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番话,可能就是这样,歪打正着地说中了阿诚的心里话,他才会承认吧。
呆滞了片刻之后,黎锦又露出了明媚中带着些天真的笑容。
她道:“那很好啊。这种下雨天,反正也没事可做。若是阿诚真的一个人去干活了,我自己待着横竖也是无聊,还不如跟过去看阿诚干活儿有趣呢。”
黎锦突然笑得很美的时候,通常都会惹得阿诚害羞起来。
不过,这次阿诚却没有害羞,反而也露出了堪称秀丽的笑容。
但这笑容很淡,消失得也过分迅速,令人感到有些遗憾。
黎锦有些出神地望向阿诚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大、很黑,还有着长而浓密的漂亮睫毛。
如果与这双深黑的大眼睛对视的话,乍看上去,会让人觉得眼睛的主人颇为年少和孩子气。。
不过,看得久了,又会使人感到这双眼睛深不可测,宛如幽暗迷离的深海,又像是漆黑无星的夜空。
但在黎锦看着这双眼睛的时候,她却无端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她看见这双眼睛虽然漆黑如墨,却又染着点点亮色。
像深海之中仍有一道道日光照射进来,令人在寂静冷清中又额外多了一种安心之感。
宛如身处冰屋中却坐在火炉的旁边,这份温暖抵消了原本应该存在的寒意。
阿诚,真是个奇怪的人。
不……也许应该说,阿诚真是个神秘的人,这样评价比较恰当吧。
虽然阿诚看到黎锦笑得很美的样子并没有脸红,但被她凝视了一会儿眼睛的话,也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阿诚移开眼睛,躲开了黎锦的目光,说道:“那阿诚便去做事了。”
黎锦道:“好啊。我也去。”
阿诚出门时,自然没有雨衣可穿了。
他与普通人一样,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木屐,走进了雨中。
虽然穿戴着平凡至极的衣物,但不知为什么,阿诚的身上总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温雅气质,让他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
阿诚在雨中走进了一个像是仓库的空旷屋子。
黎锦这才知道,他之前已经砍了一些竹子,都拖到了这里。
屋子里有些很凌乱地丢在地上的东西,便是几截竹子。
黎锦看不出来它们被截断之前是几根竹子,只看得出来,这些与之前用作晾衣杆的竹子明显不同,非常粗大,有海碗粗细。
而之前用来做晾衣杆的竹子,还没有拳头粗呢。毕竟,是两人用手都能直接掰断的粗细。
虽然觉得这些竹子多半是用刀斧砍断的,但黎锦仍然好奇地问道:“阿诚,这些竹子也是你徒手折断的吗?”
阿诚露出惊讶表情,说道:“这么粗的竹子,便是食铁兽也轻易弄不断,阿诚怎么会徒手弄断它?”
黎锦道:“我以为阿诚比食铁兽力气大啊……”
阿诚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道:“就算阿诚比食铁兽力气都大,阿诚又何必徒手去折断这个?花这份力气,哪里值得呢?上次徒手折断细竹子,只是因为没有工具而已,现在有了刀斧,阿诚就不需要花费这么大力气了啊。”
黎锦道:“那是我想多啦。总而言之,我家阿诚真能干。”
阿诚听了黎锦那没头没脑的话,赧然道:“阿诚还什么都没干呢。”
黎锦没有接阿诚的话头,只是道:“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
阿诚道:“若是不嫌麻烦的话,将军可以泡壶茶带来,坐在这里,同阿诚聊天便很不错。”
黎锦笑道:“那可太麻烦了,还是算了。我摘几个西红柿拿过来,在这里聊天吧。”
说罢,黎锦真的也不嫌麻烦,去菜园子摘了一大三小四个西红柿,用盆装着端了过来。
她选择西红柿的标准很简单,看哪个最红、最软,黎锦便觉得这些是要优先吃的。再不吃的话,许是该烂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也不加糖或是加些蜂蜜之类的东西调味了。黎锦只把这些西红柿在雨水里洗净了,端了过来,便在一边生吃。
黎锦回来的时候,阿诚正在把竹子劈成一节一节的,又把每一节竹子竖着劈开成六片。
劈成六片之后,竹片的弧度,便变得没圆柱形时那么明显了。
乍看还以为是扁平的,要仔细看,才能知道这些竹片都是用圆圆的大竹段劈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阿诚的技术好,还是因为竹子这东西天然就是这样。阿诚劈出来的竹片,居然毫不歪斜,两边都是笔直的。
阿诚接连劈了几百片竹片出来,大小居然都差不多。让黎锦看得惊讶极了,她觉得阿诚的技艺如戏法一般神奇。
黎锦道:“阿诚可累了么?先休息一会儿吧,让我接手试试好了。”
阿诚摇摇头,道:“不用啦。再过一会儿就劈完了,不需劳动将军。将军……还是吃西红柿吧。”
黎锦带些遗憾地道:“这样啊……”
黎锦有些疑心,阿诚不让自己帮忙,莫非是担心她弄巧成拙帮了倒忙么?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由于她在这方面实在缺乏自信,所以特别容易多想。
黎锦想了想又觉得,算了,还是换个思路为好。也许阿诚不让自己帮忙,是怕她用斧头劈开竹子的时候伤到自己吧?
但根据黎锦的观察,她真的觉得,阿诚做这种事的时候,全程都非常轻松麻利,看来也不算很难的事情啊。
难道,自己在阿诚眼里,真的这么笨么?黎锦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黎锦又再看向阿诚,望着阿诚做事的模样,不由得很是羡慕与佩服。
原来即便是外行,若是见到了干活的人,与不会干活的人,也一眼就看得出来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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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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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干活的人,即使做的只是比较简单的事情,看起来都很吃力。
虽然做的往往只是普普通通的事情,他那架势一摆出来,在别人眼里,就好像耗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一样。
而会干活的人,一旦做起他正在做的工作时,看起来就是非常轻松,丝毫也没有狼狈的气质。
把所有竹段,都按六片劈成几乎一模一样的大小,这根据黎锦的经验与感觉评判的话,明明怎么想都是一件难事。
但是,阿诚不但可以做到这件事,而且看起来还举重若轻,犹如庖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在黎锦眼里,这实在太厉害了。
黎锦观看阿诚劈开竹段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错觉这些竹片并不是刚刚才劈出来的,而是之前就已经有自然形成的均匀缝隙存在。而阿诚,不过是将竹段敲打了几下,让它们自然分开而已。
但正因为在近处观看,她当然又明白地知道,这些竹片确实是阿诚亲手用竹段劈出来的。所以,黎锦才觉得更加难得了。
黎锦握着其中一个西红柿,兴致勃勃地望着阿诚做事。
生吃西红柿的时候,什么调味都不用加,感觉喉咙中清清凉凉的。
这样直接吃的西红柿,味道十分清爽。尝起来微带酸味与甜味,但都不重,只让人觉得清淡而又爽口。
柔软的果肉,爽滑细腻而又多汁,吃下去的时候,让人觉得口腔与咽喉都十分清爽滋润。
在鲜红的果皮内部,果肉有着丰富与奇妙的结构,每一部分的口感都有所不同。
吃起来就是甜而不腻,酸而不涩,解渴与充饥都很不错。
西红柿这种介于蔬菜与果实之间的植物真是神奇,发现它的人简直就是天下的功臣。
即使已经吃完了早饭,黎锦还是能随随便便吃下一大一小两个西红柿。
盆里还剩两个,黎锦决定先不吃了。若是阿诚饿了渴了,就可以吃了。
但是她又仔细一想,阿诚正在干活,若是要吃东西,还要洗手,也很麻烦。
于是,黎锦便打算用自己的手拿着递给阿诚吃。
黎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当然是洗过的、清洁的手。她受不了自己的手不干净,便总是洗手。
等等……尽管黎锦认为自己的手是干净的,但阿诚会不会觉得她的手脏呢?
虽然黎锦觉得自己的手很干净,但想到这个可能性,又不由得没自信起来了。
有点不开心的黎锦,呆呆地看向阿诚,唐突地说道:“阿诚,你知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是什么意思吗?”
阿诚正在把剩下的竹段全都劈成竹片,却突然听到黎锦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由得差点吓了一跳。
阿诚道:“将军突然说这句歇后语,是什么意思?阿诚实在是不明白。”
黎锦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看你干活的样子,想起那句歇后语了。”
“将军只是想起这句歇后语,没有特别的意思吗?”阿诚有些迷惘地嘟囔道,“如果将军说的这番话并无别的什么意思,那阿诚便也更加不知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是什么意思了。”
黎锦听了阿诚的嘟囔,觉得两个人关注的部分似乎完全对不起来。
黎锦道:“我的意思是说……阿诚知不知道,为什么闲着的人,便要在下雨天里打孩子?”
“这个,阿诚倒真不知道。”阿诚十分老实地回答,“阿诚只是觉得,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打孩子都是不对的。”
阿诚继续劈着竹片,偶尔倒也还朝黎锦这边看上几眼。
黎锦觉得,阿诚神情好像有些无奈的样子。她也觉得自己拿来闲聊的话题真有些奇怪,不由得有些尴尬。
可本来就连阿诚本人也承认,他是因为一个人做事无聊,希望她在自己干活的时候陪着他,才会建议黎锦跟他过来的。
若是全然不说这种闲话的话,黎锦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才好。
她本来就是不擅长闲聊的人。
黎锦只得又道:“因为下雨天应该打的东西,不是‘孩子’,而是‘鞋子’。人们在下雨天不能出去劳动,只能待在家里,用这日子来制作鞋子,正好打发时间。”
阿诚道:“那为什么不是‘下雨天打鞋子’呢?”
黎锦道:“有些地方的方言便是这么说话的,‘鞋子’说出来的声音与‘孩子’一样。传到京城这种官话区后,人们便以讹传讹,以为下雨天要做的事情,是‘打孩子’而不是‘打鞋子’了。”
阿诚的神情,好像有些似懂非懂,他道:“真是这样吗?”
黎锦笑道:“我听到的说法就是这么说的,但我弄错的可能也不是没有。你若不信,便当个笑话听也没什么的。”
阿诚抬起头来,也笑道:“这笑话还是满好笑的。但阿诚并不认为这是笑话,阿诚觉得听起来很真实。将军真是个妙人儿。”
黎锦微笑道:“阿诚若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说起来,除了‘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个说法,还有另外一个有趣的误传呢。”
阿诚道:“那是什么?又是怎么误传的?”
黎锦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句俗语,里面说的‘孩子’,也是‘鞋子’的意思。这句话说的是,要套住狼,就要不辞辛苦地在山中林间奔走,追捕狼的行踪。就算鞋子跑坏了,也是正常的。”
阿诚听了,转头又是一笑,道:“将军懂得的真多。阿诚又长见识了。”
阿诚容貌生得可爱,笑容也颇有一种俏皮可爱的感觉,看起来甚至有些妩媚动人。
正是因为阿诚笑起来很是可爱,黎锦反而更心虚了。
她心想,这种闲话虽然比较冷门,阿诚该不会早就知道吧?
若是他早就知道,自己岂不是班门弄斧,落得个自找没趣?
说不定,阿诚的微笑,只是基于礼貌而已。
黎锦这么一想,倒觉得更加有些不安了。她便一时沉默了下来。
阿诚道:“将军怎么不说话了?”
黎锦没什么底气地道:“我……我一时想不出来该说什么了。”
阿诚道:“说些什么都好啊。只要是将军说的话,阿诚都是爱听的。”
阿诚说话的口气,很是自然洒脱,像是很不经意的态度。
但黎锦的胸中,却是不由得急促地怦然一跳。
那是一种,她觉得很奇怪、很陌生,有些难过又有些开心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黎锦一时也很想不通。
黎锦能够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这份不安,应该是与阿诚太过可爱有关。
但,为什么阿诚的可爱,会让自己感到心慌意乱、迷惘不安呢?
黎锦微微地皱起了眉头,试图思索出些究竟,却终于什么也没有想出来。
阿诚见黎锦皱眉,便立刻不笑了,还有些慌张起来。
他道:“将军怎么了?为什么不痛快了?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么?”
黎锦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话,沉默了片刻,又莫名其妙地说道:“阿诚,若是我拿着西红柿,喂给你吃的话,你会觉得脏吗?”
由于黎锦说的话实在太突兀的关系,阿诚又直接呆住了。
阿诚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才道:“将军,阿诚没听懂。”
黎锦道:“我看你忙成这样,连口水都没喝,便觉得给你吃西红柿不错。可是,若是你停下来吃东西,便要出去洗手,也怪麻烦的。我就想,若是我拿着西红柿,喂给你吃,便能省事了。只是,我担心你嫌弃我手脏,又不好意思这么做。”
黎锦的话,实在有点诡异。
阿诚迷惘地想了半天,才道:“阿诚好像听懂了。阿诚怎么会嫌弃将军的手脏呢?将军最爱干净了,一天洗十几遍手,也是日常之事。那西红柿能洗几次?了不起一生也就被洗过三四次而已。而将军的手,却每天都要洗上十几二十几次,阿诚便要担心什么不干净,也是担心西红柿弄脏将军的手才对。”
阿诚真是会说话。
被他这么一说,黎锦不由得又开心起来了。她嫣然一笑,犹如鲜花盛放。
黎锦笑道:“阿诚也太会说话了,你的嘴真比糖蜜还甜,教人爱听极了。”
很多场合下,黎锦都不太确定阿诚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她也很习惯性警惕“被甜言蜜语麻痹”这种事。
但警惕归警惕,谁不喜欢说话好听的人呢?
别说黎锦不知道阿诚说的是不是实话了,便是她知道阿诚都是在骗她的,那爱听阿诚说话的瘾头,一时半晌,恐怕也难戒得掉。
但阿诚听了黎锦的话,反倒是微微有些不开心,道:“但阿诚并没有什么曲意逢迎之意,全是由衷之言。将军若是认为阿诚爱说甜言蜜语,却真是误会阿诚了。”
黎锦道:“说甜言蜜语,也未必都是应当否定的事情。甜言蜜语招人讨厌,是因为它的目的都是为了讨好或哄骗别人。如果并没有讨好或哄骗别人的意思,只是开口便自然惹人喜欢,这算什么缺点?又有什么可鄙夷的?阿诚如果心里没有曲意逢迎的意思,说出来的都是肺腑之言的话,别人便是夸你说话甜蜜动听,也只能证明你这个人天生便是可爱的妙人儿。”