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无缘见到那位倾国倾城的公主。
不过……
颜鸢看着车队赞叹:“架势还挺真。”
车队前后共有八层守卫,前二后三,左右各一重,车辇上还有一人。且看这辇车厚度颇深,只怕辇车下面也是藏着人的。
这些守卫看起来个个是精悍,估摸着每一个都是以一敌十的能人,此等防护堪称铁桶。
颜鸢看得十分仔细,她打算照抄一下,省得楚凌沉每次出门都要摆十几辆马车组搞迷魂阵,目光却在触及辇车的一瞬间呆住。
辇车上垂挂着轻纱,朦朦胧胧可以看见里头的两个人影。
一个是窈窕的女子。
另一个是个瘦削的男子。
男子身上穿着是宽袖的儒袍,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的人,手中却执着一柄剑,剑身出鞘,稳稳当当地守在女子的身侧。
辇车路过颜鸢,那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说不出的熟稔感在颜鸢的身体里悄然涌动。
颜鸢呆呆看着那人。
忽然间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第130章 孤不是!
大街上人声鼎沸。
颜鸢却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世上习武之人众多,非要打扮成读书人的奇葩却没有几个,穿着儒袍手执长剑的更是世间罕见。
这许多年以来,颜鸢只遇见过一个这样的人。
她曾经的上峰。
见薄营主将季斐。
车辇上薄纱笼罩,里头的人只露出一个半虚半实的影子。
颜鸢站在人群之后,实在是看得不太真切,她没有多想立刻追了上去,可是还来得及靠近,就被人群中的守卫拦住了去路。
“姑娘请小心。”
便衣的守卫冷声道。
竟然还有第九重守卫。
颜鸢冷眼看着面前之人,她不过加急了两步,和街上不少心急的百姓没有什么区别,那人不仅看破了她的行动,甚至还一眼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这人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她显然打不过,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辇远去。
那个人是季斐吗?
他没有死?
可如果是季斐,又怎会成为晋国公主的守卫?
颜鸢心乱如麻,趁着守卫之人远去,她迅速眺望了一圈周遭的小巷,想要找一个机会包抄过去一探究竟。
忽然间手腕上被人握住。
她愕然回头,对上了一双幽静的眼睛。
楚凌沉把颜鸢从人群里面牵到了稍远之处,淡道:“看热闹不必靠得那么近。”
颜鸢的脑袋里还嗡嗡作响,半天才回过神解释:“我……我只是想看一眼。”
楚凌沉道:“回宫可以看。”
颜鸢:“……”
颜鸢强行按捺下凌乱的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楚凌沉说得其实也不无道理。
眼下守卫重重,她要想要杀到辇车前掀开垂幔十分不易。但晋国那位公主迟早是要入宫的,到时候她身为皇后,总是有机会见到她……和她的护卫的。
颜鸢的心情渐渐平复,便任由楚凌沉牵着自己的手腕,走回了能医馆的门口。
门口的囚车已经不见了,灰骑的首领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洛子裘在摇着扇子看热闹。
洛子裘的目光落到颜鸢的手腕上,微微一笑:“主上与夫人连日辛劳,属下在城中酒楼订下了雅间,两位不妨先果腹再回宫,可好?”
又是一声夫人。
颜鸢只觉得有些别扭,却又说不出哪里别扭。
她入宫已有些时日,明明对皇后与娘娘之类的称呼已经毫无感觉,可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声夫人,胸口会升起难以言说的怪异滋味。
她感觉自己的手心好像出了汗,可楚凌沉的手还牢牢握着她的手腕,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颜鸢只能强行转移注意力:“哪里的酒楼?”
洛子裘道:“就在前面主街不远处。”
……
酒楼坐落在帝都城最繁华的地带,它依湖而建,明明置身于闹市之中,在楼上的雅间窗口望去却是湖光山色,令人顿觉怡然静气。
颜鸢也悄悄松了口气。
因为落座之后,楚凌沉终于松开了手。
颜鸢悄悄揉了揉被抓了一路的手腕,漫无目的地盯着桌上的几盘点心发呆。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很是担心洛子裘该不会照着楚凌沉的习惯,点上一堆草和一堆草。
好在后续的菜肴很快就上来了。
万幸,有肉。
颜鸢便安静地埋头吃吃吃。
一边吃一边坦荡荡地偷听洛子裘与楚凌沉说话。
洛子裘道:“晋国的这位月容公主似乎来得早了一些。”
楚凌沉冷淡地“嗯”了一声。
论理这位公主该在太后寿宴前日抵达,但上月晋国那位女帝亲自修书,派了信差送到晏国,说是公主想要一览晏国风光,因而提前一个月入京。
洛子裘道:“她在我晏国多待一日便是多一日的风险,冒险提前入京定然有未被知晓的事情,陛下最好派灰骑盯着点。”
楚凌沉又是应了一声“嗯”。
洛子裘叹息:“这么早来,只怕不会把传说中的藏宝图带在身上。”
什么藏宝图?
颜鸢原本在埋头专心进食,忽然听见了个有意思的词,好奇地抬起头。
但她也不敢问,虽然这两人如今对她的信任度虽然大涨,当着她的面讨论起朝堂事,但她贸然开口总归是逾矩的。
但不问又实在心痒。
她眨眨眼,慢慢咀嚼。
楚凌沉的目光便是在这时候落到她身上的。
他定了定神,眼瞳中流淌过一丝微茫的光亮,嘴角微微抿了抿,大概算是嘲笑。
颜鸢:“……”
颜鸢木然埋头,打算继续吃。
下一刻,楚凌沉的声音便响起来:“蓝城金矿。”
楚凌沉开了口,洛子裘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略微诧异地看了楚凌沉一眼:
虽然已经确认了颜鸢是当初救他性命那位小将,可她终归是颜宙之女,真要坦诚布公到这个地步?会不会太过冒失?
但楚凌沉显然已经做了决定。
洛子裘叹了口气,自发为颜鸢解释:“娘娘可还记得之前安定城的白骨坑是如何被挖出来的?”
颜鸢愣了愣:“因为传闻有人发现了金矿,百姓们在城外到处挖掘,意外掘出白骨。”
可后来不是查证到那是晋国的奸细混入了城中,然后恶意散布的谣言么?
洛子裘道:“最近的这次传言确实是子虚乌有,但蓝城多年之前确有过一处金矿。”
颜鸢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蓝城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三军的后方教练场么?她都去过好几次,金子的影子都没看见过!
洛子裘摇头:“娘娘有所不知。”
蓝城地处西北气候严寒,又毗邻边境,多年之前之前曾经是一片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当时北边有一个部族擅长寻矿,他们的家主偶然路过蓝城,发现这片贫瘠之地上,居然长着数量可观的问金草。
那位家主便在荒原边定居了下来,花费整整七载时光,终于在那片广阔之地寻找到了金矿的具体位置,而后招来族人一同开采,果真从一条溪涧边淘出金沙,而后在溪旁的地底挖出金坨。
“那时晋国兵强马壮,几乎侵占晏国半壁河山,晏国正逢物资短缺,军民都疲战久矣,无力为继,正因为有了这一处金矿补给,不仅没被晋国吞并,反而转败为胜,强兵至今。”
“金矿出自何处一直是个秘密,但蓝城在那之后开始有了城民居住,宸业帝为免金矿为人知晓,又不能明着使百姓搬迁,于是常令三军前往蓝城演练。先帝继位之后也沿袭了这一习惯,一直到蓝城成了安定城,那边便彻底成了三军的演习场。”
“而据说当年挖出的金矿,那个部族上缴的并非全部,他们还私藏了一部分,只可惜部族的家主至死都不肯交代金矿去处。”
“这便是……传说中的蓝城宝藏。”
洛子裘说完,目光悠悠飘过楚凌沉的脸。
颜鸢还沉浸在听到的故事之中。
一处金矿对任何家族任何国家而言,都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而她因为颜家早年之事也看过不少蓝城相关的典籍,可从未在这些典籍上看到过关于金矿的只言片语。
可就算朝廷有意隐瞒,也无法做到这般密不透风吧?
颜鸢迟疑道:“会不会只是坊间传闻?”
颜鸢道:“两军交战常会相互放谣言,莫说是挖出金矿,就算说是挖出了阎罗王也是常有的事,就是闲来无聊相互骗骗……”
洛子裘被她的形容逗乐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道:“娘娘对两军交战之事,倒是知道不少。”
颜鸢心虚道:“……书上看的。”
好在洛子裘并未细究,他只是轻声道:“娘娘可知那个擅长寻矿的部族姓什么?”
颜鸢摇摇头,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
洛子裘轻道:“姓阙。”
他用手沾了酒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出了阙字。
阙姓并不是很常见的姓氏。
颜鸢看着他最后一笔落下,在脑海中搜罗了一遍阙姓之人,忽然间脑海中电石火光,她的呼吸一顿,冷汗瞬间濡湿了脊背。
当朝太后,楚凌沉的母妃……便是姓阙!
难道这阙家……
颜鸢的目光陡然转向楚凌沉。
彼时楚凌沉正低垂着眉目,往自己面前的杯盏之中倒了一杯酒。
他抬起头迎上了颜鸢的目光,淡道:“不过是些陈年往事。”
楚凌沉的脸上无波无澜。
颜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捋清思绪。
金矿既是宸业帝在位时挖掘的,那时楚凌沉尚未出生,于他而言可能确实是一些十分久远的陈年往事。
楚凌沉心平气和。
颜鸢的情绪也跟着他平复。
但她依然很震惊。
自古金矿从来都是带血的。
出身阙姓家族的太后当年又是如何成为皇后的呢?
她更加好奇了,但是洛子裘丝似乎没有再深入讲述的意思,想来是因为涉及到了楚凌沉的家务事,他不便开口。
恰逢店小二进厢房来上最后一道菜肴,于是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
店小二之前端上来的都是精致无比的餐点,但这最后一道菜确实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碗粥。
这粥颜鸢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正是那天夜里醒来时客栈备下的那个苦得让人发绿的药粥。
店小二热情洋溢地介绍:“诸位客官,这道粥是本店特色,里头加了十数种珍稀的药材,是为补气益血的佳品,诸位不妨尝一尝!”
颜鸢怕死怕久了,对补气益血几个字毫无抵抗力。
她看着眼前绵绸的粥,犹豫着舀了一勺,吞进口中。
下一刻,一股熟悉的苦涩味在她的口中炸裂开来,颜鸢的呼吸一滞,感觉灵魂都要从天灵盖上被抽走。
――果然就是那夜喝到的药粥。
店小二慌忙道:“客官且慢!”
颜鸢抬起头,目光迟缓。
店小二从餐盘里拿来了一个小碟子,放到颜鸢的手边:“此粥味苦,无法直接下咽,需佐以本店特制的甘梅,一口梅子一口粥,咸甜酸苦合为一味,别有一番风味。”
小碟中果然盛满了腌制过的梅子,梅子们每一颗都晶莹剔透,隔着半臂的距离,她都能闻见一股浓郁的甜沁味。
颜鸢:“……”
可是那晚明明就只有粥。
她喝得差点原地去世。
颜鸢木然看着面前的小碟,目光缓缓抬起,落到楚凌沉的脸上。
为什么。
她用眼神平静地问他。
楚凌沉迎着颜鸢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直到下一个眨眼,他忽然低垂下了目光,鼻息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音。
颜鸢:“…………”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见到楚凌沉笑出声来。
他抬起头时,嘴角还勾着上扬的弧度,漆黑的瞳眸中噙着一抹水润的濡湿。
颜鸢磨着牙,她想要弑君。
楚凌沉开口道:“小二。”
店小二立刻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多上一盘甘梅。”楚凌沉的目光温润可掬,“给这位贵客补上。”
颜鸢:“………………”
……
酒足饭饱,颜鸢一颗梅子都没有吃,带着一肚子气走出了酒楼。
她知道楚凌沉就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跟着她走过热闹的集市,穿过拥挤的人群,最后跟着她回到了医馆的门口。
来时的马车早已经不在原地。
颜鸢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黑着脸回到了楚凌沉的面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得尽快回宫想办法见那位晋国公主,不能和这狗皇帝在这里玩小孩子的恶作剧。
楚凌沉道:“他们去找客栈了。”
颜鸢傻了眼:“不是回宫吗?”
楚凌沉的目光在颜鸢身上转了一圈:“这样回宫?”
颜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才记起来现在身上还穿着一身男装,这副打扮回宫好像确实不大合适。
所以今天为什么要穿男装?
去客栈的一路,颜鸢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既然灰骑已经控制了翠微山,也就是根本不需要她乔装打扮偷摸上山,那楚凌沉为何放着尘娘带来的衣物不要,非要为她准备这一身男装?
难道是因为出了宫,所以放纵自己的特殊癖好?
颜鸢带着一路的狐疑,跟着楚凌沉走进了客栈。
一路上招待的店小二表情都有些怪异,直到把他们引进了房间里,店小二才带着一脸的欲言又止离开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楚凌沉自然而然地握住了颜鸢的手腕,低着头解颜鸢护腕上的皮扣。
颜鸢全身僵硬:“我……我自己会解……”
楚凌沉轻道:“嗯。”
说着已经解开了一边的护腕,姿势显然又熟练了不少。
他不会真的在偷偷练习吧?
颜鸢稀里糊涂想。
她发呆时,楚凌沉又解开了另一边护腕,两个护腕都落在了地上,楚凌沉修长的指尖又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的衣襟扣子上,指尖微翻,就要解开。
颜鸢捂住了衣襟:“这个我自己来!”
楚凌沉眨了眨眼,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