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后不太卷——白柠柚【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7 14:42:56

  宋莞尔的眼睛里潺潺流出泪水,痛苦的叫声在庙宇中响彻。
  大殿上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外面顿时响起阵阵骚乱的脚步声,眼看着人群就要抵达殿内。
  颜鸢被迫松开了宋莞尔。
  就在她松手的一瞬间,宋莞尔居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的眼里闪动着绝望的眸光,忽然深深吸了口气,用另一只手狠狠撕下手中的匕首,而后对着自己的脸一刀划下!
  “啊啊啊――”
  这一次哭泣声混着尖叫声,彻底在大殿上炸裂了开来。
  粘连着皮肉的小刀被丢在地上。
  宋莞尔举着血淋淋的手,捂住脸上的伤口,在地上痛苦地辗转打滚,一滴滴的鲜血如同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染红佛堂前的地砖。
  尘世间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汇聚。
  颜鸢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脑海中一片空白。
  茫然间抬头,只见大佛低垂着头颅,慈目悲悯众生。
  颜鸢的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闪过。
  一个人如果只能通过这种自损的方式,去博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世上,是否从来没有过她可以仰仗依存的人或者事物?
  那样的人……
  颜鸢看着宋莞尔痛苦辗转的身影心想,确实很可怜。
  ……
  楚凌沉走进大雄宝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惨烈的场景:
  佛堂地上的青砖上血迹遍布。
  宋莞尔满脸血污地在地上战栗打滚,水绿色的衣裳已经被血污染得斑驳刺眼。
  而颜鸢则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她脸上的表情堪称冷静,只可惜,她的裙摆上也沾染了鲜血,还有血手攥过的痕迹。
  她抬起头,视线与楚凌沉交织。
  宋莞尔在辗转之余,嘶声喘息:“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楚凌沉的目光幽幽,低道:“子裘。”
  洛子裘本就紧跟着楚凌沉,此刻得了命令很快就招呼着人把宋莞尔搀扶出了殿门,其他宫人与僧众也纷纷退出了殿门。
  偌大的大雄宝殿,很快就只剩下了楚凌沉与颜鸢。
  还有万千烛火摇曳,满屋檀香。
  真是……
  够倒霉的啊。
  颜鸢心想。
  原本就是极难解释的场面。
  更何况楚凌沉已经和她早就已经翻脸了。
  那夜不欢而散,他就已经是一幅要废后的嘴脸。
  暌违多时,方才马车上相见,他连睁眼多看自己一眼都没有。
  再没有比这更坏的局面了。
  颜鸢叹了口气:“不是我做的。”
  她还是很生气。
  但是凡事有轻重。
  她明白越是这样的局面,反而越不能置气。
  颜鸢道:“那把小刀是挑灯油用的,栩贵妃用火灼热了小刀,先刺我未遂,就调转刀头灼伤了自己的手,而后刺伤了自己的脸。”
  这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却是事实。
  颜鸢看着楚凌沉,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他的态度,可惜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于是想了想补充:“今日之前,我并不知道栩贵妃会同行,一个时辰前,我不知栩贵妃会随我入殿而不是伴陛下左右,半个时辰前,我不知道佛龛上还有一把小刀。”
  若真是有所图谋,怎会这样仓促呢?
  楚凌沉依旧不置可否。
  僵持持续了片刻。
  楚凌沉冷淡的声音响起:“若是临时言语有所冲突。”
  颜鸢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脾气那么好。”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殿内气氛有些异样。
  抬起头,果然看到了楚凌沉脸上毫不遮掩的嘲讽。
  “……”
第118章 他心有所属?
  上当了。
  有一个声音在颜鸢的脑海里响起。
  彼时楚凌沉站在距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
  他的身体挡住了屋外落进宝殿的天光,在斑驳血迹的地上投下一片暗影。
  脸上的表情就藏身在逆光的暗影之中,明明模糊晦暗得让人看不真切,却不知道为何,那点眉宇之间的冷嘲却清晰地落入了颜鸢的眼睛里。
  僵持中,寂静蔓延。
  无言的尴尬持续了半晌。
  又过许久。
  楚凌沉的声音才淡淡响起:“是么。”
  颜鸢:“……”
  他居然隐喻她脾气差。
  这居然是他在这种局面下的第一个质疑的地方。
  颜鸢忽然间就不想解释了。
  事发突然,她差点就忘记了,楚凌沉一颗心比蜂巢还多眼。
  她越是慌乱解释,恐怕在他眼里就越是沦为笑柄,成为他肆意凌辱捉弄的把柄罢了。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狗东西。
  颜鸢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抬起头道:“所以陛下要把我抓起来问审么?”
  楚凌沉盯着颜鸢的眼睛,慢条斯理:“你方才不是已经解释了么。”
  颜鸢道:“我解释你就信?”
  轻信他人,这可不是这狗东西的作风。
  楚凌沉看着颜鸢,眼眸中盛了一汪波澜不惊的池水,看起来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颜鸢又问:“那我可以离开这里吗?”
  楚凌沉道:“可以。”
  这狗东西变性了?
  颜鸢简直要怀疑天上下红雨了。
  亦或是,他还有更大的坑等着她?
  颜鸢又在殿上踟蹰了片刻。
  她心中仍有疑惑,可她担心楚凌沉脾气阴晴不定,旋即就会改主意,于是干干脆脆地转身离开了大雄宝殿。
  佛殿内,楚凌沉的视线追随着颜鸢,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而后他低下了头,目光落在地上的斑驳血迹上,眼瞳之中冰寒一片。
  ……
  颜鸢已经回到了寺院的厢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去了宋莞尔的房间。
  她大约知道宋莞尔刚才那一出是想要栽赃嫁祸,但是她还有些疑惑,她为何要这样做。
  若仅仅只是争宠,何须自毁容貌?
  彼时洛子裘刚刚替她上完药包扎完毕,随行的宫人们正端着一盆带血的水急匆匆出门,洛子裘跟在其后,与颜鸢恰巧在房门口相遇。
  洛子裘便俯身行礼:“皇后娘娘。”
  颜鸢问他:“栩贵妃的伤势如何?”
  洛子裘道:“伤是小伤,调养几日便会好,只不过那刀被火灼过,划伤的皮肤怕是难愈。”
  颜鸢道:“她醒着吗?本宫可以去探望么?”
  洛子裘道:“可以。”
  他神色如常,声音平静,似乎完全不记得眼前站着的正是理论上的凶手。
  这让颜鸢反而不会了。
  不论如何,她都是理论上的真凶。
  他与楚凌沉这对主仆到底是怎么想的?
  洛子裘就真的转身走远了,颜鸢只能带着一肚子狐疑走进房间里。
  房间里居然也是空无一人。
  只有阳光静静落在窗台上。
  此时宋莞尔正躺在床上,她的手上与脸上都已经被包上了厚重的纱布,露出的嘴唇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平日里眼波流转的一双含情眼,眼下就像干枯的泉眼。
  她面无表情地躺着,就像是一尊被暴晒失了水的泥像。
  直到颜鸢走到床前站定,面前的泥像忽然瞪大了眼睛,眼里迸射出惊恐的不敢置信的光亮。
  “你……你为什么……”
  宋莞尔张了张口,从喉咙底挤出嘶哑的嗓音,可是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挤不出完整的字句。
  “我为什么是自由身。”
  颜鸢平静地替她说完她的疑惑。
  这个问题她也很疑惑,所以并没有办法如她所愿回答她。
  颜鸢道:“我来,只是想要回答你一个问题。”
  颜鸢盯着宋莞尔,轻声道:“我对你确实心有怜悯,但并非在刚刚,而是更久之前,你第一次掘下陷阱,引我去后山温泉送死的时候。”
  宋莞尔忽然瞪大了眼睛:“你……知……”
  颜鸢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中流淌出一点惋惜的光亮。
  “我早就听闻过你,在边城时便是熟读诗书的温雅才女……与我后来再见到的样子不同,那时候我便想,这个人大约是吃了很多苦。”
  宋莞尔僵直地躺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
  “可是宋莞尔,你不能又当强盗,又想要他人怜悯。”
  宋莞尔忽然停下了呼吸。
  颜鸢的声音很轻,落在她耳中却仿佛是刀刃一道道划过,明明没有伤口,却仿佛全身上下都浸泡在了血里。
  大约死去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宋莞尔缓缓地想。
  绝望的知觉慢慢蔓延,她非但没有觉得痛苦,反而觉得说不出的畅快,畅快到她几乎想发笑。
  她扯下了脸上绑着的纱布,坐起身来嘶声道:
  “你根本就不配来评判我!”
  “你从来没有尝过饥饿,你生来拥有一切,自己不曾为人生付出任何代价,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审判别人为了活命,挣扎的姿态不够光鲜善良?!”
  她从来没有如此憎恶过一个人,连对嫡姐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恨。
  颜鸢生来就是贵胄,自小便是万千宠爱,即便在边关她都听到过颜侯有一个掌上明珠。
  只不过是染了一点寒疾,便倾尽了天下名医名药,就连他的父亲都搜罗了边城的药店,想要寻到驱寒的好药,好去定北侯府献媚。
  而她却要费尽心机才能得到一个馒头,需要用全部的身家与命运当赌注,才能读上书,才能穿上像样的衣裳,才能博得父亲一点点的怜爱。
  她耗尽了气运才能遇见那个能带她离开边城,飞上枝头的人。
  那个人虽然不爱她,但是知道他愿意把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给她的。
  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逃出泥沼了。
  可是天意让颜鸢她缺了一味药。
  只是缺了一味药。
  仅此而已。
  所有人就在一夕之间为她铺好了路。
  因为这个位置对她治病更为舒适,她轻而易举地坐上了皇后之位,一切发生得水到渠成,磅礴之势,万夫莫当,就连楚凌沉都无从反抗,更何况她宋莞尔。
  只是因为颜鸢的面前多了一棵草。
  他们就放火烧了她生命中的山。
  “善良这种高贵的东西,它不是生来就有的,你不过是仗着无所缺,才自诩上神坛。”
  “颜鸢,你才是生来是个强盗。”
  宋莞尔不再遮掩,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颜鸢。
  “不过你也不会一直坦荡平顺。”
  宋莞尔举起自己的手,方才她用力攥紧了拳头,纱布上已经渗透出了丝丝血痕。
  “你猜今日之事,他会有几分信你?”
  “是八分,还是九分呢?”
  颜鸢皱眉看着宋莞尔。
  她当然知道宋莞尔刚才在大雄宝殿上的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她并非真正刺杀她,靠近她只是为了在她的衣裙上留下说不清的血痕,她烘烤小刀,调转刀刃,在自己的掌心留下皮肉烧伤的痕迹,不过是为了装出与她夺刀的假象罢了。
  从来就没有刺杀。
  从一开始,宋莞尔想要的就是栽赃嫁祸。
  宋莞尔的声音轻缓:“但只要有一分疑虑在,你此生彻底洗脱干净。”
  她痴痴看着那点血痕,仿佛是起了什么愉悦之事,脸上露出了些许温柔的神情:“他是个重情的人,我终归是他的救命恩人。”
  宋莞尔轻声道:“即便他现在相信你,可是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只要他对你有一刻失望,他就会记起来,你曾经伤害过我。”
  她抬起头来盯着颜鸢,目光中锐气毕现:“你猜到那时,他还信你几分?”
  颜鸢愣愣看着宋莞尔。
  她有些震撼,更多的是茫然。
  她还以为宋莞尔做这一切,是苦心经营的一个陷阱想要一举绊倒自己,却没有想过她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她早就知道自己很会输,却仍然玉石俱焚,毁去自己的容貌,仅仅只是为了在她和楚凌沉之间埋一颗不知会不会发芽、何时会发芽的怀疑的种子。
  值得吗?
  她是疯了吗?
  颜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莞尔的脸上已经隐隐有些许的癫狂之色。
  她盯着颜鸢一字一句道:“颜鸢,你洗不清了。”
  颜鸢还是没有开口。
  她知道眼前的人对她抱着最纯粹的恶意,这恶意甚至与楚凌沉并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她站在光亮处,身上的衣裳干净了一些,便招来这无端的恶意。
  宋莞尔她甚至,损人并不利己。
  她还在笑。
  颜鸢冷眼看着她。
  直到此刻,她终于对宋莞尔起了厌恶之心。
  颜鸢等她笑完了,才道:“你说我们生来不平等,所有人看不见你,可是宋莞尔,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们是有灭族之仇,还是夺财之恨?”
  宋莞尔没有回答。
  颜鸢告诉她:“我们并没有关系。”
  颜鸢道:“你为何要用九成的败率,去赌一个不相干的人遭遇不幸的可能?”
  颜鸢道:“你哪里是求存,你是求宣泄。”
  颜鸢望进宋莞尔的眼睛:“我未必会受损,你却已经付出代价。宋莞尔,你说全世界没有人在意你,可明明连你自己都不曾在意自己。”
  宋莞尔的笑容僵在脸上。
  愤怒渐渐取代了得意。
  “你住嘴!”她尖声吼了出来,“我不需要你舐皮论骨!”
  “我没有在舐皮论骨,也并不想要了解你,我只是……”颜鸢轻声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可惜而已。”
  她明明已经离开那座山城很远很远了。
  其实可以过得更好一些。
  只可惜,她似乎并没有放下过五岁那年得到的馒头。
  手里一直捏着东西,又如何能够爬过高山。
  ……
  颜鸢不想再与她多话了,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疑惑的答案,就干脆地转过身离开宋莞尔的房间。
  只是脚步还没迈出门口,宋莞尔狰狞癫狂的声音便从她的身后传来: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得到了他吧?”
  “他对你信任有加,他为你倾城献宝,把你捧上到云端,颜鸢,这些东西我何曾没有拥有过?”
  “他早就心有所属,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也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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