妹反正也熬不过去,我爹也回不来,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就在底下见面好了!”
天不要他们活,那大不了鱼死网破!
之前萧吟虽帮他一同威胁住了员外郎,杀鸡儆猴一段时日确实有效,但时间久了,跟着他们吃不到肉了,恶从胆边生,手下的人自会铤而走险去寻下家,而宋河又在那头抛出橄榄枝,独独那个被萧吟盯上了的员外郎跑不掉以外,其余的,谁能受得了,谁能不跑?
萧吟只能解燃眉之急,剩下的,再多的也难做。
今日里头的饭局是杨风生攒的,本意是,杨党底下的官员出了事情同旁人闹了不愉快,来找杨风生出面解决。
这事若放在从前,找不到杨风生的头上,只要拿出杨家的名声,谁不怕?现下没法,只能让杨风生亲自请了人来,出面解决他们二人私下的龃龉。
处理的好,暂且能挽回一点人心,处理的不好,军心溃散得更加严重罢了。
其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杨风生即便再如何想要支撑,却不过是苦苦挣扎。
萧吟脖子被衣领勒得生疼,他在看黑暗中试图看清杨风生的那带着苦痛的表情,他道:“……你别这样说,还没到最后,怎么知道再没有余地啊……”
“别这样,还会有办法的。”
杨风生听到这话竟笑了,这笑声在昏暗之中听着带了几分悲切,“一开始就是死路一条,有什么办法。”
“怎么会没有办法?事事未到最后,谁说没有转圜余地。你忘了吗,曾经你在书院里头,说要当能臣,开天立命,怎么不过辗转三年,事情到了你的嘴巴里头就是死路一条?”
萧煦从不怪杨风生如此对他,他定有他说不出的苦衷。
可是从前那样年少气盛的人,如今竟也说死路一条?解决事情的方法,竟然也成了同归于尽?
萧煦不能接受的是这个。
杨风生听到这话,不知是不是被唤起了从前的回忆,他竟真就渐渐松开了萧煦的衣领,甚至还将褶皱抚平,说的话都难得带了几分好声好气。
他道:“萧祁明,当年书院同你交好的两年,我很开心。但是这世道,从来都和书院里头看到的不大一样。大家明面上非黑即白,私底下呢,谁又真的干净啊。”
“可官场做官,没人看你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皇上的眼中,你是清流,我是佞臣,仅此而已就够了。而佞臣,有价值是宠臣,没价值,丧家之犬不如。”
他现下就是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