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后不太卷——白柠柚【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7 14:42:56

  老妇人脸上的神态有些动摇,但仍然坚持:“那也并非秘密,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那便是个难解的死循环了。
  颜鸢心想,她终究不是乔羽,也并不了解乔羽,说得越多只会错得越多。
  她道:“林坊主,你们既已落到如此田地,我若是坏人你们逃跑也晚了,我若是好人,我们还能节省点时间,是不是?林掌事还在内务司未落葬,你就不想让她早些安息么?”
  老妇人的眼圈渐红。
  她咬着嘴唇僵持了一会儿,终究脸色和缓了下来:“我妹妹……早年相好的御医……那个负心汉是不是,也未曾去见过她最后一面?”
  这……
  逝者已矣,颜鸢倒是没有想过还能听到这样的秘辛,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她唯有低头敷衍:“嗯,那人……未曾出现。”
  殊不知坊主忽然脸色大变,急急往后退了几步,疾言厉色:“来人,把她抓起来!”
  颜鸢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四面八方便扑上来了一堆女子。那些女子一个个云裳柔弱,她也不敢用力反抗,只能拽住楚凌沉的手腕,拖着他一起退到了观音像下。
  颜鸢:“……林坊主这是何意?”
  老妇人冷笑道:“我妹妹根本没有过做御医的相好。”
  她抬起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视颜鸢:“我也不姓林,林是织造司掌事亲传弟子的赐姓,你身为宫中人,不会不知道吧?”
  颜鸢:“……”
  颜鸢:对不住,还真不知道。
  弹指间,绣娘们已经把颜鸢和楚凌沉堵截到了佛龛前,她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兵器,木棍瓦片什么都有,脸上俨然是要同归于尽的神情。
  老妇人冷道:“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颜鸢坦然承认:“我确实不是乔羽。”
  她的目光望进老妇人的眼睛:“但我们确实是宫里出来,调查林掌事之死的。”
  老妇女的眼圈通红:“我凭什么相信你第二次?你连织造司的掌事本来不姓林都不知道。”
  颜鸢道:“因为我也不是织造司的人。”
  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颜鸢想了想道:“我听闻你们做绣娘的能以衣冠辨人,坊主又与林掌事私交深厚,我们究竟是不是宫里的人,是什么人,坊主不应该一验便知么?”
  颜鸢的语气坦荡,眼神也清明。
  老妇人终究是迟疑了。
  她们确实已经是穷途末路。
  她在绣娘们一声声“坊主危险不要”的告诫之声中,缓步走到了颜鸢的面前。
  颜鸢顿时尴尬道:“我这身是刚才街上买的,去验他的。”
  她的手指指向一直没有出声的男人。
  老妇人收回指尖,转向楚凌沉。
  这个不速之客说得确实不错,不论是佛还是人,都靠衣装,不同人穿不同衣衫,即便是同一人所绣的亦有做工的不同,衣装确实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身份。
  她的目光刚刚触及那名男子的衣裳时便是一震。
  他身上衣衫所用的布料确为贡品,上面又以金丝绣出暗纹,藏于暗色的衣料之下,确实是奢靡又低调的宫中织造司做派。
  老妇人的目光缓缓顺着暗纹滑动,落到了藏针处。
  每个绣娘的藏针技法都有不同的习惯,这男子衣衫上的藏针技法竟然是她的妹妹,宫中织造司的总掌事林季娘的。
  老妇人忽然瞪大了眼睛,全身僵硬。
  贡品做常服,金线绣暗纹,织造司总掌事亲自操针……
  普天之下,哪个人有这样的资格?
第124章 同宿
  坊主僵硬了好久,才道:“你们……先都出去。”
  绣娘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坊主为何忽然脸色大变,但想来与被查验的那个男子的身份有关系,她们犹豫再三,缓缓退出观音殿。
  临踏出门槛前,她们还朝里面偷眼看了一眼。
  仔细看来这男子确实长相俊美且气度不凡,难不成是宫里极为得宠的大权宦?
  人群散尽。
  观音殿内就只剩下了老妇人和颜鸢楚凌沉。
  老妇人不再遮掩指尖的颤抖,她朝后退了两步,在楚凌沉面前屈膝跪了下来。
  她深深俯身,额头抵住地面,声音颤抖:“妇人……妇人见过贵人……”
  楚凌沉沉默着没有开口。
  颜鸢倒是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她原本也只是情急之下出的瞎招,没想到效果比她想象中好上许多。
  她问老妇人:“坊主猜到了几分?”
  老妇人颤抖道:“妇人……妇人不敢……”
  即便猜到也只是猜测,她不敢妄言妄议,只能以最稳妥的姿势,连磕三个响头,而后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再也没有抬头。
  看来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颜鸢偷偷看了楚凌沉一眼,很是好奇他的衣衫上莫非被绣上了名字?
  楚凌沉仿佛有所感知,微微转头,目光便和颜鸢的相接,随即皱起眉头。
  颜鸢:……
  嗯,被当工具不高兴了。
  颜鸢心虚地移开视线,转问老妇人:“坊主贵姓?”
  老妇人顿时想起了方才的恶意试探,不由汗如雨下:“回……回贵人,老妇人姓俞。”
  颜鸢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问她:“林掌事在宫中悬梁,内务司已经下了论断说是畏罪自缢,俞掌事可知道别的什么内情?”
  老妇人的呼吸一顿,急促道:“不是的!我妹妹她是被人逼死的!”
  颜鸢追问:“被谁?”
  老妇人激动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妹妹是绝不会自缢的,她就在月前还修书给我,让我、让我……”
  老妇人欲言又止,神情为难,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颜鸢问:“让你如何?”
  老妇人艰涩道:“她让我速速闭庄结业,远走他乡。”
  颜鸢一怔。
  月前?
  那不是在她接受这烂摊子之前么?
  那时她可能还在梅园里给何苑她们送吃食,织造司还巴结着碧熙宫,那时候林掌事就已经预感到了会有今日?
  老妇人抬起猩红的眼睛:“我妹妹定然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逼她自杀!求贵人明鉴!”
  颜鸢并不擅长盘问案件,来来回回问了一些问题,得到的答案也都大同小异。
  老妇人无非是喊冤,说林掌事为人胁迫背锅,但具体是什么人她又说不上来,宫里宫外原本就隔着天堑,她所知道的所有事情不过是几封书信,林掌事到底有几个仇人也说不确切。
  颜鸢也不知道还能如何查问了。
  正当所有的事情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宫中织造司死了一个掌事,何以你宫外的绣坊会欠债无数,忽然难以维持?”
  老妇人忽然全身一震。
  颜鸢回过头,看见楚凌沉的面无表情的脸。
  楚凌沉走到了颜鸢身旁:“太后寿宴所需的置办,宫中的款项可有结清?”
  老妇人的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裙摆,艰难开口:“结、结清了。”
  楚凌沉微微俯身向前,淡声问:“所以,结款的银钱……”
  他盯着老妇人的眼睛,缓缓道:“正常么?”
  正常?
  这是什么问法?
  颜鸢疑惑地看了楚凌沉一眼。
  老妇人彻底僵在当场。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原本憋红的脸顷刻间煞白如纸。
  楚凌沉居高临下看着她,并不意外她的反应。
  老妇人忽然重重地朝地上磕头,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抬起头来时,额头上皮开肉绽。
  “回贵人。”老妇人咬破嘴唇,压抑许久的沙哑嗓音终于带了哭腔,“那些银钱……不正常!”
  ……
  老妇人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
  这些日子以来,她仓皇出逃,东躲西藏,却无一人可以倾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敢轻易告诉任何人即便是官府,栾羽坊究竟遭遇了什么事。
  数月之前,她的妹妹林季娘便委托她开始收太后寿诞所需的衣着首饰香料材料。如同以往那样,她先问小商户与猎户边境商人们赊取货品,备在库房里,待到每年太后的寿宴真正着手准备之时,宫中便会差人再从她手上收购,等宫里结清了账款之后,她再和那些小商户们结账。
  这一来一去不过数月,时节不同货品价格不同,宫中收购与民间收购也有差价,好几轮差价相叠便是一笔巨款。栾羽坊正是因为年年都吃这一波利润,十几年间逐渐从一家小小的绣坊成了帝都城中的豪商。
  然而今年上半年的货品早早在库中,可宫里头却迟迟没有来征收,她便修书催问妹妹林季娘,谁知竟然盼来妹妹一封急信:速速结业,远走高飞。
  老妇人抬起通红的眼睛,声音嘶哑:
  “我当时听说是宫里头换了主子,新皇后主持了寿宴,因而不便原路采买……那些货品堆在库里确有亏损,但栾羽坊这些年来颇有积攒,也不至于因为一批货滞销被压垮。”
  “即便损失惨重,十数年经营的家业,怎能说弃就弃?”
  “我便……没有听从妹妹的建议,抛却家业远走高飞。又过了半月,宫里的果然来采买了,满库的货品被征收一空,钱银三日便送到了栾羽坊,价格更是比往年还要高上足足两成……”
  “整个栾羽坊在雀跃,以为是因祸得福……却没想到……没想到……”
  老妇人的眼睛映衬着烛火,瞳孔中闪耀着惊恐的光亮:
  “没想到……钱银是假的。”
  “不仅银钱是假的,就连货品宫中也说没有收到过……”
  “可明明、明明那日来收走货品的是往年常来的那位公公,可他们说那位公公半个月前已经、已经畏罪自杀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栾羽坊……”
  老妇人的呼吸急促,双手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掌心,仿佛用尽了气力,才能勉强让自己不疯癫。
  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日,她却至今仍然如堕噩梦,无法转醒。
  她想要告状却发现根本投诉无门。
  她能对谁说这一桩事?
  能说什么?
  说宫中用以结账的银钱是假的?
  说收走货品的是一个早就死了半个月的公公?
  没有人会相信这荒诞的谎言。
  她心灰意冷。
  妹妹死讯,便是在那时传来的。
  ……
  老妇人哭得晕了过去。
  绣娘们听见了动静,冲进了观音殿里,手忙脚乱地扶着老妇人到空处的篝火边躺下。
  颜鸢看着那堆温暖的篝火,干脆也挪到了人群里,蹭着人家的一点篝火一边休息,一边捋着方才听到的故事的思绪,捋着捋着,就渐渐犯了困。
  绣娘们早就整理干净了篝火旁的地砖,还把庙里的蒲垫们都搬了过来,颜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要睡下,但身旁一直有一道碍眼的目光,纠缠在她身上,让她无法安眠。
  “颜鸢。”楚凌沉的声音终于响起。
  “嗯?”颜鸢迷迷糊糊回应。
  “先回城中客栈投宿。”
  “不用了……”
  “……”
  颜鸢翻了身拒绝。
  横竖都只有半个晚上而已了。
  驾车回城中又要一段时辰,还要找客栈,何必那么麻烦?
  将就将就,一晚上就过去了。
  身边安静了片刻。
  楚凌沉的声音也又响起:“别睡了,这里不干净。”
  颜鸢哼哼唧唧:“哪里不干净?”
  楚凌沉沉默了片刻道:“这蒲殿,许多人坐过。”
  颜鸢:“……”
  她倒是差点忘记了,楚凌沉是金尊玉贵的天子,人家坐过的东西自然不能近身。
  颜鸢按捺下烦躁,干脆滚到地上,心想这下楚凌沉总没有什么说头了。
  谁知楚凌沉的声音又响起:
  “颜鸢。”
  “……”
  “地上脏。”
  “……”
  “至少回马车上。”
  “……”
  瞌睡终于彻底被赶跑了,颜鸢直起身子盯着楚凌沉:“圣上可是有洁癖?”
  楚凌沉没有作声,大概是默认了。
  颜鸢咬牙切齿:“可是你有洁癖,关我脏什么事?”
  篝火的光芒映衬着颜鸢的眼瞳,森森的怨念弥漫。
  楚凌沉的目光微敛,却仍道:“回马车上。”
  “……”
  “颜鸢。”
  “……”
  颜鸢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艰难起身,麻木着脸走向马车。
  她认识楚凌沉的年月也不算短了,从来不知道,他居然是一个如此……如此龟毛之人,她若不从,他可能真的会念叨一个晚上。
  颜鸢越走越快,到了马车里便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缩了起来,闭上眼睛继续瞌睡。
  她知道楚凌沉还在看她。
  她不想管了。
  楚凌沉的呼吸轻缓地在马车里响着。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马车又徐徐地动了起来,平缓地行驶向来时的方向。
  他果然还是想去客栈啊。
  颜鸢在马车里打了个哈欠,实在坐不住,干脆躺倒在了座椅上,迷蒙中她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感觉马车渐停,一丝清风灌进了马车里,吹跑了她的瞌睡。
  楚凌沉掀开了车帘,声音平静:“到了。”
  到哪里了?
  颜鸢的世界还是一片混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楚凌沉牵住了手腕,就这样一路像是个木偶一样,被他牵引着走进了一家客栈,而后在店小二殷勤的指引下上到了客栈的二楼,走进了一间客房里。
  颜鸢迷糊问:“什么时辰了?”
  楚凌沉淡道:“寅时。”
  颜鸢:“……”
  那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真是够奢靡浪费的。
  颜鸢一晚上接连睡了好几觉,她身上的疲乏已经去了大半,现下其实已经清醒了,于是低着头盯着自己被牵着的手腕发呆。
  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颜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一间房吗?”
  房门被店小二关上。
  关门声和楚凌沉的“嗯”声重叠在了一起。
  颜鸢听得不是很真切,抬起头来看着楚凌沉。
  楚凌沉的眼睫垂落,静默了片刻,才轻道:“颜鸢,今夜是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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